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寒也跟着附和:“我也没想到, 姜觅雪竟然是这样的人!”
姜觅雪背完明天戏份的台词, 开始琢磨着,要是自己这个时候站出去,会不会把翟依依给吓出什么毛病。
还有,白露寒看人的眼光,好像真的不怎么样。
她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现在出去, 外面翟依依像是哭诉够了自己的“委屈”, 终于把话题转向了实质性的内容:“小露, 苏宜这个角色, 你真的没办法帮忙吗?”
即使隔着灌木丛, 光听声音也能够听出白露寒的为难:“我之前已经跟导演推荐过你了……”
“那姜觅雪这么抢我的角色,我就要这么忍气吞声下去吗?!”翟依依抢话道。
她的语气听上去像是被气急了:“实在不行, 这个角色我也不要了,但我忍不下来这口气!”
“我要让姜觅雪也出丑,尝尝这种难受的滋味!”
隔着灌木丛, 翟依依眼珠子一转, 像是想到了一个很好的主意:“小露,你们剧组的服装是不是一般都在王府的那个杂物间里放着的?”
“王府”是影视城里的一处布景, 占地面积不小,其中有几间取景不便的杂物间,一般包了这个景的剧组都会习惯把服装、道具什么的放在里面。
因为是在剧组里面,一般也不会担心有人偷什么的, 看管并不严格。
翟依依声音蛊惑:“姜觅雪饰演的那个角色, 服装应该是比较显眼的吧?你的助理完全可以用帮你拿衣服的理由进去, 到时候悄悄地在姜觅雪的衣服上划一道口子。”
“――反正都是在剧组里面,她就算是丢丑,也不会大范围地传播出去。”
“这样我的恶气也出了,我们就扯平了!”
姜觅雪背完明天的台词,从灌木丛里探出来脑袋:“咦,是这样的吗?”
翟依依完全没想到隔丛有耳,一声高亢的尖叫猛然从喉咙里爆发:“啊!!!!”
白露寒也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看向姜觅雪的方向:“你……你怎么在这里?!”
姜觅雪拍拍身上沾的草叶,从灌木丛里站了起来,顺便举了举手里的剧本:“找个安静的地方背台词啊。”
翟依依、白露寒:“?”
剧组包的场地那么大,谁会选在草丛里背台词??
不怕蚊子咬的吗?
姜觅雪脸上倒是不见什么不好意思的神情――这习惯算是她从上辈子带过来的。
可能是蹲犯罪嫌疑人蹲习惯了,在这种偏僻的、一般人压根不去的地方,就算环境恶劣一点,但她就是更能静下心来。
她还顺便问候了一下翟依依:“好久不见啊翟老师。”
“没想到,在你的心目里,我竟然这么的,”姜觅雪顿了顿,企图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嗯,有能量?”
“不仅可以强势地安排之前跟我不是一个公司的艺人随便进组,还能逼迫柳导都低头。”
这下白露寒看翟依依的目光就有点奇怪了。
会相信翟依依的话,不是因为她傻,而是因为她愿意相信朋友。
但姜觅雪这么一点出来,翟依依的话语中确实存在一定的逻辑问题。
姜觅雪又晃晃另一只手的手机,脸上露出微笑:“那么接下来这段时间,我拍戏服装的安全,就拜托翟老师了。”
说完她目光又落在白露寒脸上几秒,而后把手机一揣:“那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随即施施然离开。
翟依依有点懵:“不是,她什么意思?”
白露寒:“……应该是,如果她的衣服出了什么问题,就要找我们算账的意思。”
她抿抿唇,想到刚刚姜觅雪看自己的眼神,没顾得上问翟依依,先朝姜觅雪追了过去。
姜觅雪还没走太远,在前面一个拐角处,白露寒看见了她的背影。
“等等!”白露寒喊道。
姜觅雪的脚步顿住,回身望过来。
她身上还穿着戏服,拎着剧本这么一转身时,竟然真有几分公主俯视众生的意味。
白露寒恍惚间一滞,而后重新平稳了一下心跳:“我不知道你刚刚听到了多少。”
姜觅雪善意补充:“基本都听到了。”
白露寒:“……”
她沉默了一下:“我承认,因为依依的关系,我不怎么喜欢你。”
“但是对别人的服装道具动手脚,这种事我不会做的。”
尤其是对女艺人。刚刚翟依依虽然说着什么“不会传播出去”,但白露寒心里很清楚,就算是没照片没实锤,光是些捕风捉影就已经能伤害到一个女艺人的职业生涯了。
她目光直视姜觅雪:“我追上来,就是想把这点跟你说清楚。”
白露寒本来打算说完这句就离开的,只不过她刚刚转身要回去找翟依依,就听见姜觅雪长叹了一口气:“哎。”
穿着红衣古装的女人在阳光下好像在闪闪发光,只是她那如画面容上的神色既不是敌视,也不是愤怒或者动容。
“白老师……”
硬要说的话,她的表情更像是……同情?
