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让人只是靠近就心悸不已的巨物。也只有神能创造出那样的东西。
“别担心。”树说，“寄生虫寄生在树的身体里，离开以后就会死去。树外面的人类是安全的。”
岚莓又好奇问道：“树为什么一直在这里，没有试着去过别的地方吗？”
那一张张很难看出表情的绿脸盯着岚莓，竟是让人感觉到它们正摆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树的声音也很疑惑：“树有树根，无法移动，这不是人类的常识吗？”
“黑创造树，也是依据这个世界的基本法则。”树的语气变得像是在教导幼童，“神无法更改基本的法则，只能够创建新的法则。”
岚莓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所以，物理学没有不存在了，对吗？”
树疑惑：“什么是物理学？”
“没什么。”岚莓挠了挠头。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世界本身存在基本的物理法则，那神在改造世界的过程中也需要遵循这个法则？
那不就跟她师父教的东西不谋而合了嘛。
道法自然，相信科学。
神也要遵守科学定律。
虽然这个世界的“科学定律”和岚莓原本学过的可能不太一样，甚至岚莓之前学过的那些也不一定就是真正的法则——
但现在知道神也要遵守规则，突然就觉得神明没有那么遥远了。
而且神也会死的。
黑暗神就死了。
这样想的话，或许、可能，那个像神龙一样的庞然大物，也是可以消灭的存在……
小船悠悠载着岚莓和她的同伴继续向前，岚莓敏锐察觉到树之前的害怕和瑟缩都不见了。
“寄生虫只会醒来一小会。”树这么说着，“再往前去，就是白的眼泪。”
岚莓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绿脸们围绕在岚莓身边，枝叶摩擦间，声音像是陷入了回忆：“那时黑和白正在争吵，白不允许黑继续创造树，因为树跟白想要的世界不同……”
树的话语停了下来，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才说：“白喜欢秩序，黑喜欢混乱。”
岚莓“啊”了一声，恍惚地想：这还真是比较符合她对于光明和黑暗的刻板印象呢。
“黑和白大吵一架，白把眼泪滴在了树的身上。”绿脸突然变得皱巴巴的，“很疼很疼，灼热的一大块。如果可以，树真希望岚莓能把那个拿走。”
岚莓跟树说过，他们此行的目的。
身为亡灵的库利要来这里寻找失去的回忆，树暂时还没见过他。岚莓的二哥不知道为了什么也进入这里，树知道他被困在什么地方。
最后一个就是，维恩想找一个东西，岚莓算出来，是神的一滴泪。
树说，那滴泪烫得树疼了太久太久了，如果能拿走是最好。
岚莓点头，向树承诺道：“只要能做到，我一定会通通拿走的！”
“莓是好人。”绿脸还皱着，很痛苦的样子，“岚莓不担心树做坏事吗？树杀了很多人类。”
几张绿脸藏在后面发出尖笑，似乎对自己的杀人行为很是得意。
岚莓摇了摇头道：“我觉得树不坏。而且树杀的都是坏人，没有对我动手，还帮助我去找师兄……”
树的绿脸仍然皱着：“树可能是在利用岚莓，岚莓太容易被骗。”
绿脸们摇了摇头，其中一个说：“岚莓不只是好人，岚莓是笨蛋。”
岚莓看了那张脸一眼，小声嘀咕：“……你才是笨蛋。”
绿脸们尖笑着散开，那张被岚莓看过的脸涨得翠绿，龇牙咧嘴地狂掉树叶：“笨蛋！笨蛋！去死吧！笨蛋人类！”
岚莓笑出声来。
比起人类，树要坦诚得多，恶意和善意都不加掩饰，全部坦然地展现出来。
那个气急败坏的小绿脸，在树无数的绿脸当中，只占很小的一部分。
树还是好树。
木筏顺流而下，很快，岚莓感到眼前的森林变得开阔，露出一整片波光粼粼的湖面。
在这永恒的浓雾和黑暗包围之中，只有那一小片湖泊，仿佛正被最好的阳光照射，四处都清晰明亮，湖面闪烁着金光。
距离那片湖泊还有段距离，深黑色“海”的海域却逐渐缩小，树林重新将岚莓围绕。
而树制作的木筏，却能够无视地形，离开“海面”，在森林的泥泞和高耸的树根之间穿梭，把树根当做海浪。
“这也太酷了！”维恩扒拉在木筏上，忘记了害怕，“呜呜呜！我们在树林里冲浪！”
“听说圣殿的队伍也只是三到五年才敢去一次海边，建设封锁带，防止海里的怪物上岸。”
黛米按住自己兜风的袍子，也很激动地说，“敢问整个圣殿还有谁体验过这种冲浪！”
“还有谁！”维恩也跟着喊。
树莫名沉默了一下，过了会儿才对岚莓说：“岚莓刚才说得也对。岚莓的伙伴，不是一般的人类。”
