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一些仆妇说，这一顿比去年的年夜饭都要丰盛。
桌上的碗筷都当整齐了，人也到齐了，按理说，该上菜了。可是，厨房迟迟没有把菜端出来。
伯夫人让人去厨房把人带过来，第一趟去，只有负责采买的那个妇人来了。
她开口就说是杨太太没有付菜钱，怕明儿个那些个菜贩拿不到钱还看不到货，把厨房给打砸了，厨房没胆子做。
杨丽丽刚想说话，被林婶按住了。林婶不搭理她的话，只让刚才的人再去一趟厨房，把所有人都叫过来。
春暖特地强调了一下，是所有人。
第167章 伯府的团圆饭（三）
负责采买的仆妇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自己找了块石头坐下，还悠闲地剔着牙。
夏九记得这个人，她就是那天在侧门见到的那个膀大腰圆的妇人。她不但自己偷盗府中财物，还唆使别人偷盗，更为别人销脏提供便利。这个人绝不能留！
不多时，厨房的所有人都到齐了。
负责采买的婆子更得意了，哂笑：“呦～今儿主子们是想喝西北风啊！”
春暖不搭理她，只看向夏九。夏九看到一旁的姜梅已经回到了最初的位置，便对姜梅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姜梅对外挥挥手，几个仆妇就端了菜上来。
春暖适时开口：“各位放心，既然请大家吃饭，就不会让大家没东西吃。上了两个凉菜，先吃着，热菜一会儿就来。”
把厨房里的那几个人晾在一边，伯夫人和春暖都坐下吃起来。
没过一会儿，第一个热菜就上来了，虽然只是一盘炒菜，看着就是比原来那厨子做得好看又好吃。
“这是谁做的？我们府上还有厨子这么好的人，我怎么不知道。”以为姨太太问。
林婶笑答：“今儿请了外头的厨子来做，若是他做的菜合大家的口味，我们会考虑让他进府。”
“赶紧让他进府吧，这菜做得很好吃，很合我们口味。”
“好吃，好吃的，就该让他天天做这样的菜。”
姨太太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总体就一个意思，就是让这个厨师留下当大厨。
这下子，厨房里原来的厨师坐不住了，开口说：“我能做得比他好！”
“你什么时候做得比他好了？那么难吃的菜也好意思跟人家比！”
“就是，你做的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啊！这菜做得就是比你做得好吃！”
不用春暖说什么，姨太太们一人一句把那厨师怼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她大声说：“我现在就回厨房，要是我做得不比他好，这几个月的月钱我都不要了！我在府上白干一年！”
下午的时候夏九打听过，这厨娘有些手艺，不过她大多数时候都在外头接私活，府上的菜都是杂工随便对付着做的。
夏九对姜梅点点头，姜梅便没有阻拦厨娘去厨房。这次比拼，谁输谁赢还不知道。
厨娘一走，剩下三名杂工就举足无措了起来。她们相互推诿了一番后，一个人被推上前，默默地问：“我们可以回去干活么？”
春暖这才带着林婶过去，再一次问：“今儿送来的那些菜到底什么价？”
采买的婆子不削地看了春暖一眼，说：“什么价不都说了几遍了，小姑娘年纪轻轻，难不成耳聋啊！”
林婶叫了一个人上前，春暖温和地问：“方老板，这个婆子我送给你，你可要？”
方老板笑着说：“当然要。虽然又老又丑还没品，运到大山里头多少能卖上几两银子。多谢四姑娘！”
这话一说，不用介绍就能知道这方老板的身份。
林婶听见方老板答应下来，怕他后悔似得，赶忙把那婆子的卖身契送了过去。
方老板往后看了一眼，立即有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把那采买的婆子架走了。
直到被架走，那采买的婆子都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一回事。
第168章 团圆饭散场
见到这样的情形，反应快的杂工立即跪了下来，大声说：“主子，我以后一定好好干活，绝不偷懒。”
另外两个人反应虽然慢了一拍，表决心却不含糊，争先恐后地说自己以后一定怎样怎样。
林婶趁机问厨房里的事，三人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倒了出来。好的，不好的，通通摊了开来，当然，还牵扯到了很多人，有仆妇有主子。
有的仆妇扛不住压力，自己都跑她们边上跪着了，那些个主子，有好些已经拿不住筷子了。一些被牵扯到的仆妇开始推脱、攀咬，这府里乌七八糟的事情一件件都抖了出来。
事情越说越深入，范围越说越大！在她们的嘴里，似乎府上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
