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哥儿乖巧地抱着雪团点头:“娘,我知道啦!”他的头下面枕着夏槐的包裹。
见瑞哥儿把雪团当小枕头抱着,而雪团的表情如同被强迫的小媳妇似的抗拒,夏槐有些忍俊不禁,脑子里却想着什么时候去自动贩卖机那里兑换个小抱枕给瑞哥儿。这样不仅能解放雪团,还能满足瑞哥儿的安全感!
想着想着,夏槐突然想起那只时不时跟她兑换东西的大雁,有些遗憾没能与它告别,希望它能在这深山里自由自在,好好活着。
一行九人刚走没半刻钟,便见前头有一人骑马、一人驾车而来。
夏大山微微咋舌:“你,你们有车?”更可气的是,无影还有马骑!瞧着那马,夏大山好眼馋!
无影独有的奸笑声在寂静的黑夜尤其清晰:“那不然呢,我们这么多东西呢!况且,我师父也不能走路啊!”
夏大山当即脑补,刚臆想到他们的师父是被恶人打断双腿退隐深山的武林高手时,就见苌青扶着苌茂丰下车。
苌茂丰走上前冲夏大山拱了拱手:“诸位好,感谢你们带上我们。你就是我徒儿常常提起的夏大山吧?”
夏大山连忙点头,有些心虚又瞄了瞄苌茂丰的腿,这才摆手:“哈哈,没事没事,到时候恐怕还需要你们保护我们呢哈哈!”
苌茂丰点头:“这是自然。”
两方寒暄后,终于踏上前往华亭县的第一步。
第一步是,走出深山。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第一步就受到阻碍。
“救命!爹,爹你快醒醒!”
“有人吗?有没有人救救我们?”
“娘?姐姐?你们在哪儿?”
寂静乌黑的深山,影影绰绰的森林,孤冷的月光。任谁走在这么可怕的地方,突然响起微弱嘶哑的求救声都会心生不安吧?
刘轻云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又掏了掏耳朵,颤抖地问:“嫂子啊,你听到啥声音没?”
周蕙娘此时也有点怕,下意识问:“啥声音?”
刘轻云心里咯噔一下,一副要哭的模样:“完了,我好像被小鬼缠住了...”
王铁牛与王淑玉的伤养的差不多了,他们是自己走着。王铁牛闻言黑了脸:“胡咧咧啥,应该是个小孩子...”
夏槐脚步未停,见家人停在不远处,她转身喊:“走啊?怎么不走了?”她没那么菩萨心肠,以后路上会遇到更多可怜人,难不成都要救啊?那他们呢?他们也可怜啊!
夏大山咬了咬牙:“听小槐的,我们走!”
周蕙娘意识到不是灵异事件后,有些犹豫:“这,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她越听那声音,心里就越揪得慌,难受得很!
这若是她孩子,她不得心疼死?
夏槐见她娘发善心,忍不住劝道:“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即便救了又能怎样?又没办法带走他们。”
第51章 求
见夏槐如此冷静,苌茂丰反倒有些赞赏:“姑娘能看得如此通透,怪不得能活的如此好。”但他顿了顿,却吩咐无影:“去看看吧,适当帮一下忙,若是棘手就快些回来。”
夏槐忍不住摇了摇头,心想这些人竟然比她一个受过新思想的人还正义。心里无奈的同时,却对对方高看一眼。
她不是真的冷血,只是怕牵连家人。她手握空间,救一个两个算什么?可家里人不同,他们本就够苦了,不能再给他们找麻烦。
但既然是苌茂丰主动提出来的,那她就顺便跟着看看吧!
夏槐要去凑热闹,夏大山夫妇俩怎能干看着?所以最后所有人都跟过去了。常言道,人多力量大嘛!
若真有什么邪门灵异,他们这些阳刚之气也能劝退对方吧!
顺着哭声过去,不久便看到一个瘦弱的小孩伏趴在一人身上哭嚎。小孩的声音已经哑了,可还是不断地说话:
“爹,爹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爹,荣哥儿不要学飞了,一点也不好玩...”
“爹你快醒醒啊!”
虽然场面很动人,可夏槐还是得打断他:“喂!小孩,你怎么在这儿?”
小孩听见声音,身体瑟缩了一下,转而却惊喜地爬起来,可在下一秒却一骨碌摔倒了。
即便如此,他躺在地上还是用嘶哑的嗓子喊:“救救我爹,救救我爹!”
夏槐忍不住眼一热,她背过身,强令自己冷静。
周蕙娘与刘轻云却受不了,当即心疼地上前扶起小孩嘘寒问暖来。
“小孩,你咋样了?能不能起来?”
周蕙娘在旁边瞧着却有了猜测:“这是饿的吧?夏杋,拿点吃的过来,再端碗水!”
小孩却不愿意,指着躺在地上的人努力喊:“救我爹,救我...”他的嗓子眼看着就不行了,后面的话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夏槐平复完心情走上前:“你先别说话,吃点东西喝点水,不然你想你爹醒来看到你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吗?”
