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殿下。”赵容七给楚臣尊行礼。
楚臣尊本来在书案前整理着关于岩若海的罪证,他听见赵容七走进来,知道赵容七进来,抬眼看了一眼赵容七,又将目光锁定到手里的纸张上,“嗯,免礼。”
赵容七缓慢起身,说实话,她有些尴尬,楚臣尊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看不透楚臣尊内心真实的想法,是与她为敌还是利用自己?
赵容七正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开口问个明白,好歹知道眼前的肃王是个什么想法,好想个折中的法子应对。忽然低着头的楚臣尊开口了,“慕容跟本王说你的伤痕严重,你先坐,本王晚上叫马交、乘黄给你瞧瞧。”
“谢过殿下。”赵容七慢慢走到旁边的椅子上,确实,现在她做每一个动作都会牵扯到伤口,看着她没事,其实是她在忍耐。
“嗯,不错,还知道用本王给你的金疮药,还不傻。”楚臣尊拿起笔认真写着什么,还是没有抬起头看赵容七。
“臣不敢忘了自己现在身上的重任,必须让自己尽快好起来。”赵容七这句话并不是阿谀奉承,也不是打官腔,她想了很多,想起从前师父、师娘教导自己的话,“在其位谋其职”的话,她既然占了这样一个位子,不能谋一己之私。在自己决定复仇的那一刻起,师父给她讲的第一课就是关于“为官之道和为臣之道”,这两天慕容跟她也说了不少,她一一消化,也在强迫着自己改变自己的观念。
楚臣尊忽然停下了手中的笔,看着赵容七,微微皱眉,“重任?指的是什么?”是为族报仇么?
第九十三章
赵容七知道楚臣尊问这话的意思,她直盯盯的迎上楚臣尊的目光,她没有心虚,眼神坚毅道:“殿下就这般小看臣?”
“不是本王小看你,自古无毒不丈夫。”楚臣尊微微一笑,这笑带着些许危险,“可没有听说无毒不女子,无毒不小人,正是因为女子与小人肚量狭小,难以相处,所以才使得这世间的爱恨情仇多得不计其数。而且,女子最记仇,本王就不相信你能放下仇恨。”
“臣并没有要放下仇恨,自古父仇子报,只是在这段时间臣明白了要在合适的时机干何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赵容七听着楚臣尊挑衅般的话,并没有退缩,因为这确确实实是她的真实想法。
“你比本王想象中的还要执拗。”楚臣尊叹了一口气,可惜了这么好的才子……
赵容七听到这句话,体内的怒火瞬间被勾起,眼中的杀气与恨意顿时迸射而出,夺口而出:“执拗?我的至亲之人在你面前倒下,他脖子间的血一直往外流,我的脸上染着爹爹的血,然后,那个总是把我举得很高、对着我笑的爹爹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后来娘亲把我放在师父那里,说她去给爹爹看大夫,把爹爹的上医好,然后把爹爹带回来,后来,娘亲不见了,大哥、二哥、三哥也没有来找我,我一直等,一直等,等爹爹和娘亲带着哥哥来找我,师父骗我,说他们等苏苏长大了就回来找苏苏,可是呢,一国王爷叛变,哪里是能一句话就成为过去的,后来我下山,无意间听人谈论此事,原来……原来……他们再也回不来了,如果你还有良心,就不会说我执拗……”
不等赵容七发泄完,楚臣尊只知道她楚臣尊截住她的话,“本王的意思是,你太执着于死去的人,你应该放眼于活着的人。”
赵容七知道楚臣尊的意思,开口道:“殿下的意思臣明白,臣应该好好珍惜一直视我为珍宝的师父、师娘。”
“非也,非也。”楚臣尊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来看着赵容七,神秘一笑,道:“你可知道聂政?”