“我劝你有空的时候,还是去看看眼睛吧。”
一直到晚上入睡的时候,这一幕仍然像烙印一样刻在白露寒的心头。
令她辗转反侧,最后干脆直接坐起来――
“不是,姜觅雪到底什么意思啊?!”
……
可能是怕姜觅雪确实追究自己,当天下午,翟依依就灰溜溜地离开了《长安明月》剧组。
白露寒一边化妆,一边忍不住跟经纪人提起这件事:“姜觅雪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相比起白露寒,经纪人就显得冷静很多了:“小露,你有的时候太容易相信身边人了。”
白露寒停住画眼线的动作,转身看了看离自己距离最近的经纪人。
徐书:“……我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啊!!!”
白露寒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头,继续上妆。
一边对着镜子确认眼线是否对称,她一边语气有些迟疑地道:“你们的意思是,依依在骗我。”
徐书叹了口气:“你自己也感觉出来了不是吗?”
他道:“人是会变的,尤其是我们身处的这个名利场――你难道没发现,她和过去相比,已经变了吗?”
白露寒和翟依依认识得很早,早到白露寒还是个没什么名气的新人,演戏四处碰壁,而翟依依因为是童星出身,所以在圈子里还有些地位和人脉的时候。
当年白露寒奔波于各大剧组,投自己的简历的时候,是翟依依帮了她一把,让白露寒拿到了自己演艺生涯第一个打响了名气的角色。
而到两年前,她们俩先后有一部作品爆了,两个人都戏称是彼此有缘分,友谊更上一层楼。
甚至到白露寒和现男友吴浩元认识,也有翟依依牵线搭桥的缘故在里面。
因此即使到现在,两个人的咖位隐隐约约已经发生了颠倒,白露寒还是保持着当年对朋友的赤诚认真。
翟依依竞争的《缉凶》的杨瑜一角被姜觅雪拿下,她就跟着看不惯姜觅雪,《长安明月》里有很适合翟依依的角色,她就多次向导演推荐翟依依。
白露寒沉默着把剩下的妆化完。
看出来白露寒的情绪不高,徐书顿了顿,到底还是没说那句“还有吴浩元,你最好也小心一点”的话来。
――正好下午的时候,有白露寒和姜觅雪的对手戏。
因为宋望舒和李扶光两个角色的交集不很多,所以算起来,这是姜觅雪进组以后两个人第一次同镜头。
上午的事情还梗在白露寒的心头,所以当场记打板开始以后,白露寒几乎拿出了十二分的功力。
“公主?公主的确尊贵,”她紧紧盯着姜觅雪,“您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在父母亲人的爱意,成群宫人的呵护下长大的,过得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一身骨子里养出的华气,寻常女子哪里同与您作比?”
“臣女不及您有福气,出生时便没有得到过什么,父亲嫌我不是嫡出,母亲厌我不是男孩儿,也没有成群奴仆的追捧和精细照料,像是野草一样地长大,所有想要的东西都要自己去拼了命地争取――”
――本来在这里,姜觅雪应该要接白露寒的话的。
但白露寒几乎是卯着劲要去压姜觅雪一头,因此使出了浑身的解数,誓要在气势上把对方给压制住。
姜觅雪入组这么长时间,白露寒当然也看过对方拍戏时的场景:老实说,在演技上着实青涩,虽然有些疑似新人的灵气,但跟自己比还差上不少。
也不知道当初《缉凶》剧组放出去的那组“杨瑜”的镜头,到底是怎么才拍出来的。
而这也是白露寒会相信翟依依的原因之一。
但现在事情真相还未明,相较而言,白露寒仍然更愿意站在自己朋友的那一边――说点不太道德的,其实即便翟依依告诉她,自己就是实力不如对方才被挤下去的,白露寒也愿意跟着看不惯姜觅雪一把。
当然,不管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破坏服装、道具,去陷害姜觅雪的事情白露寒都不会做。
但用演技去压制对方,用的都是正当手段,比拼的就是业务能力,输得那一方就算觉得气愤,也很难说得出什么来――难道还要怪前辈的演技太好了吗?
