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玄烨生母身份不行,但作为爱妃养子,这份对养女独一无二的亲近是其他子嗣比不得的,爱妃今后只有这一个亲生女儿,玄烨亲近她,便是跟爱妃缘分不浅。
殊不知皇贵妃眼里异彩连连,女儿和养子相差大概五岁,这年龄差距有些大了,但倘若养子打小喜欢她女儿,这份年龄差距便不是问题,古来都还有万贵妃跟帝王相差十来岁,可见只要当权者喜欢,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小格格倒是忘了朕。”看着女儿亲近儿子,将他这个第一要好的皇阿玛抛到脑后,皇帝一时心里不是滋味,看见爱妃寸目不离女儿儿子,他心里就更酸了,怎么他堂堂皇帝还得看一个幼子眼色行事。
他自顾自地将幼子罪名定下。
皇贵妃好笑,叶湘雅也摊手,“好吧,皇阿玛辛苦一天了,女儿给皇阿玛按揉肩膀好不好?”
小女孩软糯的模样招人稀罕,福临跟养女也就差了十岁左右年纪,当爹却当得有模有样,他欣慰道:“还是朕女儿贴心。”
叶湘雅深以为然,可不是吗,也只有她对上皇帝一点都不害怕了,三位姐姐看到皇帝都紧张得浑身僵硬,而幼小的妹妹还是只会吃喝拉撒睡的年纪,咋会搭理皇帝,皇帝也就她一个贴心女儿了,可不得好好对她和额娘。
她捏得更起劲了,可惜她现在年纪太小,手腕无力,哪怕用力捏了,皇帝也是一副享受的模样,她憋红了脸,才终于将皇帝脖子一块捏红了,皇帝却道:“这个力度还行,像模像样了。”
叶湘雅:……
她错了,皇帝皮肤真厚,她下次要是说成捶背,手会不会好受一点,至少拳拳到肉。
皇贵妃忍俊不禁,将女儿抱起,“好了,皇上,这回轮到妾身给您按捏了,小孩子能有什么力气。”
她给女儿使了个眼神,叶湘雅立马飞快抛开,将使劲歪头看她的小阿哥抛在脑后了,她要找那三位姐姐玩了。
福临大笑,“瞧玄烨这模样,长大以后不得是个见不得姐姐受欺负的小男子汉。”
皇贵妃柔柔一笑,素手握上他脖子,“皇上,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日后他们怎样很难说,妾身只顾得了眼下,只愿妾身能伴皇上长长久久。”
“爱妃……”皇帝轻叹一声,只手搭上肩膀上的柔荑。
……
严格来说,皇帝的三位养女还没有封公主,只能称一声格格。
这让叶湘雅不得不感叹一声,这清军入关后,格格这声称呼真是泛滥品了,此处并非是针对三位格格,而是满洲贵女称格格、宗亲女子称格格、宗室侍妾也称格格,皇帝亲女照样称格格,只有在得了和硕公主或是固伦公主的册封后,才能称一声公主。
她怀疑满人是不是除了这之外想不到其他称呼女子的方式了。
腹诽归腹诽,她现在也是宫里的格格,心里嘀咕一会儿后,看见三个年纪比她大的格格,还是忍不住贴上去,看着她们做女工,学规矩,识满蒙汉三门语言,日常活动丰富多彩,她们三人还问她,怎么突然过来了。
叶湘雅回道:“三弟弟太顽皮了,想找姐姐们玩。”
大格格摸了一下她脑袋,“小格格乖,姐姐们正忙呢,忙完再陪你玩。”
三位格格性情温婉,越发招她稀罕了,她摇头,“没事,我就坐在一旁看姐姐们。”
二格格性子较活泼些,她将小格格拉到自己身旁,问起一些八卦事,“小格格,你看见皇阿玛了吗?”
“看到了。”叶湘雅隐隐猜到她想要问什么,秉着乖巧无辜的模样坐直身子。
果不其然,二格格兴奋地压低声音,“皇阿玛可有去看过皇额娘?去过多少回了?皇玛嬷有没有生气,生了多大气?”
