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季如蓝放下果篮，在谢白辰床头的椅子上坐下，“你恢复得如何？听梅妤说，半年都走不了路，是真的吗？”
谢白辰无奈地摇了摇头：“医生是这么说的，不过，算了，我已经看开了，就当休息半年。反正脑子和手还没废，还能工作。”
季如蓝稍稍安心，面上的笑容也轻松了些：“那就好，注意休息，不要太辛苦。”
“嗯，会的。”
谢白辰下身动不了，没法给她泡茶，吃力地弯腰给她拿了瓶矿泉水，他缓缓说：“我已经跟陈局打听了，宋忆判得很重，本来是最高刑罚，但因为涉及到多个科技机密，所以暂缓处置，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他出不来。”抿了抿唇，他又补充，“一辈子出不来。”
季如蓝明白，谢白辰这么说，是要让她安心。
他知道她胆小，所以很肯定地告诉她，宋忆不会有机会报复她。
她信他的，一直都是。
“好，谢谢你。”季如蓝淡淡道谢，眸色温柔。
“是我和丹青谢谢你才对。”谢白辰冲她感激地笑笑，“如果不是你，奇石不会这么顺利地找到，对了，丹青的哥哥苏醒了，身体指标还算好，目前在蓝岛养着，相信过不了多久，就和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他说这些时，脸庞沐浴着幸福的微光。
季如蓝仿佛看见，一出戏正缓缓落下帷幕。
结局美满，一家团圆，作为配角的她，可以退出了。
“那太好了，恭喜你们。”季如蓝喉咙有点发热，说不出心口什么滋味。
有点酸胀，但更多的，还是祝福。
他和丹青，都是她生命里为数不多的朋友，因为珍视，所以在牺牲的背后，也不曾有怨言。
她只要清楚，往后余生，他是如意的，那便足够。
“对了，我听夏城地质大学那边说，你不打算回去任教？”谢白辰问。
“嗯，不回去了。”季如蓝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国外有个项目，我很感兴趣，前几天发了申请函，对方接受了。”
“去多久？”
“至少五年。”
“这么久？”谢白辰惊讶。
季如蓝点头，手指握紧瓶身。
她太了解自己，不过是个平凡人。
别人有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她一样不少。
留下来，始终是打不破的情感桎梏，走出去，才能真真正正放下原本就不属于她的一切。
谢白辰点头，思忖季如蓝有更广阔的天空：“你好好做研究，不用操心经费的问题，我明日让许铮做个投资案，注资你的项目。”
“啊，不用了。”季如蓝摆摆手，不想太麻烦。
“收着吧，也算是一点微薄的心意。”谢白辰很诚挚地看着她，“这些资金，比起你为我们出入实验室，真的微不足道，你若不想我心有亏欠，就不要推辞了。”
季如蓝嘴唇颤了颤，没再拒绝。
不用他心有亏欠，互不相干，才是最好的结局。
“那就多谢了。”季如蓝垂眸，又补充，“替我整个团队说的。”
谢白辰笑了：“嗯。”
时候不早，谢白辰看季如蓝起身想走，便点了下床前的抽屉：“你把那个打开，我有礼物送你。”
季如蓝一愣。
“小东西，当作纪念吧。”谢白辰朝她颔首，示意她拿出来。
季如蓝深深吸了口气，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
四块美轮美奂的宝石，静静躺在黑底丝绒之间。
海蓝宝，绿翡翠，黑曜石，紫水晶。
雕琢做工都跟他父亲当年选的一模一样，只是成色好太多。
“尹博士的奇石合成药物之后全损毁了。”谢白辰眸光一一掠过盒子里的宝石，“我让人另寻了四颗差不多的过来。这里面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宝石，但胜在与原物相像，你以后若是想念父亲了，把它们拿出来看一看，也算是种慰藉。”
季如蓝眼眶发热，她努力压抑着，不要在谢白辰面前失态。
“谢谢你。”她双手扣紧盒子，眼前氤氲，“我很喜欢。”
谢白辰点头，精致卧蚕眯起，温润沉静。
第317章 解你心中恨
“那就不客气了。”季如蓝吸吸气，将盒子收入手包。
包袋里，两小瓶提前放置好的药水刺痛她的眼，她决然扣好暗扣，起身对谢白辰告辞：“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谢白辰朝她挥了挥手，“不送，什么时候回国了，约出来请你吃饭。”
