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眼底倔强,眼中的泪水簌簌而下,却没有半分求饶的意思。
“谢陛下成全!”穆清一字一句,恨恨地说道。
萧九辰见穆清这边倔强不肯服软,心里更是气急了。“好啊,你不想当朕的贵妃,干脆穆清公主的封号也别要了。周长生,传朕旨意,将穆清公主的封号赐给陈婉儿,从今日起,穆清公主便是陈婉儿,而你,只是宫女陈氏。”
穆清狠狠地瞪着萧九辰,说道:“我的封号乃是我父皇恩赐,你有什么资格赏给别人!”
萧九辰冷目清肃,一字一句狠狠地回道:“这是大梁,朕是天子,一言九鼎,朕说是,就是。你,不想做贵妃也罢,明日起,便到御前伺候。”
“你还不如赐我一杯毒酒。”
萧九辰冷笑一声:“想死?没那么容易。你给朕记清楚了,你死之时,便是朕的百万铁骑踏平你南陈之日。”
萧九辰说罢,拂袖而去。只徒留穆清瘫在地上,簌簌而泣。
锦瑟回来的时候,正碰上圣驾离开,转而见穆清趴在地上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给穆清穿上披风,关切道:“公主,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
穆清一下扑到锦瑟的怀里,哭诉道:“锦瑟,我想回家,我好想回家啊。我想我的清凉殿,我想皇兄。我想青鸾绯鸾。我讨厌这里,我讨厌这里的一切。”
那一夜长风清肃,吹落了枝头的枯叶。静悄悄的夜似清水流淌,却是几人忧愁,一夜无眠。
第一百一十章 忍辱负重
宣室殿内,内务府总管正在招呼着宫人们搬东西。殿内一应的摆设物件全被一一搬出,宫人们匆匆忙忙,皆低头办事儿,无人敢多言一句。唯有内务府总管内侍官的声音尖细,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着:“手脚都给我麻利点,所有物件通通搬走,一件不留。”
雪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宣室殿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宫人也被遣散到别处,心下急了眼,在殿内来回转悠,把殿内能拿的物件全都护在怀里,只见她左提右抱,却怎么也拦不住宫人们搬空了整座大殿。
“你们干什么呢,这可是蓉贵妃的宣室殿,岂容你们造次。都给我放下,放下。”
内务府总管瞧雪鹭不明事理的样子,不禁冷笑了一番,嘲讽道:“雪鹭姑娘还不知道吧,陛下有旨,贬蓉贵妃为宫人,今后要到长乐殿伺候。陛下仁慈,还留陈氏住在宣室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雪鹭眉目一嗔,指着内务府总管怒道:“我呸!你少吓唬我了,陛下对我们公主一心一意,怎么可能贬为宫人。”
内务府总管撇这嘴鄙夷道:“雪鹭姑娘,老奴哪有那个胆子假传圣旨呀。对了,陛下还褫夺了穆清公主的封号,如今的穆清公主已经是婉昭仪了。”
雪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一早不是约了公主去御花园吗?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了这样。雪鹭傻了眼,一下瘫坐在了地上,手中抱着的东西也散落了一地。
穆清和锦瑟回来的时候,宣室殿已经空了,就连软榻上的垫子都被拿走了,偌大的宣室殿里,只剩了一张圆桌几个木凳,空荡荡的床榻上,金丝棉被也被换成了一般的被子。
雪鹭坐在大殿门口的地上,轻声抽泣着。
锦瑟上前扶起雪鹭,关切道:“这是怎么了,快起来。”
雪鹭抽泣着,哽咽着说道:“锦瑟姐姐,这是怎么了?内务府来了一群人,把所有东西都搬走了,把其他宫人也遣散了。还说陛下褫夺了公主的封号,这是怎么回事啊?早上出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锦瑟下意识看了穆清一眼,见她双眼无神,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锦瑟对雪鹭说道:“公主说话惹了陛下生气,陛下一怒之下便褫夺了公主的封号,还说从明天起,让公主到御前伺候。”
雪鹭苦着脸,小声道:“怎么会这样呢?”
