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入了冬,大黄和煤球就被带进了屋里。
只不过大黄闹腾,喜欢在楼梯上来回跳蹿,觉得一楼的地龙要更暖和些,是以一直睡在大厅。
而小煤球这几个月长得越发圆滚,苏苏喜欢抱着它玩儿,所以在二楼。
因着容泽这时常造访,小煤球对他的气息也很熟悉,只是这次,容泽扑到了它的主人,是以,小猫咪喵阿喵的几步跳了过来。
容泽却是没心思理煤球,只是一双黝黑的眼瞳,看着苏苏的眼,
“苏苏,答应了我,便不能后悔了。”
少年的神色认真,视线灼热,声音里,带着自己未曾察觉出的紧张。
少女的唇色微红,似是刚才吻得有些用力了,微微发肿。
他好像,有些控制不太好力道。
苏苏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抬手弹了下容泽的脑门,有些不满,
“有你这么求亲的吗?”
她有些不解。
自从与他定了亲,一个一个的,都在问她是否自愿。
苏云安和温无暇便也罢了,怎的,连他自己都这般的不确定?
煤球见苏苏起身反杀,将容泽压在了下面,顿住了步子。
容泽认真的看着苏苏,少女的唇有些红肿,一双如秋水般的眸子正盯着他,微乱的长发散在浅青色的群间,风华潋滟。
容泽缓缓开口,一字一顿,
“苏苏,我以性命起誓,此生此世,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此生此世,他只爱她一人,绝不会让她因宫墙之高有所困顿,山长水远,他会尽他全力予她一世自由,以命护她一生安宁。
少年言语之间,满是坚定。
苏苏眼底带着笑,轻声开口,
“放心吧,容泽,我也会护着你的。”
容泽一笑,轻吻了下苏苏的额。
与雪院的温情不同,睿王府,却是别样光景。
容珩从未对自己的身世有过丝毫怀疑,可此刻,看着传回的信息,心乱如麻。
第259章 七岁那年
年前,他的探子察觉出皇后派人下扬州,事有蹊跷,是以追查苏苏的同时,他也派人盯着皇后那边的动静。
却未想,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
容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从未料到,探子,会带回这样的消息。
他,并非徐美人亲生。
他自记事起,就已经在徐家了,以徐家表少爷的身份。
而他的母亲,便是徐美人。
小时候,许多人都会打骂他,说他是个野种,是母亲私自外出与旁人生的,不知生父是谁。
再后来,渐渐大些,院子里也有一些声音传出,说他是他的母亲,不知廉耻的勾引身为自己义父的徐老爷,珠胎暗结生下的。
流言很多,总之,他的母亲,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而他,是个野种。
徐夫人对他尤为不好,动辄打骂,可好在碍于徐老爷的面子,还让他进书院念书。
他一直在徐家待到十二岁。
一直以来想的,就是能够考取功名,有个一官半职,不受徐家的制衡。
而通过年岁的增长,他也知晓了,自己的母亲并非什么徐家义女,而是徐家豢养赠与贵人的瘦马而已。
只是或许徐老爷自己先动了心,与他的母亲生下他。
而徐夫人气不过,害死了他的母亲,但因着他是徐家血脉,才得以存活。
可谁知道,十二岁那年,宫里忽然来了人,说他,是当今皇帝与徐家小姐生的孩子。
一时间,他从一个扬州瘦马与盐商的私生子,成了皇帝流落在外的皇子。
当年还是魏王的皇帝途径过扬州,住在徐家过,而他的母亲是徐家养着,要先给贵人的,而也就是那时候,顺理成章的,有了他。
容珩从未怀疑过这一点,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这样来的。
一场权力之下的交易,男人随意播种的结果。
可今日的情报传回,他的出生,与徐美人生孩子的日期根本对不上。
而徐美人当年,是抱着一个男孩儿,一起被扔进了乱葬岗。
倘若徐美人的孩子已经死了,那么他,又是谁?
父皇自凤阳起兵,三年的时间,便是攻下了江南一带,拿下了鱼米之乡。
悬镜司最初便是为刺探情报而设,不可能连这点事情都搞错。
他既然被接进宫,那么他必然是父皇的孩子,否则当年他也不会将皇位传给他。
可他,究竟是谁?
容珩将那那团纸紧紧的攥起,直至其湮灭成灰。
“无忧。”
容珩忽然出声,身后的青年自暗处现身,
“殿下。”
“你是从什么时候便跟着本王的。”
容珩似是在想,好像记忆里,无忧跟着他,已经很长很长时间了。
“是殿下七岁那年。”
无忧忽然出声答道。
“七岁.....”
