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津渡每到这时候就说,他得交家用啊,不能啃老。蓝银霜就笑。
这一老一小融洽得甘望舒这个外人一直在苦恼该如何和他真的做到“断绝关系”。
北市最近没雪了,一夜风清月明。
第二天去上班甘望舒自己开车,不让萧津渡送。
他不理解:“这不是顺路吗?”
“上周去的时候,被甘氏老板遇见了。”
萧津渡眼一眯,有点不爽:“怎么了她还真管你交友范围啊。”
甘望舒心虚道:“你也知道我在打甘氏的工,拿甘氏的薪水,我房子是甘氏老板给我出资的,所以……”
“所以你要为了她抛弃我?”
“……”
“我早就说了让你离开甘氏,咱没必要两代人都给他们当奴才。”
“……”
“什么甘氏的薪水,我给你开一百倍。”
“……”
“房子,一提起来我就火大,我那一个亿都快发霉了你愣是不用,非要去拿人手短,拿她的钱她当然有资格要求你了,所以呢,你现在就拿这几个破理由来制裁我。”
“……”
甘望舒努力冷静地跟他解释:“这些其实也不是问题,她也没有要求我怎么样,只是看到了而已。问题是,我也不想总是那么麻烦你。”
萧津渡神色冷漠地和她你看我,我看你,半晌,问了句:“你明明知道我愿意的,有蓝姨在,我怎么做都情愿得很。”
甘望舒:“我不愿意白拿任何人的好处,你我没关系,我也说了很多次了。”
“关系不是发展出来的?现在不是已经不错了?你白眼狼啊你,喂不熟。”
她没说话。
萧津渡见此,声音冰冷地问:“你是不想和我熟是吧?本质上就很不喜欢我出现吗?和甘氏无关,是吧?”
甘望舒愣住。
萧津渡等了几秒,在她欲言又止的脸色里,上了自己的车,走了。
甘望舒看着他远去的孤傲背影,默默启动自己的玛莎拉蒂,跟上去。
在红绿灯口两人并排停下,末了红灯转绿,那劳斯莱斯就飞射出去了,一眨眼消失在路口。
甘望舒:“……”
劳斯莱斯不是超跑,是一款优雅绅士的商务车,但今日他的速度却好像开着超跑在赛道上驰骋。
中午饭菜还是准点送到,但是萧津渡没再闲着没事问她好不好吃什么的。
接连几天,甘望舒都没在北郊遇见他,她问蓝银霜,她说不知道,问对面他外婆,外婆说他东西还在,只是最近可能忙,就懒得过来了。
半个月过去,甘望舒喝完了药,胃已经基本好了,不再整日定时定点地疼,现在只要按时吃饭,她就和正常人一样。
但是萧津渡一直没有现身,仿佛从头到尾不知道她的胃病。
甘望舒觉得她至少得跟他说一声,她好了,感谢他。
犹豫了一晚上,她在深夜发了个信息过去。
“我药吃完了,胃已经好了。”
发完也没动静。
甘望舒翻来覆去到半夜睡着。
清早醒来,萧津渡在凌晨四点给她回了一个字:“嗯。”
甘望舒:“……”
气这么大的,半个月了。
她克制着再次给他发消息的冲动,毕竟眼下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或者说,这是她需要的结果。
扪心自问,甘望舒还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被当小孩儿照顾,他“望舒望舒”亲昵地喊,给她点好吃的饭菜,去机场接她,带她找老中医看病,为她塞一万块红包,整天想着给她送这送那儿,送全世界……
他不喜欢她在甘氏拿人手短,几代人都给人打工,觉得没自由,只要离开了甘氏他们就能正常往来了,他还可以每天接送她上下班。
甘氏在他眼里,真是差劲儿透了,他都烦死了。
她都理解,可是这个现实,是他不能接受的,她现在已经非常害怕,怕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这都半个月不搭理她了,知道真相不得五十年不搭理她,或者等她年过八旬,快死的时候,两人碰了面,还能摒弃前嫌打个招呼。
她不是不喜欢他出现,是身份不允许。
但无论如何,怎么都得认真和他道个谢,请他吃个饭吧……
甘望舒又给他发消息:“晚上一起吃饭吗?”