“臣知道,是春秋时期的有名的刺客。”赵容七不知道楚臣尊问这做什么。
“读的书倒是挺得多的。”楚臣尊挑眉一笑,“聂政之所以被封为春秋四大刺客之一,就是因为一件事,但在本王看来就是一个笑话。聂政本有一耄耋之母,为给朋友复仇,杀了仇人,却发现朋友根本没有死,原来那仇人动了恻隐之心,放了他的朋友,后来,那仇人的儿子寻到聂政,用聂政之母要挟聂政自刎,聂政含泪自杀,殊不知那仇人的儿子在最后杀了聂政之母。世人叹服聂政的义气与孝心,便说他是春秋四大刺客之一。人们只道聂政大义,却不知人性善恶,仇人的儿子怎会放过聂政的母亲,就是因为他才致使后来的一连串的悲剧。”
赵容七思量许久,说出心中的疑惑,“殿下是在说臣会像仇人的儿子一样,不仅会杀了赵氏,还会杀了他的家人么?还是说臣愚蠢,会连累臣的师父?”
楚臣尊白了一眼赵容七,无奈地看着赵容七,“连累你的身边人是一定的,但是你还没有领悟到本王的真正意思,这场报仇自始至终就是个笑话。”
“殿下的意思是赵渠放了臣的爹爹……?”赵容七试探性开口,她不敢相信,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
“你不是亲眼看到靖南王倒下了?”楚臣尊也很是心急,但是有些事他还不能说,他还需要仔细斟酌,和关乎这件事的那三位大哥说过之后才能有下一步动作。
“也是,赵渠怎会那般好心?”赵容七有些失落,又不死心的问道:“那……”
“你自己过后好好想想。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首诗最适合你不过了。”楚臣尊在屋内慢慢踱着步,悄悄观察着赵容七的神色。
“臣会好好想想。”赵容七慢慢从刚才的沉重出来,又缓慢站起身,行抱拳礼道:“臣谢过殿下提醒。”
楚臣尊挑眉看着赵容七,一脸戏谑,道:“不怕是本王骗你。”
赵容七自然一笑,轻轻开口道:“臣了解殿下。”
赵容七说完便尴尬了,她一个女子对一个大男人说了解有些不合规矩罢。
“哈哈哈。”楚臣尊随即笑逐颜开,“还从来没有人这么自信的当面对本王说他了解本王。”
“从此以后便有了。”赵容七大着胆子,她现在破罐子破摔了,反正自己已经被知根知底了,倒不如放开胆子。
“不错嘛,”楚臣尊欣赏的看着赵容七,“赵容七,本王很是欣赏你,能入本王眼的不多,你应该感到庆幸本王没有视你为敌。从小到大,让本王欣赏的敌人死相极为惨烈,本王会真诚对待本王欣赏的友人,也会认真对待本王欣赏的敌人,能让本王认真对待的敌人,便是对他最大的尊敬。”
“.……”赵容七感觉自己忽然又不了解他了,这人一会正经,一会不正经,所以才显得他晦深莫测罢。
“殿下,臣陆南铎求见。”
门外响起陆南铎的声音,两人皆收回各自的思绪。
“进来。”
只听门“吱呀”一声,陆南铎迈着稳健的步子走进来,行礼道:“臣陆南铎参见肃王殿下,世子殿下。”
“免礼。”楚臣尊坐到书案前的木椅上。
陆南铎直起身后,看了一眼赵容七,便道:“容七伤势如何了?可是叫人看过了?”
“劳陆公子关心,已无碍。”赵容七从陆南铎一进来,就感到很是陌生,从岩若海那里知道关于陆家的事,很是震惊,现在倒不知道拿什么态度面对陆南铎了。
“行了,”楚臣尊现在很是看不惯陆南铎一脸讨好的看着赵容七。
“臣失礼。”陆南铎已经习惯了楚臣尊的针对,笑道:“殿下,我们何时回锦溪镇?”
