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跟她在陆宅时一样,保持着一周回家一次的频率,明明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可她离开后,他却觉得有种空荡荡的感觉,就好像她在无意中带走了某些东西,她的房间,他也维持着原样,没有安排给别人。
他忍耐了这么久了,应该可以了吧。
他想见她。
他在网上订了她家的民宿,原本该早早就到,却被公司的各种年终总结、新年决策绊住脚步不得不推迟了这次的行程,为此,季棠的母亲,应该是她母亲还给他打了电话,问他要不要退房。
他怎么会退,他好不容易有了来找她的理由。
他微微俯下身来,视线从她的头发一路滑下,停留在她酣甜的睡颜上,心里诞生出一种复杂的情愫。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是同一个人,可还是有哪里不一样,硬要说的话,在家里的她整个人更加的松弛自在。
阳光从侧窗照射进来,落在她的身上,她耸了耸鼻子,如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她的肌肤泛着一层淡淡的粉色,是被阳光照久了才会出来的红润色泽。
像一块石子投入他的心湖,在上面掀起一片涟漪。
她不适地动了动脑袋,毛茸茸的发丝划过他的手心,带来酥麻般的痒意。他怕吵醒她,不敢乱动。他紧张的蜷了下手指,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着。
时间的流逝变得极其的缓慢,世界安静的好像只有他和她。直到身后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他才瞬间清醒过来,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托起季棠的头,将手抽了出来,又随手拿了本书垫在了她的脑后。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丝毫慌乱,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跳的有多么的快,脸又是多么的烫。
尤其是在听到身后略显迟疑的女声,他更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你好,请问你是?”
他理了理衣襟,抿了抿口水,一脸淡定地转过了身,只一眼,他就看出面前的女人与季棠是什么关系。
两人的容貌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面前的女人脸上有着岁月的痕迹。
他微微鞠了个躬,尴尬又不失礼貌地说:“阿姨你好,我是季棠的朋友,也是302号房的房客。”
夏音莱愣了一下,她上下打量他一眼,男人身材修长,黑衣黑裤,极清俊精致的五官,一副金边眼镜,中和他身上过于冷冽的气质,她越看越总觉得他的眉眼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笑了笑说:“哦哦,原来你就是302的房客,你总算来了,不然我都担心你白订房了。”随后,她像是反应过来了似得,张大了嘴巴,“你刚才说你是囡,棠棠的朋友?”
陆瑾点点头说:“是。”
她看到了他身边的行李箱,蹙了蹙眉,探头往他身后张望了一眼,才发现季棠躺在柜台上呼呼大睡。
她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说:“让你见笑了,她平时不这样的,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陆瑾说:“我知道的。”
夏音莱越过他来到季棠的身边,伸手推拍了拍季棠的肩膀,小声道:“囡囡,醒醒,你朋友来找你了。”
季棠迷迷糊糊的醒来,一脸迷糊地看着夏音莱,说:“怎么了,妈妈?”
夏音莱瞥了一眼陆瑾,无奈道:“还怎么了,叫你帮我顾下店,还给顾睡着了。”
季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脸蹭了蹭季母的腰,撒娇道:“我困嘛。”
“好了,多大的人了,还撒娇,让你朋友看到该笑话你了。”夏音莱嘴上嫌弃的说着,却没有推开季棠。
“朋友?谁啊?”季棠疑惑地扭过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陆瑾的目光,他一脸的风尘仆仆。
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肯定还没睡清醒,不然怎么会在家里看到陆瑾。
她的瞳孔越睁越大,直到他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她倏然起身,惊讶道:“陆瑾?”
意识到她刚才睡觉的模样完全暴露在他的面前后,她紧张的摸了摸嘴角,确认上面没有流出哈喇子,吐出了一口气。
这也太糗了吧,在曾经的老板面前睡成这样。
陆瑾笑了下,说:“是我,季棠,好久不见。”
夏音莱在听到陆瑾的名字后,蹙了蹙眉。
陆瑾?难道是南城陆家的那个陆瑾。
季棠怎么会认识他?
