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前辈其实完全可以不用告诉我真相的,我们也不过只是两面之缘,我又怎会厚颜无耻到,让一个老人家以自己的寿命相救呢?
我好奇问道:“刚才听前辈说,你我有一机缘,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姜前辈回过头来,眼神转变,她道:“我正要与你说此事,待我为你兄弟先施一副药,缓解他的症状之后,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我没有多问,不多久,跟着姜前辈从药堂中出来,去到了疗愈房。
里面同样垫着安神的药熏,那叫姜凌儿的小丫头手脚十分灵活,此时已将水烧好。
这宅子里,还有位中年叔叔,长得高壮,十分憨厚的模样。
姜凌儿告诉我,那是他大师兄,我也跟着叫姜师兄,据说小时候生病,伤了脑子,那个年代条件不好,他家里人将他扔在了街上,是姜前辈心善,将他捡了回来,细心照顾医治,虽不如常人一般伶俐,可却尤其专注,将上万卷的药理烂背于心。
姜前辈收了许多徒弟,到了时候,都下山去谋各自的生路了,现在留在她身边的便只有这大师兄和最小的姜凌儿了!
姜大师兄将热水抬进了药浴房,出来时,刚好遇见候在外面的我,他本不说话的,却突然走到我面前来傻呵呵地笑着说:“我见——我见过你——好多好多你——”
“我?”我皱了皱眉,不懂他在说什么,我们明明才第一次见面啊。
姜大师兄很急切,手舞足蹈地说:“好多——全是你——”
姜凌儿听到大师兄说话,十分惊喜,她凑过来说:“小草姐姐,我大师兄平时都不说话的,更不对陌生人说话的。”
姜前辈可能怕他行为怪异吓到我,从浴房里将姜大师兄叫了进去。
我便问姜凌儿道:“你大师兄为什么说他见过我?”
姜凌儿摇头,“大师兄不太说话,开心的时候才说话,他从来没下过山呢。”
都没下过山,更不可能见过我啦。
我突然想到姜前辈说一会儿要带我去见个人,我就向这小丫头打听道:“你们这药居里还住着谁吗?”
姜凌儿的脸色突然一变,用食指比划在嘴边提醒我:“嘘——”
“怎么?”
“这药居里,确实还住着一个……”她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压低了声音说:“但他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么?”
姜凌儿掂起脚尖,在我耳边神神秘秘地说:“是神仙!”
“神仙!”
“嘘——不能说的,师父不让我提。”
不问就算了,越问越感觉这座药居里,似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过我大致可以推测出,姜前辈说我和她有缘,应该是与小丫头口中的神仙有关。
神仙?
我还真见过神仙,那就是藏仙君!
想到这里,我心中像是有一面鼓,被重重地敲响了,我越来越期待了,到底是什么人,可以姜前辈不惜以自己的寿命为赌,帮千刃解毒?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在外面这一等,就直接过了数个小时,期间姜凌儿在外间给我端来火盆,还有一些点心冲击,但我不时听到里面传来千刃犹如刀割一般的声音,我根本无心进食。
时间来到夜里九点,这一天的治疗,终于结束了,疲惫的姜前辈在姜大师兄的搀扶下,缓缓出了来。
我看她面容苍白,好像生命的力量被偷干了一般,心中涌起深重的歉意。
好在姜凌儿早有准备,她从一旁端来一碗药汤给姜前辈喝,片刻功夫后,老人脸上的倦容便去了一大半。
棺婆见此也忍不住感叹道:“药门炼制的回神汤,果然名不虚传!”
我独自进去浴房中探望千刃,经过姜前辈这一天的治疗,他明显精神了许多。
看到他,我便想到姜前辈只说,此毒可压制,未曾说可清除,我也不敢告诉他实情,我告诉他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都要留在山上疗伤,他没多说什么,只对我说:“老太太不让我再用能力,她刚才单独叫你去后堂,可有对你说我这伤,什么时候能痊愈?又什么时候可以使用能力?”
我忙嘱咐道:“姜前辈说了你这伤一直不好就是你动念太深,已伤到根基了,你想要痊愈,需要很长时间都不可再用你能力的事,想都不能想!”
“想都不能想?”他不明白,为什么想都不能想。
我只点头,我伸出小手指,“反正不能想,你得答应我!”
他低头看向我勾起的小手指,一脸诧异,“干嘛?”
“保证!”
他用手给我推开,嗤之以鼻道:“小孩子的把戏!”
我冲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道:“你必须对我保证,想也不准想,不然……”
“不然怎么?”他觉得我并没有什么可以要挟到他。
他本就是个偏执的家伙,要让他听话,实在太难了!
