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人生乐在相知心
李承d自那日将他们母子二人送至骊山行宫,便离去了数十日。
孟追欢带着孟祚新几次欲从华清宫离去,却被门口的侍卫死死拦住,她便知李承d这是将她们母子二人变相软禁在了此处。
太极宫是前朝宫殿,又地势低洼湫湿,宫人们又见他是个小孩,自然是随意糊弄一二。
如今到了骊山行宫,这里殿台高敞、徒手便可摘星;飞鸟成群、日日能听嘤鸣;碧峰崔嵬,画中丹青尽收眼底;温泉汤浴,孟祚新最爱让人抱着戏水。
泉水蒸腾间飘着几只空心木鸭,孟祚新将池水撩上孟追欢的脸上,他咯咯直笑,“阿娘,你为什么不下来?”
孟追欢蹲下身,指挥着小内侍将他的裤子穿好,“因为你已经是大孩子了,男女七岁不同席,更遑论洗澡呢?”
“可是为什么――那日阿叔来了,你就和他一起洗了?”
孟追欢忽而耳朵上一热,“你别看你阿叔长得这样壮,其实他的心智只有五岁,他比阿新笨多了。”
“真的吗,”孟祚新皱起小脸,“可阿叔也有教我读书,教我怎么使马啊,他明明一点也不笨,阿娘你是不是又骗小孩?”
“我从不骗小孩,我再骗你我就是小狗。”孟追欢心想,当小狗就当小狗。
孟祚新突然耷拉下来了脸,“阿娘,那你以后会嫁给阿叔吗,我需要……管喊阿叔阿爷吗?”
孟追欢心中一滞,只因她也没想好该如何给孟祚新解释,“那阿新……想管阿叔叫阿爷吗?”
孟祚新瘪着嘴摇了摇头,“我阿爷只是去了天上,他不是就此消失了,我只有一个阿爷。”
孟追欢点了点头,她的儿子果不其然是孔文质带大的,最是执拗无比。
孟追欢从汤泉中溜出来,便听到守门的宫女的谈话。
她如今在骊山上无人替她传递消息,她只偶尔能从宫人的偶尔几句闲话中,得知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下李承d已经登基近一月,朝中形势大稳,他却一点也没有来接她和孟祚新回长安的意思。
她正思衬着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就听那宫人道,“天呐,秦王怎么又多了这么大个孩子,他七八年前在长安到底钻过多少姑娘的裙摆?”
另一个小宫女忙去捂住她的嘴,“现在该叫圣人!”
“我看他以后肯定还有孩子冒出来,”那小宫女嬉笑道,“你说里头这个小孩不会也是秦王的私生子吧?”
“不是说这小孩是太上皇?可他长得和秦王还挺像的,也有几分像孟娘子,”那小宫女似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这小孩不会是薛氏和秦王偷情生的吧!薛氏是孟娘子的姨母所以才这么像!”
孟追欢只听这两人说得越来越离谱,她忙叫了小内侍去将聊得正兴奋的二人喝止。
待孟祚新洗完澡后,孟追欢就抱着热乎乎的小团子去睡觉了。
谁知孟祚新刚一着床,就拿手推开她,“阿娘,你刚刚才说了,男女七岁不同席,我不能和你一起睡了。”
孟追欢可惜地放下洗得喷香的小人,“好吧,那我让宫人将你挪到别的殿里去。”
“我可以睡在旁边的贵妃榻上,”孟祚新瘪了瘪嘴,抬起他那双泪汪汪的眼睛,“你不要将我丢回太极宫好不好?”
孟追欢埋下头安慰着很快就要掉小珍珠的小孩,“以后都不会去太极宫了,阿娘答应你。”
她香了香孟祚新的小脸,将他抱到贵妃榻上,又替他盖上被子,哄着他睡着了,孟追欢才重新爬上壶门榻。
母子二人正酣睡的间隙,孟追欢忽而感受到有人掀开了她的被子,又将她按成趴跪的姿势。
孟追欢听到那熟悉地裂帛声,她便一脚踹到那人的小腹上。
只听李承d闷哼一声,捂着那处道,“你踹这么大力,是想我断子绝孙啊?”