“嗯。”季如蓝退后两步，握住门把手，回头，递给谢白辰一个眷念又甜美的笑，“谢白辰，祝你幸福。”
“谢谢，你也是。”
谢白辰点头致意，而后，他的脸，被渐渐关闭的门板，遮挡得越来越小，最后一点不见。
季如蓝的心，霎时空了下来。
空荡荡的医院走廊，回荡起她高跟鞋落地的寂寥声响。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紧紧压着手包里的宝石盒子，手指擦过眼睛，带走一丝热意。
在医院门口缓了一会儿，季如蓝买了两瓶饮料，拿出包里的药水，她冷静地掺入瓶子里，拧好瓶盖，拦了辆车。
宋忆在会客室见到季如蓝时，不怎么意外。
狱警跟他说有女人来找他，他就想到会是她。
他没有其他女性朋友，在X实验室里，他甚至都没怎么跟女人说过话。
季如蓝，是个例外，可也正是她，将他带到了万劫不复之中。
“你来干什么？”宋忆拖开椅子，散漫地在她面前坐下，略显憔悴的眼眸，依旧是散不开的阴沉浓雾。
季如蓝抬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褪去了精致衣衫，可样貌仍阴柔俊美。顶端昏暗的灯光打下来，他看上去有几分颓废的沉沉阴气。
“方便让我跟他单独聊两句吗？”季如蓝抬头问狱警。
狱警看了下宋忆手上的手铐，又检查了下摄像头，确定无虞后，对宋忆喝了声“老实点”，这才退出了会客室。
“呵。”宋忆轻嗤，眉目间染着丝不屑，“行了，外人都走了，有什么要说的快说吧，是不是发现我没立刻执行死刑有点失望，又或者是怕我跑了，找上门报复你，所以特地来确定一下？”
季如蓝淡淡地看着他：“谢白辰不会让你有机会出去。”
“你……”
宋忆眼中迸发出嗜血寒芒。
越是不想提，她便越是提起那个男人的名字。
宋忆实在不想承认，这个关口，他还是嫉妒谢白辰。
“你为他付出那么多，你值得吗？”他突然冷笑，“他爱的人是颜丹青，他有没有因为你的牺牲动一点点恻隐之心？”
“我所有的牺牲，从来没打算让他知道。”
季如蓝看着宋忆眼里的灰暗幻化成不可置信，便微笑补充：“宋忆，你不懂的。”
他确实不懂。
他是个坏人，却为她屡屡破例，谢白辰没给她一星半点的偏爱，她却甘愿为他身涉险境。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宋忆问，固执地压抑着心底的涩意。
季如蓝不说话，可她看着他的眼神无声透露出一个信息——在她心里，他哪里都不如谢白辰，他彻彻底底输给了那个男人。
宋忆不甘心：“我没输。我不是输给了他，我是输给了你。如果不是数次为你心软，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拿出药引资料，骗走紫水晶。在实验室，我对所有人都冷漠残忍，唯独对你不设防，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在对我？季如蓝，你问问自己，你和我，到底谁更坏？”
季如蓝没有回答宋忆的问题。
在他近乎偏执的追问下，她打开包，缓缓拿出两瓶饮料，拧开盖子，将其中一瓶摆他面前，另一瓶摆自己面前。
“怎么，想毒死我？”宋忆冷笑嘲讽，尽管他知道，季如蓝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解你心中恨。”季如蓝轻轻说着，又无声补了句，解我心中憾。
宋忆握住瓶身，牙关咬紧。
季如蓝执起饮料，面无表情地与宋忆碰了碰，然后抬手，将水递到唇边，像在消磨某种情绪一般，缓缓喝尽。
放下的那一瞬间，她觉得心尖有点疼。
仿佛在割舍，镌刻已久的情愫。
她看着宋忆，他不疑有他，喝得一滴不剩。
季如蓝笑了。
这是她事先向柳家兄妹要来的药水，名称忘情露。
早在白岛，柳绵就跟她说过，暗恋最是神伤，尤其是没有结果的那种，如果太难，她可以找她。他们柳家有些手段，可以让这个过程，不那么痛苦。
饮下这杯忘情露，从此你忘了我，
我忘了他。
“你真的…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吗？”宋忆攥紧手指，空空的瓶身被他捏出一段凹槽。
季如蓝看着他，目光如水，温柔，却也沁凉入骨。
“你煮过的面，偶尔的示好，真的都是假的吗？”宋忆又问，心口泛起和季如蓝一模一样的疼。
她始终不给答案，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宋忆懂了。
不给答案，就是最仁慈的答案。