萧津渡:“有约了。”
“……”
按以往,就是约了总统他都会先来赴她的约吧,完了完了,萧总这是真恨她了。
白天单叶心找她吃饭,甘望舒只能去赴别人的约,想着顺便和她聊聊该如何解决这个事。
萧津渡出差了一周,昨天刚回来,因为她昨晚发的微信,他今天就约了文越宁吃饭。
其实之前就想请了,问了一次,文越宁年后一阵回美国了。
她这两天又过来,就成功约上了。
到餐厅赴约的时候,文越宁一眼看到显眼矜贵的黑西服,查尔斯蓝衬衣,袖扣是同色系的蓝宝石。
晚上七点整,饭间高峰期,嘈嘈杂杂的餐厅里,唯有他独自望着窗外的北市中轴线。
“萧总在规划萧安的未来吗?”一走近,文越宁就打趣,“这么出神。”
萧津渡回头,把菜单递过去,“那也是我的职责。”
“难怪你刚回国,那边就大乱。萧总是正儿八经的接班人,萧安继承人不二人选。”她接过菜单,犹豫道,“还有人来吧,要不等等,我不是很饿。”
“没有,就你我。”
“我以为你会带着你朋友一起来呢。”她开始点菜。
“她今天先约了人,不好意思。从上个月她就让我约你吃饭了,我寻思你好像新年那一阵挺忙的,就没找。”
“太客气了,能有点好转就是我做的小小的一件好事,咱不用放在心上。而且啊,这顿我来。”
萧津渡挑眉。
她手指点了点他:“一万块红包,够请萧总好几次。”
他笑了,摇摇头。
文越宁垂眸点菜。
男人的声音平稳地洒在桌上:“我是真心感谢你的,别说一万了,哪怕是一百万,只要老先生愿意收,或者你愿意收,我都觉得是应该的。”
“一百万,买那么点药,能是应该的吗?”
“这是药的问题吗?真正续命的药何止一百万。”
她抬眸,眼珠子转了转,“萧总,我方便八卦一下,你带去的那位朋友,是男是女吗?”
“女。”
“哦~”她恍然,一脸我明白了,原来如此的意思。
萧津渡看了,也没去说什么。
“真是对那个女孩子充满了一百二十分的好奇心呀。”文越宁感慨着说,“那我能再八卦一下吗?你女朋友,何许人也?肯定不是一般人,我也许有机会接触到。”
“接触是也许能接触,但,不是我女朋友。”
“啊?”她将菜单递给服务员,手撑着下颌,好奇地看对面,“不是女朋友,你这么上心?难不成是家人?我误会了?”
萧津渡发现要给她解释两人的关系,有点麻烦,他也不愿意扯那么清楚……
“萧总为难了,那不用解释了,心照不宣。”文越宁戏谑。
萧津渡还真的没有再去说了。
饭菜上来后聊的都是工作,萧安的工作,还有萧津渡客气地反问了一两句她的事儿。
“我大部分时间是驻扎在纽约的,有工作就回国,跟你相反。”
“我也是今年才回来。”
“是,我听小萧总说了。可惜之前也没有机会碰面,不然咱俩都不用靠那天包厢里的运气偶遇。”她笑道。
萧津渡随口反问一句:“文律师一直在那边。”
“对,我是在宾大读的研究生,毕业后也一直在那边。”文越宁又问他,“我家人是一直让我回来,但是我在那边习惯了。刚好取取经,你是因为工作调回来,不是自己的选择,萧总觉得适应吗?”
“还行吧,国内肯定比国外要容易适应,吃的喝的,朋友,都在这。”且回国后,还认识了那个姓蓝的小姑娘,生活有趣多了。
“说得有道理。”
甘望舒到得晚,那会儿餐厅基本只有吃饭的人了,没什么人进出。
走了几步忽然觉得眼角余光有些许眼熟,就瞥了过去。
坐在高楼窗边用餐的男人还是那样的一身矜贵,吃得漫不经心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吃。而对面,是个女孩子。
穿着一袭职业套装的女孩披一头灰蓝色巴黎画染卷发,职业又不失优雅,光看背影就觉得是个一等一的美人,有能力且漂亮的那种。
正要走,男人随意地抬了个眸,忽然就和她眼神碰撞在了一起。
他一愣。甘望舒也一愣。
两人对望几秒后,在他对面的女孩子好奇地回头看来时,甘望舒迅速转头走了。
萧津渡下意识想起身,但又因为她极速的脚步刹住了。
文越宁回眸看他:“呀,该不会这位就是……那个女孩子吧。”
萧津渡瞥她,欲言又止。
文越宁弯起眼睛笑了:“真的是?好巧哦。”她回想女孩子的一袭白色大衣裹水墨色旗袍,头上插着一根桃花簪子,高贵得仿佛餐厅里来个民国大小姐,让人眼前一亮,流连忘返。
萧津渡轻咳了下,继续吃饭,“不好意思,其实最近闹了点别扭,不然应该带她一起来的。”
“闹别扭,哇……”她啧啧感叹,戏谑,“还没在一起就闹别扭啊,那真是,指日可待。”
“……”
“但她会不会误会啊?我现在有点心虚,可不想给你们帮了倒忙,要不你发消息解释解释。”
萧津渡漫不经心道:“不是你想的那关系,她不会在意。”
