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素来都是他江怀律暗戳戳阴别人,今日却反被人狠狠治了一回,江怀律心中不免有些怄火。
……
元宵灯会十分热闹,街道两旁挂满了平时见不到的各式灯笼,美轮美奂,但谢青璇确实一路上都心不在焉,就连徐念喊她几遍,她都没有反应。
“那个不是你表哥吧。”徐念突然道。
“嗯?”
谢青璇回神,有些慌张地看着徐念。
“他没有恶意,徐公子,你别介意……”谢青璇第一反应是为江怀律解释。
“他喜欢你。”徐念笑道,脸上并没有什么恼怒之意,“很明显。”
他看了看谢青璇,又道:“你也喜欢他,对不对?”
谢青璇瞪大了眼睛,再次错愕地看着他。
“也很明显。”徐念忍不住笑道,语气十分笃定。
“身体是不会说谎的。”
“从方才我们见面到现在,我们两个一直都隔着一步远,我试图靠近,你却一直往外躲,就连你方才站不稳,我想伸手扶你都被你躲开了。但我看你们下马车时,他就在你身侧,你下车时,你下意识地向他伸手,而他也十分默契地扶住了你。”
“这一路走来,每个从你身边走过的,每个穿着流黄色衣裳的人,你都忍不住要多看一眼。因为江表哥今天就是一身流黄色。”
“还有,你一直叫我‘徐公子’,昨天应是赌气喊了我一声‘徐哥哥’,江表哥脸色都变了,而你却在一旁悄悄偷笑。”
徐念抽丝剥茧地分析起来,谢青璇听得目瞪口呆。
是这样吗?
这些小动作,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
同时她又忍不住惊叹,“你怎么观察的这么仔细?”
徐念哭笑不得:“小九,你还记得我是干什么行当的吗?”
谢青璇想了想,昨天一见面,徐念好像说过,他刚刚入仕,在哪里来着?
对,大理寺!
他修的就是由表及里识人心的学问。
“虽然我们两家有意,但显然,小九你的心思不在我身上。”徐念十分洒脱道。
“我先送你回去吧。”
徐念这般洒脱和坦诚,谢青璇心里却有些心虚和惭愧起来。
她确实无心于他,应他的约,也只是想要看看和别人相处是什么感受。
说起来,从小到大,她身边的年轻异性,除了江怀律,便是家里的几位哥哥,朝夕相处,她根本分不清江怀律有什么不同。
徐念那般观察入微为人周到,但她跟他在一起,还是会觉得拘谨,甚至排斥。
除了江怀律,她好像跟其他人在一起都会觉得不适。
徐念将谢青璇送回到醉香居门口,透着人群的间隙,远远便见着江怀律一个人坐在车辕上,双手抱胸,目光一直望着人群。
待他们一出现,他的目光立即锁定了过来。
“太子殿下很随性。”徐念幽幽道。
谢青璇闻言,忍不住道:“徐公子,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大周的青天明镜。”
徐念笑了笑,朝她拱了拱手,“有缘再会,小九妹妹。”
徐念先行离开,江怀律已经走了过来,明明心里是惊喜的,嘴里却道:
“逛那么久,你徐哥哥都不给你买个花灯吗?”
“逛那么久,那你给那位思思姑娘买花灯了吗?”谢青璇反问道。
不提还好,一提江怀律心中便是翻江倒海的不快。
他以为,他那天已经那般直白的表露心事了,他说他想娶她了。
她再如何迟钝,也该明白他的心了,怎么可以应别的男子的约。
“小九,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懂?”
谢青璇沉默了一下,抬头看着他。
“你要我懂什么?”
“小时候,我说男女授受不亲,不能跟你出去,你说没关系,让我把你当成像大哥一样的哥哥。”
“我把你当哥了,你现在又要我懂什么?”
江怀律心口一堵,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江怀律,你以为这只是一个称谓的问题吗?”
第157章 番外:小九X太子3
“对你来说,可能就是个称谓的问题,可对我不是。”
谢青璇看着江怀律,十分冷静又清晰地说道。
江怀律一开始觉得更多的委屈,委屈自己这么多年的爱护没有得到回应。
他那般直白挑明了,她为什么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感受?
可当谢青璇质问他时,他一下感到了心虚。
所有的付出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呀,跟她有什么关系?
以前他那么小心翼翼地守着她,不就是害怕她知道自己的企图后会不安,会讨厌自己吗?
