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贞看着萧南瑜的目光,越发的疼惜温柔了。
改日她得去趟寺庙,拜一拜菩萨,替她儿求一个两情相悦、幸福美满的好姻缘。
“……”萧南瑜迎着阿娘心疼的目光,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没有伤心,亦没有强求什么,更没有钻牛角尖。
“阿瑜你若真的还不想议亲,此事便先缓一缓,阿娘不逼你。”宋令贞心疼道。
“多谢阿娘成全。”萧南瑜又行一礼。
从秋水苑走出来时,萧南瑜还有些不太明白。
原本还咄咄逼人的阿娘,怎的突然就放过了他?
他不知晓的是。
他前脚刚走,宋令贞后脚就招来丫鬟,吩咐道:
“去将大公子的贴身长随青石叫过来,记住避开大公子,莫让大公子知晓我要见他长随。”
第16章
小丫鬟领命匆匆离开,没多久便回来了,但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世子夫人,青石不在府内,说是被大公子派出府做事,已经好些天没回来过了。”
小丫鬟朝宋令贞行礼,毕恭毕敬的回禀道。
宋令贞微微蹙眉。
青石是萧南瑜的贴身长随,身手也不错,萧南瑜就是上战场也会带着他。
国公府这么多的下人护院,他有事吩咐谁不行,非得将自己的贴身长随派出去,还一去好几天不见踪影。
宋令贞拧眉沉思片刻,又道:
“去将他书房里的小厮唤过来。”
小丫鬟复又领命离开上房。
不久后,小丫鬟领着一个十五六岁,样貌清秀的小厮,一前一后回到了秋水苑。
上房内。
小厮青柏隔着凌霜寒梅图屏风,恭敬行礼道:“小人给世子夫人请安。”
“大公子回府后,都是你在他书房伺候着?”
宋令贞仪态端庄,气度雍容华贵,隔着一道屏风都能感觉到她的主母威仪。
青柏拘谨的躬身弯腰,头垂得低低地,抬都不敢往上抬一下。
“回世子夫人,是小人在大公子书房伺候。”
青柏内心惴惴不安,以为自己何处做错了事,伺候大公子做得不够好,被世子夫人叫来训话。
“我记得你叫青柏?大公子的贴身长随青石是你的哥哥?”宋令贞询问道。
青柏额头冒出了细密汗珠,眼睛一连眨了好几下,暗暗猜测是否他们兄弟犯了错。
思及此,青柏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世子夫人,小人与大公子的贴身长随青石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幼年时于山匪刀下被世子爷救回一命。世子爷宽厚,将无家可归的我与兄长二人带回府,世子爷是我们兄弟的救命恩人,我与兄长感恩戴德,誓死效忠镇国公府。”
青柏跪下就急切的表忠心,语速又急又快,但口齿很清晰。
他好几日未曾见到自己兄长,陡然被世子夫人叫过来,越想越以为是他们兄弟犯错,世子夫人要处罚他们。
青柏不怕处罚挨板子,就怕被赶出镇国公府。
当年差点死在山匪刀下时,他还太年幼,已然没有了记忆。
可兄长自幼便对他耳提面命,世子爷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这辈子都得誓死效忠镇国公府,他全都牢牢记在心上。
且他父母双亡,自幼在镇国公府长大,早已将镇国公府当成了自己的家,他宁愿死在镇国公府,也不想被赶出府去。
“我知你兄弟二人忠心,世子爷也知,否则他不会将你们兄弟放在大公子身边伺候。”
宋令贞见青柏有些被吓到的样子,温声肯定了他们兄弟二人的忠心。
跪在地上的青柏,脑门磕在地上不敢抬头,心里仍旧忐忑,不明白世子夫人唤他过来意欲何为。
“你兄长这几日不在府中,你可知他去何处做何事?”宋令贞缓声问。
“小人不知。”青柏立马回道,“小人只知兄长被大公子派遣了出去,至于去何处做何事,大公子未曾告知,小人亦不敢过问。”
一个忠仆,是不该打听主子私事的。
“你兄长离开前,也未曾与你说过他去何处做何事?”宋令贞又问。
“未曾。”青柏连连摇头,力证清白道,“请世子夫人放心,兄长是有分寸之人,大公子私下安排的活计,就是胞弟亦不能透露,不该说的兄长绝不会多嘴。”
镇国公府百年簪缨世家,世子夫人宋令贞更是一个治家极严的当家主母。
她若发现府内有吃里扒外的下人,若不是直接打死,也是打个半死再发卖出去。
青柏比青石胆小一些,但他和兄长对镇国公府萧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若世子夫人是发现了府中有宵小之辈,他与兄长绝不能无缘无故背锅。
是以青柏一再的表忠心,深怕自己和兄长被连累。
青柏显然会错了意,就他兄长离府这件事,他什么都不知晓,世子夫人反倒更不放心了。
宋令贞又问了青柏一些事,关键之事他一问三不知,知道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从他嘴里什么也问不出,宋令贞只能放他离开。
青柏从秋水苑离开时,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好在有惊无险,世子夫人只是找他问话,并非是训话。
可他临走前,世子夫人的最后一句话,却让他心里沉甸甸的。
青柏沉默着往萧南瑜的书房走去,一路上眉清目秀的脸庞都皱成一团,一副很纠结的样子。
世子夫人叮嘱他,今日找他问话之事,不能告诉大公子。
可兄长也一再叮嘱过他,他是大公子的小厮,一切都得听从大公子的,决计不能背叛大公子。
刻意隐瞒便是算背叛了吧?
