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理低下头去,不敢再说话。
妙机便又说:“为道者,心存正道,但无论如何,道既是人,是先为人,才是道,小师弟入世多年,有所牵绊顾及,这是人之常情,我们今日要与他说的便也是为此。”
凌天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大师兄,您是对小草有什么打算吗?她很不容易的,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如今奶奶也被奸人所害,她一个人生活在云城,她……”
“好啦!”妙机摆摆手,说:“师兄都知道,可她修鬼道这事不行,既然此事我已知晓,那便由我出手,替她将那些鬼都操度了吧!”
凌天顾及道:“她身边是跟着些冤亲旧主,但都不是什么坏鬼,好几次还救过我们,这我是知道的,送走他们,我相信小草也愿意,但是她母亲的魂,沾过人血了,恐怕不好送!”
妙理接过话来说:“这个好办,按照规矩,沾过人血的就不用去下面了,该灭就灭!”
凌天忙说:“可那是她亲妈啊!”
“亲爹,亲祖宗,亲什么都不行,送不走就灭!”妙理强调。
凌天担心地问:“那若是小草不愿意呢?”
他还是了解我的,我并非是那种任人摆布的人,我敬重妙机,有道骨,是谦谦道者,但我的事,我的命,我自己做主。
妙机没说话,是妙理说:“这可由不得她。”
他们后来便没再说了,我回到自己的身体,听到李师父在那里叹气说:“哎,小草你真是命苦啊,好不容易修了这么久,刚有了些修行的资质,现在一下子回到解放前了!”
李妙妙则哭道:“我不想走,我都习惯了天天和你一起了,就好像我还活着一样,可以说,我活着都没这么精彩过。”
“是啊,小草,我们跟着你,是因为你身上有我们需要的东西,那股力量牵引着我们,我们早就不是普通的小鬼了!”李师父毕竟生前是端公,他知道得多。
他还说:“你有没有发现,有了我,你身上便拥有了我以前的本事?”
我点点头。
以前我以为我是熟读了他的手记,后来我发现,遇见事情时,我身体会条件反射出一些本能,而这些本能不出于我,而源自跟随我的李师父。
也许这就是魂族人的天赋所在吧,我借身体以灵,我的身体为它说话,同样的,我也拥有了它生前的力量,它们则借用我的眼睛,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些,作为道士的妙机他们不懂,他们只信奉他们的那套。
可是我能怎么办呢?道士是鬼的天克,我没有资格和妙机谈条件。
更棘手的,是我妈。
我妈确实杀戮在身,多半是送不走的。
以前李师父就试过了,确实送不走,所以才把我妈压在村子里数年。
若是他们真的要动我妈,我自然是要拼死反抗的,可这也不过是徒劳。
仿佛又回到了奶奶去世的那个晚上,我的前路是一片无光之地,我不知道何去何从。
藏仙君似乎真生我气了,自那日起,便再也没回应过我。
我多希望他能出现,即便是骂我两句,嫌弃我蠢笨。
我跪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夜空,因为他每回出现,都会望着那个方向,我感觉得到,他喜欢人间的静夜,我虔诚地请求道:我的神明,给予我一些指引。
可他就好像消失了一样,我甚至感受不到他的神念与我同在了!
难道是他已经确认,我乃朽木,所以弃我而去了吗?
意识到这点时,我感觉天都塌了,因为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是神明的指引,让我坚强地撑起了求生的意志,我总以为,无论发生什么事,神明都会一直存在,与我共生共灭,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神明也会绝望、疲倦、难过,他等了一千年,却终究没等到他想要的结果。
最后,我只得抱起我母亲的魂盒,我不停的抚摸着她,眼泪滑落,我难过地对她说:“妈妈,你我母亲相认时,早已阴阳两隔,我知道发生的一切并非你情愿,都是那些人害你,你为了保护我,才甘愿落到这步田地,他们都说你是恶鬼,可是我知道,不成为恶鬼,你护不了我,你用了你的一生和性命保护我,女儿也绝不会为了自己苟且偷生,就牺牲你。”
说到这里,的声音颤抖,我突然想到藏仙君那日对我说:你是最后的魂族人。
我猛然抬起头,我是魂族人,我出生便是有使命的,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着,我为了魂族的先烈英魂,为了我身后这些可怜的魂,我也要博一次。
但这就意味着,我要放弃曾经答应过奶奶的人生。
“哎——”我叹了口气,这个决定,其实并不难,因为在知道自己出生那天起,我便清楚,那平凡的人生是没有我的份了!
只是,我必须离开了!
