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你终于回来了!”
“二山叔,我爹人呢?”
“这用衣服兜着的是什么东西?哟,好多皂荚啊,从哪儿捡来的?”
李婆子更是挤到了刘二山的面前,看着他怀里的小孩瞪大眼睛叫道:“好我的冬哥儿,你咋过来了,你娘她们人呢?”
刘二山听得头晕,连忙抬起手道:“都等会儿,别急,让我们把东西放下,喘口气,然后慢慢说!”
人群很快安静下来,枣儿她们放下包袱,喝了两口水,又吃了些东西,这才往山洞门口的石头上一坐,开始讲这次出山的经历。
孩子们自觉拿来筐子,先把包袱里的皂荚抖出来,又将筐子搬到热闹的地方,边剥皂米边听大人说事。
枣儿嘴巴利索些,事情就让她来讲。
因为这是李家的家事,再加上大牛他俩今天肯定回不来,也不好编缘由,枣儿就把经过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包括抓小偷、冬哥儿挨饿,还有西娘被典去换了粮食的事情,一点儿都没隐瞒。
别说,这次她们出山遭的这堆事,说起来还真跌宕起伏,就跟话本子编的故事一样。
当枣儿说到教训小偷时,大伙全都拍手叫好,等听到后面西娘的事,所有人就变闷了,心里的怒火噌噌往上冲,只骂那张家人丧心病狂,完全不是东西。
连村人听了都这样气愤,更别说李婆子了,那可是她的亲闺女的遭遇啊!
只见李婆子心疼地抱着冬哥儿,拍着大腿骂道:
“挨千刀的张家,张几堆张几堆,难怪给他儿起名叫几堆,我看就是扔到几堆粪里吃大的!不然咋能做出这种缺屁股的事儿呢?”
“他们一家子可真是牛马批了狗皮,以前装得是个狗样儿,这下皮一掉,终于现出畜生的嘴脸了,饿死他们活该!”
没办法,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前这家人真的像个人,谁也没想到后面遇着事,就会变成这样子了。
老太太骂着骂着就哭了:“我的西娘啊,发宗啊!”
这破事闹的,不仅让她西娘遭了大罪,还得叫她儿子进城一趟,都不知道那县里是个啥情况呢,她的一双好儿女真是上辈子欠了张家的!
大牛的爹娘也跟着叹了口气。
张家这事儿确实让人气怒。
自家儿子善良有胆识,能主动跟着进城帮忙救人,让他们感到很骄傲,只是作为父母,也不可避免地担心起大牛的安全问题。
沉默了一阵,刘二山说:“叔和婶子,你们也别太担心,我都跟他俩说好了,两天过去要不见他们回来,就下山找人去!”
枣儿也安慰道:“发宗叔和大牛,两个能跑能跳的汉子,估计不会出啥大乱子。”
“就是西姨那里的情况不太好说,但应当也没性命之忧,只要人好好的,回头想办法接出来了,在山里就是新的生活!”
咋不咋的,只能先这样。该说的话也说完了,大伙各自散开,继续投入生活。
说话间隙,皂米已经被孩子们剥干净了,接着就是煮水捣揉荚皮,搓出新鲜的皂沫儿,好好把衣服头脸洗上一洗。
不过,这揉出来的第一捧沫子,得先孝敬方仙儿才行。
杏儿她们打了桶清水,又装了桶加了皂沫的水,直接就往盛B这边来了。
虽说今天已经给方仙儿擦过一遍身子,但大伙都觉得,清水哪能有皂沫洗得干净呢?
孩子们按照惯有的流程动起手来,很快就给盛B洗了个白里更透白。
也多亏方仙儿不长毛,很容易就能擦干净。
“请投币!请投币!”
听听,今天的方仙儿大人格外活泼呢,想必也是察觉到了这皂沫的好吧?
杏儿笑眯眯道:“方仙儿大人高兴,我们也就高兴了!”
她并不知道,方仙儿这么聒噪并不是因为高兴,而是听了满肚子的八卦,无人一起讨论,正憋得慌呢。
刚村人们聊起西娘的事时,离盛B不算远,以她现在的扫描能力,很容易就将众人的话听进了机耳。
听完以后,盛B那叫一个义愤填膺,立刻跟着大家一起唾骂起无耻的张家人!
可惜没人能听懂她说话,一腔怒气只能憋在心里,最多就是通过“请投币”发泄一下这样子。
唉,什么时候才能跟人正常交流一下啊?