那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突然就这么急躁了。
江怀律站在原地,脸上是心虚和懊恼。
但除了心虚和懊恼,谢青璇的冷静更让他觉得惶惶不安。
既不是讨厌也不是慌张,她竟然是这般冷静。
只有不在乎不为所动,才会表现出这么冷静。
江怀律垂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谢青璇。
明明他更高大,更成熟,更稳重,可是他此刻好狼狈呀。
外人都以为,他对她有求必应,谢青璇是那个被他一直捧着爱护着的珍宝。
只有江怀律知道,从始至终,他和谢青璇之间,他才是那个乞求怜爱,渴望拥抱的小孩。
小时候,他去‘偷’谢青璇出门,从来不是因为什么凤命什么卦言。
他来谢家求学是逃命,是避难,是母后和陆贵妃斗法失败的仓皇出逃。
不然哪个做母亲的舍得和自己年幼的孩子一人分割两地?哪个孩子又喜欢寄人篱下看别人阖家团圆,自己缠绵病榻?
七八岁的年纪,一身病痛,能活着就不错了,哪有那么多野心。
他就是羡慕谢青璇。
羡慕那个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小姑娘,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脸上永远都是最干净的笑容,好像靠近她自己也能变开心一样。
谢青璇也确实把自己的开心分了一半给他,就像那分一半的栗子糕,一半的糖人,一半的时光。
连谢遇简,谢遇殊她的亲大哥都没有,谢青璇只分给他。
药太苦,一个落魄皇子的成长又太煎熬,他只能抓着身边最近的这一抹甜。
所以当她长大说出那句‘我不能再跟你出去’时,他想也不想地让她把自己当哥哥。
他顾不了那么多,他要抓着她,能抓一刻是一刻。
可现在,他抓不住她了。
身后行人川流不息,谢青璇和江怀律两人站在马车前良久无言,江怀律不知道要说什么,谢青璇在思量着要怎么开口。
相识十一载,两人之间还从没这般沉默过。
“我需要点时间……”谢青璇张口道。
“咳——咳——”
但谢青璇的话还没说完,江怀律便抚着心口咳嗽了起来。
他弓着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一颗心都咳出来一样。
要是能咳出来让她看一眼,那也行呀。
“不能换一招吗?你早就停药了。”谢青璇很无奈道。
江怀律摇了摇头,皱着眉,可怜兮兮道:“旧疾是好了,伤口还没好全,疼。”
谢青璇上前搀扶他,“要顺顺?”
江怀律一愣,有些意外,手下意识地抓住了她耳朵衣袖,习惯性地靠在她肩上,“不耽误你时间的话,顺顺。”
谢青璇露出些无可奈何的表情,而后熟练地伸手抚上他的心口,为他上下顺了顺气,顺便把自己没说完的话说完。
“我很擅长做别人的妹妹,乖乖巧巧接受你们的宠爱,天真无邪地陪在你们身边。但做妹妹和做伴侣是不一样的……”
谢青璇很感谢徐念,是徐念帮她更加明确地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我需要点时间,来确认自己能不能承担起做你妻子的责任……”
这句话,谢青璇是低着头红着脸说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清晰。
声音明明一个字一个字全都落在了江怀律的耳中,但他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瞳孔倏地放大了一圈不说,心跳也跟着漏了半拍。
他听到了什么?
她说什么?妻子?
做他的妻子?
她怎么可以这么冷静地说出这两个字?她知不知道这两个字对他是多大的褒奖?
皇帝宣他当‘太子’都没有这两个字来的冲击大。
“咳咳咳——”
江怀律又咳了起来,这次是真咳,不过不是因为伤痛,是因为无法自抑的激动。
“小九,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吓死他了。
他刚刚真以为她不要他了。
他心里想到的是最坏的结果,谢青璇不接受他,然后回淮州再也不见他,而他也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哄骗她,只能放任她离开。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所以,他下意识地就想打断她的话。
只要她不说出口,那就没发生,那就还有机会。
实在不行……他就退回去。
退回去做她的‘义兄’,只要能守着她,他是什么身份不重要。
刚才那一刻,他真的是心如死灰,犹如在等待审判的囚徒一样。
但……他的小九,她竟给了他这么一个大惊喜。
谢青璇将江怀律推开,怎么还怪她?
是他不等她说完就装起病来,傻子似的。
江怀律被推开,自己主动又粘了上去,癞皮狗一样。
他笑得像一朵开烂的桃花,侧头直直看着谢青璇。
谢青璇脸上有些羞红,但神色还算自若。
“小九,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静?”
