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兴哪曾想过凌清会有这般压的人喘不过气的威压,什么顾虑都来不及想,便跌跌撞撞的奔去账房。
理智回笼的时候,才惊觉自己是不是傻!
然后故意找了好半晌,心里同时在暗骂陈昌,去请公子怎么请了那么久。
自从四年前,凌昭开始在北凉买地之后,这账房和库房里的金银珠宝都归到他口袋里,几年下来挥霍的只剩余,勉强支撑府里的开支。
前几日,徐小正送来的十几万银钱,又被凌昭挥霍的所剩无几了。剩余的钱,凌昭还会再来拿的。
那么巧,凌昭刚叫人把剩余的钱拿走,凌清就来了。
凌清从库房转移到账房,坐在陈兴位置上,百无聊赖的扫了几眼,那些似乎在打扫账房的几个小厮身上。
他们的目光除了好奇,还有警惕。
竹心守在一旁,视线也一直落在那些小厮身上,随时做好防守的准备。
凌清见了,拍了拍竹心的手背,示意她放松,不用过于紧张。
等到时间过了大半,还没等到有谁来,陈兴只好磨磨蹭蹭的将入库账本交到凌清手里。
她接过后随意翻看了一会,谁送谁买的记录,她都一一记住了。
甚至可以说倒背如流。
凌清合上账本,视线不经意瞟了门口几眼,外面除了阳光明媚,就只有阳光明媚,一只飞虫的影子都没有。
凌昭怎么还没有到?
他可是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特别是最在意的金银珠宝。
“凌清在哪里?给我滚出来!”外头鸭公嗓般的吆喝,传了进来。
这个府里敢那么嚣张的年轻男子,除了凌昭,就没有谁。
凌昭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凌清笑意盈盈的迎上凌昭那双放浪不羁的眼眸。而对方却是眼睛一眯,似乎对这个五年未见的长姐,进行最后的鉴定。
“弟弟,那么久未见,怎么不喊声大姐姐来听听呢?”凌清那张明媚的笑脸令凌昭忍不住打了个颤抖。
儿时的耻辱,顿时冲进他脑海。
“弟弟,过来给大姐姐捏一下小脸蛋。”
三岁的凌昭懵懵懂懂走到凌清跟前,肥嘟嘟的脸蛋被她捏的左一块红,右一块爆红。
“弟弟,过来给大姐姐捏一捏小屁虎。”
七岁的凌昭畏畏缩缩走到凌清跟前,视死如归的扬起那张娃娃脸,痛楚却从小屁虎传来。
“弟弟,过来大姐姐这里,我给你个惊喜。”
十岁的凌昭反给凌清一个鬼脸,转身就逃跑,却不出半步,屁股就被人踹了一脚,初见俊貌的脸狠狠着地。待他昂起头颅,鼻子里流出了两行血泪。
凌昭一个激灵,下意识躲在小厮明成的身后。
他最讨厌听到凌清喊他弟弟!
因为这两字预示着,接下来的他一定会被凌清虐待。
这简直就是他童年里最可怕、也是最可恶的噩梦。
“你就是个恶魔!”凌昭躲在贴身小厮身后,骂道:“我告诉你凌清,这里是外院,不是你这个女子该来的地方。”
凌清冷笑,凌昭还是那个惹人不喜的凌昭。
从小到大,最喜欢把自己做的错事赖在她这个大姐姐身上。
开始,凌清并不计较,后来凌昭就把她的不计较当成了理所应当。错事也接着一件比一件还要大。
那三个被蒋情送给凌承天的侍妾,就是被他玩坏了,然后嫁祸给她的。
所以才会有凌昭说的,‘虐待’他的事。因为凌清才不会管他是不是比她小,教训一番就对了。
但让凌清意外的是,凌昭格外喜欢凌晗这个二姐姐,从不会把错事赖在她身上,还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她,甚至对她唯命是从。
凌清抱臂:“我就来了,你能怎样?”
“你欺负了我娘亲,又欺负了我二姐姐,你要是再欺负我,我就会让你不得好死!”
凌清眯眼:“你在跟我说什么话呢?弟弟。”
凌昭一个激灵:“闭嘴!谁是你弟弟!我没有你这样喜欢虐待孩童的杀人犯!”
“哦?虐待孩童的杀人犯?”凌清冷冷一笑:“这是你准备给我按的最新罪名,是吗?”
凌清前进一步,凌昭后退一步,她走两步,他又退两步...
“你不准过来,不然我就把你拖出去打死!”凌昭的言语一句比一句恶毒,简直和他可爱的小时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弟弟,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让人恶心吗?”凌清一脸可惜道。
“你才让人恶心!”
“是吗?那你过来,我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做恶心。”
“我不要!”凌昭见凌清一直不停地向他走来,他退无可退,只能一溜烟的逃了。
一旁陈兴的脸,早就垮的不能再垮了,这是那个嚣张跋扈的二公子?