小孩被夏槐说的眼泪在眼眶转啊转,想说什么,却又想起夏槐让他闭嘴,他只好委屈巴巴地憋回眼泪,小手接过干粮就要往嘴里送。
周蕙娘连忙夺过来:“不行,你嗓子指定坏了,得把饼掰碎了泡水里...”一面说,一面低头掰饼子往碗里放。
小孩很乖巧,一会儿眼巴巴看着碗,一会儿转头去看他爹。等周蕙娘将泡好的饼端到小孩面前,这小家伙直接捧着碗,边吃边盯着他爹。生怕一个不留神他爹爹就不见了!
夏槐蹲在男人旁检查伤势,其余人也见怪不怪,倒是苌茂丰有些惊讶地挑眉:“夏姑娘懂医术?”
不等夏槐解释,夏大山嘿嘿笑着:“我家闺女识字儿,没事儿就爱闲书,医书也看过不少,所以知道些皮毛。”
苌茂丰没说话,心里却对夏槐好奇不已。
夏槐见她爹帮她解释了,她也懒得多费口舌,只专注男人的伤:“他磕到脑袋了,身上也有不少树枝划伤,另外,他应该是负重从高处掉下来的吧?”
小孩连连点头,想说什么又没敢。
夏槐心里觉得好笑又心软:“没事,你可以小声跟我说。”
“坏人追,追我们,爹,爹爹背我,从那里跳,跳下来。”
大伙顺着小孩手指的方向朝上看,瞬间集体默了。
“呵呵,你们还挺命大。”夏槐撂下这句话,突然对医治小孩的爹多了几分认真。她想,那大概是很危急的时候,他才敢背着孩子跳下来吧。
先前,她敢带着瑞哥儿以及家人跳下来,一方面考虑那不算悬崖,高度没有这个高,另一方面则是瞅准了下面有树林才敢跳。
穷途末路之际,为了生存,人类向来什么都做的出来,也敢做。
带着对男人的敬意,夏槐从怀里掏出止血、消炎药为男人处理伤口:“好了,外伤我帮他处理好了,至于内伤,只怕要靠他自己了。”
小孩本来听夏槐说‘好了’,还以为他爹救好了,没想到还有内伤吗?
“内伤?那,那是什么?我,我爹会不会死?”
夏槐抱歉地解释:“内伤就是,他脑袋被撞伤了,里面大概有瘀血,如果是少量,他还有可能醒过来,如果瘀血过多,那只能看天意了。”
‘看天意’,这简单三个字,对于成人而言,无疑下了死亡证明。可对于懵懂的小孩来说,他们无法触及到更深层次,只会觉得是件好事。
夏大山无声地叹息一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
夏槐倒没有纠结,直接冲周蕙娘说:“娘,给他些干粮和水...”顿了顿,又改了话头:“别给干粮了,我给他几块杂粮饼吧。”
压缩饼干能放的久,还管饱。虽然在现代时她觉得口感很单调,可在古代,哪怕是没有天灾的年代,也会让人觉得香、好吃!
由于他们粮食充足,所以夏槐分的杂粮饼压根没有吃,夏槐问起的时候,周蕙娘心里还咯噔一声:“完了!会不会坏掉了...”
“不会的,它可以放很久。”
周蕙娘检查了一番才松口气,这才回过味来:“小槐,你的意思,我们把他丢下?”
夏槐好笑地说:“娘,我们出手给他爹救治,又给他留了水和干粮,非亲非故的,我觉得做的已经够了。”
夏大山沉声说:“小槐说得对,我们做了我们能做的,已经够了。”
周蕙娘与刘轻云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可再难受,她们也知道这是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年纪在这摆着,她们当然明白。
小孩天性敏感,当即就明白自己和爹爹被放弃了,他没有接干粮和水,哭着趴在地上给夏槐他们磕头,声音里满是悲痛与绝望:“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带上我们吧,我可以帮你们干活,我,我爹醒来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这会儿他完全忘了夏槐说要他保护嗓子的事,命都快没了,嗓子算什么?他只知道,这群人心肠好,给他爹治病,给他食物。按理说,对于救命恩人,本不应该这般为难。
可他能怎么办?小孩子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们身上有药,有药就意味着他爹能好,若这么让他们走了,他爹出了任何事他都无能为力。
所以,他宁愿不吃不喝,也要让对方带上他们。
第52章 孰善孰恶
夏槐微微侧头,尖尖的下巴显得整个人有些冷漠;“拿着吧,至少你能活着。”
夏大山拉走抹眼泪的周蕙娘,准备推着手推车离开,就在众人心情沉重时,突然一道犹如天籁的声音响起:“孩子,起来吧。无影、青儿,去把他爹搬到车上。”
小孩一听这话,猛地一抹眼泪,竟生出几分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着帮忙去抬他爹。
夏大山等人却无意识松了口气,他们没能力带走这父子俩,但有人愿意伸出援手,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苌茂丰笑着解释:“本就是我想来看看,结果忙都叫你们帮了,我也只能做这点微薄小事了。”
可大家都明白,这不是小事。带上不知姓名的父子俩,不仅要照顾两人吃喝,还要在危难中多个拖后腿的累赘。
其中艰辛,不言而喻。
虽然小孩十分虚弱,但他坚持不坐车,努力跟上众人的脚步。而无影则骑着马在马车旁与苌青说着小话。
“看不出来,那个叫夏槐的姑娘还挺冷漠,看着柔柔弱弱的,以为会是个善良的性子...”
