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褚时英就不想吃,他便垂下眸子,一副十分失望的样子,“我起了一个大早专门去采的……”
“我吃,我吃。”这谁能受得了,褚时英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在他们两人对面大的吕雪,默默端起碧玉碗喝着里面的菜羹,又指使着人给他们送了一条咸鱼干。
秦歧玉这时才抬头,看了一眼吕雪,接过咸鱼干,撕碎了扔在羹中,复又看向褚时英,两人眉眼间,确有那么几分相似。
可能时英没有关注过,他们两人的性格,其实也有相似之处,扒下吕雪清冷性子,他内里有和褚时英一样的执拗。
左右快要到吕国了,到了吕国一切都能真相大白,他便没有多嘴。
有他照顾,褚时英身心舒坦,也不用特意拖延行程,所以队伍很快便越过县城,直奔白盐城而去。
白盐城不负它的名字,一眼望去,全是掺着贝壳的白色建筑,建筑上还挂着海螺等物,别具风情。
而他们入城后,一脚踏入的不是城区,而是一个占据白盐城将近一半面积的盐市。
吕雪下了马车,走在两人身边介绍道:“这里是吕国最大的盐市,市面上能见到的盐,这里全都有。”
他走到一个摊位前侧身停下,秦歧玉便拉着褚时英的手跟上去,听他如数家珍的讲:“盐分五色,精盐、粗盐、场底盐、印盐和花盐。”
“我们面前这些按颗粒大小售卖的则是精盐、粗盐、场底盐,也就是一般庶民会购买的盐,它们全部都是阳光直晒的盐。”
褚时英低头去看这些盐,豆粒大小的是粗盐,粉末的是场底盐。
吕雪瞥了两人一眼,继续向前走去,走到一铺子前熟门熟路进去,听见里面伙计一叠声的唤公子。
他吩咐道:“将花盐与印盐拿出来。”
“喏。”
伙计端出两个木箱,吕雪介绍道:“印盐如白玉官印,花盐则泛着钟乳美感,因此得名,这些便是各国达官贵族最喜爱的盐。”
“若要在白恶城开设店铺,我将开设盐铺。”
褚时英连连点头,直到这时,才有了吕雪也是一名商人的真切感。
而后吕雪领着他们在盐市逛了一圈,方往城里而去。
吕国整体气候要比郑、秦热,他们离开白恶城的时候,都需要披披风了,可在这里,只需单衣。
车帘被掀了上去,吕雪淡漠的声音从另一架马车中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他道:“我先将你们安置在我在白盐城的住所。”
两人无所谓,可到了地方,东西还没收拾妥当,他们就接到了吕国长公主的宴请,邀请他们十日后赴宴。
第七十九章 一场鸿门宴
吕雪在介绍自己母亲时, 用得是强势一词,而宇外出打听回来,白盐城的百姓们,用美艳来形容她。
她吕国长公主, 无人不知, 无人不晓, 实力与美貌并存,未见真人,尚且不知她到底是何种人。
都说吕国长公主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吕国, 而秦歧玉乃是秦国公子, 出席这种涉及两国邦交的宴请, 便要慎重考虑。
褚时英有些担忧,“若不然,我自己赴宴便是。”
实在是郑国那些年关押限制秦歧玉, 给她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 她怕秦歧玉会出意外。
秦歧玉忙着为她穿衣, 如今她小腹已初见隆起, 他虚虚扣上腰带, 唯恐伤及腹中胎儿,头也不抬回道:“吕国长公主是位有远见的人, 她不会做出可能会导致吕、秦两国开战的事。”
理论上是如此,但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
看她眉间愁绪不散, 秦歧玉蹲下在她腹上亲吻, “你不让我去, 定是不行的,如你会担忧我一般, 我更会担心你的安全。”
“何况你怕什么,不过是我曾经的手下败将罢了。”听到这话凤眸微扫,随即扬了起来,这是被秦歧玉给哄好了。
自怀孕后,褚时英不可自控的变得敏感了些,秦歧玉察觉到她的转变,对她对自己的依赖,很是受用。
