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祭眸光一沉,很快反应过来她问了谁,温声道:“好。”
“你守在此处。”言罢,谢无祭不再停留,转身离去时,冷冰冰道:“靠近者格杀。”
“是,尊上。”雉乌面朝谢无祭离开的方向,沉声应。
同样的婚服,端看谢无祭和雉乌二人的背影,余竟也能一时晃眼,分不清两人。
“你们……”
余话未出口,眼前的宗祠再度开启,熟悉的煞气再度袭来,此次却不沾她衣角半分。
谢锦薇静静看着雉乌,他脚步微顿,面无表情躬身行礼:“夫人,请入宗祠。”
余无意为难雉乌,更何况她觉得他们两人需要独处的时间。
她凝着宗祠内那一排石制灵位,语调缓缓:“劳烦了。”
……
石室内静寂无声,余甚至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外间的谢锦薇和雉乌久未曾作声,她心底陡然涌上忧心,“谢姐姐,雉乌,你们在吗?”
没有回应。
难不成……出事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
且不论雉乌的修为是整个魔界,除谢无祭外,最强的一名魔族。
如今的谢锦薇归位九天,乃月子,又有何人能敌她?
除非……九天来人。
余思绪飞快转动,身子前倾,贴在石门上,再度询问:“谢姐姐你在吗?”
“咯咯咯。”
熟悉又令她胆颤的女音在石门后响起,“余华的小徒儿,又见面了。”
是太阴,她此话再没有隐藏的意思了。
看来已经知晓身份被他们洞悉。
可太阴是如何找到此处的?
“你把谢姐姐和雉乌怎么样了?”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太阴没有攻进宗祠,只能说明她也进不来,自己需好生与她周旋,等谢无祭察觉不对赶过来。
“咯咯咯,锦薇是我唯一的女儿,我能将她怎样?至于那腌臭的魔族……”太阴的话音一顿,笑道:“自是……该死。”
谢锦薇孱弱的声音终透过门缝传来,“娘……求你……放过阿乌……”
从谢锦薇的声音,便可听出,即便活着,她的状态很不好!
余贴在石门上的手,五指蜷起,语调微急促:“星君,我仍尊您为星君,请您不要再一错再错。”
“错?本君何错之有?”太阴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话锋一转,“至于你,余华的小徒儿,本君给你机会自己出来,如若不然……”
余本以为太阴要以谢锦薇和雉乌的性命做要挟,逼迫她出来,就连斡旋的话术都想好了,却不料……
那人道:“本君便将天绝谷幻境丢入深渊下,令他们受冥火炙烤而亡!”
久无消息的天绝谷幻境,果然在她手中!
昔日陆时芊、还有其他内门弟子的音容在她识海中,走马观灯般回放。
咸涩的泪水顺着描绘精致的眼角垂落,氤湿衣襟,余抵着门,哑声道:“你……你可是执掌月之能的星君……怎能如此枉顾苍生的性命?”
“多说无益。”太阴冷冷笑道:“若想拖延时间等你那魔尊相好赶来,怕是要失望了。”
余心漏了半跳,指尖深嵌,“阿祭,他怎么了?”
“谢无祭怕是一时半会脱不了身呢。”
谢锦薇一惊,嘶哑道:“娘……不要再错了。”
突然,有人嗤笑出声:“哈哈哈哈,所谓的九天上神,倒是令我等‘腌臭’的魔族大开眼界。”
是雉乌!余心道不好,他在激怒太阴以命拖延时间!
“找死。”太阴冷寒的声音毫无起伏,杀掉他仿佛捏死一只蝼蚁。
“娘……不要……求你了……”
血肉被刺穿的声音――
她如何还能安然在宗祠内躲着?太阴现在能随手杀掉雉乌,言出法随,她必会将幻境丢下深渊。
石门再度开启。
余眼前被血色浸透,谢锦薇重紫色的仙裙满是鲜血,雉乌拥着颓然倒地的她,身形剧颤,湛蓝色的眸中满是懊悔。
“阿锦――”“啊――啊――我要杀了你――”
太阴正立在二人不远处,手执染着血色的长剑,眸底浮现不解、心痛,阴沉道:“就为了一个男人,你三番五次悖逆本君,我怎会、怎会有你这种女儿?”
