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提前背完所有台词,会为了只有几场戏的角色写满一页纸。
她是这样认真对待着角色。
季棠有些后悔,在他进来的时候就该把笔记本关上,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
她倒是不在意被人发现在写人物小传,这本来就是演员该做的。主要是她文笔不是很好,用词都很简单浅显。
他不会嘲笑她吧。
季棠很紧张很忐忑。
气氛变得更加了尴尬。
裴煜假咳了一声说:“你别去了,等会就要围读,一来二去浪费时间。我发信息叫我助理过来时给你拿一本。”
季棠想了下,坐了下来。她说:“那就麻烦裴老师了。”
“小事。”裴煜把剧本往她面前一推说,“还有点时间,一起看吧。”
季棠也没推辞,剧本临时换了,现在留给她背新剧本的时间很少了。
两人一起垂首看剧本,各记各的台词。
时光缓缓流逝,季棠突然笑了一声,裴煜疑惑抬头:“怎么了?”
季棠微微一笑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样一起看剧本,好像回到了高中跟同学一起看书的时光,好怀念啊。”
这些,曾是她奢求不到的。
她的笑容纯粹灿烂,裴煜看了一眼,只觉心头一热。
他忙低头去看剧本,手指无意识地卷着页角,脑海里却老是浮现着她那素净明亮的笑脸,心底那股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坐在这样的教室里,前后桌的位置,又共看着一本剧本,时光似乎真的倒流了。
他没忍住,又瞧了她一眼。
她还没有化妆,皮肤白皙透亮,鼻尖被冻得有点发红,来往徘徊的风吹起了她额前的几根发丝,她伸手轻轻撩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抿了抿。
这一幕,在他眼里生动又鲜活。
张胜拿着剧本,三两步跨上台阶,不一会就来到了教室门口。
他敲了下门说:“裴哥,我来啦,你要的……”
他抬起头,在看到裴煜跟季棠坐在一起后,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嘴张得都能吞下一颗鸽子蛋。
裴煜听到响声,倏地转身,并且把剧本从季棠手里抽了回来,用手挡住了他折卷了页角,就像遮住了他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下一秒,张胜脱口而出:“诶,季棠也在……”
在裴煜冷冷的瞪视下,他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他抿紧了嘴,用手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裴煜咳了一声,朝他伸出手:“废什么话,还不快把剧本给我。”
张胜走过去,把剧本递给裴煜:“给您。”
他用余光扫了眼季棠,心下明了,原来裴煜是为了她要的剧本。
裴煜接过后,背对着季棠把本子递给了她。季棠接了过去,她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张胜,又看了看裴煜,说:“谢谢啊。”
她隐约感觉到,裴煜身边的人,对她好像没什么好感。
她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啊?!
张胜其实是想道歉,他知道自己之前对季棠的态度很无礼,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一犹豫,就失去机会了。
其他人吃好饭,陆续到了教室,围读正式开始了。
大家各司其职,很快就把各项工作给落实了下去,几个主要演员对了下戏,把台本熟悉了个透。
围读一结束,剧组工作人员开始干活,演员做造型。
赵小文从酒店赶回来,在片场晃悠了一圈,听到了一个大八卦,急着跟季棠说。季棠正在做造型,身边始终围着两三个人,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便走到走廊上,愁容满面地盯着楼下看。
楼下导演陈伟江跟摄影组在根据分镜设计镜头,四周充斥着各组成员的呼喊声。
他抹了把脸,扭头去看坐在教室里化妆的季棠,用手按了按心脏,反复告诫自己:“稳住别慌。”
他这人就是急性子,一有点性子就坐不住。
世界如此美妙,他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下午一点,《自白》第96幕开拍。
白祁坐在空落落的教室里,等待着属于她的最后审判。
阳光耀眼地照射进房间,满室暖意,可她却只感受到一股股的寒意,她搓了搓手臂,从课桌上抽出了一本语文书,接着是数学书,她神经质一样将书摊满了整个书桌。
书本被人用水笔涂得乱七八糟,还有一些脏污的脚印,破烂的像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她黝黑的瞳孔牢牢注视着这些书本,眼神逐渐变得麻木而空洞。她翻开课本,用手抚平着上面的褶皱,仿佛这样就能抹去刻在她身心上的那些污秽。
“撕拉”一声,课本被她撕碎,纸张在桌面上,一阵风吹来,将纸吹落在桌角。
白祁弯腰去捡,一双黑色男士皮鞋映入了她的眼帘。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替她将纸捡了起来。
她抬起头,看到谢言冷漠的脸。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晦涩笑容。
她小声叫了一声:“谢……谢老师。”
声音如鸦叫般嘶哑。
谢言把纸张按在了她的桌前,随手拿起一本课本翻了几页,双颊的肌肉越绷越紧,眼底蕴藏着一股燃烧着的火。
“这是怎么回事?”