牵着她比平时体温略高些的手,两人缓步出院。
外面吕雪正候在自己马车旁,他今日亦是正装打扮,玉环扣发、长袖垂落、禁步压襟,随风一起飘动,整个人都很孤寂。
见两人身后,宇和三三打算一起陪同,出言道:“他们二位不可跟着出席宴会。”
宇当即将手放在了剑身上,秦歧玉侧首看了他一眼,同吕雪道:“他们送我们进门,不入宴席。”
吕雪眉峰微皱,到底没有再拒绝,只是望着褚时英的眼眸说:“我不会让你们有危险的。”
褚时英总觉得他的一双眼睛,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他此时已经扭过头,上了马车。
她便跟着秦歧玉上了他们的马车,马车晃晃悠悠,行驶了许久方才到达长公主府,很快有仆人领着他们进府。
长公主府奢靡华贵,可见吕雪一应做派,悉数是跟着母亲学来的。
他们走至后院花园中,吕雪解释,“近日天气好,花园中百花盛开,亲母便将宴席定在了花园中。”
花园中有低矮鲜花,亦有高耸花枝,他们跟着吕雪前进,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女子的娇笑和男子们恭维的话不断入耳。
褚时英瞟了一眼吕雪,但见他面色如常,便知这是经常发生在长公主身上的事。
走过花枝,视线一下开阔起来,但见一美貌丰裕的女子斜躺在软塌之上,她着一身白红交织的曲裾,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充分显露出来。
周围鲜花盛开,不及她脸上好颜色,年虽四十,但她太过美艳,艳丽得根本让人想不到她的年纪。
在她身边亦有两位鲜嫩的少年郎,一位喂她吃着水果,一位为她捶着长腿。
若不是在她面前设下的案几后,亦有几位穿着朝服的人,任谁也想不到这是让秦歧玉赴宴的宴请。
吕雪走至最前,用最标准的动作拱手行礼,“亲母,此二人便是秦国公子歧玉同他的夫人时英。”
她身边的两位少年郎,自行退下,同吕雪一模一样的琉璃眸子望来,冰冷中带着打量。
可她人却是笑着的,嘴上道:“久闻秦国公子歧玉与褚家时英,今日终于得见,快请坐。”
秦歧玉带着褚时英同长公主见礼后,坐到了长公主左手下第一个案几后,而吕雪就坐在他们对面。
人都到齐了,宴席正式开始,长公主说了几句欢迎秦歧玉和褚时英到来的场面话,下面自有人附和而上。
而最最出乎褚时英意外的,是那出言吹嘘长公主的男子,竟是吕国相国,堂堂相国以长公主马首是瞻,吹牛拍马,实在是令人错愕。
有舞者扭动身体踏舞而来,长公主借看舞,时常看向秦歧玉一桌,秦歧玉敏锐回望,但见她目光勾缠之人,是褚时英!
他脸色阴沉一瞬,抬眸同长公主对视,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目光,而手上动作未停,在为褚时英扒着虾子吃。
褚时英又不傻,能看不出他与长公主之间的眉眼官司,只是诧异,原以为长公主本次宴请目的在秦歧玉,没想到在她这里,她有什么可图的。
想到此,她看向对面的吕雪,整场宴席,他几乎一口未动。
若说跟她有关的,她只能想到她到吕国的目的——褚鲜。
到了吕国这几日,她并没有苦等本次宴席,她联系了在白盐城的褚氏商铺,从他们那获知现在根本没有褚鲜消息,唯一的突破口,便是将她拐来的吕雪。
而长公主是吕雪的母亲。
舞者退去,淡淡丝竹声响起,这便是要开口聊天的节奏了,褚时英吃下秦歧玉给她喂得最后一块虾肉,喝了蜜水漱口,正襟危坐。
长公主依旧歪斜躺着,她放松的姿态间隐隐透着强势,只她问道:“听闻褚家时英继承的褚商,是来自褚鲜?”
来了,她知道褚鲜。
褚时英丹凤眼挑起,人却并未被长公主所慑,若是以前的她,可能还会惧怕一二,如今她一个当过郑王后,同国殉葬的人,可不会怕这种若有似无得威压。
她脸上浮起笑容,“长公主说的是,自我成婚后,便继承了我父亲的遗产。”
长公主表现得十分好奇,“不知这位创下褚商的褚鲜,是个什么样的人?”
