力竭来得比想象还要快。
虞初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浮现出一道不正常的红晕。她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如今辟谷丹也没了,若是没有食物支撑,她怕是撑不到走出去的时候。
在强烈的求生意识驱使下,虞初羽脑海中突然有电光闪过:不知道来时的那群狼尸还在不在原地。
她咬着牙加快脚步,只求能在自己倒下前赶到那里。
眼前已经开始出现斑驳的色块,单一的白色降低了路径的识别度,给她增加了不少难度,直到她眼尖地注意到一处稍稍下凹的雪面。
终于到了。
虞初羽重重松了口气。
她依照自己的记忆朝几头雪狼倒地的位置走去,二话不说便蹲下身开始刨雪。
头越发昏沉。
再快点……
直到指尖触及坚硬的冰面,虞初羽还有些恍惚,是自己找错位置了吗?
就在这时,一大滩凝固的血迹映入眼帘。
虞初羽心底一阵发寒,扯了扯唇角,自己这运气未免也太差了吧。
下一秒,整个人体力不支地倒在地上。
她竭力想要再动动身体,意识却一点点变得模糊。
寒风吹过,依稀有狼嚎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也不知道她的骨头嚼起来是什么味道。
虞初羽饿得头脑发昏地想。
视线一点点失焦,就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余光中掠过一抹黑色的袍角,下一秒便彻底不省人事
第26章 第 26 章
“没想到霜月真君竟然在这个时候出关了, 先前不还有传言说即便人没死只怕也不成气候,结果这前前后后也不知来了多少门派。”
“要不怎么说是剑圣之后第一人呢。”
“听说今天除了……”
“诶,这里怎么躺着个人?”
“别多管闲事, 如今镇内鱼龙混杂,要碰上个不讲道理的,讹上咱们怎么办?走走走。”
忽远忽近的嘈杂声音坚持不懈地往耳朵里钻,掩在宽大帽檐下的眉峰难耐地蹙起,靠在树干上的人感觉脑子里仿佛有一百只蜜蜂在嗡嗡作响,身形不自觉晃了几下, 一不小心脱离了背靠的大树,猝不及防地摔在地上, 整个人顿时一个激灵。
虞初羽惺忪地眨了眨眼睛, 意识还停留在极寒之境, 一时间想不通眼前的视线怎么会这么暗。
她正想伸手揉揉胀痛的太阳穴, 一道如丝绸般温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不由愣了下, 这才摸到斗篷的帽檐, 将其放下。
就在这时, 前方传来一阵惊呼。
虞初羽抬头,对上两人惊艳的目光。
疑惑间, 余光触及到鬓间的白发, 动作一顿,复又将帽子戴了回去遮住了大半面容, 视线顺势往下落在身上披着的黑袍上。
纯黑的缎面不带一丝纹路样式, 根本无从辨别来源。
有人救了她?
虞初羽拿起身旁的墨剑, 站起身,环视了一圈, 才发现这里竟然是昆仑巅脚下的小镇。
她回来了?
脑海中笼罩着一团迷雾。
今日的小镇一改往日的宁静祥和,热闹得仿佛在过什么盛大的节日。
虞初羽朝昆仑巅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不少衣着不俗的修士同她擦肩而过,看他们行进的方向,似乎与她别无二致。
“周兄,你也来啦?”
