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游梦之的话却还没停,接下来的话,又是在他心上狠狠戳了一刀:
“几天前挂起平安符之后,你的女儿便饿的不行,极度想要进食,然后被你的媳妇......打掉了碗筷。”
敦厚男人想到当时的场景,急忙为自己妻子争辩:
“我媳妇她不是故意的!”
“我们平常都是端饭给闺女吃,但她那天冲出房间,也不用筷子,用手抓着就往嘴里塞,我们以为又是精神方面的问题......”
“我们当时是真的都不知道闺女是没吃饭饿的,所以我媳妇看到闺女那样恐怖进食的模样,吓得急忙拉开碗筷,结果我闺女非要吃,两个人吵起来,就.......”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也还好这两人拦了一下,所以不至于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过度暴食撑开胃而死.....
游梦之叹了一口气:
“没怪你的媳妇,只是过了这事儿,那溺水鬼筹谋了将近两个月的事情,又得从头开始,这就是为什么最近家里怪事频发的原因。”
“它着急,又不愿意再等,所以疯狂在你们家作乱.....”
“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再晚来一点儿,你们家越来越潮,就会出现某个晚上,闺女被操控着磕绊在地上,然后面朝下溺死在小水洼里的事情。”
敦厚男人浑身直发抖,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游梦之的面前:
“不不不,不行!”
“我就这么一个闺女,求道长,观主,神仙,救救我的女儿!”
游梦之将人扶起,郑重道:
“你既然已经进了道观,我就断然没有让你白跑一趟的道理,这样,我现在就随你去一趟......”
游梦之正想吩咐人去拿自己的法器符箓,结果一扭头便看到了佘衾平静无波的双眼。
佘衾难得没有在看游梦之,而是盯着敦厚男人刚刚触碰游梦之的手,似是在若有所思。
游梦之眉心一跳,口中的话立马打了个弯:
“我现在就让葛道长随你走一趟。”
葛道长在旁正在为自家观主骄傲,听了游梦之的话,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
“我吗?”
敦厚男人一时间有些着急,叠声恳求道:
“您不去吗?”
“我...我并不是不相信这位老道长,我只是更加相信您......”
游梦之双手拢在袖中,声音平淡:
“术业有专攻,葛道长做驱邪法事是出了名的,一人就能平你家事,我未必有他好。”
“放心去吧,你也既然一眼求到葛道长身上,你们也算是有缘,结个善缘也好。”
敦厚男人一听,似乎也是这个道理,当即便请葛道长回家,葛道长倒也真不露怯,吩咐贡嘎提上背囊,抬脚便走。
三人出了道观,浩浩荡荡杀向溺水鬼,道观中再一次安静下来。
游梦之上前一步,牵起佘衾的手:
“为什么...又不开心?”
两人手指触碰到的一瞬间,佘衾那修长的手指便如蟒蛇一般,纠缠住了游梦之柔弱无骨的手。
他纠缠得很紧,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用力摩挲着她的手,像是想努力擦掉什么脏东西
佘衾眸中亮光微闪,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游梦之正对上他浅茶的瞳孔,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
“刚刚是意外,你不喜欢我碰别人,我以后会注意,好不好?”
佘衾下意识的微微颔首,但只轻轻点了几下头,却又强行听了动作。
好半晌,他才缓缓吐出一句毫不相干,却让游梦之毛骨悚然的话来:
“我父亲和我说,爱是占有,是恨不得让对方直接魂飞魄散。”
父亲?
佘衾的父亲,不就是名震暹逻的白龙王吗?
没记错的话,白龙王自己似乎对爱人也是求而不得的状态。
如此一来,还教什么小孩!?
这祖传的家庭教育,是真的好不了一点。
游梦之深吸一口气:
“你觉得你父亲说的是对的吗?你也想让我魂飞魄散?”
佘衾牵住游梦之的手微不可查的一抖,许久,他垂下了眼帘:
“......不是。”
“我希望你能功德圆满。”
功德...圆满?
对修道之人而言,这四个字的分量自然不必多言。
游梦之心头一颤,就听佘衾继续说道:
“可这样一来,你一定能功德圆满,可我......”
可他,一定不行。
行善积德,对他这样出身在泥沼之中,又只会阴法邪修的人来说,难如登天。
不用最大恶意揣测他人,这就已经是他的极限,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注定永远只能躲在角落里面窥视,看着她越走越远。
“我知道我不应该,像你说的那样......乱喝醋。”
佘衾轻声道:
“但我,我没有办法抑制住。”
“看到你和别人接触,哪怕是说话,我就想杀人,我想杀掉你身边的所有人.......”
