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我虽然没有见过被锯子割伤的人,但也可以想象的。”黎锦稍作思索,便想起锯子上的锯齿是那么狰狞来了。被这种东西切割伤的话,想必绝对不会好过。
“而且,阿诚的手锯是特制的,比寻常的锯子更为危险。”阿诚很紧张地继续说道,“如果真的切伤的话,就算遇到很好的医生,也不一定能正常愈合……”
阿诚说的没错,黎锦也认同这一点。
阿诚的手锯,看起来也确实比其他的锯子要凶残得多。
“阿诚你就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去碰的。”看到阿诚那紧张的模样,黎锦哭笑不得地说道,“比起你对我的担心,我自己其实是更害怕自己被切伤割伤的啊,想想就好疼的。”
受伤肯定很痛吧。无论是被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伤到,还是被刨刀或锯子割伤都一样。
想到这里,黎锦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边关镇守的时候,竟然一次战乱或是不平静的事件都没有遇到过。
现在想来,真是一件幸运的事。
虽然,也因此,在镇守边关的时候没有获得什么功绩就是了。
但是,无论如何,对黎锦来说,和平都是比功劳更重要的好事。
尽管自己曾是将军,但黎锦其实对战争是很排斥的。
因为,只要有战争之类的事情,就一定会有人因此受伤、死亡,甚至出现比那更大的灾难。
黎锦想起自己刚到边关的时候,总是担心战乱会突然出现,焦虑得夜里都睡不好觉。
还好,一直担忧到自己被免职,也没有发生什么问题。这对于黎锦来说,真是万幸的结果。
现在回想起过去担心的日子来,黎锦都感到心有余悸。
不过,听说真正的福将,就算在敌营中七进七出,也不会受一点伤的。黎锦想起自己曾读过的传说故事,便不由得对这种真正的福将,产生颇为向往与崇拜的感情。
其实,要成为福将,也不仅仅是光靠运气就行的,实力也很重要吧。
黎锦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运气与实力,果然还是感到心虚。
有生之年,都不想冒这种险来证明自己是一员福将。
但如果到了情势非要自己这么做的时候,黎锦也不会对此退缩的。
“……那就好。”阿诚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轻微垂下了肩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因为阿诚仿佛患得患失一般的反应,使得黎锦不由得产生了哭笑不得的同时又觉得有趣的心情。
不是吧……阿诚真的觉得自己非常想把玩手锯这种危险的东西吗?黎锦心想,自己的好奇心虽然很强,但综合而言,明明也算是颇为慎重的性格啊。
黎锦认为自己慎重,是因为在不熟悉的领域,她非但不敢冒一点险,而且能退缩的时候,就绝对不会上前。
当然了,面对危险,有非做不可的理由的时候,黎锦自然会挺身而出。但那种事就不是“冒险”,而是“克服了恐惧的勇气”了。
黎锦只在自己非常熟悉的领域,敢于做一些冒险的事情而已。
比如说,使用刀剑,这是她从小就练习惯了的事情。因为足够熟悉,自然也就不害怕了。
而手锯这种东西,虽然怎么看都像是一种变种的单刃刀,但因为黎锦之前没有接触过的关系,所以她对这种东西,自然抱有颇为畏惧的态度。
需要间接接触、也就是看其他人使用过很多次,黎锦才会产生“自己动手试试”的念头。
不知为何,阿诚似乎总觉得,黎锦可能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就动手去拿手锯,从而导致弄伤自己的结果。
黎锦觉得,阿诚的想法实在是杞人忧天了。
虽然黎锦胆子总体来说不算小,但她还不至于像阿诚想象中那样胆大呢。
“阿诚还是相信我吧。”黎锦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的,人和人之间,连这种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吗?我绝对不会趁着阿诚不注意,偷偷碰你的工具的啦。”
“那个……总而言之,阿诚想说……”阿诚面色略带忧虑,呼吸也稍稍有些急促,他不算很自然地说道,“阿诚绝对不是,因为怕将军弄乱或弄坏阿诚的东西,才提醒将军不要乱碰乱动的。阿诚真的只是因为担心将军受伤,才会说出这些多余的、像废话一样的建议的。如果将军觉得不高兴的话,阿诚实在感到很抱歉。但是,总而言之,将军请不要多心,可以吗?”