她决定等陆瑾离开后,好好问问季棠。
季舒华就是在这个档口背着画板从外面走进来,夏音莱一见到他就笑了,她说:“老公,你回来啦。”
季舒华把画板往地上一放,说:“嗯,回来啦。”他看向房间中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陆瑾,目光一怔,“老婆,这位是?”
夏音莱说:“302的那位,也是季棠的朋友,我也是刚知道呢。”她看向陆瑾,“陆先生,要不你先去房间看看,要是感觉可以的话,我们先办理入住手续吧。”
陆瑾收回流连在季棠身上的目光,在她父母面前,他不敢把他的感情表露的太露骨。
“不用看了,现在就办吧。”他说着拿出身份证办理了入住手续。
这是他第一次见季棠的父母,在谈判桌上面对再强劲的劲敌时都能做到运筹帷幄、不动如山的他,此刻却紧张地手心都出汗了。
他抿紧了嘴唇,按照夏音莱的指示,登记好了入住信息。
夏音莱从电脑前抬起头,将一张房卡递给他,同时说道:“陆先生,我们在网上写了是不提供餐食的,但你是季棠的朋友,所以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入住期间,您跟我们一起用餐吧,只不过都是些家常菜。”
陆瑾收回身份证,放入名牌钱包里,他说:“当然不嫌弃,家常菜最好了。”他顿了一下,“阿姨,你叫我陆瑾就好,那您把伙食费算到房费里吧。”
他不好意思在季棠家白吃饭。
季舒华嚷道:“这可不行,你是季棠的朋友我们怎么能让你付钱,就一双筷子的事。”
“是啊,陆瑾你也不要推脱了,我最讨厌跟人推来推去。”夏音莱说。
夫妻俩都这么说了,陆瑾也不好多说,他对别人可以一言不合就甩钱,对他们可不行。
夏音莱对季棠说,“囡囡,你带陆瑾先去他的房间吧,看看有没有其他需要。”
“哦。”季棠干巴巴的应了一声,他的到来让她意外,她想破天都没想到陆瑾会来住她家的民宿。
他不是有洁癖吗,能住得惯她家这种家庭式民宿吗?
她对此深表怀疑。
虽然她家的卫生做得很到位,可是她一想到他在陆宅的龟毛程度,就替王妈担忧。
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陆瑾,脖子都快扭断了。
陆瑾从见到她起,脸上的笑容也没消下去过,他也不知道,生性高冷的他有一天会有这么丰富的内心感触。
他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个对他而言不算大的民宿,眼前的一草一木,每一个摆件陈设都让他觉得新奇有趣。
他想,季棠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成人的。
他终于离她近了一点。
在南城时,他能感受到,他的身份就像一道屏障竖立在她跟他之间,是最大的隔阂,即便他屡次三番跟她说让她将他当成朋友,可她的内心,并没有真正的接纳他。
在这里的话,就不一样了。
季棠领着陆瑾进了他的房间,他定的是她家最好的一间客房,就在她房间隔壁。
他把行李箱随手放在门边,扫了一圈后就看着季棠。
季棠从他的眼神里预感到了不妙,她心里紧张的直打鼓,嘴上却非常公事公办的问他:“陆瑾,你看我干什么,要看也该先看下房间吧?”
“不用,没这个必要。”陆瑾一口否决,他长臂一伸,将门关了。
季棠慌张的回头看了一眼,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到陆瑾沉声问道:“季棠,你现在知道黑玫瑰的花语了吗?”
季棠瞬间陷入了两难的局面,因为她发现不管回答是或不是都会掉入他的陷阱。
他一来就这么直进吗?连点缓冲的时间都不给她?
季棠并不知道,他刚才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多久,内心就波涛汹涌了多久。
她终于在陆瑾身上感受到一丝霸总的气息,他之前表现的更多是高冷的特质。
她想了一下,扯了扯嘴角说:“你想听我回答什么?”
把问题抛回给出题的人,从源头上解决疑问。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夏音莱叫住了也要上楼的季舒华,她说:“老公,你不觉得这个陆瑾长得有些眼熟吗?”
季舒华惊讶道:“你也这么觉得。”
夏音莱说:“他叫陆瑾,你说会不会是南城陆家长房家的那位?”