三格格轻咳一声,但目光隐隐看向二格格这边。
她们都挺好奇皇后什么时候跟万岁爷圆房,如果不圆房,皇太后会不会暴跳如雷。
果然,只要是人,都有八卦的时候,叶湘雅配合道:“我想想看……”
……
董鄂妃这一趟不算白来,尽管董鄂福晋油盐不进,但谁让她只剩二阿哥这一个依靠,这一趟,让她试探出不少东西。
在宫里失宠久了的女人,就算有子,日子不会太好过的,子嗣可能会夭折,她能依靠的太少了,好比大阿哥夭折(实则被送出宫,但宫里人以玉牒记载为准),为了子嗣,董鄂福晋必然不会拒绝跟她见面。
谁知道皇太后会不会为了皇后将自己亲孙子害死,三阿哥生母出身低微,攀不上皇位,二阿哥眼睛生来残缺,但比起三阿哥,看重生母出身的宗亲,未必不会更看重二阿哥,若是皇后迟迟没有受到皇帝宠幸,蒙古贵女始终没有诞下一子,皇太后可能狠心将二皇子害了,让皇上选无可选,只得宠幸蒙古妃子生子。
除非三皇子记在皇贵妃名下,但这显然不可能,三皇子生母出身太低了。
而皇太后是真的能做出谋害自己亲孙子的举动,董鄂妃心里有个猜测,大皇子走的奇怪,二皇子眼睛有疾大概都是皇太后动的手,而三皇子因为生母出身缘故,被皇太后放过一马了。
她要想平安生下孩子,难,她满洲旗的出身决定了皇太后不会轻易放过她,还得想想办法。
董鄂妃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为了能让自己在宫里有个靠山,让她给皇后等人当婢女都行。
皇后进宫三个月都没见到皇帝,不光是她忍不了了,皇太后也忍无可忍了。
她命人叫来皇帝,福临不慌不忙来到慈宁宫,果然看到皇额娘和皇后在一起。
他沉默地听着皇额娘数落自己冷落皇后,嘴角带笑,“皇额娘说完了吗?儿子听完了。”
“皇帝,这是祖宗规矩、祖宗规矩你听不懂吗?”皇太后失望极了。
“儿子听懂了,儿子明白,只是儿子近来身子不适,而皇后从科尔沁赶来京城,舟车劳顿,还得仔细养着身子,儿子是为皇后着想,还请皇额娘见谅。”
皇帝学精了,他刻意不跟皇太后吵架,将跟皇后圆房的事糊弄过去,任皇额娘怎么游说,身体是自己的,他还控制不了自己宠幸哪个女子吗,让他想想,继上次假孕的事过去后,皇额娘这次会使用什么样的招数,是给他用春药,假装皇后有孕,然后抱科尔沁贵女所出的宗室子进宫抚养?
这种想法太荒诞了,福临忍不住笑出声来。
皇太后没有说话,只因皇帝找的理由太可笑了,舟车劳顿几个月都没恢复正常,估计在皇帝口中,皇后还得再累上几十年都不得圆房。
她目送皇帝离去,知道自己跟皇帝之间,再无回旋之地了。
她已经让无可让了,皇帝还步步紧逼,是他逼她的。
第97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十二)
皇贵妃放下手中茶杯,她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气味。
她叹道:“果然来了。”
叶湘雅凑近去闻了闻茶水味道,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小格格想喝水了?”皇贵妃一把摸上女儿的头,含笑道,“只是这水不干净,额娘给你换一杯。”
叶湘雅摇头,“不想喝。”
皇贵妃继续抚摸女儿头发,眼底思绪万千,“好孩子。”
……
叶湘雅趁午睡时候溜下床,她身子短小,又喜欢在睡觉时让宫女守在门外,因此这一时半会没人发现她已经醒了。
上午闻了皇贵妃那杯茶水,趁着四下无人时,她亲自尝了一点,果然不出她所料,那杯茶水里面下了点让人月事不正常的药,一个人若是两三个月月事不来,都憋在一日爆发,便形同流产,就连太医都看不出来不对劲,而在‘小产’之前的脉象,便形同孕相。