“真的假的。”文越宁实在觉得是,但也不好在别人否认两次的时候接连去八卦。
萧津渡余下的时间里都吃得有些食不知味。小半个钟后散席,文越宁开了车不需要他送,他就自己回了北郊。
上蓝银霜那儿走了一圈,甘望舒还没回来,他就回了外婆那儿。
外婆已经歇下了,他自个儿在院子里花坛坐下,安安静静等着对面的车子回家。
萧津渡很少有这么安静无所事事的时候,手机也不看,工作也不想,也不准备上哪儿消遣,就坐在院子里,吹着隆冬夜里的冰霜晚风。
外婆中途醒来,看到客厅亮着光,下楼一瞧,发现消失半个月的人回来了。
老人家好奇地走到门口问他:“怎么不进来?津渡,外面冷。”
“没事,我不冷。您休息去吧。”
老人家看了他一会儿,无奈地回去了。
萧津渡仰头看天,今天是北市跨年以来难得的好天气,农历十二,一轮快成型的明月挂在头顶。
望月……等于,望舒。
他满脑子都是那个人,或者说满脑子都是文越宁那句话,她张口闭口都觉得她像他女朋友。
但怎么能是女朋友呢,一开始她就是个妹妹,蓝姨家的妹妹,现在的话,他不否认特别喜欢她这个妹妹,分分钟想为她操心,恨不得给她把生活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他就见不得她受苦,生活的苦,身体的苦,都不愿意。
但真要扯开谈感情,他就不愿意去多想了,这种觉得挺惬意的日子,过一日算一日得了,两人压根没法子发展什么,这人整天气他就算了,还天天想着断绝关系。
人可不喜欢他。
光他喜欢有什么用。
玛莎拉蒂不知几点在门外滑过,去车库停了车后,开车的人沿着门口的长街回到家门口。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路过的人从外面看了进来。
江南花园全部是一栋栋的小木楼,几层高,带小院,山清水秀流水潺潺,门口的长道挂着一盏盏白玉兰花样式的路灯,在冬夜里发着澄澈雪白的光,宛若月色。
北市的冬夜都安静,人少,唯有风声。
所以脚步声很明显。
萧津渡起身出去。
甘望舒停在自家门口和他面面相觑,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都半个月没见了,或者说闹了半个月别扭了,这忽然见面,要怎么打招呼啊?跟他打招呼他会不会不搭理她?
“嗨……”她弱弱地开了口,毕竟还欠他人情没还。
萧津渡没说话。
甘望舒更加尴尬了。
想了想,她又找了句合理的话来社交:“你今天在这住?那……不早了,早点休息。”
“九点钟,不早什么?”
“……”甘望舒默默分析,“九点钟外面的餐厅都打烊了,冬天嘛。”
“我又不打烊。”
“……”甘望舒那端着的假脸色有点挂不住了,委屈地嘟嘴,“那你想怎么样?不打烊,想打死我吗?”
“……”
萧津渡失笑,偏开头,又仰头看天。
甘望舒:“走了,晚安。”
萧津渡火速过去,把钻入院子里一步的人一把带出来。
甘望舒:“……”
她被一摁,背抵在了竹制的门框上,振得挂在上面的枯叶都抖落下来了。
“干嘛?”她满脸无辜地问。
萧津渡语气意味不明的:“半月不见,这就走了。”
甘望舒:“不是你自己玩消失吗?消失的又不是我。”
“不是你整天期盼我从这世界上消失?”
“……”甘望舒低下头,心虚地狡辩,“我没有。”
“那我给你复述一遍那天你的话?”
“……”
甘望舒扭开头要进去,又被人摁住动弹不了。
“你到底想干嘛??都不早了。”她无奈地问。
他冷冷道:“我明天就搬走,来跟你道别的,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甘望舒欲言又止,委屈地嘀咕,“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爱住就住呗,但这大晚上的,你闲着没事就撩妹去,和女朋友玩去,别在这浪费时间浪费光阴,我确实要睡觉了。”
“你知道人是什么人吗?就撩妹,女朋友,张口就来。”
“什么人都和我无关,我要睡觉了。”
“没心没肺,就和你有关。是那老先生的侄女,那个律师,你说胃好了我才请人家吃饭的。”
甘望舒呆愣住,偷偷瞄他。
萧津渡和她对望,“去睡啊,我看这么缺德的你怎么睡得着。”
“……”甘望舒默默切回上一个话题,“你请她吃饭呀,那你怎么不喊我?我应该亲自请她的。”
“谁敢喊,都不认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