青柏不想背叛自己的主子,他的主子是大公子,可世子夫人是镇国公府的主子,也一样算是他的主子。
内心纠结不已的青柏,回到书房看到萧南瑜肩背直挺的坐于书案后。
他许是心虚,脚一软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大公子,饶命啊!”
青柏跪下就喊冤。
他不想背叛大公子,也不敢隐瞒大公子,可他也不太敢违背世子夫人的叮嘱。
正在写信的萧南瑜,直至写完最后一个字,举止高雅的放下紫毫笔,这才抬起一双矜贵清冷的瑞凤眼,扫向跪在地上的青柏。
“你做了何事需求我饶命?”萧南瑜的嗓音清冷又淡漠。
“大公子,小人绝不敢背叛您,此事是这样的……”
青柏老老实实跪着头也不敢抬,嘴巴却是很利索,将他被叫去秋水苑的事,一五一十就竹筒倒豆子的全交代了出来。
也就是说。
被世子夫人刻意叮嘱要瞒着萧南瑜的青柏,扭头就将世子夫人给出卖了,卖得干干净净,一点渣渣都不带剩的。
“……”萧南瑜沉默了。
所以他娘不是轻易放过了他,而是不从他身上着手,改从他身边人下手了。
“此事我知晓了,你就当从没有告诉过我,以后世子夫人再找你问询我的情况,你也不用帮我隐瞒什么,知晓的你便说,不知晓的别瞎说,你跟世子夫人禀告完之后告诉我即可。”
萧南瑜也叮嘱着青柏道。
青柏虽是青石的胞弟,但青柏一直在镇国公府上当差,没有跟萧南瑜上战场浴血奋战过,也没怎么贴身伺候过萧南瑜。
所以他们兄弟二人在萧南瑜心中的分量是不一样的。
重要之事,萧南瑜不会吩咐青柏去做。
青柏知晓的事情不多,别人再怎么问也是问不出什么的。
“是,小人一定谨遵大公子吩咐。”青柏又猛地磕了一个头,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忠心。
他最重要的主子是大公子。
萧南瑜轻挥了一下手,青柏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出了书房。
萧南瑜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
暖黄的烛火摇曳,他有半张清隽脸庞隐匿在了阴影中,整个人的气场显得厚重沉稳又清冷淡漠。
萧南瑜眼帘微垂,遮住了清冷疏淡的幽深目光。
安静中,少年郎不禁想到秋水苑的上房里,自家阿娘心急的追问。
阿娘说,他心仪的女子就算是小门小户也没关系,阿娘也一定会帮他上门提亲。
萧南瑜几不可查的轻叹一气。
小门小户倒是好了。
若单单只是丞相之女,其实也还好。
偏偏姜文櫆是个权臣,一个不说只手遮天,却也能强势遮了半边天的权臣。
萧家本就战功太甚,镇国公府诸人行事再低调,也依然被忌惮功高震主。
萧家和姜家结亲,不说圣上会不会暗中阻止,单是萧家上下,恐怕就不会有任何一人同意。
分明是困难重重,前路一片黑暗的亲事。
萧南瑜实在是想象不出,他和姜沐言如何会成亲,还生下了萧以舟、萧以星这对双生子。
可萧以舟和萧以星活生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且按照萧以舟的说法,他明年便会和姜沐言成亲。
这亲如何才能成?
几日后。
姜沐言得知母亲陆氏要去相国寺上香,她心中暗暗欢喜。
待母亲出府后,她也出府,去梨园看看两个孩子。
谁知她算盘打的好好地,一早陆氏便遣了丫鬟过来,让她拾掇拾掇一起去相国寺。
“柳叶。”姜沐言端坐于梳妆镜前,询问陆氏遣过来的小丫鬟,“昨日娘还说,不必我跟着去相国寺,怎今日又突然要我去了?”
