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破烂呢,哪像狸君这里,每一样东西都得了如此妥帖的安置。”乐归想起自己当苦力的那几日,就觉得脑子疼。
狸君脚步一停,看她的眼神突然意味深长:“所以乐姑娘连他的寝殿都去过了?”
虽然她当时去的原因无比正直,但被狸君这么充满暗示地一问,她还是有些脸红,清了清嗓子强行转移话题:“您和尊上真是哪哪都不同,虽然当初有一起逃命的情谊,但很难想竟然可以维持上万年的友情。”
她才活二十年,小时候的朋友就已经基本不联系了,那可是上万年啊!帝江还是那种目中无人的性子,这么多年没闹崩也是奇迹。
“大约是因为我知道他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他不敢轻易与我断交。”狸君暗示地眨了眨眼睛。
乐归顿时来了兴趣:“什么秘密?”
“唔……”狸君故作为难。
乐归立刻举起三根手指:“我保证不会告诉他!”
阿花跟着点头,下一瞬她就被收回了镜子里。
看着镜面上的结界,阿花气得直跳脚:“放我出去,我也要听!”
可惜没人理她。
乐归一看狸君又是把阿花送回先知镜又是布结界防止她偷听的,一时间更感兴趣了:“什么什么?”
“你可知道他第一次挑战对手,虽然险胜却也命悬一线?”狸君问。
乐归想起在帝江记忆里看到过的画面,乖乖点了点头:“那时候你们便认识了?”
“嗯,认识了,还是我带着他去找了医修救命,”狸君笑了,“你连这都知道,看来他对你是真不设防。”
乐归干笑一声:“我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知道的……”
“那你可知道他在看到我之后第一句话是什么吗?”狸君问。
乐归想了一下帝江的人设,故意学他的语气:“区区元婴,不过如此。”
“不对,说的是‘受伤了真疼,早知道就不来了’,”狸君想起往事,仍然觉得历历在目,“说完泪花便浮了出来,愣是忍住了没哭。”
乐归一愣,倒是没想到帝江还有这样的一面。
是啊,《至尊》一文将近百万字,关于帝江的描写只有区区几百,几百个铅字,如何能概括他上万年的人生。
三界第一大能,也不是生下来就是三界第一大能,婴儿时期也会因为喝不到新鲜的雨水大哭,蹒跚学步时也会因摔倒伤心,那第一次离开魔界,顺着身体里流淌的好战血液、顺应作者寥寥几笔给出的既定命运,完成人生第一次对战。
会差点哭出来好像也不奇怪。
乐归以前看帝江,就像是隔着一张薄薄的纸,什么情绪都有,却唯独缺少了一点真实感,而如今听他的好友说着他的过去,那一张薄薄的纸好像一瞬间被撕碎了,他就这样清楚地出现在她眼前。
“说实话,”狸君突然开口,“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乐归一顿,抬眸看向他。
“他太执拗,好像生来就只是为了对战,我总觉得这样只执着于一件事太过危险,若有一日他会再无对手,又将何去何从。”狸君想到什么,唇角的笑意淡了几分,“我担心的事倒是很快便发生了,他突然开始闭关,又总是换着山头修炼,可依然难以消解寂寞,你可见过他豢养的那些戏班?”
“见过。”乐归点头。
狸君轻嗤一声:“也是荒唐,一个想方设法浪费时间的人,养了一群妄图延长时间的人,竟也这么共处了千年,可戏唱得再好,也总有听腻的一日,那时我便知道,我这个好友只怕是不会再活。”
说罢,他扫了乐归一眼:“几个月前,他来寻过我一趟。”
乐归一愣,突然福至心灵:“是桃花树下饮酒之前?”
