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哭着摇了摇头。她哽咽着,早已落了满面的泪水,直到此刻她依然不敢相信,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竟然会这般对她。
“你明知道我在大梁这几年有多苦,你亦知道我和萧辙走到今天有多么的不容易,你为什么还要这样?你若一开始就盘算好了一切为什么不告诉我,以至于我情陷于此你却告诉我这都是假的都是错的。”
陈鹤衍叹息道:“冉冉,你生性善良率真,若是一开始就告诉你一切,定然会引起萧辙他们的怀疑。如今往事俱备只欠东风,很快,就会天下归陈,你知道的,这是父皇一生的夙愿,也是皇兄的夙愿。”
穆清的心口好似针扎一般的疼痛。她早已哭成了泪人,滚烫的热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而落。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没人能毁了我和萧辙的大婚,谁都不能。”
穆清的眼底坚毅,说罢便打算挣脱侍卫的阻拦,冲出这个困住她的牢笼。她一把取下发间的银簪抵在脖子上,想要以死威胁陈鹤衍,得以逃脱。
“谁敢阻拦,我便死在这里。”
怎奈陈鹤衍根本不吃穆清这一套。他的眼底异常平静:“我的好妹妹,你别傻了,你还没有嫁给萧辙,怎么舍得死呢?快把东西放下。”
穆清红着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最亲爱的皇兄,可陈鹤衍冷漠无情的嗓音无疑在她的心上又添了一道疤痕。
“退后!都退后!”穆清嘶吼道。
陈鹤衍目光阴翳,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
“押上来。”
穆清转过身去,却看见一把利刃横在薛胜寒的脖子上。
陈鹤衍又道:“没关系冉冉,你知道的,我们薛将军十分中意你,你若身死,我便立刻送他下去给你陪葬。”
穆清痴痴的望着薛胜寒刚毅的面庞,心头泛起一阵酸楚。她没想到,陈鹤衍竟然用薛胜寒的性命来让她妥协,这还是和她一起长大的皇兄吗?还是那个万分宠爱她的皇兄吗?或许自己从未认识过他。
“跟薛胜寒有什么关系?你放了他。”穆清说道。
陈鹤衍道:“那日薛将军私自到穆园见你,已是违反圣旨,朕还未曾罚他。”陈鹤衍说着,便朝一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就赏我们薛将军五十军棍吧。”
“是。”陈鹤衍话音才落,便有两个侍卫拿着军棍走了过来。一棍下去,薛胜寒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穆清吓得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别打了,别打了。”
陈鹤衍不发话,没人敢停。几十军棍落下,打得薛胜寒的身上血迹斑斑,口吐鲜血。穆清见状急忙扔了银簪,扑上去将薛胜寒护在身下,哭着乞求道:“别打了皇兄,别打了,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陈鹤衍这才点了点头,“把穆清公主关到卧房里,没有朕的吩咐,谁都不准放她出来。”
他话音刚落,穆清就被两个侍卫拖回了卧房。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最后一击
冬日的天总是黑的极早,浓厚的黑云遮去了月光。狂风在枝头呼啸着,吹的树枝沙沙作响。
永徽客栈的卧房内,穆清蜷成一团缩在床榻上。屋内的烛火还未点亮,寂静的傍晚,狂风乱作,穆清的眼前只有一片漆黑。她有些不敢接受今日发生的一切。她呆呆的望着前方,泪水悄无声息的落了满面。
过了半晌,锦瑟提着灯笼和食盒走了进来。她点亮室内的蜡烛,又倒了一碗茶水递给穆清。
“公主喝碗茶暖暖身子吧。”锦瑟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帕给穆清擦去眼泪,“奴婢给您拿了晚饭,快趁热吃吧。”
穆清见到锦瑟,好像一下子见到了救星一般。她猛的坐起身来拉住锦瑟的手,乞求着说道:“锦瑟,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你去帮我给萧辙送个信,你告诉他,我皇兄不是来庆贺我们大婚的,他要灭了大梁,你告诉萧辙让他一定有所准备,切不可掉以轻心。”
锦瑟无奈的看着穆清,轻声叹了口气,继而起身跪在了穆清面前,“公主,皇上为了南陈多年筹划,如今万事俱备,还请公主为了家国天下,不要坏了皇上的大业。”
穆清微微一愣,震惊的看着锦瑟。她缓缓地从床榻上走了下来,下意识往后推了几步,几乎是颤抖着问道:“所以,你,是我皇兄的人?”