吕雪亦朝褚时英看去,期待着等着她回话。
褚时英分外自豪道:“我父亲乃是当今行义商第一人,一举开创义商学,并亲身做示范,将褚商开遍各地,让褚商位居四大商之中,可谓鲜衣怒马少年郎。”
一阵悦耳的笑声入耳,却是长公主听她夸赞褚鲜笑了出来,便连吕雪都略有些失望。
长公主说:“这些但凡知道褚商的人都听闻过,但我想听听,他在家中,在你面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褚时英攥着自己的宽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这一点察觉让她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假笑,她道:“我父亲啊,在我和曾大父面前,从来是个靠不住的。”
“哦?”长公主来了兴致,竟从榻上坐了起来,“说来听听。”
“他调皮捣蛋的很,每每上蹿下跳惹出事端,都要曾大父和伯父给他擦屁股,因而没少挨曾大父的宽剑揍。”
“至于我,”褚时英眼里透着怀念,“他总喜欢逗弄我,将我弄哭,又惹来曾大父一顿打,但也会给我捎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哄我,准我在他脖颈骑大马,会抱着我参加上巳节……”
她说不下去了,拿指腹揩去眼角泪珠,总结道,“总之,是个很好的人。”
长公主脸上的笑维持不住了,便是吕雪都是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她道:“是很好啊。”
而后不知想到什么,她面色骤变,唇角扯出一抹嘲讽,低声呢喃,“他可从没对我和雪儿这般过。”
这话风一吹便散了,轻得褚时英根本没有听清,“长公主,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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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眸子一冷,把玩着自己的指甲,“可我怎么听说,褚鲜不是你亲父?你又不是他的亲生孩子,却继承了他庞大的褚商,你亲生父亲亦分了一杯羹,这对褚鲜而言,也太不公平了些。”
吕雪抬起眼眸,等待着褚时英回话,显然十分关注。
褚时英内心哂笑,他们倒是对自己家的事挺清楚,“我已被祖父过继给了父亲,只认父亲一人为父,至于长公主口中说我伯父拿走褚商钱财之事,乃是因为那是他应得的。
父亲久不归家,褚商全靠伯父支持,他拿走自父亲失踪后,褚商赚得的钱财与店铺,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亦不觉得我身为父亲唯一的女儿,继承他的遗产有什么问题。”
而后她,举起爵摇摇示意长公主,“多谢长公主替我父亲操心他的财产。”
她这话有些阴阳怪气,吕国相国忍不住出言呵斥,“大胆,你怎敢这么跟我吕国长公主说话。”
秦歧玉掀眸,“你才大胆,你又怎敢同我夫人这般说话。”
吕国相国面色一变,这才意识到,褚时英不光是褚商的当家人,还是公子歧玉那被老秦王认可的夫人。
只能赔罪,“抱歉夫人,是某口无遮拦了。”
褚时英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凤眸直直看向长公主,长公主亦回看她,两人久久对视。
同时开口,长公主道:“可若褚鲜另有子嗣在世呢?”
褚时英道:“长公主可是认识家父?”
话落,褚时英眉目一冷,长公主则站了起来,说道:“想来你们也吃不下去了,这宴席便到这散了吧。”
褚时英跟着站起来,想要长公主将话说清楚,长公主却是道:“雪儿,带两位贵客去休息。”
而后又同褚时英道:“你想要的真相,就在你们即将住得地方。”
第八十章 褚鲜的真相
吕雪带着秦歧玉与褚时英来到了长公主府内一处偏僻的小院, 小院院门旁杂草丛生,上面的锁头更是锈迹密布。
他打开锁头,侧着身子做出一个请进的姿势。
秦歧玉护着褚时英,褚时英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的数十名奴仆, 开口问道:“这便是你们吕国的待客之道?你们打算将我夫妻二人囚禁于此?”
吕雪却道:“我说过, 不会伤害你们。”
说完, 他一人当先走了进去,身后奴仆们齐齐上前,秦歧玉与褚时英被逼无奈, 只能跟上。
他只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 清冷的面容上, 有几分扭曲和痛苦,他转身,望着褚时英道:“你想要的答案, 都在这座楼里。”
褚时英死死攥着秦歧玉的手, 目光灼灼, “你到底是什么人?褚鲜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吕雪道:“进去, 你就知道了。”
秦歧玉揽着褚时英肩膀轻轻捏了捏, 同吕雪道:“我怕时英承受不住你们所谓的真相,需要你们将巫医请来。”
“可。”
吕雪朝外吩咐了几句, 静立原地半晌,悄然深呼吸了一口,方再次前行。
褚时英仰头, 在她面前的是一座在阳光下闪着细碎光芒, 被加了贝壳的美丽小楼, 上面还攀爬着不知名的植物,然如今这些植物均已枯萎, 被手一碰,便碎成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