“什么桃花树,”狸君摊手,“我倒是忘了具体的时间,只是听说他回去之后,毁了自己的苍穹宫。”
乐归突然想起那天早上,她跟着合欢宗的师姐们一起去苍穹宫送酒,结果一踏进结界便看到了嵌着宝石珠子的废墟。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是她和帝江第一次见面。
废墟之顶,一只过于白皙的手轻易推开巨石,红衣黑袍的漂亮男人便出现在视线里。
“苍穹宫可是他亲自建的,苍穹不再,便意味着他也失了活着的兴趣,本以为下次再听到他的消息,便是他的死讯,哪知道他活得好好的,低云峰上还多了一个合欢宗的小弟子。”狸君笑眯眯地看着乐归。
乐归干笑:“您不会觉得他是因为我才活着的吧……不至于不至于,我一个小小凡人,哪有那么大的能量,估计是他自己想通了。”
狸君眉头一挑:“怎么对自己这般没有信心。”
【哥们,你要知道我去了低云峰后像个野人一样活了一个月,就不会给我戴这么高的帽子了。】
“总之,他愿意活着,就是大好事,又觅得良人,更是喜上加喜,我这朋友活了上万年第一次动情,还请乐姑娘多多照顾,莫要辜负。”
乐归下意识要答应,可一对上狸君的眼睛,突然有点心虚。
“乐姑娘做不到?”狸君故作惊讶。
乐归眨了眨眼:“……要是做不到会怎么样?”
“唔,这可就难办了,”狸君眉头轻蹙,“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就是偷人寻人的本事还不错,若乐姑娘敢辜负他,只怕上天入地,我都能给你找回来,至于找回来之后么……”
他语气意味深长,却没有再说。
乐归无言和他对视良久,突然扭头就走。
“乐姑娘去哪?”狸君这回是真不解。
乐归头也不回:“找尊上告状,说你不仅卖他黑料,还威胁我。”
狸君:“……”
他和乐归只相处了两天,显然也没摸清乐归的性格,赶紧将人拉回来哄了又哄,再三表示自己刚才只是开个玩笑,乐归这才勉为其难地原谅他。
“那我现在可以选礼物了吗?”乐归矜贵地问。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最后一间密室。
狸君大手一挥,顺便把阿花放出来:“随便选。”
“一人选一件?”乐归追问。
狸君刚想说想选多少选多少,但一对上这俩人放光的眼睛,愣是加了限制:“十件如何?”
能在他最后一间密室里放着的东西,即便只是一件漂亮衣服、一个做工还算精致的首饰,都是最上等的天材地宝制成,远非外面那些东西所能比。
任意一件都算是价值连城了,狸君愿意让挑十件,足以证明他的大方。
乐归和阿花欢呼一声,开始对狸君大夸特夸,狸君被夸得哭笑不得,催促她们赶紧选。
偏院主寝里,帝江将灵力运行了三周天,便彻底解开了灵府的封印。
狸君的宅子里灵气还算充足,他这两日修炼的效果就已经远超在桃源村那十日,他凝神静气,正准备进行第四轮修炼,突然耳朵动了动,又起身走到桌前,饮一杯千年人参泡的热茶。
片刻之后,乐归兴奋地跑了进来,一进门先把紧紧束着腰的绑带解了,拿起帝江用过的杯子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帝江扫一眼她有些乱的发髻,问:“不装了?”
这一句问得没头没尾,乐归却听懂了,赶紧摇了摇头,结果脑袋上的东西太沉,她又赶紧扶住:“不装了,头好沉,尊上你能把这些东西都给我变走吗?”
“可以。”
乐归眼睛一亮。
“但不保证会不会把你的头发也变走。”
乐归:“……那还是算了,我自己拆。
”
说着话,她从怀里掏出个乾坤袋放在桌上,扭头跑去梳妆台前拆发髻了,一边拆还一边抱怨:“这东西偶尔弄一下还好,要是天天这样非颈椎病不可,太难受了,衣服也沉,我以后还是穿我的破裙子吧……”
她絮絮叨叨个不停,帝江没有听,而是将乾坤袋拿了起来,一边打开一边问:“都拿了什么?”
“拿了好多呢,狸君答应让我和阿花一人选十件礼物,这是我的,阿花的拿回屋去了。”乐归说着,发髻也不拆了,就这么乱糟糟地回到帝江身边,将里头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东芝还魂草,萝夏催灵丹,哦哦还有这个,神农汤,据说受再重的伤,喝一碗直接痊愈。”
她每拿出一样就介绍几句,每一样都是疗伤的东西。
帝江眉头微挑:“阿花拿了什么?”