容珩重复了一遍,忽然说,
“本王想起来了,你是本王七岁那年,被徐夫人送过来的。”
那时候,伺候他的林叔告病回家,而无忧,也是那时候来的。
那时候他七岁,无忧八岁。
可无忧来的时候,已经是有功夫了。
第260章 都是父皇的安排
可那时候小,也没那么多疑问,这么多年无忧一直陪着他,为他不知挡了多少次劫难,成为他影子一般的存在,他自然不会起疑。
“还记得自己的功夫是谁教的吗?”
容珩忽然问道。
无忧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是在一个很大的训练营里,有好些与他一般大甚至比他年龄大一些的孩子,他是第一个完成考核,出来的。
而后,他便是被人送到了殿下的身边,那人告诉他,从今以后,他就是他的主子,而他的任务,则是成为他的影子,护着他。
容珩盯着无忧看了许久,忽然低低笑出声来。
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父皇将他是放养,从未在意过他的死活,将皇位传给他,只是担心陈氏外戚干政,可如今,却发现,在他身上,似乎也有着额一盘父皇费尽心机布的棋局。
所有的线索汇成一线,再加上皇后对于扬州的兴趣,似乎一切的事情都很清晰。
或许,他就是容清,当今陛下与皇后的嫡长子。
论身份,他该是这大魏的太子。
他不是一个扬州瘦马的孩子,不是出身微贱来路不正,他的身份,比这天底下任何一个人都要尊贵。
一瞬间,容珩好像想明白了前世今生所有蹊跷与不合理的事情。
分明他出身微贱,可有可无,可自小却是不受太多波折的进入书院,有着最好的先生教他读书,教他国策政论,教他权衡人心。
可教的同时,又会压着他,不会给他一丝一毫掌权的机会,因为容泽还活着,父皇不想出现兄弟相争。
容泽……容珩低下了眸子,他可真是出生的是时候。
他做过皇帝,所以理解父皇,立朝初期,云后势微,为了护住他,金蝉脱壳,换个地方生活是保命的最好方法。
可也正因此,他错过了养在父母膝下的机会,半生颠沛流离,遭人白眼。
一环一环,环环相扣。
脑海之中,前世今生,所有的事情串到一起,容珩深深地闭上了眸子。
前世容泽死后,他那么快的入朝掌权,当真是他自己筹划有道吗?
盛怀安,萧景瑜,温无暇,这些人为何会这么快的站到他这一边?
甚至还有楼太傅……
陈氏倒台,容奕被发往西境,他派的人明明失了手,可几日后却是在荒原找到了容奕的尸体。
前世,他一直未能找出缘由,可当时,除了他,那还有人想要杀他以除后患?
是父皇在为他铺路,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为大魏,为他,永绝后患!
父皇一直没有放弃他,派人暗暗的培养着他,可容泽一日活着,他纵使学了再多东西,也只能顶着一个娼妓之子的名头做一个闲散王爷,因为出身太过低微,跟本及不上容泽。
学再多,也只能是一个陪衬。
除非容泽出事……
想到此处,容珩又是讽刺一笑,前世就是这样,容泽一出事,他这边立马补了上去。
或许,这么多年的培养,也只是为了大魏最后能有一个他放心的君主而已。
第261章 皇家父子
父亲,对于他,对于容泽,究竟是父子之情多一些,还是为了大魏多一些?