“不急,且让岩若海挣扎几天。”楚臣尊看了一眼赵容七,又道:“眼下,先说服庄主和庄主夫人最要紧。”
赵容七知道楚臣尊早已跟李大锤和慕容商量好了,说这话是为了提防陆南铎。
第九十四章
紫都
丞相府,陆逵站在红木盘纹桌前,笑着看着眼前的人,“你说什么?肃王查到了?”
“是,相爷。”
陆逵脸上依旧挂着慈祥的笑,许久才道:“吩咐下去,立刻撤手。尽量不要牵扯到本相。”
“遵命。”
“爹。”外面传来一清甜的声音。
陆逵立刻对那人道:“下去。”
“是。”
“爹。”这第二声带着些许委屈,轻推开门,便小跑至陆逵怀里。
“怎么啦,是谁又欺负我的霏儿了?”陆逵轻点了一点陆南霏漂亮的额头。
陆南霏甜甜一笑,“爹,女儿听说那个什么保定王的妹妹来了,还听说太皇太后要把她嫁给肃王殿下。”
说着陆南霏便带着些许哭腔,陆逵最怕自己的女儿哭了,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就要哭出声音来,忙骂道:“有爹在,肃王不敢。霏儿放心,肃王跟霏儿最为相配。”
“真的吗?”陆南霏瞬间开心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瞬间流露出笑意,“那为什么肃王殿下每次都不理我?”
“那是……那是因为肃王得了眼疾,眼神不好,我这么漂亮的女儿他都不放在眼里。”陆逵愤愤地说道,他们陆家是西楚王朝的开国元老,被太祖爷赐丞相一职,且世袭罔替。连太皇太后都要忌惮三分,自然不怕一个区区肃王。
“爹爹。”陆南霏嘟着朱唇看着陆逵,“不许说肃王殿下坏话。”
“好好好,不说,不说。”
……
四季山庄
“白锦他们怎么没有来?”赵容七被马交、乘黄轮流把着脉,问楚臣尊。
“他们是赵渠的人,本王让她们留守在岩若海的别院了。”楚臣尊悠闲自在的看着手中的书。
“若是岩若海对她们下手怎么办?”赵容七急的立刻站起身,倒是把旁边的马交吓了一跳。
“这个本王知道。”楚臣尊斜倚在椅子的把手上,语气中带着些许漫不经心,“岩若海手中又烛阴他们了,怎么还会动你那几个宝贝侍女呢?”
赵容七一思考,也是。
“世子,请安心坐下来,属下要给您施针了。”乘黄边说边掏出针灸包。他们已经知道眼前这个世子是女儿身,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殿下既然要他们倾心医护,他们自然倾尽全力。
赵容七慢慢坐下来,道:“劳烦两位了。”
“世子客气了,这是属下应尽的职责。”乘黄道。
“你对你的侍女还挺关心的。”楚臣尊抬眼看了一眼赵容七,又继续看书。
“爱憎分明臣还是分得清的。”赵容七语气忽然缓和了起来。
“是么?”楚臣尊这次直接挑眉看着赵容七,屋内的烛火映在楚臣尊脸上,像一幅画,“本王对你如此之好,怎不见你对本王爱憎分明?”
“谁知道殿下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这话是赵容七从喉咙里嘟囔着出来的。
一旁的马交、乘黄离得近,且也是有些内力的,自然听到了赵容七的话,不由得咬紧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音来。
“本王内力深厚,你以为说话含糊本王就听不到?”楚臣尊也没有生气,倒是生平第一人这样说自己,可能真如慕容说的那样,自己喜欢她,才能对她格外宽容。
“臣是实话实说。”赵容七反驳道。本来就是,楚臣尊肚子里要是有蛔虫,这个蛔虫怕是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嗯……”楚臣尊还没有说,脸上不知是烛光晃的,还是羞于开口,逐渐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本王既赏识你,在私下,你可不必称臣。本王与靖瑜、靖瑞、殷良、岳华之间便没有这些虚礼。”
“我可不敢。”赵容七故意称自己说“我”,她也讨厌这一套。
楚臣尊看着赵容七那傲娇的神情,一边假意说“不敢”,一边说“我”,便被她逗笑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赵容七也被自己逗笑,见楚臣尊大笑,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笑,没有交流,但是屋内确实很温馨。因为,此刻,他们都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一旁的马交、乘黄先是一愣,随即也是轻笑起来,殿下开心,他们也开心。他们本来接到殿下的命令调查这位世子,后来种种,殿下都是护着这位身着男装的姑娘,难不成是殿下对这位姑娘动心了?