“拿的全是增进修为的,狸君看到我们拿的这些,脸都快绿了,”乐归捏了捏下巴,“奇怪,明明是他让我们进去选的,怎么到最后还一副肉疼的样子。”
帝江似笑非笑:“怎么会,他可是很大方的。”
“那确实,狸君真是我见过最大方的人了!”乐归说着,又从头上拆下一根发钗。
帝江将桌上的东西看了一遍,停顿:“不是说可以选十件,怎么只有九样。”
“啊,有第十件呢,”乐归连忙拿起乾坤袋,一只手伸进去后突然神秘地笑了笑,“噔噔!”
手掏出来,是一个镶满了珍宝的凤冠。
“我打算成婚的时候戴,你觉得怎么样?”乐归兴奋地问。
帝江面色平静,只是心头突然一颤。
第39章
层层关卡的私库最深处,狸君一改平日潇洒风流的模样,颤着手轻抚博古架上一个又一个的空缺,摸着摸着眼泪都快出来了。
迟迟等不到主人出来的侍女一进屋,就看到他这副肝肠寸断的模样,顿了顿无奈道:“主人既然不愿割爱,为何还要故作大方?”
“……谁故作大方了,我是真心想送她们东西,”狸君说着,又开始伤心,“谁知道这两个小丫头看着一个比一个爱美,进了我这私库却一件衣裳也不挑、一件首饰也不要,尽拿我修炼疗伤的宝贝,我的还魂草……我的催灵丹……”
他跟叫魂一样,叫着每一件被拿走的宝贝的名字,侍女看不下去了,劝道:“实在不行就要回来吧,您要是不好意思,奴婢替您去。”
“跟帝江的人要东西?”狸君反问。
侍女一瞬站直:“奴婢觉得还是算了,反正关键的东西都还在。”
这句话多少给了狸君几分安慰,他叹了声气,抬眸看向满屋宝贝里最普通的两件软甲。
“是呀,至少这两件还在。”他欣慰道。
侍女也笑笑,正要再说什么,余光突然瞥见两道人影,于是赶紧屈膝行礼:“参见尊上、乐姑娘。”
狸君闻声回头,便看到两人站在门口。
“狸君好。”乐归刚占了人家的便宜,打招呼很是热情。
狸君看一眼她身上的棉布裙子,和只是简单编起来的头发,不解:“怎么搞成这样了?”
“衣裙和首饰都太沉了,乐归实在无福消受,便都换下来了。”乐归解释。
狸君一顿:“阿花呢?也换了?”
“嗯,她怕碰坏那些小花,便都从头上摘下来了。”乐归又道。其实这话说得委婉了,事实就是阿花也受够了要时刻保持端庄,便能拆的全拆了。
狸君闻言默默看向帝江,帝江眉眼淡定,显然对乐归和阿花的选择并不意外。
“原来是我多此一举了,”狸君无奈笑了一声,这才步入正题,“你们不在屋里好好研究新宝贝,怎么突然到我这儿来了?”
帝江和他对视片刻,突然勾起唇角。
狸君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正要开口逐客,乐归就开口了:“尊上要我将此物还给狸君。”
说着话,把流光溢彩的凤冠递给他。
狸君眉头一挑,眼神询问帝江这是何意。
帝江语气平淡:“本尊娶妻,何至于要蹭别人的凤冠用。”
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狸君倏然笑了:“好你个帝江,对乐姑娘还真是有心啊,乐姑娘心里一定很感动吧。”
【想多了,他是因为本性过于自大,才不屑用别人的东西结婚,跟我本人没什么关系。】
乐归一脸乖巧:“是呀是呀,很感动。”
帝江睨了她一眼,也懒得更正她的想法。
“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那我也只好收回凤冠了。”狸君故作遗憾地接过凤冠,其实心里比谁都爽。他喜欢漂亮的东西,也喜欢珍贵的东西,这个凤冠虽然不是什么法器,但足够漂亮和珍贵,是以一直被他珍藏多年。
天知道乐归要拿走凤冠时,他的心里滴了多少血,没想到因为帝江一句话,这东西又回到了他手里。狸君愉悦地将凤冠摆回原处,越看越觉得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