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年关,郑殷也该回京,既然顺路,不妨与之一起。
因此走了江西府。
湖湘一带山地多,道路蜿蜒,马儿劳累,人也艰辛,没多时就要歇会儿喝水休憩。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十月底才抵达杭州。
但好在一路平安,没遇到什么波折,除却千澜多管了两件闲事,又在江西一个村庄里帮一个混混赶走了另一伙混混,替一位险些被卖入青楼的姑娘声张了正义。
差点儿还替伍六七买了位卖身葬父的姑娘。
那姑娘跟他们一路,好像就认定伍六七一般。
最终还是被伍六七诚惶诚恐的劝走了,为此事他整整一日没和千澜说话。
千澜斥巨资请他吃了顿江西有名的莲花血鸭,回来就原谅了她。
近棋觉得他很没骨气,毕竟千澜差点给他找了个媳妇儿,婚姻大事险被她破坏,一顿饭就原谅了?
起码要两顿。
伍六七摇头,愤愤道:“吃第一口我就懵了,也太重口了吧,还说吃第二顿?为了这条小命我还是算了!”
总之最后的结果皆大欢喜。
入城时已近黄昏,天边烟霞被夕阳染红,映着护城河河面粼粼生光,状似绸缎,飘然绚丽。
沈寂让伍六七和近墨先去租了个小院,并不急着去见郑殷。
千澜攀着马车车窗探出头去看风景,见城门处人来人往,人声喧嚷,入城的主街上小贩高声贩卖,时而变戏法的师傅变出有趣的玩意儿来,引得旁人一阵惊呼。时而街头艺人一出胸口碎大石,又是高声叫好,好不热闹!
马蹄哒哒地踏上石板路,千澜走马观花般看过,兴奋道:“果然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凭这繁华模样,多少人愿意沉醉在江南水乡里啊。”
一旁廖氏在闭目养神,闻言轻轻睁开眼睛,看向窗外,笑道:“杭州我也曾来过一次,确实美轮美奂……你若喜欢这儿,那咱们就多待两日。”
千澜惊喜地回头:“母亲您可说真的?”
“自然。”
“那敢情好,明儿就去西湖看看,再尝尝杭州美食,龙井虾仁、西湖莼菜、西湖醋鱼——想想都得趣儿!”
廖瑜这两日都是骑马,在外面听到千澜的话,不禁笑道:“光是想着吃了,我瞧你近来可富态了一些啊。”
千澜掐掐自己的腰,原本纤细的腰肢上已经有些许赘肉,她又低头比划了一番,嘀咕道:“瞧着是胖了点。”
念娘笑嘻嘻凑过来,“我看澜姐姐近来是吃的太好了,每夜吃过晚饭,沈大人还要带着她去打牙祭吃宵夜。可不就胖了吗?”
被她这么说,千澜不禁小脸一红,瞥到正在嗑瓜子的赵霁,上下将他打量个来回,怪道:“霁哥儿也跟着去吃的,怎的他没胖我却胖了?”
沈寂打马走在前方,闻言回头看了一眼。
“他和你能一样,霁哥儿正在长身体,那是长个儿。”廖氏轻声笑着。
说话间,已经到了沈寂赁来的小院。
一行人下车下马,又都去了房间休整。
沈寂又嘱近墨:“……去找家好些的酒楼,让他们送两桌席面过来。龙井虾仁、西湖莼菜、西湖醋鱼、片儿川,再来几个时兴的小菜。”
近墨领命,径直去置办晚膳。
第109章 爷的丫头
赁来的这院子是个徽派小四合,白墙黑瓦,雕花门窗,天井里有两个大水缸喂着几尾锦鲤,在水中摆动尾巴,悠然自在。
古香古韵,诗情画意。
廖氏最爱这类建筑,在吃过晚饭后便在天井里吃茶,念娘与风晚秋随侍左右。
“澜姐儿又出去了?”廖氏靠在长椅上,懒懒问道。
念娘执壶倒水的动作一顿,“吃过晚饭就随沈大人出去了,说是去消食。”
廖氏听闻,不由笑了笑:“你瞧你这姐姐,八字还未合呢,就俨然自己已经是沈寂的人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念娘侧目去看她,见并无异色,也就笑道:“澜姐姐能遇着自己心仪的人,恰好那人也心悦她,这是幸事。”
“这倒是。”
可见廖氏对沈寂与千澜两人的事情十分看好,只是毕竟在文清侯府那里还有件麻烦事,念娘很好奇究竟会怎么解决,在心里踌躇几下,终是问出了口。
“姑母,那澜姐姐与文清侯世子沈宴之事该如何?”
廖氏端起茶盏往嘴边送,“自是该如何就如何!此事本就是沈府之错,合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可若文清侯府不同意登门道歉呢?”
廖氏冷哼道:“原本就是他们理亏,做出这等不要脸面的事,京城里看笑话的大有人在。何况你姑父为国捐躯,他一心为国,终了亲生女儿被这般侮辱,哪怕是今上也不会偏他们文清侯府。”
念娘心神领会,又与风晚秋说话:“……听说杭州城很好玩,还有夜市,要不然待会儿我带你去逛逛?”