虽然一直知道佘衾这几日状态不对,但听到佘衾说出这些心声,游梦之一时之间有些怔忪。
佘衾摩挲着掌心的纤纤玉手,良久,才像是下定了决心:
“我前两天有些迷茫,和父亲打电话,询问父亲爱是什么,父亲和我说了那个答案。”
“我也是像这样回答他,父亲沉默许久,说若是我舍不得动手,那就他来,只要能把你带回暹逻,他有的是办法留住你。”
“但——”
游梦之的手被松开,佘衾难以掩饰自己的狼狈,眼尾通红:
“你不应该成为第二个妈妈。”
“父亲听我这么说一定会查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肯定会知道你的存在——
也许,我是时候应该离开了。”
第224章 要男方恋爱脑的爱情才能长长久久啊喂
“那你...要去哪里?”
游梦之心头一空,沉吟良久,方才吐出这句话。
白龙王之名,当世无人不知。
哪怕没有见面,仅仅听事迹,以及对孩子的教育方式,也能知道白龙王究竟是多么别扭偏执的人。
对他而言,妻子孩子一定是不同的存在。
不然也不至于将佘衾年少时做的玩具放入自己珍宝箱中,后又导致被阿赞乾偷窃......
他现在知道了佘衾的事情,无论是出于对爱情的执念,还是对孩子的保护,确实都如佘衾所言,都会有极大的概率对游梦之动手。
但,佘衾...要离开?
怎么会要离开呢?
佘衾几步退到廊下的阴影中,阴影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他哑声回答着游梦之的问题:
“也许,回暹逻?”
“我从小就生在在暹逻,而且那里还有我的父亲和妈妈......”
“等我回到暹逻,我会和父亲解释清楚,这样他就不会来找你。”
佘衾的声音极低,最后几句,已经恍如呓语:
“我这些年......着实问心有愧,恰巧也有些累了。”
“我,我打算之后回到暹逻,就不练阴法了。”
不练阴法?!
这和弃道有什么区别?!
游梦之大骇,往前踏出一步,而这次,佘衾又退了一步:
“我知道你害怕我作乱......”
“我明白,我都明白。”
“你不用担心我,有父亲的余荫,我能活得很好。”
佘衾的声音愈轻,声音恍若一根羽毛,若有似无得刷过游梦之的眉峰。
佘衾一遍遍的重复着今后的打算,他说他会成为一个富家翁。
也许,还会遇见下一个人。
而游梦之不但能摆脱掉一个定时炸弹,而且还能有更好的前程。
他说的很真,除却最开始的眼尾通红,后面便逐渐言语轻松起来。
甚至谈论到要建一间别墅,院里也修建一个大大的池塘,池塘里也养一条钱币蛇。
如果不是游梦之强行催动心念,第一次对同为修道者的他算了一卦,看到的结果是,佘衾离开后不足两月便自杀身亡。
也许,游梦之也会相信他的话。
游梦之撑起一抹笑意,张口想说一句‘真的吗?’,结果张口便呕出大口的鲜血来。
温热的血液从口腔,鼻腔中喷涌而出,来势汹汹,甚至有少许喷溅到了佘衾的脸上。
有些丢人,游梦之下意识伸手去捂,结果整条袖袍瞬间便被鲜血侵染了大半。
眼神空洞的佘衾原本还在一遍遍的说服自己,但在看到游梦之倒下那一秒,瞳孔猛地缩小,立马搀住了游梦之。
佘衾的第一反应竟是:
“你怎么会吐血,我父亲来了?!”
游梦之呕完最后一点儿血,连连摇头:
“不是,只是有点儿透支。”
“修道之人的命数,从入道第一天开始,便由天道遮掩.......我要强行测算,就会这样,不管你父亲的事情。”
游梦之从前遇见同道,下意识不会算同道也是这个原因。
因为消耗负荷着实太大,和算普通人的命数完全不一样。
但这一次,极好,值得。
望着明显松了一口气的佘衾,游梦之伸出一根手指,微微抖着指向主殿前的牌匾:
“佘衾,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佘衾小心翼翼擦拭着游梦之脸上的血迹:
“不管是什么,你先好好的。”
游梦之握住佘衾的肩膀,眼神里满是郑重:
“看那块牌匾。”
佘衾只能转头看去,那是一块很普通的鎏金牌匾,上面烫着繁体的‘凌霄宝殿’四个大字。
佘衾正在因为手上沾染心爱者的血而焦躁不已,只觉那些血液要比沸水还要滚烫,自然没有看出任何东西。
但游梦之罕见的执着,佘衾稍稍平复心情,好半晌才道:
“那块,是存储道观功德的牌匾。”
道观门庭惨淡,心诚者更少,但仅有的寥寥几位香客里,还是有些心诚者的奉献的虔诚功德汇聚于此。
游梦之倏地笑了:
“对。我一直没和你说,就等着道观生意好些,或者积攒些时日,你就等自己发现的,但今天,我却不想等了。”
游梦之捧着佘衾的脸,眼中有隐隐的波光流动:
“佘衾,你知道为什么功德会跑向牌匾吗?”