他们这些楚卫是自小跟在殿下身边的人,且都比殿下年长,一些殿下不懂的,他们都懂,因为有些都已成亲。只是他们几个楚卫首领还没有,不是殿下不允许,而是他们不想,只是重任在身,殿下在他们心中不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肃王,还是他们陪着一起长大的那个小孩子,他们舍命也要护殿下一生周全。
看着屋内烛光闪耀,笑声不断,陆南铎停住了脚步,本就握着的拳头握的更紧了,平易近人的脸上终于露出它最终的狠戾的表情,带着些许不服气与恨意。陆南铎转身离开,留下了冷漠的背影。
陆南铎走后,不久,李大锤和慕容夫妇携手走进来。听着屋内欢声笑语的,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也是笑颜逐开。
“你们两个相处得甚是融洽啊。”慕容依旧是一身红衣,这身红衣还是原来那天的红衣,只是烛光柔和,盖住了红色的刺眼,只剩它的温暖。
“庄主,庄主夫人。”赵容七笑着想要起身相迎,但是被一旁的马交按住了,慕容看到赵容七正在针灸,也是赶紧按住赵容七。
“还叫什么庄主、庄主夫人,叫我们锤子哥,儿姐就行。”慕容刚刚说完就看到一旁的马交、乘黄,心想着这两个人是楚臣尊的手下,只怪自己最太快。
楚臣尊在一旁开口道:“无妨,马交、乘黄他们都是自己人,你们不必拘谨。”
“殿下不是一向谨慎么?”李大锤打趣道。
“本王只对该谨慎的人,他们都是看着本王长大的人,是本王从小就依赖的人。”楚臣尊看了一眼马交、乘黄,他没有说信任或者相信,他确实对他们有着依赖的情感,像家人一样。
马交、乘黄在一旁听得感动的快要落下泪来,小时候殿下也对他们说过他依赖他们,说的次数也很多,但是如今殿下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还是第一次听殿下说这话,不行,回去他俩要告诉兄弟们,炫耀一番,他们亲口听见了殿下对他们表达心意。
马交、乘黄有条不紊的拔出银针,马交道:“殿下,世子的伤没有伤到要害,多食些补药,伤口愈合的这几天切记不能动刀动枪,不能骑马射箭,若是伤口再次裂开,世子本身身体虚弱,怕是要留下后遗症。”
“嗯,你们两个这几日多费心,务必让赵容七的伤好全好净。”楚臣尊皱起眉头,漆黑的眸子盯了一下李大锤,便不再做声。
“遵命,属下定当尽心尽力。”两人收拾好东西便自行退了出去。
慕容看见楚臣尊瞪了自家夫君一眼,自家夫君看到后便愧疚的低下头,她当然不能认输,又瞪了回去,随即对赵容七道:“小容儿,你锤子哥也是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
“我知道,我没有怪锤子哥的意思。”赵容七自然是把方才楚臣尊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她怎么觉得肃王怎么很是幼稚呢。
“容儿啊,听到你说这话,我心里便好受许多,这几日我也很愧疚,我竟然……”李大锤这几天一直不敢跟赵容七说话,他一直问慕容赵容七会不会生自己的气,便求着自家娘子今晚陪着自己来给赵容七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