晚秋眼神亮起,怯怯道:“我可以一起去吗?”
说罢将期待的目光望向廖氏,乖巧有余,却再没有当初千澜在春风坊见到时那样的伶俐活泼。
廖氏轻叹,她轻柔的摸摸晚秋的头:“当然可以,不过出去后要听念姐姐的话。”
得到她的首肯,晚秋才露出甜甜的笑来。
“谢谢夫人,我一定听话。”
......
“怪道那样多的人喜欢苏杭,白日是江南水乡,如诗如画,不想夜间也这么好看!”
千澜拿着一盏梅花灯端看半晌,忽然听她如斯感叹。
此时她与沈寂二人正坐在一处茶馆吃茶。今夜的苏杭有花灯,据说是这儿最大的富豪家里老太太八十寿辰,特地让人办的。
正巧被他们一行人赶上。
“要说这孙大老爷可真是孝子,全城的花灯都是他家置办的,这得花多少银子呀!”千澜看着满街明亮,继续道。
沈寂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嘴角轻扬,“嗯,确实好看,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这是一首冷门诗,千澜的九年义务教育里没有印象,但总归是知晓他在夸花灯好看就是了。
“好诗!”千澜咧嘴一笑,又望向一旁的青石拱桥,“大人,咱们要不然去桥上看吧?那儿看得远些。”
沈寂闻言放下茶杯,又将茶钱放下,起身道:“好。”
花灯五彩缤纷,装点着整条大街,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欢声笑语齐聚,河边聚着一些才子侃侃而谈,女子们掩面娇羞着将手中花灯放到河面上,小小的花灯随水流而下,也将她们的心愿带到远方。
河水潺潺,隐入说话声中,点点灯火,更将河面点缀的绚丽多姿。
千澜想,这大概就是人间烟火了!
“大人你说,这些人许的都是什么心愿?觅得良人,还是平安喜乐?”
“若是你,会许什么心愿?”
千澜沉思半晌,展颜笑道:“若是我,便许愿让她们的心愿都能完成!”
没料到她的格局这般大,沈寂愣了下才问:“不为自己许一个?”
“我已觅得良人,家中衣食无忧,母亲疼爱,弟弟懂事乖巧,已别无所求,知足常乐嘛!”
沈寂大笑几声,朝她拱手,忍不住打趣:“不想赵姑娘有这番胸怀,失敬失敬!”
千澜回礼,笑眯眯地道:“沈大人过奖!”
“不知是谁人能入得了赵姑娘的眼,成为姑娘口中的良人。”
这还给她演上了?
千澜立即配合,羞人答答地瞅他一眼:“大人真是明知故问!”
沈寂笑意更甚。
千澜不妨让他更高兴一些,望着远处一座寿桃状的花灯,昂首笑道:“我的良人,他清朗如月,身姿如松,温润如玉,却心性坚韧。说来是我高攀了他。在我还在父母亲怀里撒娇,受尽宠爱时,他就要靠自己撑起一片天。你说他厉不厉害?”
说着她扭头看向沈寂,露出个俏皮的笑。
沈寂对上她的眼眸,一双深渊般的眼睛似乎染上润泽。他伸手揽过千澜入怀,良久才听他低低道:“厉害,很厉害!”
正值浓情蜜意之时,却听桥下有人传来一声尖叫,带着尖锐和歇斯底里。
吓得千澜一把弹开来,左右四顾:“发生什么了?”
此时桥下正围着一伙人,当头那个锦衣加身,显然是为公子哥,他带来的仆从正拽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那姑娘拼命想挣开钳制住她的那几双手,泪水涟涟,泣不成声的哭喊着。
旁边却没有一人敢出手帮她。
明晃晃一桩强抢民女。
千澜哪儿能忍,当下撸起袖子就准备下去救人。
谁料有人先她一步,在人群中高喝:“住手!”
下一瞬,人群让开一条道供女侠行走,念娘牵着风晚秋翩然而至,周身气势好不侠风道骨。
身后郑羽叉腰跟上。
当头那人霸道惯了的,陡然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住手两个字,他瞬间怒骂道:“哪儿来的野丫头,敢管爷的闲事?”
“什么野丫头?”郑羽上去就是一脚,霸气的不像话:“老子的人你也敢指指点点,八成是活腻了!”
霸道兄捂着肚子愣住,随后恶狠狠道:“愣着干嘛?给我打,把这小子给我往死里打!”
侍从们立即起势。郑羽哼笑一声,捏拳迎了上去。
念娘赶忙跑到一旁扶起那姑娘,替她擦泪:“没事了姑娘,没事了。”
姑娘吓得花容失色,上气不接下气的哭着,竟是连句感谢都说不出口。
念娘嘴里暗骂:“他娘的,禽兽!”