余已然取出天乾锅本体,倾身挡在谢锦薇二人身前,满脸戒备。
雉乌眼角的荼蘼花晕开一片血色,缓声道:“夫人请让开,属下替你挡住她,您带着阿锦离开……”
余摇头,还不待她说话,太阴回过神,眸光阴鸷,“想走?谁都走不了。”
……
再回神,三人已被不可匹敌的力量包裹,一时恍然,便已身处异地。
太阴离开了。
四周冥火遍布,不得寸进,显然他们被关在了某处不为人知的地方。
还有一球状物体,被置于冥火之上,看不真切。
这遍地的冥火……余收回小锅,肯定了心中猜测:“这里是……深渊之下。”
雉乌负伤,仍紧紧搂着怀中人。
谢锦薇重伤不醒,唯一能动的只有余。
她忙凑近谢锦薇,却见那胸口被贯穿的位置已经好全,不再流血。
太阴终究不忍唯一的女儿赴死。
确认她无事,余便站起身环顾四周,仔细查探下才发现几人被送往了一处祭台,而在不远处的高台上还有一座透明的棺椁,由于距离太远,她看不清躺在里面的人长什么模样。
难道此处就是上清想要镇压的地方?
可她们没有越清玉如何进来的?
要知道三界之中能控冥火者,除古越族魔主谢无祭再无别人。
太阴又如何控制周遭的冥火不侵蚀他们几人?她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问题的答案似乎就在高台上的棺椁中,那人是谁?
怀揣着无法想透彻的问题,余眸光渐渐坚定,她被太阴困在此地已失了先机,若不能摸清其意图,只会愈加举步艰难。
追本溯源,她不能永远避退谢无祭身后,答案近在眼前,胡能不探?
“,我同你一道上去。”
说话之人正是不知何时醒转的谢锦薇,她遥看着她,眸光温柔,言语坚定:“抱歉,又害了你。”
谢锦薇婉拒雉乌的搀扶,似乎在躲他。
她方才醒,由于失血过多,面色苍白,步履迟缓,眼底的自责满溢而出。
余摇头,却道:“谢姐姐不是你的错,即便是为了五师姐他们,我也会出来。”
这是个死局,太阴处于暗处,又是有备而来,他们防不胜防。
“不,不是的。”
“那岑欢就是嫦娥在凡间的化身,娘就附着于她身上,未曾露分毫。”谢锦薇眼角垂泪,吹散面上半干的血渍,颤抖的手掌托着收妖囊声嘶哑道:“我那日便察觉到岑欢行为有异,似是刻意看向殿内高台,可收妖囊有全无反应,我不敢妨碍你同尊上的判断从而乱了谋划,在尚未确定前不敢说出。”
“可,可今日娘她现了真身靠近时,收妖囊剧烈颤动我才明了,狐灵并非嫦娥所养,而是娘她……”
“故对着岑欢收妖囊绝无反应……”余捻着衣角,接着她的话,喟叹道:“是太阴星君棋高一着,并不怨你。”
谢锦薇如何听不出余在宽慰自己,嗫喏道:“可我……”
“谢姐姐你重伤方愈,容我先去那处细细探之。”不知是不是余的错觉,她隐约察觉四周的冥火似乎向他们靠近了一寸,极其细微,所以她不能断定。
眼下情势刻不容缓。
“阿乌……”谢锦薇垂眸凝着自己的残躯,懊悔吞噬着她,不再多言。
雉乌眸光动了动,自是明白,保护余本就是他受到的命令。
他紧随余身后,强迫自己不去看谢锦薇。
一步、两步……
随着余离棺椁越来越近,心中的不安逐渐放大。
等她走近,棺椁中那人,应该说那魔族的面容渐渐清晰,削肩细腰,眉若刀裁,是一张见之难忘的俊脸,然这并非最重要的一点,他的眉心有一点金印。
若非面色苍白,她甚至认为此魔未死。
而令她震惊的是,此人的容色粗看之下隐隐与那日死在深渊之上的谢允,足有八成之像。
她想,如若谢无祭幼时没有改变自己的容貌以避开谢家,想必就长得这般。
余垂眸,伸出指尖顿住于此,“这金印……”
在哪儿见过呢?
“你若再靠近一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身后,又一人的声音传来。
余回转身形,眸中略过诧异,“楼观玉?”他不是被关在地宫中,怎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他们三人方才都未发现此地还有第四人。
楼观玉避开余的窥视,眸光定定,“星君命我看着尔等,你不要再靠近此处了。”
他顿了顿,冷然道:“不然休怪我……”
雉乌向前跨出一步,执剑挡在余身前,嗤笑道:“此地乃我古越族深渊,你又算什么东西?”
楼观玉上下打量雉乌,也不气恼:“强弩之末又何敢与我说这等话。”
“试过才知晓真章。”雉乌眸中寒光毕现,长剑直指楼观玉,“我虽负伤,但杀你……足以!”
“不对!阿乌,,他身上有娘的气息,你们打不过他的,快回来!”谢锦薇发现了端倪,于台下嘶哑道。
“不要冲动行事。”余拧眉,出声制止雉乌,而后转过脸,对着楼观玉认真道:“你不是效命于上……无上仙尊,如何又归入太阴星君麾下,你……”
根据如今种种迹象而言,太阴与上清仙君绝非同道,只是偶有利益牵扯,外加……谢锦薇这个女儿。
楼观玉似是没料到她知道这么多,静了很久,突然笑了起来,言语之中尽是规劝之意,“余道友,我还当你是朋友。”
他叹道:“请你不要再令我危难。”
余见他放软态度,决心试图策反,深吸一口气道:“楼道友,人心会分辨善恶,我想你应知何为善,何为恶。”
“你为了楼观月楼少主犯下如此多的错事,可你曾想过吗?若是昔日浩然正气的楼少主见你变成这般,该有多难过?”