季舒华用手摸了摸下巴,思索了片刻道:“还真有可能,我说怎么长得怪眼熟的,那眉眼,跟陆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诶,你说囡囡怎么会认识他?我们现在跟他家,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不知道,等会她下来了,我们问问她。”
“说起来也是搞笑,以前咱们家跟他家来往时,陆然一直叫我们带囡囡去他家玩,跟他家的几个孩子认识认识,咱们一直没带她去。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们长大后反而认识了。”
“是啊,也许这就是缘分吧,该认识的人,总归会认识。”
第79章 逃不过的修罗场
季棠从楼梯上下来,被夏音莱叫进了厨房,她在里面帮季舒华打下手,一个洗菜,一个切菜。季棠进来后,两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夏音莱甩了甩手上的水,接过季舒华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囡囡,陆瑾是不是南城陆家的那位,你们怎么认识的?”
季棠对父母知道陆瑾的身份感到意外,她惊讶的说:“你们怎么知道的?爸爸妈妈,你们认识他吗?”
可看陆瑾的反应,也不像是认识的样子。
她爸就笑了,他淡淡的说:“爸爸以前跟他父亲在生意上有所往来,还跟你妈去过他家拜访过好几次,那时候,他年纪也不大,也就十来岁吧,常年生活在国外,好像也没怎么碰上过,是吧,老婆。”
他扭头看向夏音莱寻求认同,十来年前的事情了,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久远的记忆了。如果不是陆瑾凑巧来他们家投宿,他也不想提起这段过去。
他这个无能的男人,非但没有壮大家业,反而看着它逐渐衰败下去却丝毫没有办法。
夏音莱点点头说:“你小时候,他父亲还邀请我们带你去玩呢。诶,说来奇怪,好像每次我们想带你去,总会碰到意外,导致你去不了来着。”
当时不觉得,现在回忆起来,确实透着股诡异。
季棠却知道其中缘由,那个时候世界没有融合,四本书的剧情线没有交叉,她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陆家的。
季棠笑了笑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没去成就没去成呗。我就是之前勤工俭学时在陆家打过工,跟他认识的。”
季舒华跟夏音莱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难过。尤其是季舒华,心里充斥着愧疚难安。
如果不是他识人不清,轻信所谓的亲朋好友,一步步步入他们的圈套,被他们骗着乱投资,最后落得个倾家荡产,负债累累,他的妻子跟女儿也不用跟着他吃苦。
夏家只是中产家庭,出事后,季棠的外公外婆跟小舅舅都拿了一笔钱出来,可这些钱对他们当年的债务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要不是后来动了开民宿的念头,他们连这套房子都打算卖掉。
夏音莱敏锐地感受到丈夫情绪的低落,她上前安抚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季棠说:“囡囡,妈妈想起还有个快递还没拿,你能去菜鸟驿站帮妈妈拿吗?”
季棠不疑有他,点点头走出了厨房,她没有注意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在她出来后,迅速躲到了楼梯转角。
一直到她走出了大门,他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陆瑾捂着自己的嘴巴,心脏砰砰直跳。他的眼里满是震惊,他不敢相信他刚才听到的话。
原来,他跟季棠,曾经差点成为了青梅竹马?
他马上掏出手机,想打电话问问陆父,是不是有这么件事,厨房里两夫妻还在窃窃私语,夏音莱正在温柔的安危着沉浸在自责中的季舒华,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他看了眼季棠消失的方向,回了房间。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陆父的电话,从他的嘴里得知了事情的始末。他这才知道季棠家就是当年南城颇具盛名的书香之家,她祖母是华国出名的书画家,祖父原是南大的雕塑系教授,后来下海从商,一举成为了南城的新贵。
“季舒华?他现在在开民宿,也算进入了一个新赛道。可惜了啊,他这人在绘画上很有天赋,当年他的作画都在国际上获奖了,如果他能一直深耕下去,想必早已名满天下,可偏偏,在最鼎盛的时被叫回来继承家业,他就没这个经营头脑。哎,只是我也没料到,他到最后,竟连家业都没保住。”
“他跟他夫人是来过我们家,你妈妈是季老夫人的崇拜者,家里还收藏着她的字画呢,你要有兴趣,回家让你妈拿出来给你掌掌眼。那时候你忙于学业,回国的次数屈指可数,有没有跟他们碰上,我也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