亦或是,只是对于崔皇后的爱屋及乌。
同样是亲子,为何他对容奕便能那么狠心,手起刀落,让其死在异乡,连个全尸都不肯留。
而对于养在崔皇后膝下的容寻,却是诸般疼爱。
容珩忽然明白了,前世父皇去世之时的那一声道歉是为何。
他对不起他,也对不起容泽。
他让他这么多年隐于世间,受尽白眼,没有享受过半日自己该有的荣华,就算后来入朝,也是步履维艰,登上帝位,面临一个氏族林立的国家,斗尽前朝老臣,就算居于高位,也无一日清净放松。
他给了容泽长子嫡出的身份,东宫太子的高位,养在膝下悉心教养,却也是摆在了明面上去独自面对那些刀光剑影,明枪暗箭。他无法面面俱到,而身为一个储君,更是自小要历经磨难,无论下毒刺杀,都要自己扛过去,一日身在储位,一日不得安宁。
前世的容泽,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有父子之情,可一切,为了大魏。
他总算明白了,为何前世在一年多以后才在甘霖殿闻到的药味儿今生这么快就闻到了。
不是容泽下毒意欲登位,而是父皇一直在强撑着。
前世父皇是中毒死的,毒入骨髓,药石罔治。
可太医说,这毒他早就中了。
前世容泽遇刺身亡,死在了悬崖之下,两具尸体都没找到,寻到的只有一块满是血迹的玉佩,恐怕尸身早就被山下的狼群分食。
而容泽的死,让陈氏一族野心做大,意图将容奕扶上那个位子,而他初入朝堂,手中的势力根本无法与陈家抗衡,父皇放心不下,却也只能在暗处一步步看着他往前走。
皇位不是那么好坐的,想要登位,必然是要一步步在朝堂立威,就算是他过多干预将他送上那个位子,以后他也无法服众。
所以,分明身体早已濒临油尽灯枯之地,他却还是死死的撑着一口气,如常般上朝理政,只为看着他一步步走到那个位子上。
而今生,容泽并未出事,而有着他的存在,陈氏顺理成章的被除去,凤阳一带的氏族自然而然的被打压,朝堂之上的几个大族根本无法猖獗。
因为太子威仪太盛,大魏建朝十余年,虽然太子年少,但却已然入朝四年有余,更何况他自小在军中长大,与手握兵权的老将关系太好。
自小在明刀暗箭之下长大的太子,文武双全,为文臣武将所信服。
陈氏一旦倒台,便再也没了能与太子一争的人和事。
自然,他也在无法入朝。
而为了太子能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他这一生,也终究会顶着一个身份卑微的徐美人之子的名头,永无出头之日。
父皇对不起容泽,却也亲手将他磨炼成了一把利刃,会将整个国家都交给他。
而他呢?不过是一个候场给容泽,给东宫太子,给大魏补位的人而已。
算到头来,父皇那一句对不起,他倒真的实实在在的担得起。
第262章 大黄危矣
安平候走后第二日,苏苏才发觉家里少了一个人。
他竟是把苏云澄给带走了,苏夫人饶是想拦也没能拦住。
照安平侯所说,苏云澄读书不行习武不成,倒不如让他带到战场只是历练历练,到也不能真的就这样做一个纨绔。
想当初苏云安也不听话念书,让他弄到战场上呆了两年,回来不照样走了仕途?
苏云宁读书读的好,便免了这战场的苦了,但苏云澄,得跟着他走。
苏苏的到来,改变《长夜未央》这本书里的许多剧情,但有些事情的轨迹,还是按照原来的方向发展了。
就比如…苏云澄从军这一件事。
苏云澄是猝不及防的从被子里被安平侯拉出来扔到马背上的,连收拾逃跑的功夫都没有,临走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交代自己的小厮把自己攒的那点私房钱全都拿去给苏苏,让她帮忙照顾着平阳伯府的二小姐。
苏苏惦着手里的百十两银子,看向西北的方向,看了许久,希望下次见面,她能看到苏云澄从一个小屁孩到少年将军的转变吧。
安平侯走了,苏云澄也跟着走了。
虽说比起年前家里多了个苏云宁,但用苏老太爷的话来说,苏云宁就是跟闷棍,无趣的很,半点儿也比不上她的三孙有趣,而最小的孙儿苏云琝又是个小大人儿,他不爱跟他玩儿,倒还不如苏苏和苏语柔有趣。
老爷子上了年纪有些痴呆,饶是苏苏医术再高,也治不了他这病症,只能延缓病症的恶化。
苏老夫人也是看得开,由着苏老太爷遛猫逗鸟的瞎玩儿。
有一次苏老太爷新买的绿毛儿鹦鹉从笼子里跑了,飞到了苏苏的院子里,差点让煤球吃了个精光。
苏老太爷追着过来,看着煤球嘴边上叼着的那一根绿毛,险些哭背气过去,气的就要来抓煤球,却是差点扭了腰。
幸好苏苏在,给他看了一下身子,将人堪堪拦了下来。
他这一把老骨头了,哪是能那么轻易的抓住煤球儿的?
苏老爷子也是气性大,就坐在苏苏这儿不起身了,吵着闹着要把煤球儿带走给他的小鹦鹉赔命。
老爷子闹腾起来,丝毫不比苏云澄查,大黄秉承着尊老爱幼的原则,没敢去咬老爷子的裤腰带,只能嗷呜一声堵上耳朵不听。
可这不发出声音还好,一发出声音,苏老太爷顺着声响看过去,一眼,就看上了大黄,
“极品田园犬啊!”
大黄察觉到苏老太爷的目光投过来,警惕的往后退了退。
苏苏也大觉不妙,可下一刻,蔫儿啦吧唧的老太爷哪还有刚才扭了腰的蔫劲儿,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朝着大黄扑了过去,死命的抱住大黄开始吸,
“你想保住你那只猫儿也行,把这只狗赔给我!”
老太爷雄赳赳的扬起下巴叉着腰,威风的很。
可下一刻,苏老夫人出现在院子里,他便是再也威风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