睡了一觉起来,不见那两个道士的身影,只有凌天在等我。
我已知他要对我说什么,我微笑着坐到他对面。
他张了张口,但没说出口,低下头,他害怕我伤心。
第100章 得救
看清楚他的顾虑,我也不想他难过,我主动开口道:“就按照你师兄们所说的做吧!”
他立刻抬头惊讶地看着我,“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点点头,我当然知道。
他紧皱着眉头,不理解我为何会这么爽快的答应,他还特意提醒道:“那是你的母亲啊!”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是吗?”我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从前也只有凌天帮我护我,所以我最不愿看到他为了我为难。
但我骗了他,我怎么可能乖乖地听他的两个师兄安排呢,不过是利用凌天安抚住他们,这样我才可以找到机会逃离这里。
我要舍弃原本计划的生活,从此以后,我再不是等待入学的云大新生,我是魂族人,尤小草。
我能逃去哪里呢?
我不知道,但一定是这些人找不到的地方,我要藏起来,一瞬间我脑子里想过很多,但我最舍不得的还是凌天,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算多,可是这短短的时间内,我们早已建立起了革命友谊,我骗谁都不该骗他。
可我身不由己,我真的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只能在心里对他说:对不起了战友,这回是我欠你的!
因为相信凌天,他的两个师兄也没再看着我,凌天还特意给我争取了半天时间。
离开前,为了不让凌天发现我要逃,我自己的东西什么都没拿,只背了一个包,带上我所有的钱,那本来是我要的学费。
我趁凌天去街角拦计程车时,转身朝相反的马路对面跑去。
凌天立刻就发现我跑了,他震惊地从背后喊出我的名字。
“尤小草!”今天的周日,马路上的车辆很多,我凭着超强的灵觉,完美躲过了车流流动,听到他的喊声,我还是不舍地站定了脚步。
转头看去,凌天的脸上已逐渐散去刚才的震惊,只此一眼,他便清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他望着我的眼神有点难过,我心里跟着一紧。
我从来没见过这个男人流露出这种眼神。
他本来应该冲过来将我带回去的,他答应了他的两个师兄,但是他没有,他知道我已下了决心要走,他朝我挥了挥手,张嘴无声,我从他嘴型看到他说的是:要平安啊!
我感觉眼眶瞬间就湿润了,我立即转身,朝前面的路跑去。
这一走,我不知道何时还能见他,更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缘分,我的灵觉没有告诉我。
就这样我一口气往前跑着,穿过那个公园时,我却突然感受到了危险在降临,我站定,却看到前方必经之路上,站着一个身穿灰蓝色道袍的人,他竖着道头,亦如我第一次见他时那般,清寡脱尘。
我回头看了一眼,妙理手里拿着一把铜钱剑,挡去了我的路。
妙理说:“还好妙机师兄神机妙算,早就知道你这小妮子是骗凌天的,不然还真给你跑了!”
我看向妙机,他没有太多神态,就如一尊雕像一样,我从来没感受到过他的喜怒哀乐,也许这就是开悟的道士的特质吧?
“我从来没害过人,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我冲着妙机喊道,他那么高深大德,何必为难我一个孤女?
面对我带着情绪的质问,妙机没有回答我,他只是静静地望着我。
是妙理说:“你这小妮子才这点儿大,就养了这么一只杀人的恶鬼,我们这么做,是在帮你,救你,修鬼道乃歧途,天道难容,若非是看你并无害人之心,我们才让凌天和你好说好商量,不然,我们昨天就动手了!”
我才不听这些大道理呢,我说:“你们修你们的道,守你们的规矩,我修我的道,守我的规矩,凭什么要你们眼中的天道来干扰我啊?”
妙理评判道:“你听听你这歪理邪说,无论你修什么,天道就是天道,我们修道,便是为了降妖除魔,好好的人不做,你偏要入妖魔鬼道,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妙理举起他手里的铜钱剑以及道绳,我也退后了一步,做出防备的姿势。
目前我身上这些鬼,他们虽也有些鬼力,但很微弱,我遇见危险时,唯一依靠的,则是我妈。
不过上次在我已经见识过他们的实力了,说我是以卵击石并不为过,可我从来就不是束手就擒的性格,即便是拼死一搏,我也要和他们斗一斗。
看我终究不肯低头,妙机终于开口了,他问道:“小草,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你们谁也没有资格,决定我的命运!”我的命运,得掌握在我自己手里!
妙机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没言语。
妙理得到了他师兄的示意,向我抛出道绳来。
这条道绳我可吃个苦头的,但这次我有准备,道绳飞来缠我时,我偏灵巧地躲了过去。
可是这道绳就像长了眼睛已经,见一次没缠到我,又转过弯来追我。
我迅速朝一旁的绿化带里跑去,这还多亏了驴子,他生前是个贼,逃跑简直就是绝技,上蹿下跳的,路上的一切阻碍物都轻巧被我躲了过去,只要妙机不动手,妙理那条绳子始终长度有限,我从这里逃出去就没事了!