岚莓得意地挺胸：“是吧！”
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树的木筏把岚莓送到那片湖泊边缘，还有十米左右的位置，就不敢再继续向前靠近了。
岚莓和伙伴们从木筏上爬下来，互相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行李。
他们正要商讨怎么靠近那片湖泊、怎么试着去取一点出来时，树的枝叶忽然又动了。
它很激动地在岚莓面前晃来晃去，树叶如瀑般往下洒落。
树完全不在意，用破音的声音喊道：“岚莓！树的寄生虫，在吃人类！”
岚莓心跳猛地一顿，下意识问道：“树这里还有别的人类吗？”
“很强、很强的人类。”树激动道，“寄生虫快要被杀死了！哈哈哈哈哈！”
绿脸们开始大声尖笑，围绕着岚莓跳舞。
“树也被打得好痛。”几张绿脸皱巴巴的，但是脸上笑容不减，“嘿嘿，好厉害的人类。”
岚莓：“……”
这个形容，该不会是……
第78章 见到二哥
“树。”岚莓仰头问道,“那个人类，用的是什么武器？”
“和岚莓胆小的伙伴用的武器很像。”树颤抖着回答道，“他把寄生虫劈开,虫血有污染，他不害怕。”
胆小的伙伴？树说的是维恩吗？
和骑士剑类似,也就是说,那个人类用的是长剑……
刚才岚莓还以为是圣女殿下速度太快，已经解决了圣殿那边的事情,追到森林里来了。
虽然这种事情可能性不高，但对方毕竟是圣女殿下，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但树形容那人，使用的武器是长剑。
听上去更像是自己的师兄。
但树之前不是说,它知道师兄被困在哪里了吗？刚才那个说法,明显不是它已经知道的人类……
绿脸们的状态显然很不对劲。
黛米跟维恩都对此表示了担忧，哪怕想要的神之泪滴就近在眼前,维恩还是说：“没事吧？要不先去看看情况，之后再来拿也可以。”
光明神的眼泪周围,凝聚着强大的神力。
他们只是靠近就已经感觉到,有股灼热的能量正在湖面上翻滚。
现在过去也不一定就能把它取走,说不定还会陷入危险之中。
“树？”岚莓看向身边的绿脸问道，“需要帮忙吗？”
绿脸们纷纷摇头,树叶晃动间，树似乎想要拒绝。
但枝叶摩擦的频率还没形成话语，突然顿住，几秒后又重新晃动起来，飞快地说：“岚莓要找的人类脱困，和杀寄生虫的人类见面了。”
“啊？？”
岚莓闻言后有点懵了。
杀寄生虫的那个不是师兄！？师兄脱困,和那个人打起来了？
“岚莓，树不理解。”绿叶不断往下掉落着，“两个人类正在战斗，他们似乎想要杀死对方。”
岚莓也不理解，周围队友们凑上来问她发生了什么，她犹豫片刻，果断把刚才听到的事情快速说了出来。
“被困住的人是我哥哥，另一个人好像也是我的哥哥？”岚莓十分困扰地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想去看看。”
树说两位使用的都是长剑，而二哥莫名其妙到这座森林里来……岚莓怀疑，他可能是来找其他师兄的。
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可是两个师兄为什么会打起来呢？难道跟之前她和大哥的情况一样，都使用了比较难以辨认的伪装，所以没认出对方？
这也说不通呀。
就像是她面对魅魔时那样，就算魅魔的能力再强大，真的战斗的时候，实力就会暴露出一切。
再怎么伪装，两人师出同门，还能认不出对方的剑法么？
“去吧去吧！”就在岚莓想不通的时候，维恩第一个开口道，“我支持你！”
黛米也用力点头：“反正我就是来参加咱们组织活动的，组织让我去哪我就去哪。”
维恩目瞪口呆地看向黛米，像是在问：这种情况你也能借机表忠心吗！？
不愧是在光明圣殿里能被当做圣女预备役的女人！恐怖如斯！
眼见着伙伴们纷纷支持自己，岚莓也不再犹豫，立刻喊道，“树！能拜托你送我们过去吗？”
绿脸们围了过来，木筏重新出现，托举起岚莓和她的小伙伴。树叶在岚莓身边摩擦着，提醒道：“那边危险，岚莓保护好自己。”
“树，你没事吧？”岚莓关切问道，“有没有被战斗波及？”
树还是第一次被人类关心，在岚莓面前漂浮着的绿脸们显得十分错愕。总是龇牙咧嘴想要杀死入侵者的紫鼻子绿脸，现在也咧着满是尖牙的嘴，黑洞洞的眼睛随着脸的面向左右转动，好像很茫然。
“岚莓很在意树吗？”绿脸问道，“树只是植物，人类不关心植物。”
岚莓想也不想，下意识回答道：“树帮了我这么多，已经是我可以信赖的伙伴啦！我怎么会不在意树呢？”
绿脸们面面相觑，很快又听见岚莓说：“而且有很多人类喜欢植物的哦。”
