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言,岳父、岳母回来了。”
站在马车旁的萧南瑜,掀开窗帘子对马车上的姜沐言道。
“到了?”姜沐言心急的从车窗探出头瞧了瞧。
见果真有马车回京,她连忙下了马车。
小夫妻两个并肩而立,姜沐言低头理了理衣裳,纤纤素手又往头上摸了摸,确保自己整洁的妆容仪态。
“娘子从头到脚都很美,不会失仪,莫要紧张。”
萧南瑜能感觉到姜沐言有些紧张,握住她小手柔声安慰道。
姜沐言不是担心自己失仪,见父母就算有所失仪,父亲母亲也不会怪罪的。
她是怕自己身上有何不妥之处,惹得辛苦了一路的父母担忧,疑心她在萧家是否过得不好。
她在萧家过得很好,萧南瑜待她也很好,她不想让父亲母亲担心她。
“我不紧张,我是开心。”
姜沐言说着说着有些哽咽,一双眼睛也微微泛红。
自打三皇子逼宫成功后,她就设想过,或许等三皇子新帝登基的那一天,她那被流放的爹爹娘亲能被赦罪,能回京。
她没想到爹爹还能官复原职。
但于她而言,官复原职没有爹爹、娘亲回京一家人团聚重要。
萧南瑜揽住她肩头轻轻拥入怀中,轻拍着她单薄的脊背,无声安抚着她情绪。
这些时日以来,不论是萧家还是姜家,都经历的太多太多了。
好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姜沐言在萧南瑜怀里平复好心情,擦擦眼角,端庄娴熟的站在他身边,等候马车缓缓靠近。
一个月前,和大赦天下、官复原职的圣旨一起到姜文櫆面前的,除了传旨的传令兵,还有萧南瑜专门派去接姜家人回京的萧家府兵。
免了姜文櫆夫妇一路颠簸的几辆马车,也是萧南瑜细心准备的。
几番遭难下来,姜文櫆和陆巧对萧南瑜这个女婿,心里还是挺满意的。
随着马车抵达城门,在姜沐言面前缓缓停下。
同坐一辆马车的姜文櫆和陆巧,也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爹爹!”
先出来的是姜文櫆,他的身影一出现,姜沐言强忍的泪水便再也克制不住的涌出。
虽说萧南瑜和姜兰芝的夫婿给了不少银子打点,姜文櫆一家在流放路上没有被押送的官兵刻意虐待。
但姜家一家老小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流放是要用自己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到流放地的。
日日从天亮走到天黑,对姜家人而言就已经够苦的了。
是以姜文櫆整个人不止瘦了、黑了,也憔悴了很多,一看到他这般模样,姜沐言哪里还绷得住。
“爹爹、娘亲受苦了。”姜沐言扑上去,抱着姜文櫆和陆巧泪流满面,“孩儿不孝,眼看着爹爹和娘亲受苦,孩儿却半点办法都无,是孩儿无能。”
姜沐言扑过去时,吓得萧南瑜张开双臂紧跟在她身后,一副随时要将她捞入怀中的姿态,深怕她不小心绊一脚再摔一跤。
现如今她怀有身孕,若他没看顾好她,让萧以星和萧以舟两个小家伙在娘胎里出了差池,祖母定饶不了他。
陆巧没留意萧南瑜的紧张姿态,一心系在女儿身上。
她看着泣不成声的姜沐言,自己的泪水也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一边替女儿擦拭眼泪,一边哽咽道:
“又不是你的错,哭什么。”
姜文櫆也红着眼眶点头,轻抚着姜沐言的脑袋道:“我儿很孝顺,也不无能,为父很欣慰。”
萧南瑜看着抱成一团痛哭的一家三口,默默地站在一旁。
当姜文櫆的目光看向他时,他才作揖行礼道:
“给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请安,路途艰辛,岳父岳母受苦了,小婿已派人将相府收拾妥当,随时可以回去住。”
姜文櫆被新帝官复原职,原先赐下的丞相府,自然还给姜家住。
姜文櫆眸色深深的看着萧南瑜,抬手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
“好。”姜文櫆的这一声好,很沉很重。
不知是在说萧南瑜安排的好,还是在感慨他没有看错人,萧南瑜这个女婿很好。
又或者两者都有。
家人团聚,低低的抽泣声此起彼伏。
姜文櫆四下看了看,发现除了姜沐言,并未看到已出嫁的另外两个女儿。
姜雅朵的夫家在江南,她可能离京回江南了,没看到她,姜文櫆能理解。
但姜兰芝嫁的宋家就在京城,她怎么也没出城来迎接?