锦瑟摇了摇头,朝穆清那边望了一眼,继而摇了摇头。穆清是南陈的嫡公主,又是皇上的亲妹,打小便是呼风唤雨倍受宠爱,来了大梁之后,便是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从前爱笑爱闹的穆清公主,如今竟也变得沉默寡言了。
次日一早,周长生便带了宫人的衣服让穆清换上,又带了穆清到长乐殿去。天边的云阴沉沉的,长乐殿内的光竟也暗了许多,往常总是灯火通明的长乐殿,今日不知怎的,有些过分的阴翳。
“陛下,陛下。”周长生站在桌案前轻声唤着萧九辰。
只听萧九辰“嗯”了一声,微微抬眼,便看见殿内单薄的身影。他不知怎的,只觉得心口一揪,疼得很。
周长生急忙给穆清使眼色,让她跪下行礼。
穆清眉眼淡若,面色白皙,眼底一汪泉水,好如一轮清月。“穆清给陛下请安,陛下洪福齐天。”
萧九辰轻轻扯了扯嘴角。他薄唇轻起,声音带着几分嘶哑:“穆清?呵,朕已将穆清这个封号给了婉昭仪了,你又怎么会是穆清?抗旨不尊,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穆清抬眼,直勾勾的盯着萧九辰,却发现今日的萧九辰与往日有所不同。他眼底黯淡,布满了红血丝,下巴的胡渣也显了出来,像是一夜未曾休息的样子。
“诛九族的大罪?那也要看你有没有灭了我们南陈的本事。军权一半在卓家,一半又在齐宣王手中,你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空壳,你拿什么灭了我全族?穆清是我父皇封的,你有什么权利给别人。”
周长生在一边干着急,听了穆清的话更是吓了一惊,急忙摆手让她不要再说。他下意识看了萧九辰一眼,只见他额上青筋暴起,双手紧握,眼底的怒火快要将人吞噬一般。
“你以为萧辙兵权在握有多厉害,就算他带人逼宫,一样没办法将你带走。因为朕是天子,朕不想的事,谁都没办法做到。来人呐,将宫女陈氏带下去,今日负责打扫长乐殿,打扫不完不许吃饭,谁都不许帮她。”
穆清闻言,赌气的从地上起身,转身出了大殿。周长生见状,急忙跟了上去。
“我的公主呀,您何苦要说那些话气陛下呢,您给陛下服个软,陛下心里还是疼您的。您不知道,昨天您说了那些话,陛下硬是一夜都没睡呢,这宫里陛下对您是最上心的,就您的这些话,若是换了别人,早就一刀下去没了性命了。”
穆清一边提着水桶一边拿着抹布在殿门口打扫起来。“他不杀我,不过是忌惮我们南陈罢了,若非如此,我早就没命了。说什么真心的话。”
“公主糊涂呀,如今穆清公主已经是婉昭仪了,又怎会有穆清公主身亡的消息呢,陛下心里是有您的呀。”
周长生话音才落,便听见萧九辰在殿内喊他。
“周长生。”
“奴婢在。”周长生大声回道,说着,便急忙进到殿内。
没过一会儿,便瞧见周长生带着陈婉儿进了长乐殿。陈婉儿挺着大肚子,仍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她面色红润,发间戴了一枚珠花钗,更衬得她面若桃花肤若凝雪。
陈婉儿自打怀孕以来便没有得萧九辰召见过,此番召见便是高兴坏了,急忙精心打扮一番。她刚晋升了昭仪,更是得意坏了,围在萧九辰的怀里一边娇笑着,一边吃着柑橘。长乐殿内,二人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穆清跪在不远处的地上,正在擦拭这地板。她清楚的听萧九辰唤陈婉儿“穆清”。