“阿诚你多虑了,我没多心啊。”听了阿诚补充的言语,黎锦的表情已经从哭笑不得,转为略带烦恼的苦笑了。
黎锦说道:“我当然明白阿诚是怎么想的。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我对阿诚也是很了解的啊。因此,我怎么可能会觉得阿诚的言行让我不高兴呢?阿诚也要相信我啊。”
“阿诚当然相信将军。”阿诚对这种对话非常敏感,也回答得极快,“将军无论才情、武艺、韬略还是美貌,都是鹤立鸡群的人中龙凤。”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荒诞的是,根据黎锦对阿诚的了解,他这么说的时候,大概率说的实在是真心话。
没错,阿诚的眼睛就是这么瞎。
虽然黎锦听到阿诚这么夸赞自己,也觉得很开心啦,但是……
“但我所说的‘相信’,不是‘盲信’甚至‘信仰’的意思啊。”感觉两个人的对话越来越接不上了,黎锦的头也摇得越来越无奈,“比如说,首先,阿诚你也要相信,‘我真的相信你没有别的意思’这一点啊。我相信‘阿诚没有别的意思’,所以你也应该相信‘黎锦相信阿诚没有别的意思’。礼尚往来,这才是真正的‘信任’啊。”
“嗯……是阿诚错了,阿诚实在对将军感到很抱歉。”阿诚畏缩地低下头,轻声说道,“阿诚应该相信将军的。”
两人间相错而过的对话,如今竟然已经别扭到了这个地步,实在让黎锦感到无奈和不知所措。
阿诚这个人,又温顺、又容易让步,而且有时还意外地不知变通。
阿诚好像总是很担心黎锦会生气一般,几乎时时刻刻都小心翼翼的。
虽然,黎锦明明几乎从来没有和他生过气,但不知为什么,阿诚还是总会以“不能惹恼黎锦”为前提进行思考。
这样一来,两个人的关系,就总没办法保持自然的相处方式了。对此,黎锦也感到很是烦恼。
真应该努力把自己和阿诚的关系,“纠正”得更“正常”一些的。黎锦心想,阿诚受的了受不了先不说,自己这边有时都受不了了。
现在,两人间的关系,虽然感觉上也很和睦,但黎锦总觉得,这样的“和睦”,是阿诚压抑自己情绪、用讨好她的方式换来的,不正常的“和睦”。
黎锦不喜欢这样的关系,虽然一时半会儿也改变不了这一点,但她不会放弃的。
不过,“没有如何改变的头绪”这一点,还真让黎锦烦恼。
而且,黎锦隐隐约约地觉得,以前她还是将军、镇守边关的时候,和阿诚之间的关系还要自然一些。
不过,太久远的事情,黎锦也实在记不清了。她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过去似乎比现在要自然多了才对。
让黎锦迷惑的是,回到京城之后,两人的关系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加奇怪了起来。
甚至可以说,两人之间,多出了一层,让黎锦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如何出现的“隔阂”。
之前待在黎锦身边的时候,阿诚还算是她的随从,属于有个“不太正式的工作”的状态。
而回到京城之后,黎锦自己都没有在工作,阿诚待在她身边的这种关系,自然更谈不上工作与上下级可言。
以阿诚的聪慧,明明可以去考科举,或是找到其他更好的工作的。
阿诚选择留在黎锦身边,明明无论怎么看,都是黎锦欠了他的人情,该黎锦迁就他、担心他离开才对。
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关系,和黎锦认为两人应该保持的关系,竟然是相反的。
对此,黎锦真搞不懂。她总觉得,阿诚好像知道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按说,阿诚这么多年一直待在黎锦身边,对京城根本不熟才对……这样的他,会知道什么秘密呢?
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吧?黎锦迷茫地放弃了深究,决心暂且不再思考这想不通的问题。
“阿诚别说这个了,我真的没介意嘛。”黎锦说道,“阿诚你动手锯竹片吧。这个手锯到底有多锋利好用?我很想看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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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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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这样说下去的话,会没完没了地让误会重复下去的。还是……赶快转换话题吧?黎锦心想。
“虽然阿诚应该很熟悉这种事了……但是,你使用手锯的时候,还是要注意安全啊。”黎锦有些不安地叮嘱道。
不过,黎锦刚说完这番话,便莫名其妙地心虚起来。
阿诚会不会觉得自己对他说这种话,是对他之前过于担忧黎锦的“报复行为”啊?
