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家伙的母亲,魏云珠柔柔一笑,将怀中的小人递过去:“快回吧,外头还乱着呢。”
妇人连连道谢,可少女却火急火燎地离开了,应该来得及,追上那人,她一定要确认,到底是不是顾哥哥!
可是无论她跑去哪里,就是不见了,人间蒸发似的,她像个无头的小飞虫,乱找乱跑,一边跑一边喊:“顾哥哥!”
“顾哥哥、顾哥哥……”
可是,没有人回应,她恍惚间,觉得刚刚的一切,难道是自己的幻觉吗?
越跑越委屈,越跑眼睛越酸,然后在一片无人的暗处,少女就着满脸的泪水,靠着冰冷的墙面,一边啜泣,一边缓缓地滑落蹲下。
“顾哥哥……”少女低声的独自呢哝,将脸埋在屈膝间,肩膀不停的颤抖。
“郡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低沉可是又很温柔的声音传来。
一直哭泣的少女如梦初醒,下意识缓缓抬起头,刚刚的黑衣人再次出现,在她布满泪意的清澈眼眸中,他缓缓的摘下了席帽。
然后,一张温文俊雅的脸露了出来,只是雪袍不复,取而代之的是沉闷的玄衣,曾经的顾延翊芝兰玉树,是端方守礼的高门贵公子,可现在,他多了一丝压抑的深沉,裹挟三分偏执的凛冽。
可唯一不变的,是那霞姿月韵的风姿。
魏云珠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此生,她还能有机会见到他。
少女忽而起身,不管不顾的冲进他怀中:“顾哥哥!”
然后,就是绵延无尽的哭声,久久无法停息。
快要三年了,魏云珠真的以为,她此生都要和长安城脱离关系了,自然也再见不到身处长安城的亲人,儿时那些快乐的时光,她现如今已经越来越记不清楚了。
那些模糊的,快要消散的记忆,承载着她最快乐的时光,而顾延翊,就在里头。
然后,他活生生地出现了,代表的并不是他们,而是儿时那些快乐的记忆,她又怎么能不喜极而泣呢?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无奈的叹息一声:“好了,再哭,眼睛都要瞎了。”
少女方才扬起头,一双杏眸泪水漪漪,顾延翊轻柔的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珠,露出一道温柔似水的笑意:“带哥哥去你那里瞧瞧,好吗?”
魏云珠眼底溢出丝丝笑意,声音瓮声瓮气的,不自觉露出了点少女的娇憨:“好。”
二人依偎着,走出那灰暗的阴影,朝着不远处的亮堂,渐渐迈出坚定的步伐。
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不远处的黑暗下,一道阴寒的眸光,紧紧的跟随着那一双身影,直到一切都消失殆尽。
他回来了,这个想法,充斥裴寂的脑海,一向谋略过人的他,竟然只是愣在了原地,完全不知该怎么办。
甚至,他心里慌张到了极点,巨大的危机感席卷而来,前几日,他看到那些男人对小郡主趋之若鹜,虽然心里多有不爽,可从来不会觉得怎么样。
可现在,他慌了。
半个时辰前,他刚刚离去,却发现不远处发生了人群踩踏,惊觉小郡主还在那处,他疯了似的赶过去,却发现人群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纵使他如何在人群中穿梭寻找,就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直到,他看到平安无事的小郡主,一边哭,一边在寻找什么,他心如刀割,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将那娇弱的人儿紧紧拥入怀中。
可下一刻,他听清了少女嘴里呢喃的哭声。
她在喊―――顾哥哥。
第225章 集齐百花?
魏云珠昨日受了惊吓,晨起莹莹没舍得叫她,等起身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她回想着昨日同顾哥哥见面的情景,其实,她没有多问,这几年他到底过的如何,因为那不重要了,从他的眉宇间,也已经瞧出了些端倪。
莹莹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个木质小匣子,声音里满是疑惑:“真是奇了怪了,姑娘,今日有人送来了这个,点名说是要给您的,可是不报姓名,不不讲明是什么物件,搁下就走了。”
魏云珠刚刚才醒,这会儿还迷迷糊糊的,懒洋洋道了句:“先搁那儿吧。”
她并未当回事,只是洗漱完毕,坐在案几前,下意识低眼,等瞧清那小匣子后,她一个激灵,醒的彻彻底底,
精致的卡扣,匣子上方还雕刻着游龙覆凤,这可不就是和昨日裴寂送给自己的那个,一模一样的。
她下意识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的打开那小匣子,里头是个精致的发钗,不过不同于昨日的,今日是梅花琉璃钗,这间镶嵌的红宝石,颗颗都是价值连城。
“这人到底是何意思?”
少女下意识低喃了句,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莹莹有些不解道:“姑娘,您自个说什么呢?谁呀?什么是何意思?”