似是回答姜文櫆心中的疑惑,一辆马车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姜兰芝携夫婿姗姗来迟,这时候刚从城门口出来。
“爹爹,母亲,你们终于回来了。”
姜兰芝一下车眼睛也有些红,先和姜文櫆、陆巧打了招呼,目光便不由自主的往后去寻她的姨娘。
“小婿恭贺岳父岳母归京,岳父岳母一路辛苦了。”
宋六郎也紧随其后的和姜文櫆、陆巧行礼。
“嗯。”姜文櫆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一行人在城门口相互见礼后,一起回了丞相府。
回到一如往昔的相府,姜家所有人的心境,却都和以往不再一样了。
姜沐言自是在相府陪了陆巧一整天。
萧南瑜则在书房,和姜文櫆也谈了一整天。
入夜后。
姜沐言留在相府继续陪母亲,但陆巧已知她怀有身孕,现如今相府的婢女绝大部分都是刚入府的,还没调教过,伺候起来不一定顺姜沐言的心意。
再加上萧南瑜那小心谨慎、细心呵护的模样,让姜沐言自己留下他肯定不放心,而他在姜家待了一整天,萧家恐怕也不少事等着他处理。
陆巧虽然也想让姜沐言多陪陪她,但她还是把姜沐言劝回了萧家,等胎稳了再回来住。
姜沐言也没再强求留下。
只要父母安全归京,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便落了地,她也就放心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萧家和姜家没再起什么风波,姜沐言也就安安心心的在府中养胎。
因着前三个月不能宣布喜讯,萧家也只有几个人知晓姜沐言怀孕之事。
但萧老夫人和宋令贞已经等不及,开始张罗小娃娃降生后的一应物事,满心欢喜的迎接两个小家伙的再次到来了。
是以贴身伺候萧老夫人和宋令贞的婢女嬷嬷都猜到,姜沐言一定是有孕了。
这一日。
萧南瑜下朝回府,见姜沐言坐在院中绣婴孩穿的小衣裳,他走过去坐下,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姜沐言瞧出他有话要说,柔声微笑道:
“萧郎,你有话便说,怎还犹犹豫豫的?”
两人成亲多日,那句曾被某人逼着唤的‘萧郎’二字,姜沐言如今也唤得极其顺口了。
“……言言,陆承彦请旨外放,他今日便要离京去外地任职了。”
萧南瑜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姜沐言看。
虽然他犹豫,但他认为姜沐言有权利知晓这件事。
姜家和陆家的关系闹得很僵。
姜沐言和陆承彦似乎也断了往来。
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陆承彦身为状元郎却执意离京做官,是因为姜沐言。
姜沐言在绣绷下接针的左手一抖,嫩白的食指尖冒出一滴猩红的鲜血。
她已经有段时间没听到过陆承彦的名字了。
“……哦。”姜沐言沉默几息,神色平淡的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绣绷下的左手,悄无声息的用手帕擦去指腹的鲜血。
她和陆承彦早就结束了。
她如今有了丈夫,孩子再过几个月也要出生了,她会往前看,她也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她相信陆承彦也不会一直沉沦在过去。
姜沐言如此平淡的反应,有点出乎萧南瑜的意料,他也沉默了几息,随后又道:
“言言,你要去送送他吗?”
虽然心里不痛快,但萧南瑜很清楚,如果没有他的存在,姜沐言一定会顺理成章的和陆承彦成亲生子。
姜沐言也有些意外的抬眸看向萧南瑜。
“你想要我去送他?”姜沐言不认为萧南瑜心里真的这样想。
他是在试探她吗?
难道他不信她?
“不想!我怎么可能想要你去送他。”萧南瑜立马摇头,摇得没有半点犹豫,先表明自己的立场,又接着道,“但如果你真想去送送他,我也不会拦着你。”
“……你这么大度?我要是真去送他,你真不拦?”姜沐言又意外了。
敢情萧南瑜不是不信她,而是对他自己有绝对的自信心?
在他心里,他已经把她吃得死死的了,一点都不担心她跟人跑掉?