自那天起,穆清日日到长乐殿打扫,陈婉儿也日日得萧九辰召见。二人嬉笑言欢听歌唱曲,好不热闹。只有穆清孤零零的跪在地上擦拭地板,只那么一瞬间,眼泪就盈了满眶,轻轻的滴在地板上,那一刻,她无比的想念萧辙,她想念萧辙骑着白马,带她离开。转念一想,自己小产又被贬为打扫宫女,自始至终,萧辙都没来看过一眼,自己竟然还想他,真是可笑。
就在这时,她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双祥云长靴。穆清低着头,跪在地上让开了路。谁知她往左,那双靴子也往左,她往右,那人也往右。正在她有些恼怒的时候,一双熟悉的大手出现在她的面前。
穆清抬头望去,只见萧辙剑眉凤目,面容清俊,穿了一件青色的暗纹蟒袍。他眼底柔情蜜意,像枝头的花蜜一般,身后的日光一下子都聚到了他的身上,显得格外耀眼。
穆清的心忽然柔软了起来,本以为萧辙终于来找自己了,谁知下一秒,萧辙板着脸伸手扔了块儿脏兮兮的手帕。
“本王的手帕脏了,去帮本王扔了吧。带着这东西面圣着实不妥。”
穆清强忍着内心的愤怒,狠狠地瞪了萧辙一眼,接过他的手帕扔进桶里。心里早已骂了萧辙无数遍。
就在这时,不知哪来的一堆小宫女跑了过来,那一群宫女个个花痴的不行,拿着自己绣的荷包、手帕等众多礼物凑了过来。穆清瞬间被挤到了后面。
“殿下,这是奴婢亲手绣的荷包送给你。”
“殿下好俊啊,好帅啊。”
“殿下这是奴婢绣的手帕。”
“……”
穆清一时看呆了眼,没想到皇宫里的宫女竟然已经疯狂到了如此地步。她心中嗤之以鼻,又在心里把萧辙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萧辙今日也不知怎的,竟然收了两个宫女的礼物,谁知有个宫女激动的晕了过去,最后还是被人架着走的。
穆清在原地不知道鄙视了萧辙多久,朝着他的背影吐了多少口口水。谁知萧辙竟跟没事儿人似的,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将宫女们送的礼物揣进了怀里。
穆清翻了个白眼,低声朝着萧辙离开的方向说了句:“不要脸。”
第一百一十一章 黑影
秋风瑟瑟,天边的云灰蒙蒙的。厚重的黑云遮去了阳光,天色也暗了下来。长风卷地,穿过树梢,卷起枝头的枯叶在空中乱舞,长街上,往来的宫人屏气凝神,皆行色匆匆,常有三五个内侍官拿着大扫把清扫落叶。
长乐殿内,烛火昏暗。金丝楠木雕花的桌案上堆着厚厚的奏折。萧九辰一袭玄色龙袍,正坐在桌案前批阅奏折。他面色冷涩,剑眉轻蹙,清潭一般的眼底深不可测。
空荡的大殿内一片寂静,唯有窗外的风声呼呼作响。
“这些人,都跟商量好了似的,全都是为卓旭仍进言让他重新掌管铁骑营。要么就是参奏阮柯不善管理,搞得整个铁骑营乌烟瘴气的。”萧九辰说着,一把将手中的奏折扔到地上。他眼底锋利,带着震慑人心的寒意。
周长生上前俯身说道:“陛下,齐宣王爷求见。”
“让他进来。”
萧辙进到长乐殿的时候,正巧看见萧九辰扔了一本奏折。萧辙上前捡起奏折打开扫了一眼,便递给了周长生。
“微臣参见陛下!”