白祁慌张地站起来,伸手去夺他手中的课本,嘴里喊道:“这是我上课无聊自己画的,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低着头,“没什么事,什么事都没有,谢老师,真的。”
谢言指着上面的一行字念道:“婊子,洗洗澡吧,一身骚味遮都遮不住,果然婊子生的。”
白祁是单亲家庭,她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出意外死亡了,是她母亲靠卖菜辛苦拉扯她长大的。
听到侮辱自己跟母亲的话,白祁的脸色越来越白,她嘴巴用力地颤抖着,指甲一下一下划着桌面,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指痕。
“刺啦刺啦”在这空旷的教室格外刺耳。
谢言像是没有听到,他死死地盯着白祁:“别告诉我这也是你觉得无聊,自己写着玩的。”
白祁沉默不语,谢言逐渐失去耐心,他厉声质问道:“你为了讨好那群家伙,不想再被他们欺负,所以就把我妹妹推出去当替死鬼对不对!”
“我没有,我没有!”白祁慌乱地捂着耳朵摇着头,声嘶竭力地否认着,不知是想说服他还是说服自己。
在s高中,要想不再被欺负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同流合污,只要成为了他们的一员,她就不会再受欺负了。
谢慈转校过来,不知道他们学校黑暗一面的她怜悯她的处境,向她伸出援手,她是第一个敢正面反抗狄佳嘉,因此惹怒了她,替代白祁成为了下一个被霸凌的人。
她被逼跳楼的那天,她终究良心不安,偷偷跟着她们来到了天台,躲在暗处,目睹了一切。
良心是她张了一半又闭上的嘴。
从那以后,她跳楼的场景成了她的噩梦,她再也走不出那一天。
谢言的呼吸渐渐急促,他将课本重重扔到白祁身上,喊道:“到了现在,你还要隐瞒,你以为没有证据我会来找你!”他的声音逐渐哽咽,“我的妹妹,她那么善良,她以为她只是帮了同学一个小忙,却成了她一生的噩梦。她们打她,骂她,折磨她侮辱她,你就一直无动于衷吗?不,不止这些,恐怕你也出手伤害过她吧?!”
白祁落下泪来,她死咬着嘴唇,压抑着哭声。谢言抬起下巴,睨了她一眼,神情冰冷地仿佛从地域来的阎王判官,他宣布了她的死刑。
“白祁,你记住,她是为了你才死的!”
最后的一块遮羞布被谢言毫不留情的扯了下来,白祁被涌上来的愧疚跟后悔吞噬。
她伸手抓着谢言的手臂,哀求他不要再说下去。
谢言一点点地拂开她的手,像看蝼蚁一样看了她一眼:“如果你对她还有一点愧疚,就站出来把看到的都说出来。”
他关上门,走了。
白祁缓缓坐回到位置上,她弯腰捡起课本,眼泪吧嗒吧嗒掉在书面上。她低着头,用手捂了捂自己心脏。
她将课本一页一页撕下来,撕了个粉碎。
镜头慢慢由近拉远,最后定格在教室右下方一个涂满涂鸦的课桌。
那里是谢慈的座位。
这是季棠跟裴煜的第一场也是唯一一场对手戏,跟上一次的旁观不同,沉浸在剧情中使他对季棠的演技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他再一次被季棠的演技所惊艳。
无疑,就像陈伟江说的,她是个有天赋的演员。
这一场戏一气呵成拍摄下来,出乎大家的意料,要知道,一镜到底是很考验演员的功底,就连最资深的演员都未必能做到。
陈伟江带头鼓了鼓掌,屈源对两人的表现也很满意,一直在旁边赞赏的点着头。裴煜重新推门,走到季棠身边,将她扶了起来,顺便递给她一张纸巾。
“谢谢。”季棠用纸巾擦了擦眼睛,觉得眼睛都哭肿了。
裴煜看着她发红的面孔一眼,转过头说:“演的不错。”
季棠笑了一声:“是裴老师带的好。”
裴煜心跳突突一跳,说:“少拍马屁。”
季棠说:“真的呀,我一直知道您演技好,但没想到这么好。”
裴煜想说反了吧,他才是这种感觉。而且他的演技还有很明显的缺陷,是他想了很多办法也没能克服的。
光从这一点来说,他就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陈伟江走过来,拍了拍下裴煜的肩膀,夸了声不错。
裴煜问他:“陈导,满意吗?”