锦瑟低着头沉默。那一番沉默,彻底击破了穆清心底最后一道防线。
“所以,从一开始,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锦瑟道:“奴婢年幼时,曾受过皇上恩惠。这么多年奴婢铭记于心,皇上的命令,奴婢不敢不从。”
穆清闻言,一个箭步上去,“啪”的一声脆响,一记耳光落在锦瑟的面上。那一刻,穆清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背叛,她好像被世界遗弃了一样。一个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一个是她情同姐妹的侍女,她不明白,为何自己这般亲近的人要这样对待自己。
“你一开始什么都知道,可你却不告诉我。就这样看着我情陷至此,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在大梁这六年我是怎么过的,你最清楚。你眼睁睁看着我在萧辙他们两兄弟之间周旋。所以,我与萧辙有情,你从不劝我。”
“奴婢有错,愿打愿罚,全凭公主处置。”
穆清早已心如刀割一般,眼底的泪水好似泄了闸的洪水一般不住的涌出,“锦瑟,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年长我几岁,我一直把你当我的姐姐,当我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明明一开始什么都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走到今天,我要和萧辙大婚了,可你们,却要他死。你们是想要我的命吗?”
穆清说着,嚎啕大哭跪倒在地。
一行清泪划过锦瑟的面庞,她哽咽着说道:“公主,这天下终究要归陈,还望公主能早日放下心中的执念。锦瑟自知有罪,不敢祈求公主的原谅。奴婢不过是贱命一条,死不足惜,愿当牛做马服侍公主,报答公主知遇之恩。”
穆清跪坐在地上,空洞的眼中泪水止不住的流出。此时此刻,她多么的无助。
“还有一事,我心中不明。当年陈婉儿为何要跟着我来大梁?”
锦瑟面露难色,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一切都是皇上的安排。若无八公主从中作梗,只怕公主便会答应了与薛将军的婚事。若无八公主从中周旋,公主当真做了陛下的蓉贵妃,便不能再与齐宣王有何瓜葛。”
穆清闻言,泪如雨下,原来一切不过都是她皇兄的安排而已。而他们从一开始什么都知道,只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还在期待着自己婚事。然而此时此刻,她再也不想看到锦瑟一眼。
“滚,我不想再看到你。滚!”
锦瑟闻言,哽咽着回道:“公主要保重身体。”说罢起身,离开了卧房。
穆清的世界似乎一下子变成了一片漆黑。多年的隐忍,她才等来了和萧辙的今天,为何一切终究都不能如愿。穆清就那样跪坐在地上,迟迟不肯起来。
她已经快要忘记了,她是如何度过那个冬天,只觉得整日里阴冷阴冷的,没有阳光,也没有降雪。她就那样卷缩在永徽客栈卧房的床榻上,一躺便是许多天。
大年三十,客栈内挂满了红色的灯笼。长安城内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喜气祥和的景象,无人知道这即将到来的危机。一切都一如往常的平静。
永徽客栈的大堂内,陈鹤衍正坐在椅子上品茶。
薛胜寒苦着脸,站在他的面前。
“公主还是不肯吃饭吗?”陈鹤衍淡淡的问道。
薛胜寒担忧道:“是啊,已经好几天了,再这么下去,怕是饿坏了身子。”
陈鹤衍垂着脸,眼底带着几分淡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她那性子,不用管她,饿两顿死不了。”
薛胜寒眉头紧锁,一番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要担心,朕准你去看看她。”
“谢皇上恩典!”薛胜寒拱手一礼,便迫不及待的朝穆清的住所跑去。
昏暗的卧房内,穆清没有点灯,仍是蜷成一团缩在床上。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人也看着消瘦了不少。
几日几夜没有进食,穆清十分虚弱。她躺在床上睡的昏天黑地,想用睡觉来麻痹自己。她也想过逃走,可她身边无一人帮她,她不知该怎么做。几日几夜醒了就哭,哭累了就睡,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床榻前,薛胜寒看着穆清憔悴的样子,忍不住的心疼,一把将穆清揽在怀里,低声安慰着:“没事的穆清,我来了,我来了。”
穆清眼神空洞,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又趴在薛胜寒的肩上痛哭起来,“薛胜寒,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要我眼睁睁看着萧辙去死吗?为什么?为什么?”