“你懂什么!!”
“若我不这么做,兄长他如何离开那个鬼地方?如何活着出来与我相见?”楼观玉突然瞪大双眸,怒斥道:“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过你。”
“当日仙尊命我带你离开魔界,你不愿,此番落入如此境地又怨得了谁!”
余眸光微动,哑声:“幻境中也有我的师姐,我的师门……”
“不,你不会明白的,我,我好想兄长啊……”楼观玉捏紧手中的长剑,手掩面痛苦道:“为了他们能活着回来,我愿意做尽错事,我只想……他们回来啊。”
“退回原处,不然休怪我……刀剑无眼。”
楼观玉红着眼角,剑指余和雉乌,他的周身泛着一圈银色的月华,气息强大,直逼大乘巅峰。
二人之间仅存的友谊破碎,或者说早在那日光荫小馆中的对峙,便已不可挽回。
“夫人您靠后,此处交给属下。”雉乌眉心凛着寒意,侧身向前。
冥火之上那团球状的物什似乎痛苦地震了震,下方几人都未察觉。
“扑通”一声,有东西掉落,打破了三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哎哟――这是哪里?”
突然,深渊上开始源源不断地掉落修士,一个接着一个。
有人被摔得七荤八素,痛苦哀吟:“嘶――疼死我了。”
“怎么还有火?烧死我了――”有人不慎碰触到旁侧的冥火,手被烧成一团焦黑状,露出白骨。
可见冥火之可怕。
“小……师妹?”
有人靠近余这边,熟悉的声音令她瞬间侧眸看去,杏眸迸发出亮光:“六师兄?!你怎会……”后半句话,在她看到涪陵身侧带着帷帽的黑衣人,咽了回去,不由上前两步,颤声询问:“是……师尊吗?”
“小十四……”黑衣人亦是喉口干哑,默默摘下帷帽。
涪陵眯着眼,挡在她身前,尽职道:“夫人小心――”
余轻轻拂开他的手臂,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走近无裘剑尊,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言语哽咽:“师尊……师尊你的修为呢?”
黑衣人,无裘剑尊执着帷帽的手一僵,转瞬化为正常,“师尊老了,修为没了……便没了,只要你们几个安好,师尊便无憾。”
他迟疑着伸手,如同往日在剑峰那般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素来冷沉的俊脸浮上欣慰:“小十四长大了,要嫁人了……师尊也算赶上了。”
“师尊是谁做的?是上……无上师叔对吗?”余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她摇首,埋入无裘剑尊怀中痛哭。
昔日的修真界第一剑尊,竟落得如今灵力枯竭,修为尽失的境地!
她想不明白,无裘剑尊究竟如何阻了那人的路,他连他都不放过!
无裘剑尊抚了抚她的头,嗟叹道:“万般皆是命,是师尊修为不如人,怨不得,恨不得。”
涪陵没有打扰两人之间片刻的温馨,手执斩水护佑在旁,冷眼盯着人群中的楼观玉,“师尊,师妹,周身遍布月华的诡异女子并未在此,不过楼家那名代少主身上有她相同的气息,恐有暗招。”
闻言,余自无裘剑尊怀中退出,她转向楼观玉,对二人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也将他们口中的诡异女子真实身份告知二人。
“哼,此子是非不分,善恶不辨,助纣为虐!”无裘剑尊面色黑沉,冷静分析:“只怕……那太阴星君别有所图,他不过做了其手中的利刃。”
余心中亦是如此想的,太阴星君所谋极大,断不会将手中的筹码轻易放出。
更何况,他们这些人……是被卷入深渊的!
“师尊,上面发生了什么……阿祭他呢?”
涪陵与无裘剑尊对视一眼,颔首说道:“小师妹你不必忧心,八师弟他无碍,只是无法抽身。”
余心一揪,“难道是上清……无上仙尊?”如若不是他,应该无人能将谢无祭拖住这般久!
太阴……上清……定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无裘剑尊接道:“嗯……此番无上师弟他……带领青云宗随众人进入万仞城,我与你师兄隐于暗处,防备着他。”
“然方才大典进行到一半,岑欢突然暴毙,一缕银光自她体内向外逸出,与此同时无上他发难,与八师弟缠斗在一处。”
“他二人的灵力与魔气波及范围极广,整座万仞城岌岌可危,众人慌忙退出大殿,于城内四散逃避。”
“我二人察觉谢无祭无心恋战,便猜到你定然也在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