陈伟江点点头:“当然满意,屈编这场戏加的太对了!”他又对着季棠说,“季棠,这次表现的不错,一开始我还担心你会接不住裴煜的戏,看来是我小看你了。晚上那场继续保持,你回去好好酝酿一下,那场也不好演。你八点左右过来试威亚。”
晚上是拍她在学校跳楼的戏。
谢言走后,白祁再也承受不住压力,留下了遗书,将发生的一切都写在了上面,来到天台在跟谢慈同一个位置上跳楼自尽,了结了她可怜又罪恶的一生。
出了偷拍跟删监控的事后,陈伟江原本对季棠的感官变得有些复杂,他赏识她的演技,不忍她被埋没,却对她的行为有所不满。
现在知道她是被误会的,心里又多了一丝愧疚,他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季棠,好好演戏,你会大放光彩的。”
季棠以为他跟以前一样在指点自己,点点头说:“我知道的导演,我一定好好演好下一场戏!”
见大家都围在季棠边上,来围观看戏的谭菲脸色沉了下来,手指甲狠狠掐着掌心。
事情暴露后,大家对她明显比以前疏远了,裴煜更是除了拍戏与她再无交流,防她比防贼都厉害,之前跟他谈好的剧宣合作也都取消了。她收买的几个工作人员都被他揪出来告诉片方开除了,现在他们缠着她要说法,烦的她要死。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得不偿失。
她很清楚,要不是杀青在即,导演跟裴煜一定会换掉她这个女主角。想到这,她为自己捏把汗的同时又觉得他们大惊小怪。
路透炒作而已,有这么严重吗?!这在圈里简直不要太常见了,甚至有些剧组还希望演员会来事,主动提供精修路透炒作热度呢。
而且她都拉季棠下水,让她背了删监控的锅,营造出两人是一伙的假象了,怎么到她身上大家就好像无事发生,就这么包容她吗?!
凭什么?!
她不甘心!
宋瑶瑶也来看这场戏,她斜睨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菲姐,我觉得陈导说的太对了,好好演戏比什么都重要,您觉得呢?”
谭菲哪里听不出她在借导演的话嘲讽自己,她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指着她说道:“你!”
宋瑶瑶把她的手指折了回去,她扬起一抹笑凑到她耳边道:“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这种事,也就您能做得出来。谢谢你让我看了这么一出好戏。”
谭菲咬牙切齿道:“范瑶瑶,你别太过分!”
宋瑶瑶欠儿吧唧的说:“来呀,你来打我呀,就像以前一样利用拍戏时打我,你敢吗?!”
谭菲气得心慌,恨不得当场扇她一巴掌,奈何剧组的警告,她再也不敢乱来了。
第28章 娱乐圈文
季棠坐在楼梯上,拿冰毛巾敷眼睛。她很久没有这么哭过,还没完全从白祁这个角色中走出来。
裴煜来到走廊上,背靠墙壁,偏头看着她,现在显然不是道歉的时机。
他知道演员沉浸到角色中,又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是需要时间脱离。就拿他自己说,往往好几分钟才能走出,季棠拍戏经验不足,他不确定她是否需要帮助。
他直起身子,脚步一拐,往季棠走去,就在快走到楼梯前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抢在他之前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
他收回脚,看了一眼来人一眼,深吸了一口气。身后,陈导在叫他,他转过身,狠狠揉了下头发。
赵小文耐着性子陪着季棠,没有马上跟她说他听来的八卦。过了一会,季棠把冰毛巾从眼睛上取了下来,拿在手里叠成方块。
她问赵小文:“怎么样,眼睛还肿吗?”
赵小文凑过去看了看她的眼睛,说:“好点了。”
季棠说:“那就好,晚上那场还要哭,我长这么大还没这么哭过。”她声音里还有着浓重的鼻音。
赵小文说:“是不容易,不过拍得值,刚才看的我心里都一抽一抽的。”他笑了笑,“棠啊,我敢打赌,只要这场戏不删,播出后热搜必有你的一席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