薛胜寒心疼穆清,难受的眼眶通红,眼底盈满了泪水,“我知道,我知道穆清,我知道你的难过,我都懂。”
“薛胜寒,你去求求我皇兄好不好,你劝劝他,让他收兵好不好?我还没能穿上嫁衣,还没有嫁给萧辙。我等了六年,我吃了那么多苦,终于等到今天。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薛胜寒不知该如何安慰穆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些事他不是没劝过,只是这些并不是他可以左右的了的。此时此刻,他只能安静的抱着穆清,任由泪水无声的滑落。
“皇兄不收兵,不收兵也没关系,让他放我走吧,我想回到萧辙身边,哪怕再见他最后一面。”穆清哽咽着,早已泣不成声。
薛胜寒闻言,从袖口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塞到穆清手里,“穆清,你听我说,正月初六是你的封后大典,迎亲的队伍会到永徽客栈接你。皇上会让士兵混在送亲的队伍里。当天人多,皇上怕你逃跑便没有筹码要挟萧辙,定然会见你绑在轿撵上,这把匕首可助你逃走,你一定要收好了。”
穆清恍惚的点了点头。
“我给你带了些吃的,你饿了几天了,人都瘦了一圈。吃点东西吧,千万要保重自己。”
薛胜寒说着,端过食盒里的粥喂给穆清,看着穆清一勺一勺吃完,这才放心的离开。
第一百七十三章 封后大典
次日一早,陈鹤衍出现在穆清的卧房内。
“萧辙派人送信今日要来看你,你起来好好梳洗一番。”陈鹤衍清冷的嗓音在屋内响起。
穆清整个人吓了一激灵,猛的从床上坐起身来。
“朕警告你,你若是敢和萧辙多说一个字,搞什么小动作,朕的刀就架在薛胜寒的脖子上,想不想让他活,就看你了。”陈鹤衍的声音冷的发寒,让人的脊背发凉。
穆清见过了陈鹤衍的狠决,也早已对他失去了信任,一行清泪滑落,眼前的人,再也不是她心目中的皇兄。
永徽客栈的正堂内,萧辙一袭龙袍加身,看上去比往日更具威严。穆清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眼泪就止不住的流出。她提着裙子扑到萧辙的怀中,怎么也不肯撒手。
萧辙宠溺的勾了勾唇角,笑着说道:“我的冉冉怎么了?是不是太想我了?”
穆清抱着萧辙不肯撒手,这几日的苦楚全都化作了眼泪翻涌而下。她多想告诉萧辙她的遭遇,想要提醒他造作防备。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就在暗处,一把尖刀就架在薛胜寒的脖子上,她一旦有所异动,薛胜寒便会当即毙命。
“都是我不好,应该早点来看你的,我刚登基政务太多,一时太忙了,都是我的错。没事,再等几天便是封后大典了,我们终于可以厮守在一起。”萧辙轻声安慰着穆清。
“锦书,我没事,我就是,我就是太想你了。”穆清说着,早已泣不成声。
萧辙轻轻地抚摸着穆清的脸颊,问道:“我的冉冉怎么回事?几日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客栈的饭菜不合口味?我让以前关雎阁的厨子过来可好?”