唯一有机会能在长春宫动手的人,便是皇太后,皇太后应该是认定了静妃那胎是皇贵妃动的手脚,想反手算计皇贵妃。
她不意外皇太后的算计,只是让她意外的是,为何皇贵妃会清楚皇太后动的手脚,她的反应不对劲。
叶湘雅想了许多形容词都形容不出皇贵妃那一眼诡异的神色,好似大仇得报前的叹息,又好似多年执念成空的惆怅。
她有预感皇贵妃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她身处其中,难免有些不安,若事情发展不在她掌控内,以她多疑的性子,必然会想方设法将皇贵妃的动向掌握住。
而她午睡时候偷偷溜出房间,去看玄烨便是最好的借口了。
玄烨在芸竹眼皮底下照顾,也就是说,芸竹和皇贵妃商量事情的时候,玄烨基本在场,与她平时清醒时在正堂不一样,皇贵妃基本不讨论要事,大概是觉得自己女儿机灵,听了太多事影响性子,但换成两个沉睡的孩子,谁会担心睡着的孩子听到什么。
她往大堂走去,期间见着宫人都嘘着声音,宫人们还以为小格格是在闹着玩,便心领神会点头,假装没有看到小格格。
叶湘雅得以顺利的来到小阿哥床边。
小床有半个大床大,叶湘雅使了点力气爬上小床,小阿哥兴奋的吐着泡泡,她小心将他推过去一点,便也躺下来跟小阿哥抢被子一起睡了。
当然,她是假寐,但小阿哥实在高兴,好半天都没有睡着,叶湘雅忍不住捂住他的嘴,小孩儿这才默默看着姐姐,“乖,睡吧。”她轻轻在他后背拍了几下。
小阿哥缓缓闭上眼睛,很是听话,小手握紧,压根没有睡着。
床边的嬷嬷全当自己没看到这一幕,小格格没伤着小阿哥,只是跟小阿哥感情深,才留下来陪睡,况且,就算是伤了小阿哥又如何,小格格才是娘娘的亲生骨肉,小阿哥只是汉军旗庶妃所出。
有人悄悄去禀告娘娘,皇贵妃笑道,“这孩子,也亏她这么喜欢玄烨。”
她轻轻摸着肚子,进入正堂,果然看见小床上躺着两个小孩儿,她撩起女儿细滑的发丝,在女儿额头上亲了一口,她乖巧又可爱的女儿啊。
芸竹让宫人们都退下了,跟皇贵妃禀告。
“奴才已经将那些药都给她们吃了。”
皇贵妃点头,得亏她上辈子被后院侧福晋算计过,才知道这后宅有多少肮脏事,她的身子正是中了皇太后给她的那类药,才永无生养的可能,还被那董鄂・巴度以为她蓄意用子嗣争宠,让她跪在正院外整整一天一夜。
她抚摸自己膝盖,董鄂氏那些人都以为她蓄意勾引皇上,可怪也只怪他们下手太狠毒了,她腿形同半废,正正好跌入皇帝怀中,她便借此攀龙附凤。
她闭了闭眼,一切都是时也命也,这都是天意,她勾唇一笑,“等她们都有孕了,记得请董鄂一族的人进宫,就说本宫愿意跟她们好了,本宫唯一的孩子也姓董鄂氏,届时出嫁后,有娘家依靠才是上上策,本宫为了女儿,什么都做得出来。”
“是,娘娘。”芸竹点头。
她心里对娘娘想法颇为认同,娘娘无法生养,小格格又不姓爱新觉罗氏,就算现在跟董鄂一族闹得再僵,迟早两家人是要和好的,若是到时娘娘再抱养一个董鄂氏血脉的皇子,小格格就有同族血脉的‘亲兄弟’依靠了,而董鄂一族也算大族,不至于会苛待小格格。
而娘娘在后宫当着太妃娘娘,这一辈子,也算享尽荣华富贵了。
等芸竹一走,皇贵妃又在沉思,她轻声念叨:“步步为营。”
她正谋划一盘大棋,董鄂一族、爱新觉罗氏、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均在其中――作为她的棋子,而她也是棋子,博弈从没有置身事外的说法,唯有她女儿不在棋盘中,她要不折手段将女儿推上掌棋人的位置。