就像儿时那个一去不回头的小姑娘一样，季如蓝从来没有真正想过留在他身边。
一直以来，是他在妄想，在自作多情。
“呵呵。”宋忆生平第一次，怆然泪下。
他整间实验室被捣毁和填平时，他都没有这样悲哀。
爱人，然后被骗，这便是他动心的结局。
“季如蓝，”他撑着有些涣散的意识，喃喃道，“如果下辈子，我是个好人，那时我们相遇，有没有可能在一起？”
季如蓝十指按住桌子，翩翩起身：“没有如果。”
只有相互倾心，携手同行的人才会有下辈子，他和她，不会再相遇。
那一晚，季如蓝睡得很沉。
那是自从和尹博士出逃之后，她睡得最为安稳的一夜。
清晨醒来，窗帘在微风下飘着优美的弧度，阳光正好，懒懒地洒在柔软的地毯上。
她按了按太阳穴，有种重生的不真实感，缓了半刻，才像往常一样沐浴，吃早餐，以及清理出国需要的资料。
无意刷到一则新闻：
白岛谢家正式宣布，谢家嫡子原本要举行的订婚宴已取消，取而代之的是半年后的结婚仪式。
各种评论祝福盖了高高的楼。
她的拇指贴过“谢白辰”三个字时，有一闪而过的悸动，但很快，消失无踪。
一周后，季如蓝启程前往国外，临入登机口，未与任何人，道一声再见。
第318章 人间烟火气，近在咫尺
三个月后。
天色蒙蒙亮，闹钟准时响起。
丝被里伸出只手臂，快速将铃声按停。
女人翻了个身，眉黛不悦地皱起。
“睡。”谢白辰轻拍，知道她起床气重。
可颜丹青已经醒了。
揉着微卷的长发，她睡眼惺忪：“几点？天都没全亮。”
“五点半。”谢白辰说着，掀开被子，慢腾腾下床。
他还在复健中，行动并不是太方便。
颜丹青拉住他，低嗔：“起这么早干嘛？做贼吗？”
谢白辰笑，拢了下她的发梢：“去公司开会，下午我要早点下班。”
“嗯？”
“蓝岛那趟航班四点多到机场，晚上要商量我们婚礼的事，你忘了？”
呃，她貌似真忘了。
谢白辰无奈：“什么时候能走点心？”
颜丹青讨好地爬起，娇气地从身后攀住他的脖子：“我去接机吧，你忙你的。”
“不要紧，我早点把工作安排好。妈和哥哥过来，我亲自去接。”
早在谢白辰刚受伤，毕秋雯和颜甄过来看他时，他就厚着脸皮把称呼改了。
起先毕秋雯不适应，但架不住脸色苍白，病娇似的男人有气无力地说“谢谢妈和哥哥来看我”，红着老脸没怼回去。到后来，毕秋雯听多了，也就习惯了，想着反正她女儿也不会再挑了，就让姓谢的放肆乱叫好了。
看谢白辰下床，颜丹青也掀了被子：“我扶你去洗漱。”
“没那么孱弱。”谢白辰按住她，“三个月了，腿上已经在渐渐恢复知觉，我慢一点，可以走几步，你睡吧。”
“那我跟你把轮椅拿进来？”
“不用，我昨天跟小匪匪说过了，他会提前放门外的。”谢白辰说着，强行将谢丹青按进被窝，然后起身去了洗手间。
陆非凡自从被逐出暮色，危机意识大大超过其他两人。
他想，梅妤是女孩子，以后嫁人了，有男人养；温邺精通医术，再不济也能混个医生当当，可是，他能干嘛？如果不尽快再就业，不远的将来，他搞不好会饿死。
于是，他将目标投放到谢白辰身上，死乞白赖，非要做他护工，谢白辰被吵得头疼，其他医护人员见陆非凡五大三粗，又不敢跟他争，所以最后，陆非凡如愿以偿。
梅妤赖在夏城一个月，方法用尽。
约颜丹青吃饭喝茶看电影，插花逛街打游戏。
颜丹青逢约必去，姐妹情妥妥还是在的，只是提到回暮色，小姑娘冷脸两个字：“免谈。”
梅妤蔫了，想如法炮制找谢白辰求碗饭。
走到半路，被冷叙拦截：“找谢先生有用吗？他自己都在好话说尽求原谅的路上，怎么会管你？”
梅妤傻眼。
冷叙淡淡翻日程：“你身手好，我这新来几个手下没人培训，你若是无聊，不如过来帮帮忙，顺便打发时间。”
“好咧！”梅妤喜出望外。
哈，温饱问题解决了！
冷叙看着女孩跳脱的背影，抿唇，掩去嘴角的薄笑。
温邺自从失业，隔三差五去水天一色借酒浇愁。
每次去，都能与朱砂无意间碰到。
他并不与她主动说话。
有时是一个温润深沉的眼神，有时是唇边浮动的若有似无的微笑，再或者是在洗手台巧合遇见，他递给她一张擦手纸，温暖的指尖落在她微凉的手心。
朱砂有点心惊胆战，私下悄悄找颜丹青：“你暮色那位兄弟是不是失业后，太受打击？天天来水天一色买醉，可别喝出毛病来。”
颜丹青吓了一跳，偷偷跟去看了看情况。
妈的，哪里在借酒浇愁？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然后，颜丹青就彻底不管他们三个了。
下午四点半，谢白辰在夏城国际机场接上毕秋雯和颜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