我脑瓜子转了转,实在也想不到什么可以胁迫他听话,但又不肯什么也不做,便威胁道:“如果你做不到,我们就断绝兄妹关系!”
他听后竟然眉毛一抬,伸出手指重重点了我额头一下,说:“人前说你我是兄妹,你还真给咱们绑上血缘关系了?”
他不想听我这‘无礼’的要求,在浴桶里泡了大半天,他好不容易恢复了精神,即便外面天寒地冻,他也想出去走走。
我看他并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就急迫地说:“我是说,我们两合作,如果你不听我的,想了、用了,我们就分道扬镳,谁也不认识谁!”
他听后脚步一顿,缓缓转过头来打量我严肃的脸蛋,皱眉问道:“你认真的?”
“无比认真!”
我如果不认真,他可能随时会死,连带着姜前辈为了压制他体内的毒所付出的沉重代价,也一并付诸东流!
他突然站在那看着我沉默了起来。
我们就这样,在安静的药浴房里无言地对立了许久,他才打破沉默说:“那老太太似乎还在等你。”
我这才出了来。
姜前辈缓过劲来,她身上披了一件很厚的貂毛大衣,由姜大师兄扶着,再次带我回到了那间药堂里。
原来这堂中的药夹后面有一道暗门,打开暗格后,暗门缓缓打开,里面并没有通电,所以需要打着一盏特制的油灯。
经过一条长长的走道,这一路上,除了姜大师兄手里提着的油灯,周围一点光都没有,我猜走道的尽头,住着姜凌儿口中所说的‘神仙’。
没多久,姜大师兄推开一道木门,里面终于有亮光传来。
我跨过木门,就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
虽不见光,其中却十分宽敞,且种植着许多植被。
这里是北方,外面早就枯枝黄叶了,这里的植被竟然绿绿葱葱,好多花品,我都叫不出名字。
我以前在书上见过室内种植,但因为见不到光,需要在室内安装特殊的光照设备才行,可眼前这个空间,并没见到类似的设备。
我跟着姜前辈身后往前走,更发现这里没有任何光亮设备,甚至进来以后,姜大师兄还灭掉了手里的油灯,可周围一样有绿色的光。
我的脚步声,惊起成千上万的萤火虫飞起,它们朝一个方向飞去。
原来这里的光亮,是靠这些小东西,我心中惊叹。
接着,我便看到满地的图纸,我随手捡起一张来,竟惊讶发现这是一张素描画,而画的人,正是我自己。
回想起前不久姜大师兄那莫名其妙的话,答案就在这里。
这满地的素描画上画的,都是我!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姜前辈第一次在山下见到我时,愣了一下,因为她也早就见过我。
而画的主人,就坐在前面的一张木桌上,背对着我们,我看到他留着长发的背影,呼吸都停止了!
这不就是我每次在神念空间见到藏仙君的样子吗?
我激动又迫切地迈着步子走上前,像是感应到了我的到来似的,那男人立刻转过身来。
我曾见到藏仙君无数次,但他的脸始终模糊,而眼前这年轻男人的脸,不仅俊美如仙,还有一双灰瞳,陪上一身白衣,实在与常人有诸多不同。
难怪姜凌儿也要称他为‘神仙’,在小孩儿的世界里,这打扮,不就是神仙吗?
我惊叹于他的样貌的美丽时,他冲我淡淡一笑,就仿佛认识了很久的故人,叹了一声:“你来啦——”
我疑惑问:“你知道我要来?”
他点头:“当然!”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他没回答,只招了招手。
我犹豫看向旁边的姜前辈,她朝我点了点头,我才几步走了上去。
他将手里刚画好的画递给我看。
第143章 姜寓
我伸手将他手里的画接过来,再一次被画的内容震惊了!
这画的是我前天在四神会上,爬上龙头夺旗成功的一幕,虽然是用铅笔素描的,可画得尤其细致,连我连上的激动的微表情也十分传神。
“喜欢吗?”他问我,声音和记忆里的藏仙君一模一样。
我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藏仙君的凡胎化身无疑了,可藏仙君还说过,他一共有六副化身,只有一副才是他真正的化身。
眼前这人的身形、声音,都如此完美,很难想象,如果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其他五名化身,他们又该是长着什么模样。
“喜欢。”
我将画捧在手心里,无论他是不是真正的那副化身,正如姜前辈所说,今日我们的相遇,一定是命运有所安排的。
站在这个第一次见的男人面前,我却有十分熟悉的感觉,我抬头望着他无暇的面孔,在神念里我无数次想看清楚这张面孔,原来就长这样。
“还有很多,我带你看。”他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我也没有觉得反感,就好像他是我一个很亲近的谁一样。
在他生活的区域,到处是他画的素描,有福山的山,福山的水,那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不过可以从里面村庄的模样看出来,这些画是近两年才画的。
我被其中一幅画吸引,从桌上的众多画纸中,将它抽了出来。
那是奶奶的头七,我在灵堂里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痕。
长发男人在旁边告诉我:“这是第一张。”
“第一张什么?”