凌清没再继续前进,而是停在原地望着凌昭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第四十五章 对账
“陈管家,把今年的账本拿出来,本姑娘要亲自查阅。”凌清回到位置上坐上。
此话一出,得陈兴一个踉跄,这是在给他添乱嘛!
一个小姑娘能看得懂账本吗?!
“大姑娘,老奴还有其它事情要忙。要不等明日,老奴叫人来教教大姑娘如何看账。”
“这个家已经是本姑娘在管了,账自然就得今日看。明日还有明日事可做,陈管家你说是不是?”
陈兴陪笑道:“大姑娘说的是。”
“那就赶紧去把账都拿出来。”
陈兴这回是不得不把账都整理出来,一一搬到凌清面前。
“姑娘,这些是这两年的账本。”陈兴听到凌清说把这一年账本拿出来,但他偏要拿出两年份的账本。
要是凌清要责怪,他也有理由反驳。
可是,凌清一点都没有要责怪的意思。她打开箱子,随手拿出一本,还真从两年前的账本开始看起。
陈兴嘴角抽了抽,悻悻道:“姑娘您先看,有哪里看不懂的可以随时提问。老奴先进去忙。”说罢,陈兴进了隔间,这里还有一张座椅。
他坐下后便开始对账,但心思早就飞到外间了。
“姑娘,奴婢会看账本。”竹心拿起另一本,翻开一看,眉心一蹙:“怎么乱七八糟的?”
账本表面上是长成账本的模样,翻开来之后,里面的字写得跟狗咬似的,一看就知道是初学者写的。
这是账本,不是练字本。
一旁还在打扫的几个小厮,无一不是在藏着掩着嘲笑。
竹心不耐的瞪了他们几眼,倒叫他们没有收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的笑出了声。
凌清视若无睹,在他们嘲笑的那片刻,就把两年的账本都看完了。
她合上账本,冲隔间喊道:“陈管家,本姑娘看完了。”
陈兴吓得从椅子上飞起,即刻走出隔间问:“姑娘真的看完了?”
这些账本都是手底下的人誊抄的,字跟鬼画符那样,若是他来看,肯定直接扔了。
“当然,陈管家可以随意考。”凌清自信道。
陈兴半信半疑的拿起其中一本,随意翻开一页,恶意的问道:“子年三十八,正月十六日支出总合计,末尾数额有多少文?”
文?
竹心一听,怒气腾腾上涨。
能说准多少银两多少钱就已经很不错了,还精确到多少文,这不是在为难人嘛!
其余的人个个翘首以盼的等着看凌清的好戏。
最得意的莫过于出这个难题的陈兴。
凌清对上陈兴的眼睛,子年是自家爹爹在位年间的称号,为了区分祖父和父亲年份,便又了父年和子年。
她唇角一勾:“前院支出五十六两三钱十六文;西院区支出七百八十八两六钱三百八十一文;东院区支出二百一十二两九钱零六文;客院支出三百七十七两八十钱。”
“碧华院支出三百八十两一钱七文;倾云院支出二百九十两五钱,剩余的一百八十八两十一文都用在了星辉院。”
“揽舟院支出六十两三钱;竹林深院支出九十两;月满西楼支出六十二两六钱十一文。客院....”
陈兴要的是总合计的末尾数额,凌清却把各院的一日支出,都分别背的一字不差。
凌清还接着道:“陈先生,还有各院另外算的小厨房采买支出、丫鬟小厮的月钱支出,要不要本姑娘也一一细细的,背给你听?然后再来合计一下,总合计的末尾数额有多少文?”
陈兴满头大汗,满脸羞愧的不敢对上凌清投来的目光。
这个意外让他很意外。
搓不了凌清的锐气,反倒打了自己的脸,还响亮响亮的‘啪啪啪’。
竹心内心的兴喜都浮现在脸上了。
凌清则撑着下巴,凝视着陈兴那张五颜六色的脸,没有任何情绪和表情。
两年账本的合计,单单一个月的支出都超出了一个月收入的两倍。
而且多数取钱的人,都来自星辉院。
凌昭的人。
凌清勾唇:“小正这个月的银钱,送到你手上了吧?”
陈兴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摇头道:“小正从商城收来的银钱,第一时间送去陈昌那里,便是家弟手上。他是管理独城商铺的账和银钱。”
“他会在公账里预够了商铺备用的数额,剩余的才会交到老奴手里,作为府中支出。”
“小正回来都好几日了,公用的钱已经到你手里了。”凌清默了两息,道:“有五日了,估计陈昌怎么算,也用不着五日来预备,是吧?陈管家?”
