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菁菁点了点头,慧心放下帘子,叫车夫赶车。
刘氏和完颜氏不着急,待福晋走了之后她们这才出发。
“刘姐姐,福晋怎么不坐她的车驾,怎么坐和咱们一样的,普通马车都看不咱们皇子府的威风来。”
“福晋自然有她的用意,你别管,也别多说。”
“知道了。我嘴紧得很,我娘家人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在府里过的好日子,以为我天天被欺负过得惨兮兮呢,我娘家一次都没托人带话问我要过银子。”
刘氏微微一笑:“你呀,以前尽犯大蠢,只有这些小聪明。”
完颜氏轻哼:“你骂我,我不高兴了。”
刘氏感叹道,完颜氏真是傻人有傻福,按她以前干的那些事,当家主母没搓磨死她那都算她命长。
现在,她和完颜氏一样有福,碰上个好主子了。
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从铁狮子胡同出去,渐渐汇入人潮中,转过了好几个弯,穿过两条胡同,最后车夫把马车赶进一户人家。
“哎呀,我来晚了吗?”
姚怀玉亲自来迎接:“不晚,师嫂他们也才刚到一会儿。”
叶菁菁立刻明白怀玉姐姐的话:“张廷玉的师兄姚元景到了?”
“嗯,你家九皇子没跟来?”
这个跟字用得妙。
叶菁菁笑道:“没呢,没让他来,怕给你们家惹事儿。”
“你太小心了。我公公因病致仕,他们嫌京城里冬日严寒,早就回麻溪了。我夫君如今就是个翰林,九皇子来也不影响什么。”
那是因为张廷玉还没去南书房上班,等张廷玉去南书房那就不一样了。
如果让别人知道他张廷玉和九皇子关系匪浅,张廷玉会不会被提拔到南书房都难说。
“不说这个,一会儿你帮我介绍介绍,对姚元景我只知其名不见其人,听胤K说,他差事当得好,账册也干净,是个难得的好官。”
姚怀玉笑道:“师兄为官如何我不知道,但是他跟你一样,从小是个算账的能手。”
姚元景是她娘家同族,他家里有个铺子,做点小生意,小时候极擅算账,小小年纪就说以后要当个大掌柜。
姚元景不但算账厉害,记性也特别好,姚怀玉的父亲觉得,姚元景这个族侄以后从商有些可惜了,就从中牵线,让姚元景拜未来女婿的亲父张英为师。
叶菁菁靠着怀玉姐姐亲热道:“那感情好,我们能说到一块儿去。”
永安小不点儿今日被打扮成一个红包样式,白白嫩嫩的小包子,从头到脚都是红通通的,真是可爱极了。
“永安,还记得干娘吗?”叶菁菁凑过去逗他。
张廷玉抱着儿子十分不满:“什么时候你成我儿干娘了?”
“他洗三的时候说的呀,你不记得了,我给怀玉姐姐写了信,怀玉姐姐答应我了。”
“夫人,有这事儿?”
姚怀玉笑着点头:“有这事儿,我记得当时把信放在你书房的桌上,你没看?”
张廷玉假模假式地哦了声:“你的信为夫怎好私自看,自然给你收起来了。”
叶菁菁嫌弃地瞥他一眼:“太假了!”
小永安在他爹怀里像是一只被捉住的虾,前后挣扎摆动,还不停地拍手,嘴里哦哦地叫着。
“哈哈哈,永安也同意干娘的话是不是?”
“哦哦。”
叶菁菁不客气地把干儿子抱过来,开心地蹭了蹭小脸蛋,真嫩呀!
听到外面的动静,在屋里喝茶的张家姚家亲戚们都出来了,除了姚元景,叶菁菁都认识,她热情地跟人打完招呼后,才冲张廷玉说:“不介绍介绍这位?”