魏云珠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解释,只是道:“从今往后,若是再有人来送这等东西,一律不许收。”
可是到了第二日,一摸一样的木质小匣子还是送了来,里头仍然是发钗,不过换成了八宝翡翠菊钗。
一连七日,日日都有珠钗被送到她手里,镂空兰花珠钗、垂珠芙蓉钗、红珊瑚番莲花钗……各个都是价值不菲的绝妙孤品。
这是要集齐百花?
魏云珠无奈的感叹。
而那守门的人也是无奈极了:“小云先生,整整七日,我竟是未能见过那送钗人一面,此人每每放下便离开,根本容不得人拒绝。”
魏云珠也的确是毫无办法了,只是这几日不断翻来覆去,思索着该如何还给那恶蟒去。
已经是年底了,天儿是越来越冷了,江面已经上冻了,前几日甚至飘了会儿雪花,不过细细蓉蓉的,落在地上瞬间也就消失不见了。
腊月二十八那日,是盐运司府老夫人的寿辰,胖婶也想叫魏云珠出门散散心,便带着她去了。
盐运司府今日请了不少人,可谓热闹非凡,还打了戏台子,请了著名的京剧戏角,这不,现在正在唱一出《麻姑献寿》。
魏云珠同几个相熟的小姑娘,一起说说笑笑,少女色若娇棠,笑的花枝乱颤,引来旁边不少年轻男子爱慕的视线。
这其中也包括李经容,自从上次在得月居相看过后的惊鸿一瞥,他就日日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那勾魂摄魄的柳腰花态,做梦都想得到那百媚千娇的尤物。
他眼神一动不动的瞧着那道倩影,神色迷离,痴迷至极。
这间,少女正在因戏台上清雅腔调的戏子,不住的拍手,聚精会神观看期间,忽而瞧见后头的帘子外,闪过一道人影。
好像很熟悉?
魏云珠微微前倾身子,仔细一看,那可不就是李义!
……
盐运司府老夫人今日八十大寿,要说真正的高门望族,来的也并不多,家主赵大人在前院同男宾饮酒,顺带吩咐小厮准备今日的宴席。
可抬头见,就瞧见廊上跨进来一个玄衣男子,此人松形鹤立,周身裹挟的气氛,都是凌厉的威严,丰神俊朗中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直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低至尘埃。
这号人,他并不认识,可打眼又瞧见了这人身后跟着的中年男人,惊的他猛地一下从连凳上站了起来,那不是两江总督卢大人吗?
再定睛一看,旁边还有并州刺史刘大人!
他慌张的跑过去,急忙躬身行礼相迎:“下官见过总督大人,见过刺史大人,二位大人位临寒舍,小官深感荣幸之至。”
首辅大人在身边,卢承怎么敢先受这一拜,立刻让了让身子,开口道:“你不必拜我二人,是首辅大人听闻贵府老夫人寿辰,特意带我二人前来拜贺。”
首辅大人?当朝的首辅,裴寂裴大人?
盐运司简直是不可置信,这样权倾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周头号风云人物,竟然会进了他这个小小盐运司的府上,甚至有些恍惚的愣怔:“您说的是当朝首辅,裴大人?”
刺史刘大人见他呆愣的模样,不禁无奈提醒道:“是了是了,首辅大人今日专程来贺老夫人寿辰。”
顿了顿:“还不快快请大人进门?要大人在外头再等吗?”
盐运司这才猛地回过了神,他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嘴里高声直呼:“下官拜见首辅大人。”
裴寂垂首立着,面色波澜不惊,敛眉瞧了眼跪在地上的男人,其实他前几日便调查了,这盐运司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更重要的是,这几年亏得他照顾小郡主。
索性,他也不摆什么架子了,甚至面颊上有了和煦的神色,伸手请盐运司起身。
这倒是看的他身后得二位大人心惊肉跳,这位冷面阎王,今日这到底是唱哪一出啊,真是阴晴不定!
一时之间,整个盐运司府上的人都开始慌乱起来,各个都忙里忙外的,生怕哪个不长眼的,把那位位高权重的爷给伺候的哪不好了。
这官场之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最灵通的自然是各类的消息,北地的大小官员,便都知晓了,首辅大人去了盐运司府上,自然就都遣了各自府人,殷切的送上了贺礼。
裴寂在正廷里头坐了会儿,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烦躁,也没人敢问,只能小心翼翼的瞧着人家的脸色。
终于,李义“蹬蹬蹬”的进了屋子,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句:“大人,郡主去了沁春亭。”
这下,裴寂没磨蹭一刻钟,立刻就借口离了席,赶去沁春亭,这倒是叫一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面面相觑了。
第226章 不要再逼我,更不要强迫我
盐运司府不算大,后头有个花园,打理的井井有条,能看得出精心的照料,园后一隅有个小亭,名为沁春亭。
魏云珠因为看见了李义,所以才躲来了这里,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下意识起身,可是却被一股陌生的力道,不轻也不重的按回了连凳上。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掌,依旧是她熟悉的温度,不过只是一瞬,便有些小心翼翼的拿开,声音也轻轻的:“郡主……”
似乎欲言又止:“可想好了?”