萧九辰凤目冷肃,浑身寒气逼人。“齐宣王来了,正巧朕有些要事要同贤弟商量。”
萧辙俯首道:“愿为陛下分忧。”
萧九辰道:“想必五弟也有所耳闻,铁骑营中多为卓国公的老部下,朕让阮柯接手后,营中怨声载道,不服管教者甚多,数月以来,参阮柯的奏折就没断过,让国公重掌铁骑营的生音也没断过。五弟以为,此事该如何决断。”
萧辙面容淡然,眼底深邃。他心中非常清楚,萧九辰这么问他,便是有意试探,禁军与神武卫中多为萧辙心腹,若有一天萧九辰收回兵权却又出现此等事件,又该如何解决。
萧辙定了定神,开口说道:“陛下,若微臣直言不讳,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五弟只管直言,朕恕你无罪。”萧九辰说着心中开始打起了算盘。
“陛下派阮柯掌管铁骑营,不过是忌惮卓国公的势力,所以想让国公的势力收一收。纵观朝野,无论是大理寺还是尚书台,都有卓国公安插的人。这些人尊崇国公,唯国公马首是瞻,根本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微臣深知陛下的苦楚。”
萧辙一番话不禁让萧九辰疑惑起来,不知眼前这人究竟要做些什么。
萧辙又道:“微臣深知陛下被束缚了手脚,无论是神武卫还是铁骑营,陛下都不能为自己所用。其实陛下心里,一直想挣脱束缚,除掉国公,还有臣弟。”
萧九辰闻言,不禁假笑了一番:“五弟说笑了,朕与五弟虽非一母同胞,却也是一同长大的兄弟,朕怎会想除掉你呢。”
萧九辰这话自己听着都觉得假,也只好靠嘴角的笑意掩饰。萧辙看出他的假声假色,也不意外,也不声张,只微微扯了扯嘴角,也不反驳什么。
“陛下,今日微臣前来,便是想助陛下一臂之力,这大梁说到底是姓萧,怎能让一个外姓人的势力权倾朝野。微臣愿助陛下铲除奸佞。”
萧九辰听着萧辙的话,心中不禁乐了起来,没想到这小子顿悟了,竟然一番肺腑之言差点就要感动了呢。萧九辰凤目微眯,唇边噙着一抹浅笑,正巧,两个都是自己想要除掉的人,还不知从谁下手,萧辙的想法简直就是锦上添花雪中送炭。
萧辙星目灿灿,眼底带着几分微光,看上去十分真诚。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若不除掉卓旭仍,以他的势力,很难撼动陛下。
“五弟肺腑之言,让朕感动不已。朕怎么忍心拒绝呢。”萧九辰说着,满脸感动之色。
“依五弟的意思,该从何处开始呢。”
萧辙道:“陛下不是想收回铁骑营嘛,不如就从此处下手。营中众人不都期盼国公重掌铁骑营,那不如就让国公回去吧,这颗定心丸吃下了,就也不好再吐出来。国公在营中心腹众多,我们动不了国公,还动不了底下的人吗。”
萧九辰眉眼带笑,似乎许久都不曾这么开心过:“五弟这招妙啊!架空了国公的势力,还怕他权倾朝野吗。”
“陛下说的是,至于底下的人,随便有的是罪名。”
萧九辰的唇边笑意不断,“五弟智慧,非常人能比啊。”
萧辙眼底朦胧,深不可测,只俯身行了一礼回道:“陛下过誉了,微臣愿为陛下分忧,效犬马之劳。”
长乐殿外,秋风吹过屋檐,掠过琉璃瓦片发出瑟瑟的声响。整片天空阴沉沉的,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这是秋日的第一场雨。穆清站在长乐殿外的廊下,痴痴的望着窗外的细雨,这雨下得清冷,就如同这大梁后宫的人心一般。
那日,萧辙在长乐殿待了许久都不曾出来,一直到天色昏暗,还未见动静。而穆清不知道的是,自那日之后,大梁的一切都在悄然的发生变化。自那日起,卓旭仍恢复在铁骑营的职位,而在不知不觉中,也消失了许多不知名的人,或革除官职,或命丧黄泉,一场权利之争就这样拉开序幕。
秋雨渐停,夜色也愈发浓郁了。萧辙从长乐殿出来的时候,见穆清靠在殿外的石柱后睡着了。萧辙走到穆清身旁,细细地看着她略带倦容的面庞。他缓缓伸手,轻轻的抚去穆清面上的发丝,墨玉一般的眼底柔情似水,分外疼惜。
就在这时,白子佩拿着件披风走了过来。
“殿下。”
萧辙拿过白子佩手中的披风给穆清披上,又对着白子佩吩咐道:“你先回府吧,我还有事,晚些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