张廷玉十分随意道:“你不是已猜到他是谁了吗?姚元景,字孝德,麻溪人,跟怀玉同族。”
“菁菁见过师兄,见过师嫂。”
叶菁菁对姚元景跟对张廷玉不一样,她客气地跟姚元景和他夫人问好,以自己是怀玉姐姐的小妹妹自居,怀玉姐姐的师兄师嫂,自然也是她的师兄师嫂。
姚元景夫人笑道:“闻名不如见面,我们知道你,没想到经营着那么大产业的叶家商行的主人居然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姚元景和他夫人都是康熙初年生人,在姚元景夫人眼里,叶菁菁的年纪比她的女儿还小两岁,自然是小姑娘。
“哈哈哈,那就谢谢师嫂夸奖了。”
姚元景夫人好奇道:“你姓董鄂氏,怎么你的商行姓叶?”
“这么嘛,说来话长。”
叶菁菁又把她小时候遇到一个姓叶的道士,她与那道士有缘,点化了她,她记人恩情之类的忽悠话术拿出来说了一遍。
张廷玉不想听她胡扯,直接打断她:“九皇子没来?”
夫妻俩都问出了同样的话,看来是真不介意和皇子扯上关系,叶菁菁不回答,只瞪他:“张廷玉,你别不识好人心。”
张廷玉轻哼,把自家儿子抱回来,又对姚元景道:“师兄,你要有什么话想跟九阿哥说,你跟她说也一样。”
姚元景面色不动如山,只笑道:“不着急,等办完永安的周岁宴再说吧。”
伺候的人已经把抓周的小物件摆好了,张廷玉亲自抱着孩子过去。
抓周的红布铺在大长桌上,叶菁菁一看就知道这是张廷玉书房里的长书桌,没想到搬出来给孩子抓周用。
桌上摆着书本、毛笔、张廷玉的官帽等,叶菁菁觉得无聊,趁张廷玉没注意,把她藏在荷包里巴掌大的小金算盘放上去。
不等张廷玉说她,叶菁菁就说:“除了读书就没有其他出路了吗?张家就算了,姚姐姐娘家做大生意的可不少,江升,你说是不是?”
江升是姚怀玉的表兄,论名声比不上现在的徽商十大家,论实力,江家跟徽商前三都能坐一桌。夏天的时候山东闹水灾,她支援山东的赈灾粮就是从江升手里借出来的。
江升笑道:“做生意固然好,但张家姚家都是书香世家,永安以后肯定要走读书的路子。”
表妹夫妻俩生育艰难,年近三十才仅有永安这一个孩子,永安以后肯定要继承张家的人脉的。
怀玉自己却不在乎这些,笑言:“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我不盼他封侯拜相,身居高位,我只盼吾儿平安。”
“夫人说得好,以后永安考科举做官,游走四方做生意,或是守着张家老宅过日子,都好,只要他平安。”
张廷玉看了叶菁菁一眼,道:“反正永安有个当皇子福晋的干娘庇护,没银子花了还能找她干娘讨要,怎么过都不会差了。”
叶菁菁:“……”好家伙,回旋镖扎我自己身上了。
在场的亲朋们都笑了起来,起哄叫永安一定要抓那个金算盘,以后求到他干娘面前时才能有求必应。
永安不负众望,一眼就看中金灿灿的小算盘,抓了算盘后又抓了一本红封面的书。
呵,张廷玉也不老实,谁家《三字经》给搞个大红色的书封?