穆清摇了摇头,“不是,不用,我就是太过思念你所以相思成疾吃的少了。”
“那怎能行?我的冉冉要好好吃饭啊,不然我会心疼的。”萧辙说着,又把穆清拉到怀中,紧紧地抱着。
“今日是初一,还有许多大臣等着给我拜年,我也不能出来太久,能看见你我也就放心了。还有你的婚服和凤冠,以及纳吉问彩的东西,我都已经派人送来了,你就乖乖的等着做我的皇后便好了。”
穆清窝在萧辙的怀中,眼泪止不住的落下,若这一切都能实现,该有多好。
萧辙走后,穆清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她眼神空洞,痴痴的望着萧辙离去的方向,落了满面的泪水。
陈鹤衍从暗中走了出来,站在穆清身前安慰道:“冉冉,待天下归陈,你亦是最尊贵的公主,呼风唤雨,朕会给你至高无上的权力。你所失去的,朕都会弥补你,还望你早日放下执念。”
穆清摇着头,跪在陈鹤衍身前,“皇兄,我求求你,求求你了。不要起兵好不好?我们南陈本就是鱼米之乡,这么多年与大梁隔江而望,也是十分富足。为何就非要天下一统,让百姓饱受战争之苦。我求求你皇兄,放过我吧,放过萧辙吧。我们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穆清说着,早已泣不成声。
“冉冉,你还记得你和亲前皇兄跟你说过的话吗?你是南陈的嫡公主,天下一统,是你肩上不可磨灭的责任,皇兄希望你不要被眼前的情爱所困”
陈鹤衍说罢,便拂袖而去。
永徽客栈的门前,萧辙上马车前对着梁斯年问道:“朕让你查的岭南以西沿线的驿站,可有消息了?”
梁斯年回道:“回陛下的话,微臣派去的人还没有消息。”
萧辙面色凝重,说道:“一有消息,即刻来报。”或许的穆清的反常让萧辙的心里又些隐隐的不安。他并不知道危机将要来临,只能早做准备。
惠平元年正月初六,是穆清封后大典这日。
阴沉沉的天气,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永徽客栈的卧房里,一群侍女正在帮穆清梳妆打扮。鲜红的嫁衣光彩夺目,上面绣着象征着至高无上的三尾金凤,看上去金翠耀目,雍容华贵。
只是这一刻,穆清全无出嫁的喜悦,只觉得那嫁衣的眼色格外的刺目。
封后大典,礼仪繁琐。穆清自永徽客栈乘坐轿撵,一路向北进入宫城。一切果然如薛胜寒说的那般,陈鹤衍担心穆清逃跑,用绳子将她绑在了轿撵上。
送亲队伍长达十里,浩浩荡荡的穿过长安城的正街,向皇宫走去。穆清抬眼看去,送亲队伍全都是陈鹤衍的亲兵假扮的。此时此刻,她如坐针毡,下意识从袖中拿出薛胜寒送她的匕首,一寸一寸的割着绳子。
待送亲队伍进入玄武门,绑着穆清的绳子终于被她隔断。她身着凤冠霞帔,从轿撵上跳了下来,抢过身边侍卫的马,骑马狂奔到队伍的最前面。
玄武门下,一抹殷红飞奔而去,好似冬日里新升起的朝霞,那般的光彩夺目。
“皇兄,皇兄。”穆清骑着马飞奔到陈鹤衍的身边。她从马上跳了下来,跪在陈鹤衍的身前,苦苦哀求道:“皇兄我求求你,今日是我的封后大典,是我嫁给萧辙的日子,我求求你,收手好不好,好不好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