她全然忘记了孟祚新还睡在旁边的小榻上,她坐起来抱起手臂,“秦王……哦不对,我该叫圣人了……你生了这么多私生子,又怎么会断子绝孙呢?”
“这私生子是我和谁生的,你心里没有一点数吗?”李承d捏了捏她手臂上的软肉,“总不能让儿子一直管我叫叔叔吧。”
“叫叔叔也是你应得的,他最难带的时候你可没管过他。”
“好好,以后都我带,你就只当甩手掌柜行不行?”说罢他轻笑两声,又将脑袋靠上孟追欢,“欢娘,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你府上确实有过两笔银子出账,一笔去了王家另一笔去了司天台。”
孟追欢听后一把就将他的头推开,她焦急道,“这分明是有人将事情推到我身上,只是恰巧他们两家结亲,我赶礼而已。王向妙的那笔给丘道士的银子跟我可没关系!”
“我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便让人落罪的人吗?”李承d捏了捏她的脸,“那两笔的数额确实对上了,但我查了银子下面的印,不是同一份。”
“那便好。”孟追欢点了点头。
“所以,在佛塔上发生了什么,欢娘可以告诉我吗?”
孟追欢嗯了一声,“那你要答应我,你不许生气。”
“好,发生再过分的事我都不生气。”
“我先用拐杖打了你阿爷,又将阿训的身世告诉他,将他气晕了。”
李承d大吼道,“孟追欢,你这做得也太过分了!就算他是有不对的地方,你也不能――”
孟追欢抱起手道,“你看你还是生气了!”
李承d将脑袋转过去不理她,她本想隐瞒元展眉烧塔之事,现在不知为何,她却不愿再骗他。
“眉娘点燃了佛塔,命人将石门锁死,又告诉我们三楼仍旧有工匠修缮塔身留下的梯子,将我们引入了三层,”孟追欢顿了片刻,终是将事情都和盘托出,“待赵冲将军将我背下梯子后,她便将梯子推倒了,后面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你是说――她为了杀我阿爷,连命都不要了?”
孟追欢嗯一声,“你不信便不信吧,你要是想报仇,就杀了我吧。”
李承d轻叹一声,“我若是要报仇,我今天晚上到你床边来找你做什么?”
孟追欢挠了挠脑袋,“不做爱,难道是做恨?”
李承d扑哧一笑,“我信你欢娘,我信欢娘信手承诺,不会杀我的父亲,所以我也要信守承诺――”
“你信守什么承诺?”孟追欢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是要退位吧?”
“那倒不至于,你真放心将大梁交给你表弟那个小胖子啊,”李承d任由孟追欢依偎在他的怀中,“往后我立阿训为太子,等我百年之后,我再将皇位还给他――”
“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孟追欢点了点头,突然她低声道,“其实我阿娘当年生的是双生子,我还有一个妹妹叫孟逐笑,之前一直养在庄子上,虽然我不能嫁给你,但是她可以嫁给你。”
“真的有这个人吗,”他先是张大了嘴猛盯着她,又忽而想明白了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欢娘终是愿意,向我也让一步了?”
孟追欢扬起下巴道,“这怎么叫让一步,我只是觉得凑活凑活过吧,反正已经凑活着么多年了。”
李承d长叹一声,“正好我私生子这么多,不好讨老婆,也只能和你凑活凑活了。”
“那你立他为太子,究竟是因为正统,还是因为――”孟追欢突然从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自信来,“因为你爱我?”
李承d轻轻在她耳边道,“是因为后面那个。”
他都将眼睛闭上了,只等她吻上他的唇瓣,却听她忽而拍上他的大腿道,“你既然爱我,为什么不把皇位给我,我做梦都想当皇帝!”