“很多？”绿脸露出疑惑，“岚莓见过很多人类吗？”
“对呀。”
“比植物还多？”
岚莓哽住，挠着头犹豫地回答：“……那可能是没有的吧？”
单纯只比数量的话，她随便看见一片大草坪可能都会有几万甚至几十万棵小草诶——她到目前为止见过的人类熟练有十万吗？
而且，树这个样子，真的能算是植物吗！！？
树的绿脸们又在半空中飞舞起来，五官诡异的脸上显露出得意，好像对于自己“同族”数量的壮大感到十分满意。
岚莓无奈地笑了下，不在纠结了。
树是好树。
树开心就好！
木筏在林间快速穿梭，一路上岚莓见到的树干和枝叶都纷纷主动避让他们，木筏速度越来越快。
不多时，岚莓便听见远处森林中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森林中爆炸。
绿脸们皱成一团，肯定是被战斗波及到了。
“树只能送岚莓到这里。”枝叶们纷纷扬扬地落下。
“谢谢你。”岚莓摸了摸自己身边的那个绿脸。
怪异的绿脸顿时变得格外深绿，翠嫩欲滴。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猛地收缩了一下，抖动着从岚莓手底下离开了。
那个动作几乎是在逃窜。
岚莓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还以为自己在不经意间使用了光明神的力量。
……也没有呀？
树影摇曳着，木筏重新化作树根，缓缓退回土壤当中。
岚莓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两个小伙伴，道：“前面如果遇到什么大的危险，记得——”
“懂的懂的。”黛米迅速回答，“我俩都是目睹过邪神降临的，真有情况跑得比谁都快。”
维恩也跟着点头，口中已经诵念起咒文。
他胸口的吊坠发出微光，很快化作一面巨大的银色盾牌。维恩顺势拔出腰间的配剑，已经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所有人的前面。
他是圣殿骑士，那一面圣盾可以阻挡至少一次真神以下级别的攻击。
就算是邪神降临的现场，圣盾也能够在一定时间内阻挡住邪神的污染。
黛米跟在他身后过去，手中也握着木制的骑士剑。淡绿色的神光在四周来回萦绕。
岚莓站在最后一个。
她脚下的影子自行散开，已经变成了血族的外表。而她身上也始终缠绕着小兔制造的黑影，两个兔耳朵在身后轻轻晃动。
三人小队循着偶尔响起的爆裂声，深入浓密的森林。树木自行散开，为他们开辟出一条可供单人同行的道路。隐约还能看见前面的树木四处移动，逃命般来回流窜。
爆炸声不知道何时起已经结束，前方突然有大量的黑影喷薄而出。
维恩举起圣盾，口中诵道：“圣光！”
银白色的巨盾发出柔和的白光，将眼前的黑色全数吞没。
“是谁！？”
密林中，传出一声愤怒的低喝。
“是光明的力量！圣殿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哈哈哈哈我们成功了！这一定是邪恶污秽的光明来阻挠我主的诞生！”
“守住！守住这里！”
“哈哈哈哈哈！”
一阵阵癫狂的笑声从前方不断传出。
岚莓探头看了一眼，只看见维恩的背影，和那一面几乎巨大的圆盾，漫天耀眼的白光阻挡了一切。
圆盾会吸收光明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大。
“没事儿吧？”黛米毫不担心地问道，“能挡住？”
维恩的背影看上去都比平常高大很多，他的声音也不再颤抖，反而显出几分疑惑：“……好像，真的，没事？”
“异教徒已经是最好对付的了。”黛米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我们使用的可是真正神明的力量，而那些人信奉的可不是真的神。”
“……是这样吗？”
维恩用力向前一推那面巨盾，刺眼白光瞬间炸开，周围陷入片刻的沉寂。
数秒钟的沉寂之后，圆盾缓缓放下。
周围的树木也顺势让开，让岚莓一行人足以看清眼前的景象。
面前是一座祭坛，由白色的石头堆砌而成，也就十几级楼梯的高度，祭坛上四处都是血迹。
祭坛内被翠绿的树根枝叶穿过，像是被树抓在“手”中的一个小玩具。
四处横躺着身穿灰袍的尸体。
岚莓还没看清眼前的景象，就看见几张绿脸朝着那些尸体探了过去。
靠近尸体后，绿脸们上下动了动，似乎是在嗅闻。
然后在岚莓发出疑问之前——它们趴在尸体上，快速啃食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