“多亏掌门派我前来道贺,不然能一睹霜月真君真容的机会可不多。”
“谁说不是呢。在下昔日曾见过真君一剑,道意深远,直接让我当场顿悟,心中一直铭记着这份师恩,只可惜这么些年一直无法当面感激,所幸今日终于有机会见上一面了。”
“说到这个,听说今天昆仑巅内还有一场拜师仪式,拜的便是这霜月真君。”
“哦?哪位小友如此好运?”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南和苏氏的嫡女。”
苏茶。
虞初羽在心中默默补上,眼底冷意泛滥。
不知不觉间,昆仑巅已经近在眼前。
只见山门口排着长长的前来道贺的队伍,门口负责登记的弟子脸上挂着热切的笑意迎接每一位来客。
透过山门,依稀可见里面人来人往,喜气洋洋的新气象。
虞初羽目不斜视,径直从队伍旁边走过,朝山门走去。
这一异常的举止引得排队的人连连侧目,心中不禁猜测这难不成是哪个大人物。
这一动静自然引起了守在一旁的执法堂弟子的注意,在虞初羽快要入门前迅速挡在她身前,神色中带了一丝警惕。
“不知这位道友是何来历?我们昆仑巅向来一视同仁,便是来祝贺也请先在后面排队登记才可入内。”
虞初羽抬手,眼见着几位弟子就要把剑出鞘,缓缓褪下头上的斗篷。
一瞬间,众人只感觉一股泠冽的霜雪之气扑面而来。
入眼尽是无垢的纯白。
“大、大师姐!”弟子忍不住惊呼,满脸错愕地看着她,连呼吸都停滞了,一时间分辨不出眼前人是真是幻。
虞初羽自认证实完身份,漠然地绕过他朝门内走去。
那些弟子眼神中带着惊恐,一时间也不敢上前拦来。
身后的队伍不禁传来一阵骚动。
昆仑巅这一代的首席弟子竟是这般神仙人物,他们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虞初羽旁若无人地朝大殿走去,所到之处仿佛都按下了消音键。
殿内依稀有寒暄声传出。
“霜月兄,这就是你今日要收的徒弟?能入你的眼怕是不简单啊。”
另一道身影含糊地“嗯”了一声,懒洋洋地说:“来都来了,诸位该不会没带见面礼吧?”
“啧,你当我什么人?”一人咋舌:“一听见风声我就准备好了,这是赤水桃源图,等我以后收了徒,你可别忘了给我徒弟补回来。”
“旬阳子,你这一出手,倒显得我们埋汰了。”
“哈哈,诸位别有压力啊,礼轻情意重嘛。”话虽这么说着,语气里却满是得意。
“这是锦絮扶摇伞,正适合小姑娘。”
“月读清心印……”
苏茶受宠若惊的声音从内传出,带着几丝小女孩的羞赧:“多谢诸位前辈,不过这些都太贵重了,晚辈受不起。”
寒九洲:“既然是给你的,收下便是,没听见这一个个到时候还等着吃为师的利息吗?”
掌门含着笑意的声音适时响起:“既如此,茶茶你还不赶快行拜师礼。”
“是,师叔!”苏茶声音轻快地说。
就在苏茶朝寒九洲走去时,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注意到殿外的异常。
外面怎么突然这么安静?
正奇怪着,只听一道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苏茶察觉其余人的动作,顺着他们的视线,转头朝殿外看去,只见一道背光的身影正朝他们走来,影子被外头的阳光拉得极长,几乎要触及她的脚尖。
直到看清来人的一刹那,苏茶顿时脸色煞白。
虞初羽神情自若地顶着众人的视线一步步迈入殿内。
“师姐,你回来啦!”苏茶重新扬起欣喜的笑容,快步朝虞初羽而去,然而刚在对方面前站定,下一瞬,虞初羽仿佛闻所未闻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一点余光也没给她。
苏茶整个人僵了一瞬,随即露出一副无措的神情。
虞初羽走到掌门身旁猝然起站起身的人面前,行了个标标准准的弟子礼:“弟子虞初羽,拜见师尊,恭贺师尊出关。”
寒九洲失态地看着眼前的人,久久没能出声。
掌门语气无奈:“小羽,你师妹同你说话呢。”
虞初羽像是才发现苏茶,转过身走到她面前:“来的路上听见师妹拜师,不过我虽大难不死,如今身上却再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想来想去,终于让我想到了一个礼物,定能让师妹万分满意。”
“什、什么礼物?”苏茶怯生生地说。
“当年我初到昆仑巅时尚在襁褓,听说天机峰峰主为我算了一卦,卦相刚结束便天生异景,直接为我和师兄结了契,便成了这天定情缘。如今想来这天意倒比人还草率。”虞初羽垂眸轻笑了声,雪色的长睫倏忽一闪,仿佛带上了一丝冷漠的神性,“不然怎么会不知道,这人的感情又不是被捆绑在一起就能凭空而生的。”
说着,她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做了个起誓的手势:“我与大师兄分浅缘薄,从今往后再无结契一说,祝师兄师妹——早日得偿所愿。”
话音刚落,一道惊雷在上空炸开。
与此同时,虞初羽若有若无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断了。
“小羽。”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殿门处传来,“你在说什么?”