“干什么呢！先吃饭，好好的把这顿饭吃了！”伯夫人听不下去拍了桌子。
跪地上的自然跪着，也就是春暖和夏九回到席上吃几口饭。一桌菜，原以为最畅销的红烧排骨都还剩了一大半。
主子们吃得差不多了，伯夫人把所有的菜赏给下人吃，让府上所有人在一个时辰后到外院的大院子里集合。
没走多远，伯夫人就对春暖和夏九招招手，让她们过去。
夏九留意到伯夫人疲惫不堪的神色，轻轻扶着她，静静等她开口。
“老了！真的老了！”伯夫人叹了一口气说，“我把所有下人的卖身契都给你们，你们看着办吧。”
春暖看了眼夏九，见她没反对就答应了下来。
夏九对林婶交代了几句，随后对方老板说：“方老板，只好麻烦您再等上一个时辰了。客房已经准备好了，您先去客房休息一下用点饭吧。”
一个时辰之后，人陆陆续续到齐了，外院的院子里站了黑压压的一片。
听说平义伯府上的仆人能走的都走了，原以为剩下的不多，没想到还有百来号人。这么多，伯夫人还说：“已经退养的老人和未进府伺候的孩子没来，各个门上都留了一个人看着。”
之前打听到在府里伺候的是有几十个人，不知道今天准备的银两够不够。夏九让姜梅回房间把自己和她所有的碎银都拿过来备用。
房策将一个装有碎银和铜板的钱箱送到春暖面前，春暖大声对所有人说：“今天在这里的所有人，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只要你们想走，我都既往不咎，补足你们的月钱，给你们补偿。今天结了钱，明天日落之前必须离开这里！”
春暖顿了顿，继续说，“但凡留下来的，日后必当遵守府上的规矩，若是再有差错，数罪并罚！”
话音未落，人群中窃窃私语起来。不久之后，方才最先下跪的那个杂工问：“我若是走了，那我的孩子呢？”
“你想带走就带走，不想带走也行。”林婶不轻不重地回答。
听了这个答复，那妇人立即拉了旁边的男子上前，说：“我们离开，孩子我们带走。”
林婶让她们报了名字，从账册中找到她们后，按照所欠下的月钱给了银子，又按着她们的工龄，一年补偿一两银子。并把她们和孩子的卖身契给了她们。
两人欢喜地磕头谢恩。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了。箱子里的银钱发完还不够，后来取来的也都用完了。
大晚上没有地方换碎银，夏九还跟方老板换了三百两碎银。
方老板也是个妙人，这边遣散下人，她那边就一个劲儿推销自己，让他们改天去她那里坐坐，她给介绍下家。
离开的平义伯府之后去哪里都不是夏九关心的事，夏九也就没去管她。
第169章 钱不够用
这一忙就忙到了下半夜，看到院子里剩下的人，春暖又问了一次：“还有没有想走的？想清楚了！今天走，既往不咎，要是留下来，但凡出了差错，数罪并罚！”
厨娘走出来说：“姑娘，老婆子我之前那么做也是为了补贴家用，今儿姑娘既然能拿出这些钱来，想来日后必然断不了月钱，那老婆子我一定安安分分给主子们做饭。”
这个厨娘会偷懒，会去外头接私活赚钱，要说干坏事，似乎还真没有。这样的人若是能安心留着，把自己的差事办好，就值得留。
用生不如用熟，谁也不知道新人的品性如何。不过，品行不端的，肯定不能留！
夏九看了一下留下来的人的名单，在上面发现自己打听时就没有好印象，方才众人相互攀咬时还不时爆出劣迹的人名。她将那些人一一叫上前来，问：“你们确定不走？”
自己离开多少还有一丝体面，要是被赶走，这话就难听了，日后想再找活就很难。
几个人中，只有一个人犹豫了一下说：“我走。”
结月钱拿补偿的银两，这套流程已经再熟悉不过，很快就办完离开。
夏九扫了其他人一眼，见他们无动于衷，夏九便对方老板说：“这些人一两银子一个，你可要？”
“呦，这可是白菜价，等了这么久，可算让我捡到便宜了！”方老板欢喜地交了银子，取了那几个人的卖身契，让自己的人迅速将蒙圈中的几个人带走。
看了一下最终剩下的人数和他们曾经做事的内容，夏九盘算了一下之后将自己的需求告诉了方老板，让方老板明天下午带着合适的人过来。
这才是大生意，方老板爽快地应下，心满意足地离开。
“好了，剩下的人排队领月钱，多发一个月的月钱做奖励。”夏九说完，拉着春暖回房睡觉，将事情留给林婶和房策。
半路上，春暖不安地问夏九：“小九，我们今天把钱都花得差不多了，以后怎么办？”
“四姐姐，钱没了再赚就好了，要是家里不安宁，则是后患无穷。不管做什么，都要先齐家才行。”夏九大了个大哈欠，说，“四姐姐放心吧，我会继续赚钱，赚很多钱的。”
夏九都没敢说，她的钱大多没带过来，都带来了也没有那么多。这次花的钱有一大部分还是让房策去找夏志达借的。
明天买人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日后这一大家子的开销必然不小，得好好盘算一下了。
夏九很困，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她脑子里不断想着自己的生意，现在一个月能赚多少钱，要是再做点别的生意，能做什么？预计能赚多少？