有财有文,张廷玉对今日抓周十分满意。
“大家请屋里坐。”
要开席了,叶菁菁挨着怀玉姐姐坐。
今天的周岁宴,男客一桌,女客一桌,确实都是张姚两家近亲。
叶菁菁没拿自己当外人,用饭也用得快,吃饱了就把干儿子抱过来,叫怀玉姐姐腾出手吃饭。
怀玉无奈地笑:“永安七八月大的时候就认人了,我和夫君不在的时候奶妈妈还能抱得住,我们在的时候,除了我和他爹,谁抱也不乐意。”
“哦哦。”永安哼哼唧唧,好像在附和一般。
“怀玉姐姐你快吃饭,我抱得住。”
怀玉等了会儿,见儿子真不闹,这才拿起筷子用饭。
永安不耐烦穿鞋,他今日穿的鞋子是千层底,鞋底硬挺,他的小脚脚被限制在鞋子里面不好发挥,一直在扯鞋子。
叶菁菁给他脱掉鞋子,只穿着袜子,他动了动脚脚,不被约束,舒坦,他冲着叶菁菁笑,叶菁菁也冲他笑。
一大一小亲热地抱在一起,真不像才头一回见。
姚元景夫人惊奇道:“永安这是第一回见他干娘吧,永安居然也愿意叫九福晋抱。”
“许是我们家跟菁菁有缘分。”怀玉乐见其成。
抱着玩了会儿,永安揉眼睛,秀气地打了个哈欠,这是困了。叶菁菁熟练地把他横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哄着,一会儿就睡着了。
奶妈妈提了个篮子过来,篮子里铺着软和的小被子,叶菁菁把孩子放进去,奶妈妈提着孩子退出去。
叶菁菁端起茶水喝了口,姚怀玉笑道:“带孩子不容易吧。”
可不是,太不容易了。上辈子她没结婚,但她闺蜜结婚了。时隔这么久,叶菁菁现在都记得她和闺蜜带着娃去海边玩儿,一天天的,尽顾着手忙脚乱哄孩子了,根本没有玩的兴致。
“孩子嘛,迎风就长,一个没注意他就能跑能跳了,一个晃神儿多少年过去,儿子成婚,女儿出嫁,咱们不知不觉就老了。”
张家一位夫人感叹了句时光易逝,桌上其他几位年纪稍大的夫人都纷纷赞同。
桌上年纪最轻的叶菁菁只听着,没想到下一句话就落到她身上了,大家都劝她早些要孩子,可别拖了。
皇家情况跟他们这些普通人家不一样,皇子福晋要没个孩子,就算出身高贵,明里暗里不知道要受多少气。
叶菁菁跟这个时代大部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们不一样,她十分注重锻炼身体,只看她白里透红的脸色就知道她身体十分康健,大家没往她身体不好,怀不了孩子这上面想,只猜测她可能是自己不愿意要。
“生孩子就那么回事,你别因为怕就拖着不要孩子。”
“你家里还养着名医,待怀孕后有名医照看着身体,肯定顺顺利利的。”
叶菁菁也没反驳,笑着谢过大家的关心,只说在考虑了。
女人桌上话题都围着孩子转,男人那一桌聊得就多了,南北的商行,漕粮,商税等等,既是谈资,说出来也是想听听大家对此有什么意见。
江升他们这些做生意之人常年到处跑,他们知道细节,却不知道朝廷又有什么新政,又是个什么趋势。
张廷玉、姚元景这几个在朝为官的只知道公文,不知道政策落地之后民间是个什么反应。
都是一家子亲骨肉,大家交流着各自的信息,对大家都有好处。
午膳后,换到书房继续聊,张廷玉吩咐下人,把自家夫人和叶菁菁请去。
姚怀玉还要照看孩子,跟嫂子们说话,就不去了。叶菁菁一个人领着丫鬟去张廷玉书房。
进门就主动加入话题:“刚才你们聊什么呢?”