沐浴在薄薄一片皂沫中,盛B忧伤地想。
算了,还是想点实际的吧,等李家人来买东西时,多掉两件货,安抚一下她们受伤的心灵好了。
-
县城。
天色渐渐黑下来,今晚的月光有些黯淡,时不时还钻进云里。
大牛二人候在黑沉沉的夜色中,四周静谧无杂声,却与山里那种幽幽的清静感截然不同。
夜里的温度好像也没山里那么冷。
远远望去,城门跟前亮着火光,城墙上方也有零星跳动的火点,慢悠悠地横向移行,估计是巡逻兵卒的火把。
李发宗和大牛夜里的视力都不太好,半摸半挪着,才悄悄来到了白日里和小孩约好的地方。
这地方比较隐蔽,看东西更吃力了,大牛的心里紧紧绷着,十分没有安全感。
“你俩来了?”
耳旁忽然响起小孩的声音,眼前是两道模糊发暗的轮廓,一高一低。。
咋来了两个人呢?
大牛暗自皱眉。
但他也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只爽快应道:“对,我俩过来了,咱等会儿怎么进城?”
说完后再仔细想想,进城这事儿,光凭小孩自己确实不好办。
大牛又默默将眉头松开。
第22章
小孩没直接回答他,而是说道:“先不急进城的事,我旁边这位是石叔,在进去前,他有事想跟你们打个商量。”
能把事情放在进城前说,也是为了安大牛他们的心,不然在进城途中或是进城后突然开口,就显得他们很不厚道,有种要挟人的意思。
大牛也想到这点,便说:“行,你们想商讨啥呢?对了,叫我大牛就好。”
那被称作石叔的男子顺着他的话道:“大牛,你俩看着不像躲难之人,又在这么乱的节骨眼往县城里去,想必是有啥人要见,或是办啥重要的事吧?”
李发宗默默挪了两步,挡在大牛前面:“你猜得不错。”
石叔说:“别紧张,我没有恶意。就是想说,你们看着面生,对城门口收钱的事也不了解,想来是许久没到过县城了。就算进城,估计也是抓瞎,很难办成事情啊。”
这话倒是没错,大牛他俩心里也很发愁。
大牛叹了口气:“多谢石叔提醒,但我们也有不得不进城的理由。”
石叔摆了摆手:“提醒算不上,只是我想跟你们做笔交易。”
大牛问:“什么交易?”
“今儿白日里,你们给过我家小孩一块糕点,那糕果然如你说的那般特别,我俩分吃了一块儿,竟然半天都没感到饿意。”石叔说。
大牛他俩听懂了,石叔谈交易的目的,大概就是想问他们再要些饼糊干。
也对,这年头有谁能拒绝这么抗饿的干粮?
况且,对方的话也没错。
他俩就算进城,也只能跟个瞎眼耗子似的乱转。城外都这样了,城里情况估计也不好,等打听到张家富户的事,黄花菜都凉一半了。
这样的话,与他们做交易就很可行了。
毕竟对方连进城的法子都有,估计也有些能耐,说不定是这县城里的地头蛇呢?
如果要钱的话,他们手上没多少,但要交易饼糊干,他们也能拿出几块来。
最重要的是,从头到尾,对方谈事情都很有诚意,感觉像是可信之人。
一连串的思绪从大牛脑海闪过,他很快接着石叔的话说:
“石叔的意思,是想问这饼糊干的来历,还是想再要些饼糊干?”
“这东西确实顶饿,而且煮开了就能变成一锅饼糊,能和家里人分着吃,比一般粮食强太多。”
见他反应快,石叔笑道:“原来这叫饼糊干?照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个好宝贝。你若是肯告诉我它的来历或做法,那再好不过,若是不行,咱们就谈别的条件。”
他顿了顿,也没藏着话,直截了当道:“我这边能做的,就是进城后帮你们找地方歇脚,还能打听一些消息。如果你俩的东西够数,我们也可以做更多事情。”
大牛想了想,如实道:“我们这次进城,是想找一个人,把她带出来。请你们做这种事的话,大概是什么价?”
石叔思索片刻说:“要看打听什么消息,如果是市井人家,三五块饼糊干就差不多了,要是那些高门大户的话,有些风险,得十到二十块不等。”
“至于救人,还得打听清楚情况再估。”
大牛算了算,他们俩身上统共带了十小包饼干,共四十块儿,打听消息肯定是够用,但救人的话,估计不行。
好在他们身上还有些面饼、肉肠和菌子干之类的,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
“那就先进城,打听一下消息吧,后面再谈救人的事。”大牛说。
石叔应了一声好,然后说:“你俩随我来。”
他伸出一只手,抓住大牛的胳膊,又道,“咱们得悄摸进城,这会儿不好点火折子,免得被那群杂碎兵发现。就委屈你俩扒着我走了。”
大牛赶忙道:“不委屈,石叔你真是帮我们大忙了!”