但我想得还是太天真了,几次之后,妙理没能缠住我,妙机虽没动手,但是他大步朝另一边走去,我根本没注意,兜兜转转,又被他在一个运动休闲区挡住了去路。
此时我已累得满头大汗,看到妙机那万事都运筹帷幄的脸,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冲着他骂道:“你们这些道士,这天底下,那么多作恶的人,那些个吸着贫困学生血的慈善机构,那些将人命当作草芥的权贵,你们怎么不去对付?你们就对付我,因为我弱小,我好欺负,呸,道貌岸然,虚伪!我身上是有鬼,可他们曾也是人,我们终有一天也会死的,这个世界上,难道只有一条道可以走吗?我不信!”
妙机耐心的听我讲完,他脸上终于有了一些变化,向是某种怜悯,他说:“是,这世上有许多道,但万道同宗,终逃不过一个‘天’字,贫道知道,你是个善良孩子,一切还不晚,跟我们回去吧,贫道不想伤你!”
追在后面的妙理也到了,他大口喘着气道:“小妮子你真能跑,但你能跑哪儿去啊?你是遇见了我们,看在小师弟的份上我们也不会为难你,你逃到别的地方,就凭你这身上这些小鬼,遇见其他同修的术士,你就是块现成的肥肉,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我知道他说得不错,但这不是我现在要解决的问题。
我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护我的灵物们,不被他们操度!
看我任然不肯妥协,妙机不再打算等了,他一抬手,我便看到他手指尖多了五张带光的符。
这就是灵符,凌天会画,但一次只能一张,而且一张就费了老力了,而妙机却可以在一念之间,起灵符三张,足见他的厉害,难怪他有底气敢和姚兆光那么说话。
我已感觉到那五张灵符对我的不友好了,我害怕地朝后退去。
我退,他便往前靠近,下一刻,他一挥手,五灵符则朝我飞来,正在我以为这次我逃不开时,突然从旁边飞来五把小刀,它们在五灵符追到我之前,分别将符身给挡在了半空中。
我一惊,那小刀我很眼熟,怎么会是他?
只见两股力量在空中博弈,但小刀明显不是灵符的对手,很快就被顶着朝我这边而来。
我不敢犹豫,转身就朝小刀飞来的方向跑去。
我跑得很快,妙理见我我又跑了,他立刻带着道绳追上来,就在他甩出来的绳子就要缠住我的身体时,一个金属的跷跷板从天而降,砸在了绳子上方,绳子动了动,但被跷跷板死死按在了地上。
担心妙理不依不饶追着,男人直接控制跷跷板飞起来,将妙理压在了下面。
我一秒也不敢迟疑,拼了命的往前跑,而在林子的另一头,有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早就在那里等着我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来救我,我只知道,他是此刻唯一能帮助我的人,我没有选择。
他又偷了辆车,就停在公园的另一边,跑过这片林子就看到了!
妙理应该受伤了,妙机并没有追上来。
车子发动了,我转头看向千刃,两天不见,我以为他早就逃出城了,竟然又回来了!
他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好像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融化的冰川,加上他前两天在鼎峰受的伤,更是给人一种疏离感。
车子在往城外开去,我想到妙理前不久说的话,若遇见同修的术士,我便是一个肥肉。
而我眼前的千刃,不就是一个身有异术之人吗?
他身上杀戮无数,刑警队里有两个叔叔,就是死在他手里,我永远不会忘记严叔看到自己同事牺牲的痛苦模样。
我感到很害怕,我问他:“这是要去哪儿?”
他不回答我,继续开着车。
我将手伸进我的挎包里,里面有一把小刀,我用手握住。
这一握,就是两个多小时,我们出了城,已来到了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地方,这期间,我都全神贯注地注意着沿路的路标,我知道这里是拒云城往东的某个小镇附近,他将车开到了一座平房前,便走了下去。
我坐在车上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手里握着的小刀全是汗。
他走到平房的大门前,轻轻一推,门开了,此时快到傍晚了,我能清楚看到屋里的布局,显然这里是一间早就废弃的民房。
千刃背对着我对我说:“进来!”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质问道。
千刃回头用那双冷冰冰的眼眸扫了我一眼,提醒道:“我救了你两次,不求你知恩图报,但也别妄想,用那把小破刀能伤到我!”
我顿时有点傻眼,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我手里握着把刀。
看来他的感知力真的很强,不仅能感知到我游魂的状态,还能感知到旁边的人手触摸到金属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