张廷玉主动给她让出一个位置,叫她坐到姚元景旁边,顺手给她倒了杯茶:“聊今年各地灾害频繁,今年各地税银、漕粮等,会不会大减。”
叶菁菁看了眼张廷玉,故意笑话他:“你一个翰林院的小还关心起户部的事了。”
“这不是听表哥说起秋粮嘛。”
叶菁菁喝了口茶:“我知前年康熙朝有人丁户口两千零四十余万;田地五百九十八万余顷;国库征收银子三千零二十万余两,其中课银占两百六十九万余两;米豆麦等近七百万石;再有茶叶十五万余引,行盐……”
说到行盐,叶菁菁笑着对江升说:“大清朝一年有多少盐引,徽商的各大商行应该最清楚。”
江升抬起头,接话道:“约四百三十万余引。”
“是这个数。”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姚元景和张廷玉都十分吃惊,没想到她能知道大清朝如此详细的数据。
叶菁菁又问江升:“你可知去岁十大徽商,他们十家统共赚了多少银子吗?”
江升摇头:“难道你知道?”
“我不知道,但是我大概能猜个数儿。”叶菁菁用手比了几个数字。
大商行,国库,两相比较,谁蒸蒸日上,谁连年亏损,站在山头上的人都看在眼里。
姚元景叹道:“朝廷一年收入统共就这些,各地受灾要救济,还有黄河要治理,各处官道、宫殿要修葺,官员俸禄等等,真是……”
叶菁菁心想,这些开支不算,官员贪污也是个大数目。这几年发展得尚好,户部还能拆东墙补西墙倒腾开,等到倒腾不开,账上赤字过大,亏空填不上的时候,那才是社稷崩塌的大事。
叫他们贪吧,兼并土地吧,以后每年收上来的钱粮越来越少,赤字越来越大,这一天说不定会提早爆发。
江升听得心惊,下定决心,他们江家以后一定要更低调些,等到朝廷真要抓头肥猪宰时,砍到江家时能轻一些。
聊到半下午,江升看出九福晋和姚元景有事要讲,他推说坐累了,出门散两步。其他几个人也起身,也跟着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叶菁菁、姚元景、张廷玉。
姚元景平地炸惊雷:“九阿哥可知,工部右侍郎保林,是太子的人?”
“什么?他不是萨穆哈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吗?”叶菁菁惊讶。
姚元景微微一笑,通过下午的闲聊,他已经相信了师弟的话,九福晋不是普通的内宅妇人,但没想到,九阿哥连工部的这些事都跟九福晋说。
“保林究竟是不是太子的人,九阿哥叫人深查应该就能知道真相。对了,保林的夫人,和太子的侧福晋唐氏乃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姚元景和九阿哥共事也有些时日了,姚元景察觉出九阿哥对萨穆哈的不喜,几次明里暗里想拿到工部的账册,都被工部尚书萨穆哈和工部右侍郎保林挡回去了。
姚元景大概猜到了九阿哥的想法,账册之事兹事体大,他不过是一个汉臣,他们之间的争斗他不想管。但冲着张家、姚家跟九福晋的关系,于情于理他都该提醒一句。
今日听九福晋对大清户部之事如此清楚,姚元景心里十分明白,九阿哥真要对工部动手了。
叶菁菁低头沉思没说话,姚元景劝道:“你们身处皇室之中,比我们这些外人更清楚这几个月前朝后宫的气氛有多凝重,好不容易皇上和太子恢复如旧,工部之事把太子牵扯进来,只怕目前这个和气的局面马上就没了。”
叶菁菁明白姚元景的意思,胤K想查萨穆哈,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到太子,也可能会惹怒想维持住局面的康熙。
“谢谢师兄的肺腑之言,回去我会跟胤K说。”
姚元景今天来,就是想提醒九阿哥这句话,话已出口,姚元景就不再多说。
时辰不早了,叶菁菁答应了胤K晚上要跟他一起用晚膳,就准备先回去了。
永安小不点儿睡醒了,刚才喝了奶,正精神着呢。见到叶菁菁,小身子直挺挺地绷着,一定要她抱。
“小家伙,跟干娘回家,干娘给你吃好吃的。”
“呜呜~啊啊~”
没听懂,口水喷到脸上了,叶菁菁脑袋往后仰:“怀玉姐姐,永安是不是要开口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