再看郑羽那边,堂堂郑国公之子不是盖的,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干侍从。
霸道兄眼瞧着状况不对,打是打不赢了,只好骂道:“你个杂碎,你可晓得爷是谁?”
郑羽切了一声,很是玩世不恭,朝他挑眉:“是谁啊?说来听听。”
霸道兄指着他的手都在抖,“我告诉你,爷的姐夫可是这杭州通判!”
“区区通判,爷还不放在眼里。”郑羽又是一脚,“别在爷面前爷啊爷的,说一句我踹你一脚!”
第110章 别是冒充的
通判的小舅子遇到了硬茬,但脾气使然,他还想骂两句,被郑羽盛气凌人的一瞪,再不敢说话,从地底上爬起来就要跑。
郑羽叫住他,“留下名姓再滚。”
“孙……孙亦文。”
“孙家的,今儿是你太奶奶寿辰?”
孙亦文露怯,看他一眼,“不是,我家大老太太,我是二房的。”
“回去跟你那通判姐夫讲,倘或你再干出这样伤天害理之事,他不把你送进监狱,他这官也就做到头了!”
他又向围观的人群高声道:“劳烦诸位做个见证,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在他孙亦文身上发生,诸位都可告他。府衙不受理,便去提刑按察使司,提刑按察使司不受,便去北镇抚司。这若还不行,那就去京城郑……”
“我看谁敢将他送官。”
人群中又是一声怒喝,说话间一个穿玄色暗纹直裰的中年男人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孙亦文见着他跟见到救世主一样,立马扑上去恶人先告状,“姐夫快救我,此人实在过分,不单强抢民女,还打了我。您快把他抓了入狱,替我出了这口恶气才好。”
来人便是杭州府通判卢玉锋了。
听到孙亦文这番胡说八道,他不问郑羽如何,直接命道:“来人,将这无知宵小给本官押下去。”
说着就有衙役要来押他,念娘眼瞧卢玉锋不分青红皂白,立即拦在郑羽面前,怒道:“你单凭他一人之词就能胡乱抓人了吗?分明是他强抢民女!你这狗官竟敢诬陷他人!”
卢玉锋听闻,嗤笑道:“这儿这么多人,倘若他没有强抢民女,为何他们都不为他作证呢?先不说这个,此人打了人不假吧?本官就算不治他强抢民女,治他个当街打人,影响治安的罪过不过分吧?”
“你……”念娘气结,四下看过围观的人群,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为郑羽证明。
“你们说句话呀,就是这姓孙的做的,我们只是路见不平,你们怎么能让好人这样被冤枉呢?”
她急得眼泪都来了。
郑羽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念娘,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哪里敢忤逆这位通判大人,可见他们二人寻常是霸道惯了的。”
念娘不甘心道:“那如今怎么办?”
郑羽不屑一顾地看了眼卢玉锋,“抓了我,他起码要脱一层皮。”
“那若是把你抓走,你就先得脱层皮!”
“怕什么?这不是还有沈五哥吗?”
他朝桥上扬了扬下巴,念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就见到沈寂负手缓缓往他们这走来,千澜拢手跟在其后。
“卢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沈寂走到他们面前站定,扬唇道。
卢玉锋瞧此人面生,但周身气质又很不凡,打量两眼问道:“阁下是谁?”
千澜上前道:“这位是湖广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沈寂沈大人。”
孙亦文闻言哼笑一声,“我当是什么人呢!原是湖广的官儿,可这是在杭州,大人管的宽了吧!”
话落只听啪的一声,他受了千澜一巴掌:“混账,沈大人同为朝廷办事,普天之下若非皇土,他身为天子门生,难道管不了你欺男霸女了?还是说你觉得这杭州城已然成了你姐夫的地盘?”
这项罪名落下,事儿可就大了,这要传到今上耳中,削官事小,丢命事大。
卢玉锋慌张下跪:“不敢不敢,下官拜见沈大人。”见孙亦文杵在这里一言不发,立即将他拽了下来。
沈寂居高望着他们,不着急让他们起来,不紧不慢的问:“卢大人,本官方才有幸看完了事情经过,您觉得此事该怎么解决才好?”
卢玉锋一愣。
“沈大人言重了,这是一场误会,误会罢了!”说完摸了摸发疼的膝盖。
沈寂道:“那大人问问,这位姑娘认不认为这是一场误会。”
那姑娘见状,停止哭声,飞快跑到沈寂跟前扑通跪下:“大人,求您为民女做主,那腌臜泼才,他见民女独自一人,便存心思要抢我进府做姨娘。这种事情他是做惯了的,求大人为民女做主。”
沈寂闻言,挑眉看向卢玉锋,“卢大人您听,这位姑娘似乎不觉得这是误会,听她话头,似乎孙公子还是惯犯。”
人群里不乏有被孙亦文残害,却又告官无门的人,当下终于找到个难得的好官,便纷纷上前跪道:“大人,这姓孙的杂碎,抢我女儿,逼得她自尽身亡,求大人做主。”
“大人,大人草民的妹妹也是被这狗男人所害。”
“还有草民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