虞初羽抬起头,对上来人的眼睛。
简祯面容中带着难掩的憔悴,眼睛里布满血丝,不复往日的温润模样,修长的指节搭在殿门上,在上面留下一排清晰的指印。
虞初羽微微朝他颔了下首,径直离开。
简祯瞬间面无血色,快步追了上去。
前来道贺的众人站在一旁面面相觑。
掌门打破寂静:“师弟,这拜师礼……”
还未说完便被寒九洲出声打断:“她方才说的大难不死是什么意思?”
“师弟,眼下……”
“修为尽失,身体亏空,师兄,这便是你说的安然无恙?”寒九洲语气里带着愠怒,冷冷地看着掌门,随后直接一甩袖,匆匆离开。
被唤作旬阳子的老道本来还在津津有味地看戏,看到这一幕突然想起自己刚刚送出手的赤水桃源图,身体一僵。
不对啊!霜月这小子都没收徒了,自己这利息以后朝谁讨?
想着看了看可怜兮兮立在一旁的小女娃,实在没好意思拉下脸收回礼物,只能自己在心里抽疼,欲哭无泪。
该!叫你死要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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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初羽没走几步便被简祯死死拽住手腕。
简祯:“小羽,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虞初羽将被握住的手腕抬到他眼前,雪白的肌肤上露出一圈骇人青痕:“大师兄,你要快将我手腕折断了。”
简祯仿佛受了惊般猝然松手。
“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
虞初羽接过话:“为何我没死?”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抵是我余愿未了,便化成鬼回来了,不然你看我如今模样,像人吗?”虞初羽轻声说,倒真带上了几丝幽幽的森气。
简祯眼神中闪过几丝恍惚,就在这时,一股凌冽的攻击直直落在他身上,将人击出几米之外,猛然呕出一滩血。
他茫然地抬头对上寒九洲的视线:“师尊?”
寒九洲站在虞初羽跟前满脸愧色:“走,师尊带你去疗伤。”
说着直接带着人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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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月峰。
虞初羽倚靠在木屋的床上,床头坐着丹峰峰主。
寒九洲按捺不住地问:“究竟怎么样了?修为还能恢复吗?”
唐琳神情惋惜地看了虞初羽一眼,摇了摇头:“虞师侄体内已经彻底没了金丹的痕迹。”
即便早有心里准备,听到这话虞初羽还是忍不住捏紧手心,垂着眸自我安慰般说:“没事,修为总归还能再练,再来一次想必也不会慢。”
唐琳欲言又止。
虞初羽发现她的异样,心中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唐峰主若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我受得住。”
“唉——”唐琳叹了口气,委婉地说,“师侄,你如今是不是感受不到一点灵力了。”
虞初羽一愣,明白她的意思后整个人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
修士和凡人的不同之处便是他们天生拥有沟通灵力的能力,也就是所谓的灵根,有灵根才能迈上修炼的大门,至于灵根的好坏便是人们常说的天赋。天赋可以用运道和勤奋弥补,但若是没有灵根,再多的努力也是白搭。
就在她思绪涣散时,一只温暖的大手落在她头顶。
“唐琳这个半吊子定是在唬你,别担心,为师会替我们家羽毛想办法的。”
虞初羽回过神,才发现唐琳已经离开了,屋内只剩她和寒九洲两人。
她一时间有点不自在。
方才在殿内没太注意,她这时才看清寒九洲的长相。
大抵是早早便修成元婴的缘故,寒九洲看着极为年轻,加上他身上独有的我行我素的气质,怎么也不像所谓的老前辈,反倒像个意气风发的青年。
见虞初羽没有回应,寒九洲担心她心灰意冷,连忙说:“小羽毛可否同为师讲讲事情的经过?说不定能从中发现什么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