还有府里的人，那些个姨太太们留下的很多，不能白白养着她们还得找人伺候她们。得好好想个办法解决她们的问题才是。
还有伯夫人那边，今天打击不小。她看着要走的人越来越多，脸色越来越难看，后来是杨丽丽和她身边的那个人一起扶着才走回去的。
想这想那的，夏九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第170章 三位姐姐
等夏九洗漱完，姜梅立即汇报说：“昨天登记要走的那些人今天一大早全部离府了，北面的巷子里空出了不少屋子来，林婶已经带人过去整理了，估计晚上能收拾出来。”
夏九“嗯”了一声，吩咐说，“去看看四姐姐起了没有，我吃完东西就过去找她。然后再去伯夫人那边打个招呼，我和四姐姐晚点过去请安。”
“是。”姜梅猜到夏九有事要处理，不敢有半点耽搁。
春暖觉得昨天解决了那么大一件事，今天应该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起床之后一直悠闲地在四周闲逛，熟悉一下新的环境。
姜梅找到她时，她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
春暖回到小院时，正好三位姐姐结伴过来找她。冬韵一见她就问出了她心里的疑惑：“昨天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刚才就处理了那么多人，以后怎么在这里生活？”
春暖将昨天夏九说服她的那一套说了一遍，还补充道：“昨天听她们说了那么多事，谁能不心惊。我们从小地方来，肚子里没那些个弯弯绕绕，怕是被她们卖了都不知道！有了这一出，留下的人就算有坏心也会安分一段时间，我们也好适应这里。”
“再说，就我们几个人，哪里需要那么多人伺候，又不是没手没脚。”这是春暖赞同的一个重要原因。
“那些钱是哪儿来的？”春意问。她约摸知道是夏九拿出来的，可她不知道小九居然能拿出这么多钱来，怕这钱来路不正。
春暖想了一下，夏九好像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更何况，都是自家姐姐，没什么不能告诉的，就说：“大部分钱都是借来的，今天早上付清了欠下的菜钱，下午再买几个人，应该就花差不多了。”
“借了多少？那什么去还？”
“借来的都花完了，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春艳和冬韵几乎同时开口。
夏九在房间里等春暖，听到外面的声音出来，正好就听见了这两句。
夏九笑着说：“我借来的钱我还，二姐姐不用担心，过上几个月我就能还上。”
“至于以后的日子，要看大家愿不愿意齐心协力过下去。不然，谁都养不起这么一大家子。”
不只是人，还有这么多建筑的养护，这么多花花草草的打理……都费钱啊！
在宜宾城的话，都可以攒不少钱下来了！到了京城，是怎么盘算，钱都不够用！
春艳气得瞪了夏九一眼：“就你主意大！缺钱都不知道先找姐姐们借一点么！”
说完，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说：“这是我和你们二姐夫的一点私房钱，你们拿着用吧。”
春暖一看，整整五十两！这是春艳这么久的工钱一直攒着没用过吧！怎么就这么拿出来了！春暖推脱不要：“家里还有点银子，怎么着都饿不着，二姐姐自己留着吧。”
冬韵从春暖手中拿过银票，塞回春艳怀里：“给这两个胆子大得不得了的，还不知道钱用到什么地方！你自己好好收着，要是被她们胡乱花没了，你们怎么办？！”
“二姐姐别担心，真的缺钱了，我自然会向二姐姐开口的。”夏九补充道。
春艳嘱咐了很多遍：有事尽管找她们。
春暖和夏九都点头答应了，三位姐姐才离开。
第171章 过继
三位姐姐走后，春暖还是犹豫了，她说：“小九，要不我们别买人了，家里的活我们自己干干就行，我不怕吃苦。”
夏九忍不住扶额：“四姐姐，你以后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肯定没空做饭洗衣服什么的。”她拿着自己的例子说了很多才让春暖真心觉得买人的必要性。
更何况，人牙子手里的人迟早都是要为奴为婢的，到她们家好好待人家总比去到那些不把下人当人的家里头好。
夏九把嘴都说干了，才让春暖欣然接受买人这件事。不过，她也不会把人“供”起来，该干的活还是要干的。
与春暖沟通一番想法之后，夏九就拉着她一起去找伯夫人。
伯夫人现在看到她们，心情是复杂的。她是万万没想到就这么几个丫头能干出这般大刀破斧的事情。她害怕这样的转变，可也知道，若没有这样的手段，平义侯府必然不能东山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