“真不拦。”萧南瑜以摇头表明自己坚定的立场,“但必须让我跟你一起去,你不能单独送他。”
“……”姜沐言无语了。
敢情是她想多了。
在这里挖了个坑等她呢。
她就说嘛,哪有男子会这么大度,让自己妻子去送前未婚夫的。
“你不用拦,我不去送他。”
姜沐言重新捏起绣花针,继续绣她给小家伙准备的小衣裳。
尘归尘,土归土。
若陆承彦真的放不下她,她不再去打扰他,对他才是最好的。
萧南瑜眼也不眨的凝着她,见她是真的不想去送陆承彦,他的心情顿时就阳光灿烂了起来。
“娘子,你绣的这件小衣裳是给星星准备的,还是给舟舟的?”
萧南瑜挪了挪小圆凳,近的都贴着姜沐言坐了。
“星星的已经绣好了,这件是给舟舟的。”姜沐言一抬手碰到萧南瑜的手臂,娇嗔的小眼神便朝他瞪了过去,“你坐这么近,我没法绣。”
“那就先不绣了。”萧南瑜顺势拿走她手上的绣绷放在一旁,长而有力的手臂便情不自禁的圈住她细腰,“娘子,陪为夫说说话。”
“我绣着衣裳也能陪你说话。”腰上一紧的姜沐言下意识看向四周,还好暂时没人,她小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莫要动手动脚的,院里婢女嬷嬷走来走去,瞧见了多不好。”
“有甚不好?让绿蕉把她们遣出院子就是了。”萧南瑜搂着姜沐言不松手。
既然别人的眼睛不该看,那就不让她们看。
反正禁止他做是行不通的。
“你这是土匪行为。”
“娘子此言差矣,为夫英俊潇洒,哪里像个土匪了?”
“……”
安心待在家中的小夫妻两个,打情骂俏,蜜里调油。
城门外。
离京的陆承彦出了京城城门后,坐在马车内的他,忍不住掀开帘子回头望,高耸的城墙阻隔了京城的繁华。
他深沉如墨的目光望着再熟悉不过的京城。
所有人都说他冲动,为他惋惜,可他自己清楚,向新旧两位帝王请旨外放做官,绝非他的冲动。
他也不会后悔。
只是今日离京,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了。
若他不回来,应当就再也见不到了吧?
其实就算回来,她已为他人妻,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面无表情的冷脸掩住了陆承彦的一切情绪,他缓缓放下帘子。
承载了他一切美好与痛苦回忆的京城,在他身后越渐远去,他没再回头看一眼。
夏去冬来。
新春来临,一年又过去了。
新帝的皇位已然坐稳,朝堂也有越渐清明的趋势。
大燕上下,正月里最好的一个消息,约莫是敌国终于扛不住要投降,两国休战议和。
新帝野心勃勃,大燕是不可能把打下来的城池还回去的。
敌国要派使臣来大燕议和。
和敌国使臣一起回京的,还有镇国公。
二月十五这一日。
镇国公府上下喜庆洋洋,从主子到仆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因为今日,镇国公就要带着萧家一众男丁凯旋而归了。
镇国公府后院。
挺着个大肚子的姜沐言,半坐半躺在软榻上。
整个后院现在就她一个主子,其他人都去前院大门口迎接镇国公回府了。
姜沐言本也想去迎一迎,但怀着双生子的她肚子本就比一般孕妇大,且按府医算的日子,她这一两日就要发动了。
哪里还有人敢让她站在门口去迎人。
到时候人多,大家伙又欣喜激动,万一谁挤着她,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还得了。
萧老夫人便放话,坚决不准她去前院迎镇国公,免得磕着碰着,就在云开院好生待着。
姜沐言想了想,她若去了,大家还得分心照顾她,她便也就没去前院。
但她就算不去前院,在后院也能听到外面有多热闹。
喜庆欢腾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的时候,她便猜应当是镇国公回来了。
“啊!”
许是肚子里的小家伙也知道太公回来了,高兴的猛踢了姜沐言一脚,疼得她捂着大肚子痛呼。
“小姐!”一旁伺候的绿蕉,几个快步冲到姜沐言面前,“小姐怎了?哪里不舒服?”
“绿蕉。”姜沐言一把抓住绿蕉的手腕,神色有些慌,“不太对劲,不似寻常胎动,似是要发动了……啊——疼!”
“嬷嬷!嬷嬷快去叫产婆!小姐要发动了!”绿蕉立马大声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