江怀律心里有些不平衡。
他的心跳现在都还没缓下来,谢小九竟然跟没事人一样。
谢青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镇定,可能是这辈子的慌乱全都用在了他重伤不醒那天,经历过生死之后,有些东西似乎也在一夜之间全都不一样了。
也可能是因为她确信,江怀律永远都会在,不管是什么身份,他永远都会在。
就好像小时候,不管她什么时候去找他,她叫一声‘阿律哥哥’,江怀律一定会应她一声。
众多哥哥里面,江怀律一直都是应她最快,最及时的那个。
“没什么好慌的,我说什么,你不都会顺着我来吗?”谢青璇仰着头,十分骄傲道。
江怀律侧头看着身边的人。
满城的灯火,都不及她万分之一的耀眼。
从现在开始,元宵节就是他最喜欢的节庆。
元宵节的灯会也是他最喜欢的集会。
江怀律笑着,拉起谢青璇的手,欢快道:“走,表哥给你买花灯。”
第158章 番外:小九X太子 4
灯会结束,江怀律送谢青璇回家。
说是他送她,但是一路上,江怀律就跟一只猫一样,一直粘在谢青璇身上,拨都拨不开。
谢青璇是见过大哥跟乔吟腻歪的,那两人在家走路都得拉着手,没人的时候光明正大的拉,有人的时候就藏在袖子里偷偷拉,但没想到江怀律更甚。
她有点担心。
她能当好太子妃,但江怀律真的能当好太子吗?
“江怀律,你这样子,我有点担心大周的江山社稷了。”谢青璇如实道。
江怀律挽着谢青璇的胳膊,靠在她的肩膀上,一脸不解道:“我什么样子?”
谢青璇看着他飞起的嘴角,轻挑的眉梢,道:
“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像,脑袋空空一副要亡国的昏君样子。”
江怀律一愣,清咳了一声,坐直了身子,神色也一肃。
“我处理公务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我处理公务与大臣议事的时候,肃穆威严。”
谢青璇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最好是这样。”
江怀律听到她的笑声,侧头看着她那张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忽地放缓了语气,放柔了声音。
“虽然我很想很想娶你,但,我不急。”
“慢慢长大也没关系,我会等。”
他和她在一起,从来不是为了什么目的,也从来没想过要她分担什么责任。
他要她永远都无忧无虑的,永远都是人人羡慕的掌上明珠。
车厢里光线昏暗,温柔的月光偶尔会透着轻晃的车帘飘进来一缕。
谢青璇拨弄着手腕上泛着微光的月光石,轻轻笑道:“江怀律,去年仲夏夜,我们去河边找萤火虫,回来的时候,我在马车上睡着了。”
谢青璇故意停下话语,抬眸看向江怀律:“你偷偷亲了我一下。”
肃穆威严的江不急,像是做贼被人当场逮住还当众揭发一样,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一点也肃穆更不威严。
谢青璇看着方才还得意忘形的男人,突然就像是下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不动的,只觉得好笑。
“那时,我以为那是我做的梦,以为自己生出了什么邪念。”她道。
江怀律突然噗嗤笑出了声,“所以回来后你就开始抄经书忏悔,抄了一整个月?”
江怀律忽然心思一动,“那一个月你打着抄经书的由头闭门思过,是为了躲我?”
谢青璇抿唇不语,江怀律突然倾身贴了上来,眼睛里闪动着比方才还要汹涌的热情。
“小九,你对我其实也早就越界了,对吗?”
谢青璇垂眸微微侧头,躲开他的视线。
“没有,我才不像你。”
谢青璇矢口否认,但江怀律已经有了答案。
他不再追问,只是向前探了探头,轻轻地亲了亲她的脸。
就像去年那个夏夜一样,轻轻的,触碰一下,他的小太阳。
不要吓到她。
……
元宵节后,朝廷休沐结束,各部各职全都忙碌了起来,东宫亦是。
皇帝有意让太子监国,开春之后便将许多政事交由东宫处理。
“太子殿下,岷州知府又传来急报,匪患又起,民不聊生,请求朝廷加派兵马粮草。”一个老臣躬身拜道。
江怀律一身蟒袍,端坐上首,闻言轻笑了一声:
“年年加派兵马,岷州地界的兵马都要比百姓多了,一伙流寇却一直清不掉。李大人,你替本太子分析分析,这是什么缘由?”
满朝皆知,太子为人亲和。
可他一笑,底下的人却忍不住发怵,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他,又不知道那抹脖子的刀又会什么时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