几人连着手臂,串成一串往前走,石叔的眼睛在夜里似乎也很好用,走路很平稳,还能准确地绕开挡路的障碍。
白日里和大牛做交易的小孩缀在队伍最后,刚听到大牛感激的语气时,暗自吐了下舌头。
听着大牛道谢,他莫名有些心虚。
还记得当时,他跟石叔说完自己收了吃食,答应带大牛他们进城的事,就挨了好一通骂。
也是他年纪小,考虑不周,将这进城的路看得太轻了。
在被石叔揪着耳朵教导了一通后,他才意识到这事有多严重。
好在当时跟大牛说的时候,没有透漏进城到底是用什么法子。
石叔便说,让他晚上再去一趟,就说他们这头出了岔子,拒了这带人进城的差事。
就是那糕饼已经吃光了,只能取些粗粮照价退给人家。
本来事情就这样商量好了,但快到晚上的时候,两人全都察觉到了那糕点的妙处。
吃完真是一点都没有饿的意思!
小孩儿这才想起大牛说过的话,赶忙跟石叔一说,又被狠弹了两个脑瓜蹦儿。
石叔恨铁不成钢:“这么重要的事,你之前怎么不说?”
小孩儿十分委屈:“我要是提前说了,你能信我吗?”
这倒也是,要不是亲自体验过,这糕点的功效谁听了能信?
石叔沉默了,然后就改变了主意。
为了这种奇特的糕饼,带那俩人进城就不亏。
再说了,他们进城的路子得遮掩,对方那吃食不也是个宝贝,得藏着掖着?
只要双方手里都捏着把柄,这交道就能打下去。
于是两人晚上就准点到了地方,没有失约。
大牛他们并不知道险些被人放鸽子的事,仍然跟在石叔后面走。
几人来到了一处地方。
石叔压低嗓子说了句:“等我片刻。”
然后就蹲下身子,在地上摸索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扒开地上的杂草,竟然掀起了一块木板,板下是个黑乎乎的洞口。
石叔回过头,招呼小孩儿道:“杵生,你先下去,把火点起来,拿远一些,我再让客人下去!”
“行!”
小孩儿答应一声,就往黑洞里跳,动作利索跟只山鸡一样。
下面很快传来落地的声响。
大约是摸索了好一会儿,下方终于亮起朦胧的火光。
石叔见了,这才对大牛他们说道:“好了,你们下去吧,跟着杵生走就好。”
大牛他们还像傻子般愣着,石叔又叫了两声,他俩方才缓过神来。
他俩倒也想过,对方能带他们进城,必定是有些能耐的,但完全想不到竟然这么能耐!
看眼下的情况,石叔他们多半是从地下开出了一条进城的暗道?
不敢想这暗道花费了多少功夫,又是怎样悄无声息挖出来的,两人恍恍惚惚跟着跳进了地洞。
石叔并没有跟下来,想来是要守着洞口。
也是,这样的暗道,怎么都得有个人看着才安心。
眼看着石叔要把木板盖上了,大牛犹豫片刻,忽然喊了他一声,从衣服里摸出一块儿包着纸的饼干抛上去。
一个人守夜不容易,有块饼干,饿了也好垫垫肚子。
这也是承了对方让他们走暗道的情。
石叔一愣,从地上摸到纸包,凑到鼻尖一嗅,笑道:“多谢。”
说完,他就把木板盖上了。
大牛回过头,看见那个叫杵生的小孩儿举着火把站在不远处,冲他们喊道:“你们跟着我走就行!”
说完转头就走。
“来了!”两人赶紧跟上他的步伐。
看着小孩儿单薄的背影,大牛心里暗想,好好一个小儿郎,怎么就起名叫杵生呢?
乍听与畜生没什么分别。
或许就像大人说的,起个贱名更好养活吧。
他大牛也是个贱名,不过并没杵生这样直白。
想完有的没的,他又借着微弱的火光,打量起这暗道内的状况。
为了防止洞顶上的地面塌陷,四周的洞壁都用木头、木板和石头做了支撑。
这活一看工作量就不小,还细致,也不知费神挖了多久,才弄出这么一条道来。
但看木头有些陈旧了,这地道的存在很久远也说不定?
或许不是他们亲自挖的?
洞道两侧的地上还摆放着不少杂物,各种样式规格的木箱筐子都有,想来这条道除了过人,还是个囤放东西的地方。
大牛忍不住有些困惑,这么重要的地道,对方怎么会拿来收钱带人进城呢?
万一他们把这里泄露出去,损失可不是区区几块饼糊干就能弥补的。
想不通其中关窍,大牛并不知道他俩是走这条地道的第一批外人,能进来都是托了压缩饼干的福气,纯属意外。
他只能认为对方是艺高人胆大,有足够硬的手段,不怕这种事儿。
很快,三人就来到了一处奇特的关卡。
这里与之前的宽阔不同,顶上支撑的木质结构更加精细,顶也更低,需要稍微猫下腰才能过去。
杵生停下脚步,转头跟二人解释道:“这是到城墙根下面了,为了不毁地基,避免墙体塌掉,只能多费些心思做支撑,辛苦你们弯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