李承d无奈地笑了笑,却听忽而那贵妃榻上传来一阵哇哇地哭声,“你们还要聊多久啊,我想睡觉!为什么不让我睡觉!”
李承d尴尬地搓了搓手,他正在脑中过滤着刚刚他和欢娘究竟有没有谈论一些少儿不宜的内容,他轻手轻脚地坐到那张贵妃榻的床沿上,“阿新,其实这只是个梦,你听到这些都是梦中的胡话!”
“你们又骗小孩!”孟祚新用被子蒙住头,那动作简直和孟追欢生气的时候一模一样。
孟追欢用口型问着李承d,“怎么办啊?我忘了他今天睡在这儿了。”
李承d也用气音回她,“小孩子忘性大,明天他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我忘性一点也不大!”孟祚新将被子掀开看着这二人,“倒是你们俩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我蒙着被子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反正要睡了,你自己哄吧。”孟追欢猛瞪李承d一眼,“都怪你非要半夜过来!”
第二日天光大亮,孟祚新小朋友顶着一脸黑眼圈起了床,却撅着嘴死活不理他们两人。
李承d从前甚为可惜,孟祚新越长越和孟追欢不像,现在看来――他们母子俩生起气来明明就一模一样!
李承d蹲下身,接过内侍手中的小靴子就要往他的脚上套,“阿新,我们要回去了,长安城中阿爷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孟祚新抱起手道,“你不是我阿爷,我阿爷姓孔。”
李承d猛瞪了孟追欢一眼,“解释啊。”
孟追欢也坐到孟祚新旁边道,“这个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就像人有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一样,阿爷也有的人只有有一个,有人却有两个,比如你阿娘我呢,就只有一个阿爷,但是阿新呢,你就有两个阿爷。”
“阿娘,你又骗小孩,你是小狗,”孟祚新深吸一口气道,“我上过学堂,明明所有人都只有两个阿爷。”
第70章 :含元风光最旖旎
李承d好说歹说,承诺了大明宫肯定比华清宫还好玩一万倍,孟祚新总算是屁颠屁颠的坐上了驶往大明宫的马车。
李承d回宫后便直接将他们母子二人安置在了蓬莱殿,虽说他仍旧在守孝期间,他还是命中书省开始起草立后的圣旨――他怕再过二十七个月守完孝,孟追欢反悔了可怎么得了。
孟追欢拿着阁老派发下来的文书时,恨不得要连掐三下人中,才能不直接昏过去――哪个皇后的立后诏书是自己亲手写得啊?
她查阅了相关典籍,决定将自己写成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女子,李承d能娶到自己简直是祖坟冒了青烟,又在神明前磕了好几十个响头。
中书省的其他官员本以为孟娘子被圣人下令给其他女子写立后诏书,伤心痛苦在所难免,却见她每天都坐在桌案前抱着诏书傻乐,圣人竟还在临下值时,特意来公廨中接她。
――所以长安城中人说,这两口子爱偷情还是有那么一二分道理吧。
李承d只觉得每日他来接孟追欢下值时,这群中书省官员总是拿着奇怪的眼神大量着他,他暗自对着这群朱紫官袍离去的背影叹一口气,“完了,整个中书省都知道我怕老婆了。”
西下的夕阳将他们二人的影子拉得狭长,李承d拉起孟追欢的手,慢慢地向内廷散步而去。
他捏着孟追欢虎口处不小心沾染上的墨汁,“欢娘,我们一家三口总算是团聚了。”
“哦,”孟追欢掩饰住她口中的笑意,“那你儿子现在管你叫阿爷吗?”
李承d捏了捏她的肉脸,“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是?”
“那我换一壶提,”孟追欢扑哧一笑,“阿新他愿意改名字吗?”