而不出白露寒所料的,姜觅雪的确卡了一下壳。
只是就在白露寒的气势压上去的同时,姜觅雪周身的气场也发生了变化――
此时剧情还没有进展到后面山河破败、家国凋零的部分,李扶光也没有完成最后的转变,人设应该就是一个尊贵又有点少女娇蛮的公主。
尽管骄傲,但更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虽然有的时候会刺人,但其实没有真的伤人的意图。
但就在白露寒不着痕迹往前迈了一步,要将自己的气势彻底压到姜觅雪身上的那一瞬间,姜觅雪的气势突然变得极为凌厉。
白露寒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但那一秒钟,她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种极深的恐惧猛然袭上心头,以至于她连呼吸都无法。
好像她侵犯了某种不得了存在的领地,而对方随时都会反手扭断她的脖子。
冷汗一刹那爬满白露寒的后背。
好在,就在白露寒马上要忍不住软倒在地的前一秒,姜觅雪歉意地转头跟导演说:“不好意思程导,我没接上白老师的戏。”
那种摄人的气势转眼退去,好像之前都未曾出现过一样。
“麻烦再来一次吧?”
白露寒差点就要抢在程导面前说“等等让我缓缓先”了。
好在徐书及时看出了白露寒的不对劲,开口道:“我看小露的妆好像有点花了,要不然先补一下妆吧?”
程导点点头,化妆师赶紧上去给白露寒拍粉补妆。
隔了大概两分钟,大家重新开拍。
之前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还隐隐萦绕在白露寒的心头,她也不再想什么演技压制的事情了,中规中矩地把刚刚的台词念完。
姜觅雪也正常地接了她的话。
本来以为这样第二条就直接过了,结果谁知道念完台词以后,姜觅雪又举手朝程章示意:“程导,我觉得我刚刚发挥得不是很好,能再来一条吗?”
程章回放了一下刚刚拍下来的画面,点点头:“嗯,再试一次吧。”
他还不忘叮嘱白露寒:“小露,我看你这条表现得也没有上一条好啊!拿出上一条的那种气势来!”
姜觅雪在旁边殷切地点头。
白露寒:“……”
两个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好拒绝。
于是第三遍的时候,白露寒硬着头皮打起精神来:“公主?公主的确尊贵……”
这次她没有感受到之前的那种窒息感了,姜觅雪也顺顺当当地把台词念完。
然后:“程导,我觉得我刚刚那个动作可以这么改一改,还有打断宋望舒时的第一句话,停顿时间应该可以再长一点?”
白露寒:“其实,我觉得……”
看完姜觅雪演示的程导思索了一下:“嗯,有道理!”
“那我们再来一遍吧!”他笑呵呵地道,“哎,现在你们这些年轻演员愿意精益求精,是件好事!应该多鼓励!!”
“那大家就再准备一下,我们多拍几条,争取把这场戏给拍成全剧高光之一!”
白露寒绝望地闭上了嘴。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迟到!
第49章 49
◎这比大白天见鬼还可怕啊!◎
那个下午, 白露寒压根记不清自己到底说了多少遍“公主?公主的确尊贵……”
她只知道自己这辈子也忘不掉“臣女像野草一样长大”了。
反正拍到最后,白露寒觉得自己已经麻了――什么演技压制不压制的,这几句台词, 这几个动作, 都快变成她的惯性行为。
而相比起来程导很满意,因为在这样反复打磨之下,这个镜头拍出来的效果确实非常出色。
姜觅雪也很满意:演技上她确实还有很多需要打磨的地方,而人都是要有压力才能飞速进步的。
白露寒今天这么一压她,反而让姜觅雪找到不少自己可以改进的地方。
于是只有白露寒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
第二天早上在剧组再看见姜觅雪的时候, 白露寒甚至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寒颤。
演技好的对手固然可怕, 但像姜觅雪这样能这么耐心磨下去、玩心理战的, 显然更令人胆寒啊!!
而且昨天那一下午的重拍, 白露寒能够感觉得到, 姜觅雪就像是一块落进水缸里的海绵,一遇到机会, 就能疯狂地吸收知识,迅速地壮大自己。
不说别的,单说昨天下午那一场戏, 从第一次没有接住自己的戏, 到最后无数遍地重复至程导都不能再满意的程度的飞跃,姜觅雪已经展现出了她作为演员巨大的可塑性。
白露寒甚至有点搞不明白:姜觅雪是永动机吗?她都不会觉得累或者无聊的?
更可怕的是, 今早又开始拍摄后,白露寒和姜觅雪的第一条对手戏拍完过了以后,在程导这边点头表示满意后,姜觅雪还私下里又找到白露寒。
“白老师, ”姜觅雪的语气听上去十分恳切, “下一场戏, 能麻烦你拿出来昨天的那种气势吗?”
白露寒:“?”
姜觅雪继续道:“我发现昨天那种状态,对我的演技很有帮助。所以想请你再帮帮忙。”
白露寒:“??”
这一刻的姜觅雪,在白露寒眼里,仿佛左脸写了个“恐”,右脸顶了个“怖”。
她很想晃一下姜觅雪的肩膀,问对方知道这种以戏压人的套路不是这么用的吗!
再更早一点的资历为上、老戏骨垄断娱乐圈的时代里,这招是被一些没什么私德的老演员用来压制新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