黎锦想到这里,忍不住想解释说自己并没有这个意思。
但她转念一想,如果自己解释了的话,说不定反而显得欲盖弥彰。阿诚会因此更加多心,也说不定,还是别解释了吧。
“是的。阿诚现在就锯。”不过,看阿诚的表情,他并没有多心,神态很是坦率自然。
回答了黎锦之后,阿诚只是点了点头。
阿诚的一只手拿着手锯,而另一只手则拿起之前所说的竹片,便动手锯了起来。
在一旁观看的黎锦,几乎怀疑自己是眼花了。
确实可以说是“眼花”吧?不过,是“眼花缭乱”的那个“眼花”。
在黎锦的注视下,阿诚的动作异常轻快敏捷,光是在一旁看着就觉得神清气爽、精神一振。
虽然说,阿诚是在用“锯”的动作来对付竹片。但实际上,黎锦觉得,阿诚的这一系列动作,与其说是用手锯在对付竹片,倒不如说是近似用刀在切割瓜果。
可能因为竹片本身太薄了吧?在阿诚的手里摆弄的时候,看起来就仿佛应手而断一般。
阿诚只是就这样随手锯了几下而已,黎锦所要求的那种小小的竹片,竟然就这么给加工出来了。
太不可思议了。
黎锦睁大眼睛,感觉自己刚才所目睹的事情,就像做梦一样。
阿诚他,真是一个很厉害、很不可思议的人呢。
在接连萌生出惊讶、惊奇、惊喜的感情之后,黎锦的好奇心也跟着涌了出来,甚至产生了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幸好,自己情绪上的异常波动,黎锦很快就意识到了。
因此,有时黎锦也会觉得,阿诚对自己抱有“保护意识过度”的想法,倒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虽然黎锦始终以为,自己十分谨慎小心甚至胆小,但有的时候,却会莫名其妙地生出那种稍带危险的冲动来。
比如,刚才,黎锦就真的想央求阿诚“也让我试试看吧”。
虽然,这种想法,也只存在了短短的一瞬间而已;但持续时间再短,也确实是曾经存在过的冲动,并非是从未产生过的感情。
因此,其实阿诚的担心也是正确的。
黎锦也真的,需要阿诚的这种担心与警告来限制自己。虽然,这会让黎锦感到自己有些没面子就是了,但她还是对阿诚抱有这种感情而感到庆幸。
如果不预先警告、特别是像之前那样、近乎是“如临大敌”一般的慌张警告的话,黎锦会真的犯起傻来也说不定,那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黎锦决定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的思绪太过于关注那手锯之类的东西。
“让我看看?”黎锦想了想,又再伸出手来,“不知道这东西的重量怎么样……”
“等一下哦。”听了黎锦的话,阿诚本来已经把手中加工过的竹片递过去了。
但在即将把这竹片交到黎锦手里的时候,阿诚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把手缩了回来。
“阿诚想了一下,这个竹片还是不太光洁的,上面有毛刺。”阿诚说道,“直接递给将军的话,可能会弄伤将军的手的。虽然危险性比不上手锯,但阿诚不认为将军应该冒这个险。”
“你这么说也对哦。”黎锦思考了一下阿诚的话,马上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可是,这个物件实在太小了,没法用刨刀之类的打磨吧?怎么做才好呢?”
“刨刀不适合,但依然可以用别的东西打磨的。”阿诚眨眨漆黑而澄澈的漂亮大眼睛,略带自信地说道,“小物件反而更好打磨。大物件是因为太大了,加工不够方便,才会只能用刨刀来打磨的呢。”
“阿诚真厉害。”黎锦感到很厉害,不由得佩服地说道,“那么,阿诚要用什么来打磨竹片呢?”
阿诚沉思了片刻,说道:“阿诚这就去找用得上的东西,这样就可以打磨给将军看了。”
“能这样就太好了。”黎锦笨拙地说道,“阿诚加油啊。”
阿诚在说话间就来到了院子里,黎锦也跟着他走了出来。
这院子里,会有什么能打磨掉竹木毛刺的东西么?
在这方面,黎锦是不懂行的,她便好奇地左顾右盼,心里则是默默猜测着阿诚的用意。
阿诚没有向黎锦解释,而只是微微低下头,张望了一会儿而已。
片刻后,阿诚好像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蹲下身把它拿了起来。阿诚寻找这东西的速度,真是意外地快。
虽然不知道是以什么作为寻找的条件的,但阿诚能这么快找到,还真是出乎黎锦所料。
“是这个哦,将军。”阿诚很简洁地说道,“只是一块很普通的石头而已。”
黎锦没有看清楚,就看到阿诚把一块浅红色的东西从地上捡了起来。
然后,阿诚就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十几步。
看起来,阿诚似乎是打算去井里取些水,把地上的这个东西洗一下的意思。
由于院子里取水特别方便、井水的平面几乎伸手就能够到的关系,阿诚连水桶都没用,直接蹲在井边、用手舀起些水冲洗了那块东西。
就这样冲洗了一会儿之后,感到满意的阿诚才走向黎锦,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拿给她看。
黎锦一开始猜想,阿诚拿起的是半块砖头。“只是一块很普通的石头而已”,是他的口误。
但阿诚递过来的时候,黎锦定睛一看,原来其实是一大块淡红色的鹅卵石。阿诚所说的,并没有什么错误。
这块鹅卵石,说大也不算大,也就真的是鹅蛋那般大小而已。
不过,这鹅卵石的形状倒是很有趣,看起来真有些像真正的蛋类。虽然光滑程度差了许多,但不仔细看,也许还真能以假乱真、冒充“红壳鸡蛋”也说不定。
“用石头就能打磨竹片吗?”黎锦好奇地问道,“怎么打磨?它也不是刨刀啊……”
“只要在上面认真摩擦就行了。”阿诚很轻快地说道,“这个过程很快的,一点都不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