少女嘴角挂着淡然的笑意,瞧不出意图,只是认认真真的看着不远处那束红梅。
比永安巷的,更明艳动人。
良久,她低低“嗯”了声。
裴寂凤眸不自觉的眨了两下,莫名觉得喉头干涩,以他的认知,只是觉得,像小郡主这样娇弱的人儿,没有了他的庇护,在这残忍的人世间生活该是何等的辛苦?
他想给她一方安稳的天地,真心的。
眸中渐渐淡出了些许的温和笑意:“郡主,只要你愿意相信微臣,微臣可以……”
“我不相信。”男人的声音,被少女打断,徒然顿了下来。
裴寂似乎有些难以接受,他不解的微微皱眉,下意识看向那笑容淡淡的少女,眸中的情绪翻滚,神色复杂。
然后,他露出一道落寞的笑意,岔开了话头:“发钗可喜欢?”
“不喜欢。”
说这话时,魏云珠神色自若,可是却又异常坚定,干脆利落到叫裴寂整个人的身躯都下意识顿了顿。
小郡主眉宇间的冷漠和果断,叫他发自内心的恐惧,像是心口有无数个密密麻麻的吸盘似的,绞的他心口隐隐作痛。
“无妨,若不喜欢那些的话,咱们改日去挑些别的。”他声音温柔,只剩下自欺欺人。
“你送的,我都不喜欢。”
如果言语可以杀人,那裴寂只觉得,自己心脏的正中心,被狠狠插上了一把利刃,然后,在用力拔出的瞬间,直接堕入九重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眼看着,少女从袖中掏出一个木质的小匣子,轻轻放在石桌上,又打开了盖子。
里头放着七枚发钗,整整齐齐的,各个都是顶尖儿的成色,忽而打开,日头照射下来,甚至有些璀璨到叫人无法直视。
裴寂一直垂着的手指,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下,缓缓抬起,声音放的很沉:“这……?”
魏云珠没说话,甚至没看他,只是又自顾自拿出一枚玉佩来。
这是初见那日,他叫李义送来的,前些日子,她忽而想起,莹莹曾说过,宋大人叫人送来过一枚玉佩,便想着拿出来归还,可等莹莹寻出来,她仔细一瞧,这可不就是裴寂平日里总会随身携带的那块!
脑海中浮现出从前在永安巷的细碎片段,她对这块冰凉的墨玉,可没有什么好印象,便忽而明白,原来那日商船上行为奇怪的船客,便是这恶蟒!
思及此,更坚定了她彻底划清界限的决心,今日便将这些和他有关的物件准备妥当,预备等宴席散了后,便去归云巷子把这些都还了,但没成想,他也来了盐运司府。
不过,道也方便了。
少女将那枚玉佩也放进小匣子里,轻轻往他面前一推,调子明明是柔柔软软的,可就是含着一丝丝坚决。
“首辅大人,这是你这些时日以来送我的发簪,还有这玉佩,都在这里了,你清点一下吧。”
裴寂微微皱眉,语调变得深沉,凤眸半眯:“你什么意思?”
魏云珠抬起头,直面男人的眼神:“我是来归还的。”顿了顿:“自然还有那几个檀木匣子,想必也是价值不菲的物件,不过首辅大人放心,明日,我便遣人送还府上。”
不过是些发钗而已,她竟然也算的这样清清楚楚,一股不欲与自己有任何瓜葛的生冷态度,叫裴寂眼眸涌上了一丝慌张的猩红,质问:“郡主,你为何要这样?”
还不够明显吗?
魏云珠终于站起了身子,一双清澈见底的杏眼,就那样淡然处之的对着他,不参杂一丝一毫的虚假:“这些东西,你不该送我。”
裴寂眸光变得阴沉,嘴角勾出了一贯冷漠又血腥的凉薄笑意:“郡主,微臣想送,从来就不会送不出去。”
魏云珠沉吟了一瞬,对上他眼中的阴寒时,并未有一丝惧意:“从来就不是你送不送的问题,而是我愿不愿接受,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男人眼中的温情彻底消失,绯红的眼角,溢出丝丝阴冷,压迫感席卷,猛地一下抓住少女纤细的腕子,嗓音低沉,不容置疑:“魏云珠,随我回长安。”
少女眸光中有些恼气,对于他无礼的行为流露出丝丝的厌恶,明明自己已经同他讲的很明白了,为何他还要这样?
“我早说过了,绝不会随你回长安,我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她直白的讲出,不想再拐一点弯子。
裴寂的眉宇间,沉了一股怒意,戾气自胸腔中滚滚而来,紧紧拽着少女腕子的手掌,不自觉用力,声音危险十足:“你说什么?”
魏云珠难免被这声音吓到了,按耐住惊慌,努力沉下心,叫自己的语调平稳起来:“裴寂,最后一次,我同你讲这些话。”
“不要再逼我,更不要强迫我,我不喜欢那样,更不喜欢你。”
“既然注定不能有好结果,又何苦纠缠呢?裴寂,我们就这样吧,让一切到此为止,让从前的错误都复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