“欢娘,我想给他改名字,不是因为我非要孩子跟我姓,”李承d很认真地盯着孟追欢的眼睛,“我希望他能获得个宗室的身份,日后就算到了……同室操戈的地步,他也不会因名位而被人诟病。”
孟追欢也会盯着他,“真的不是因为他的名字是孔文质取的吗?”
李承d不自然地转过头去,“好吧,也有这个原因。”
孟追欢点了点头,“这样李承d,你只要承认――儿子的坏毛病都是遗传的你,我就帮你劝他改名字。”
“欢娘你――”李承d似是在权衡她说得是真是假,“好吧,我同意,儿子的坏脾气和我一模一样,欢娘你是全天下最温柔最敦厚最善良的人,儿子没有遗传到你是他的损失。”
“你放心,这些你夸我的话,我都会一字不落的写到立后诏书中的。”
孟追欢和李承d走到崇文馆时,孟祚新正坐在桌案前跟着师傅练字。
他一看到孟追欢,便扑倒到她身前,“阿娘,师傅夸我字写得越发进益了。”
那师傅捋了捋山羊胡,对着他们二人拱手道,“二皇子的字全然不似这个年龄的小孩……倒有几分文质兄的风采呢。”
孟追欢赶忙将孟祚新的口捂住,将“那是我阿爷”这五个字堵在他的嘴里。
在李承d黢黑的脸色中,孟追欢赶紧把孟祚新桌案上的纸笔一股脑塞到小内侍手中,“我们该回去了,马上就到饭点了,你不阿娘还饿呢……”
“孟追欢,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李承d咬着牙对孟追欢道,“劝劝他啊,你不是答应了我,要劝他改名字的吗?”
孟追欢嗯了一声,她边装作检查孟祚新的功课,边对着孟祚新道,“阿新,崇文馆里只有你和阿训两个人,你会不会觉得孤单啊……要不要让阿雪进宫来,和你们一起念学啊。”
孟祚新听到阿雪两字突然耳朵一红,他突然很认真地问道,“我听说阿娘你和阿叔小的时候就一起在崇文馆念学……你们要将阿雪也嫁给我吗……我可不要,她老是偷偷欺负我!”
孟追欢完全想不到孟祚雪这样的小奶团子也会欺负人,她嗯了一声道,“那我就不喊阿雪进宫了……还有你们俩个不可以成亲的。”
“怎么不能成亲呢,她是我的隔了好远好远的表妹,”孟祚新急得都要哭了,“我明明听到昨晚上你也管阿叔叫表哥,你们俩个都可以成亲,为什么我不行?”
李承d低声骂一句倒霉孩子,恨不得将这个小孩的嘴巴给缝上。
却见孟追欢蹲下身跟他解释道,“不是因为隔了好远好远的表兄妹的关系,关键是现在阿雪改了姓,她和你现在都姓孟……梁律中规定同姓不婚啊,不信你问问师傅。”
师傅瞪大了双眼,对着小皇子点了点头,孟祚新看到他最信任的师傅也点了头,哭得声音更大了,“那怎么办啊,阿娘,我要改姓,我要改名字!”
李承d暗自给孟追欢竖了个大拇指,还是她有办法拿捏这个倔小孩。
却见孟祚新拉着孟追欢哭喊道,“阿娘,我可以跟我阿爷姓吗,我想改名叫孔祚新可以吗?”
李承d瞬间从桌案前弹起,对着她咬牙切齿道,“孟追欢,这就是你想的好主意吗?”
孟追欢无奈地看了李承d一眼,她又怎么能猜得到小孩的心思呢。
李承d赶紧乖了乖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的孟祚新的背,“阿新,虽然说,年少慕艾是常事,但你们俩现在也太小了……你等长大了再考虑这件事行吗……你现在还是叫孟祚新吧!”
孟祚新点了点头,总算是止住了哭声。
转眼间,在一家人的吵吵闹闹中,终是到了封后大典的日子。这日长天中圆日高悬、风定云散,连天都似是惧怕太阳无出其右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