“是是。”陈兴赔笑道:“但都用去了一半了,好比如前日举办的赏花宴。钱还未收回来,继,是蒋姨娘先自己贴出来准备的。钱收回来了,自然就先还过去。”
凌清直接略过这些废事,问:“这个月进账多少银两?”
陈兴想作假,但看到就在凌清手肘下压着的账本,就是这个月的账本。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各项支出支入,笔墨都还未干透呢!
凌清进来那么久,又在那个位置上坐了那么久,他不信她没有看过。
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共计六千八百余两。”
“金还是银计量?”
陈兴心脏跳的疯狂,面上镇定,但汗水出卖了他:“金。”
“还剩多少,全都拿出来。”
陈兴猛然抬头:“都拿出来??”
“有意见?”
“不不,老奴这就去拿。”陈兴脸上的悲哀,展现的淋漓尽致。
心底已经在开始细数,银钱流失的原由。
举办赏花宴,用的钱根本不多,不过是蒋情拿钱未到,她先贴出来做的借口,想要把钱多揽些进自己的口袋。
这一下子去了四分之一,接下来就是凌晗,买这个买那个,又去了四分之一。
还有凌昭,吃喝嫖赌无一不缺,又一下子去了四分之一。
自己挪用的不算。
府中用度零零散散的支出,最后就没剩多少。
连奴仆的工钱,恐怕都不够分了。
陈兴很快去而复返,颤颤巍巍的将木盒子递到凌清面前,打开盒子都像用了全身力气那样。
“怎么只有一根金条?”竹心讶异道。
金条旁还有一荷包碎银,那也值不了多少。
陈兴顿时跪了下去,不敢作声。
凌清环顾四周,那些看戏的小厮早就逃的无影无踪,连装着干净的水桶,都忘了拿走。
收回的视线落在盒子里,再转到陈兴身上,冷冷道:“全都在这了?”
“全,全都在了。”
“解释解释,钱都去哪里了?”凌清见陈兴不回应,将手肘下的账本拎出来,扔到陈兴面前:“解释不清楚,就动笔写。本姑娘要的,是有序而无遗漏。”
第四十六章 你看着办
前几日才送来的六千八百余两黄金,今日就剩这么点,这得有多大的能耐,才能硬生生的把钱,吞进肚子里去。
凌清看着眼前跪着的陈兴,还有地上瘫着的空白账本,他半点都没有要动手写的意思。
她冷冷笑了一声,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块玉牌,扔到了桌上,道一句:“你自己看着办。”
陈兴定眼一看,金玉牌。
这不是被盗匪...
不对,那只是继夫人骗外人的说法。
见金玉牌如见城主谁都不能违抗,更不敢违抗。
他心脏咯噔一跳,不敢不言,不敢不写了。
立刻像竹筒子倒黄豆般,把刚才细数过的原由,一一说了出来,自然省略了自己那一部分。
还道:“二公子在大姑娘来账房之前,叫人来取了一笔银子,足足有十根金条。这剩下的一根和一些散银是老奴留下来,是准备给奴仆的工钱,明日就是发放的日子了。”
这点钱,够做奴仆的工钱,陈兴是把她当三岁孩童,不知道什么叫钱吗?
“那你去把钱拿回来,将功赎罪。本姑娘就不跟你计较,你做错账的罪了。”
怎么可能拿的回来!
陈兴一脸灰败。
别看凌昭只是个十六岁的公子哥,那拳脚功夫可是在几十个小厮身上招呼过,练出来的。一脚就能把人踹吐血。
平时任劳任命的从各处空出钱,来应付他,陈兴都地中海了。
要是把给出去的再要回来,别说地中海,脑袋都会搬家。
“怎么,不愿意?”凌清沉声道。
陈兴赶忙起身:“不不,老奴这就去。”
“等等。”
陈兴转回身:“大姑娘还有何吩咐?”
“叫人把子年间所有的账本都搬出来,半个时辰后要全送到前院去。”
“全部?”
“嗯,本姑娘要对账。”
陈兴一惊。
陈年累积的账本,那得对到猴年马月去。
“大姑娘,子年间的账本共积累了四十年,数目可不是开玩笑的。”陈兴面上担忧,实则心里已经取笑凌清不自量力好几百回了。
“叫你搬你就搬,哪来那么多废话。”凌清冷冷道。
陈兴慌忙垂首,应下后,匆忙出门去找凌昭要回那十根金条,顺道叫人去准备账本。
“姑娘,您真的要对账?”竹心待陈兴走了之后,忧心道。
那些全都是鬼画符的字,瞄一眼都糟心,要看上几十年间的账本,那眼睛还能要吗?
凌清认真的点了点头,说:“竹心,你去找萧世子借兵,还有......”
自从城民大闹凌家之后,萧衍调来的一队士兵,留了一部分守在凌家。
巡逻凌家周边的任务,都没有守城兵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