就连玄烨将来也得乖乖当着她女儿的棋子,是皇帝又如何,女子还能当皇帝呢。
呵,女子不得干政,皇贵妃说着男子编造的千古笑话,满是不以为然。
深深叹息一声,“可惜了,后院那些妻妾心狠手辣只是为了稳固自己地位,本宫始终不解,既然她们有这些算计,当初为何不直接断了董鄂・巴度的命,好让府邸的主子爷换自己儿子来当,反而算计本宫,也算计其他年轻貌美的女子。”
这都是报应啊,她今儿明白了一件事,有权,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奈何不了她。
小孩的身子太不抗造,叶湘雅听皇贵妃讲话,将大部分要点记在心里,皇贵妃大概有一刻钟没出声了,她终是忍不住睡着了。
往后几日,大概是她主动来找小阿哥陪、睡给人留下印象太深了,不用她主动,便有嬷嬷在她午睡时将她带到小阿哥床上,小孩儿格外兴奋,叶湘雅呆滞无力,她难得的不用陪小孩玩的时光,竟又被推到小孩儿面前了。
她勉为其难把拨浪鼓甩了几下,吸引小孩儿注意,同时想着皇贵妃这几天的动作。
得益于这三天的偷听,她知道皇太后下药又反噬在自己人身上了,而皇贵妃又好像想对董鄂一族下手,也好像不是,也可能是真想跟董鄂一族和好,至少芸竹是这么认定的。
芸竹是皇贵妃心腹,很大程度上代表皇贵妃态度。
小阿哥使劲想扬起小手,但小手无力,又怎能够着叶湘雅手上的拨浪鼓,好在她摇了几下就放下来,可小阿哥一看拨浪鼓都不在她手上了,便一点兴趣都没有了,眼睛还是直愣愣看着她。
叶湘雅忍不住捏起他两边的脸蛋,很柔软,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一脸稚嫩的模样,也是如现在这般,瞳孔清澈如水,对她满腹信任,他是为自己而生,也能随自己而死的爱人啊。
叶湘雅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耐心,眼神温柔如水。
好声好气陪着他睡了一下午的觉,又拿起调羹给他喂奶,做完这些后,总算想起正事了,但小阿哥仍是一没看见她,眼底就蓄满泪水,叶湘雅这暴脾气忍不了了。
没好气在他脸上一捏,小孩才安分下来,瘪着嘴,眼睛不动看着养姐离开。
待小格格离开后,奶嬷嬷才敢上前,想抱起小阿哥哄睡,小阿哥这次一点都不配合,嬷嬷一抱起就大哭,放下就止住哭声,一连几次,嬷嬷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癔症,一个小孩怎么这么精。
最后没了办法,伺候小格格的奴才拿来小格格的贴身衣物,嬷嬷将衣物裹在小阿哥身上,这才小心翼翼抱起,果然,这次有了小格格气味的东西,小阿哥很安分。
天知道奶嬷嬷说出安分这个词时有多不容易,她们几个伺候人的奶娘还盼着自己好歹占了一个乳娘的名分,乳娘也是娘,将来小阿哥得造化了,必然不会忘了她们。
可现在看来,小阿哥将来眼里只有小格格吧,她们要是当了小格格的嬷嬷还好些,以皇贵妃的能耐,怎能不对自己唯一的子嗣上心,好些人已经打算跟伺候小格格的同僚争一争了,怎么着都比只伺候小阿哥得的好处多。
叶湘雅去往延禧宫。
延禧宫住着她从前的几位‘好友’,小孩子记性差,所以时隔好久才想起那三人也是正常的事。
皇太后算计不成,额娘已经今非昔比,她放心额娘。
但董鄂一族与原身扯不开关系,原身姓董鄂氏,可以说,有这一个姓氏在,将来入宫为后都不成问题,这可是不输给钮祜禄氏的大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