柳叶口齿伶俐的说道:
“是二小姐和三小姐闹着也要去相国寺,罗姨娘还推波助澜,说夫人若不带二小姐、三小姐去,她就和罗姨娘带她们去相国寺。”
“夫人不想和罗姨娘、周姨娘一起出门,这才同意了带上二小姐、三小姐,让大小姐去看着她们些,免得她们在相国寺闹事。”
姜沐言清艳绝伦的眉目沉了沉。
姜兰芝和姜雅朵确实爱出门凑热闹。
每次陆氏出门若没带她们,就好似陆氏是去吃香的喝辣的,她们没跟去就亏大了一样。
相府妾室多,庶子女也多,不管是姨娘还是庶子女,没几个是安分的。
陆氏也懒得管教那些个庶女,是以庶女都被姨娘教的有些上不了台面。
姨娘和庶女敢没脸没皮在当家主母面前闹的,整个京城也没几户人家。
可相府的姨娘在姜文櫆不在府上时就敢。
被迫一起去相国寺的姜沐言,心情不太好。
她上马车时,姜雅朵还想挤过来和她同坐一车,被她冷着脸赶走了。
马车缓行了一段后,忽然停了下来。
装病还没完全病倒的绿蕉,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瞧,瞳孔猛地一缩,慌忙放下帘子,扭头小声对姜沐言道:
“大小姐,前方拦路的是萧家马车,我看到骑马护在马车旁的萧大公子了。”
第17章
姜沐言一听到萧大公子这几个字,秀美的眉毛便微微蹙起。
自从云雀楼私会后,她每次想到萧南瑜都忍不住蹙眉。
想到萧南瑜就会连带着想起萧以舟、萧以星,实在是太让人忧愁了。
姜沐言伸手,柔若无骨的细白玉指轻轻挑开车窗布帘。
萧南瑜的身段与气质太出挑,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矜贵清冷的少年郎身穿白色直裰,锦衣玉带衬得他身段修长又挺拔,清隽傲骨的骑在身形矫捷的白色骏马上,英姿飒爽似要出征杀敌一样气势凌人。
萧南瑜是一个内敛的人,可他再内敛,浴血奋战多年的凛冽杀气早已深入骨髓,不经意间能从他拒人千里的清冷气场下窥见几分。
窥见的瞬间会令人幡然醒悟,想起他不仅是一个清冷自持的贵公子,他还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是真正上过战场斩过敌人头颅的武将。
这份独特的气质令他与京城中娇生惯养的贵公子都不同。
对于姜沐言的注视,萧南瑜似有所觉。
他微微偏头,清冷幽深的目光便与她的撞在了一起。
姜沐言挑着布帘的玉指微微一抖,连带着帘子也抖了一抖。
两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就想要逃,可多年来养成的端庄稳重的性子,又让她克制住了。
不能露怯,急匆匆避开会显得她内心慌乱。
此刻萧南瑜身边又没有萧以舟、萧以星,纵然两人是在人来人往的巷子口,她又有何好慌的?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萧南瑜凝着马车上挑开布帘看他的姜沐言,于沉默的对视中微微颔首,无声又几不可查的打着招呼。
姜沐言亦是轻轻点头作以回应,旋即放下布帘。
从帘子缝隙里望出去的最后一眼,姜沐言看到马背上的萧南瑜突然弯下腰身,似在跟马车里的人说些什么。
萧府的马车出行,能让萧南瑜护在马车旁的,车内许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镇国公老夫人年纪大了,近两年很少出门,应该不会是老夫人。
丞相府与镇国公府隔着两个巷子,相府的马车经过九华巷,镇国公府的马车从巷子里出来,谁也没快一分慢一刻,正正好就撞上了。
前方两府的马车似在谦让,都让对方先行。
相府打头的第一辆马车是相府夫人陆氏,姜沐言在第二辆,她后面的马车上是硬要跟去相国寺的两个庶女。
两府马车碰巧遇上,最后到底谁先行,陆氏会处理,用不着姜沐言操心。
她没想到的是,她布帘刚刚放下,就听到第三辆马车上传来了惊呼声。
“二姐!那是萧大公子吧?他看我了!他刚才转过头往我这边看了!你看到了吗?”
姜雅朵有多惊喜,从她的声音及语气里就能听得出来。
“……”被迫听到她惊喜声的姜沐言,无语了一下。
绿蕉则惊讶到眼睛微睁,萧大公子看的是她们大小姐,三小姐哪只眼睛瞄到是看她了?
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绿蕉有点想吐槽,可她看着神色淡然没什么反应的姜沐言,她又不是爱在背后嚼人舌根的红桃,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和姜沐言一样闭嘴不言的沉默着。
安静中,姜兰芝同样惊讶,但没那么大声的声音,也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
“三妹,你瞎说什么呢?萧大公子看的人明明是我!你少自作多情了,他看的不是你!”
姜兰芝本就心悦萧南瑜,今日刚出府就巧遇到他,她只觉自己今日出门出对了。
可她的欢喜雀跃还没来得及和人分享,就被姜雅朵嚷嚷着兜头倒了一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