“因为那块牌匾背面,有刻有你生辰八字的韵灵木。”
“这个道观能建立,最大的功臣不是我,是你。”
“你才是云青观的观主。”
看着佘衾倏忽之间放空的眼神,游梦之一字一顿道:
“你还记得你给了我多少钱吗?”
“我记得,两千四百八十二万。”
“我原本的道观,也门庭清冷,我真的烦透了那些吱呀乱叫,平时不烧香,有事情临时哭求的人。”
“我没有遇见你之前,甚至想过建两间瓦房,给师祖塑完金身,就开始苦修。”
“但是天命所归——我遇见了你。”
“我费力组建道观,尽力帮扶每一个人,遇见九节蛇,选择签订契约,耗费功德救它,不是为了那些可能没多久就会把我遗忘的人,而是因为你,为了能多攒一些功德。”
“我建观是为了承袭师父遗愿,而把你设作第一任观主,则是因为我真的想和你白头,佘衾。”
“你说你问心有愧,可,爱本来就是弃暗投明的时刻。”
游梦之觉得自己应该是又吐血了,不然脸上怎么又有温热的水渍呢?
不对,掌心也有。
游梦之猛地抬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佘衾,滚烫的泪滴滑落在她的手背,掌心之中。
游梦之看着突然眼尾通红,簌簌落泪的佘衾,轻声道:
“你留下来,让你父亲来找我。”
“我就不信,他还能闯进道观里面,强行喂我蛊虫,然后把真情替成假意?”
“人可比蛊虫要早,难道人学会控蛊之前,就没有真心的爱?”
“你父亲也许懂鬼,懂蛊虫,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厉害,但他懂个屁的爱。”
游梦之说完这些话,定定的撞入佘衾的瞳孔:
“别走,我只要能活着一天,但凡还在喘气,我都对你好。”
“我.....比你想的要多爱你一点点,一点点。”
佘衾一如初见一般,看了游梦之许久,哑声道:
“好。”
第225章 道观开大会
闲适的冬日午后,阳光透过树梢照向地面,洒下一片暖黄色的光影,显得格外温暖。
原本寂静的道观之中,四个人围坐桌前,贡嘎吹了吹脸前贴着的纸条,十成十的纳闷:
“观主,咱们这么闲吗?”
“为什么特地在门前立了个牌子,说什么闲人免进,内有要事?”
“本来咱们道观的香客就少,上次开单还是我和干爹去收拾完溺水鬼,观主这牌子一立,这都过去两天了,道观都没进一个人。”
游梦之脸上的纸条完全不比贡嘎少,但她气定神闲,手上动作完全都不带停:
“莫要慌张......碰,五万!”
“咳咳,别想太多,毕竟咱们哪怕是不立牌子,咱们本来也没有多少香客。”
“索性关道观,思考一下我们道观的优势,......”
“小九!来报一下流水。”
一直待在桌前看着四人搓麻将的九节蛇原本正在聚精会神的算牌,闻言精神一震:
“按现在的纸条计数来算,老九赢得最多,佘衾输的最多......”
葛道长是真的除了不太会算卦,十项全能。
连麻将也不例外,是人是鬼都在输,只有他一个人在赢钱。
游梦之眼光撇过满脸是纸条的佘衾,险些没笑出声:
“咳咳不是问这个,是让你报一下我们道观落成后,有多少香客,还有多少入账。”
“对了,话说,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贴佘衾的眼睛吗?”
调笑的目光太明显,佘衾默默把眼前的几张纸条取下,然后重新贴到了其他地方。
他打的其实一点也不菜,但架不住他是游梦之的对家还是上下家,就一直要给游梦之喂牌,导致越输越多。
心眼偏游梦之偏的,别说贡嘎,连葛道长都连连苦笑叹气。
九节蛇自从被游梦之发现算账的天赋,就一直担任着观内的账房一职,现在也是很快就将数据统计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