还不等苌青说什么,车里苌茂丰沉稳地打断他:“无影,慎言!”
“熟善熟恶,不仅仅看表面。你只看到夏姑娘不愿救人,可当真是她不愿吗?后来我提议去救人,她却是第一个伸出援手的。虽然她不愿带上两人,但又是她不想吗?那又如何解释她慷慨解囊呢?”
“所以说,你看到的往往只是旁人展露出的冰山一角,要想看到更多,不仅要靠眼去仔细观察,更要用心。”
无影尴尬地挠挠头:“师父,是无影愚钝了。”
苌茂丰却没生气,只叹:“我让你们出山的缘故就在此了。”往后,这大千世界的学问,可要比书上来的更多、更深。
苌青没说话,可苌茂丰知道这个小弟子一定听在心里了。他向来为小弟子这点所感安慰,很多时候只需说上一遍,他便会记在心里。
但苌青还有一个缺点,便是不喜问。
罢了,揠苗助长终是一时,且让孩子去经历吧。
唯有自己经历的,才是最深刻的。
几日后,深山涌入上百人。他们个个拎着打水的容器,手舞足蹈、满脸疯狂地往河边冲。
又过了几日,山上的人越来越多,河里的水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
“啊,我,我怎么会长这些东西!”
“好恶心,这些疙瘩是什么,救命!”
“大夫呢?我要大夫!”
这一刻,他们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把医馆砸了呢?为什么要赶走大夫呢?为什么要把药材卖掉呢?
他们在地上翻滚着,抓挠着,身上那些恶心的、流脓的、大小不一的包似乎变成一个个凝结他们恶果的象征,随着他们无法忍耐的抓挠,渗出越来越多的黑血。
待黑血流尽,他们也失去生命的象征。
临安城彻底沦陷了。这片曾经的热土上,躺下层层叠叠的尸体,可怖的黑血染黑了这座城,也染黑了许许多多的希望。
角落里,骨瘦如柴的老人将襁褓的孩子塞给年纪尚幼的孙儿:“逃!逃出这座可怕的城,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说完,老人脖子一歪,短短几息间,了无生息。
孩子懵懂地抱着几个月大的娃娃,望着嘴角有抹笑容的老人,他产生了极大的疑问。
明明她留下这么开心,为什么要他走呢?他就不能,也留下吗?
可孩子听话,还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死人堆里艰难走着,心底只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催促着他,那声音苍老,却充满焦急与期待,他听见她说:“孩子,走,快走,一定要离开这里,你会活下去的!”
带着这份期待,孩子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化为黑点。
这边是无尽的深渊,可深渊的另一端却象征着光明。
“爹,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娘和姐姐?我想她们了。”
经过大半个月的修养,荣哥儿脸上多了几分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红润,而贾鑫也幸运地在赶路第三天苏醒。
贾鑫摸着儿子的脑袋,望着在前面开路的夏大山等人,低头轻声说道:“荣哥儿别急,该相见的时候一定会相见的。”
但他心里却对妻女俩人的情况不大看好,他醒来时便从夏大山等人那里得到一些消息,凭借他的猜测,估计临安城那里不会有好,只希望妻女二人早早离开了临安城,不然...
情感上,他恨不得立刻掉头回去寻找妻女,可理智告诉他,要养精蓄锐,要照顾好儿子。
突然,走在前头的夏大山大喊:“休息会儿吧!我看前面有遮阳的地儿!”
众人闻声吐了口气,走到树林里,支锅的,喝水的,擦汗的,唠嗑的,都有。
自打前几日开始,温度便升到五十多度,但他们走这一道几乎没有可以停下休息的地方,只能不停地赶路。
夏杋将草帽取下来,将里面的汗甩了甩,又给头发拧了拧,用布擦了擦。随即取下口罩和包着脖子的破布,这些布已经被汗水浸湿,口罩也沾满了呼气的水,需要清洗后拿到外面暴晒。
原本,随着气温越来越高,他们打算少穿一些,夏大山更是想打赤膊,结果被夏槐劝住。
据夏槐说,这么高的温度一定会有什么紫外线,与其热着,也不能晒伤,晒出病来会受伤。所以让他们穿着轻便,裸露在外的肌肤也要用布遮住。
虽然要省水,可由于夏槐一直耳提面命地说不喝水也会生病,不能等到渴了再喝,不然会生病。
对于夏槐的话,他们都听。虽然都是会得病那套理由,可谁让古人就怕生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