“我看到你时第一张为你画的画!”他又从桌面上拿出其他几张来,分别是给奶奶送葬棺材落地、我逃进山里、我上了鬼老六的贼车……
每一张都像他亲眼所见一般,我问他:“你都是怎么看到的?”
难道他也会游魂吗?
他回答道:“我总是做梦,常人不能理解的梦,但梦都差不多,是我被困在一个漆黑的地方,我想要逃离出去,可是我出不去,就像现在一样——”
他苦笑了一下,我转身望向周围的环境,这里应该是药居打通了后面的山,在山体里隐秘建立了这样一个秘密空间,我问他:“你一直就在这里吗?”
“不记得了,应该吧。”他笑了笑,好像并不在意的模样,他说:“我一直在等你。”
他刚才也说了这句话。
“为什么?”我心中实在是有太多疑问了!
“每个人的出生,都是有各自的使命,而我的使命,就是等你——”他说得无比认真,我听后却觉得有点怪怪的。
因为他看起来应该比我大一些,大概二十出头吧,可他的眼神却干净得像一潭清泉一般,就算是不经世事的小孩,也没有这样纯净的状态,他让我觉得,自己一身的俗臭味儿。
可他却说,他一直在等我?
我问他:“姜前辈是你的谁?”
“奶奶她很担心我。”他像在给我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样,说:“她不敢让别人知道我的存在,整整藏了我二十三年,她总觉得对我亏欠,我也时常对她说,这本就是我的命,她不必太执着的,可她呀,这辈子见过这世间太多邪恶了,她总觉得我若是去了外面,那些坏人便会对我不利,其实我本也没想过要出去,这里挺好的……”
我本认真的听着他说着,他突然好奇地问我:“外面很冷吧?下雪了!”
“嗯,下雪了!”
他突然开心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姜前辈,问道:“奶奶,你答应过我的。”
姜前辈眼中似乎有泪光,她点了点头,从一旁拿出一件棉衣递给他。
他穿上以后,伸手拉着我往外面走。
姜大师兄也开心地跟在我们后面,嘴里嚷着:“玩雪咯,玩雪咯。”
姜前辈在后面不放心地叮嘱道:“不能玩太久,外面太冷了!”
于是我就这样被这个人拉着从密室里出了来,我永远都记得他打开药房门探出头去,看到满院的血时,那开心的神采。
就像小孩子一样,在雪地里跑来跑去,姜大师兄也陪着他,两人正在兴头上,也不在乎寒冷。
我心头有太多疑问,就站在屋檐下,从后面出来的姜前辈对我缓缓道:“他的父亲是我的独子,早年因为一些原因,他离开了翱山,多年来毫无音讯,再有他的消息时已是十五年后,我赶到他所在处见到的,只有他冰冷的尸体,和受到惊吓的孩子,纵然我炼药一生,也无法救活我的儿子,所幸,他还为我留下一个血脉,那就是姜寓,那年他大概只有四岁,天生生有一副异瞳,不会说话,尤其怕人,我将他带回翱山,期初也只以为他是患有眼疾,我用药为他医治却毫无进展,也是在为他医治的过程中,这才发现了他父亲去世的真相!”
“什么真相?”
联想到姜前辈将姜寓关在密室里二十三年,担心外面的坏人,我大致也猜到姜寓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是那些坏人想得到的。
姜前辈目光看向在院子里玩雪的两人,没再说话。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看见玩累的两人坐在雪地里,姜寓对大师兄说:“你手冻伤啦。”
“没关系。”大师兄憨憨傻傻的笑着,还问他:“以后你也能出来了吗?”
姜寓体贴地将大师兄的手捧在手心里,看得出来他们感情很好,想必在姜寓被姜前辈关在密室的这二十多年,大师兄应该是他唯一的朋友了!
夜里实在太冷了,姜前辈嘱咐他们,应该进去了!
大师兄很听话,他还劝姜寓道:“不……不玩了!”
姜寓意犹未尽,从院子里走过来,大师兄为他轻拍着身上的雪,他知道自己又要回到密室里了,特意走到我面前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姜前辈解释道:“我曾答应过他,他画里的女孩儿如果出现,就让他出来玩雪。”
姜寓很喜欢雪,玩雪的时候尽情的玩,从雪地里出来,又十分听奶奶的话,他将此也当作是自己的使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