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吧,他没稿。写发言稿这个事儿也属实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就在他犯愁的时候,十六班的语文课代表,江萌,人家正好去办公室给林老师送作文。结果他就把江萌写的作文给打劫了。”
“就是林老师之前布置的,让咱们写新生入学感受的那篇。”
“结果他读一句卡一句,里面好多字不认识,笑死了哈哈哈。”
“光光,我必须要和你说啊,你一定不必自卑,就她引用的那些课外古诗文里面的字,一般人都不认识,你真不是文盲……”
许澄光踹了一脚他的椅子腿儿。
“看吧!还恼羞成怒了!”程勇依旧伏在椅背上笑个不停。
谢泽阳也露出了一丝笑意,突然听见门口有人朝教室里喊了一句:“许澄光!十六班的沈冰清找你!”
他不受控制地抬起头,向教室门口望了过去。沈冰清手里拿着一瓶药站在门口,正在朝他们的座位张望。视线相撞的一瞬间,他下意识低下了头。
许澄光从座位上起身,走到教室门口问:“找我什么事儿?”
“……沈冰清。”见她魂不守舍,还在往教室里看,根本不看他,许澄光无奈问道,“你看看我行不行?”
“你真是来找我的吗?”
沈冰清终于回神:“那个……小明手受伤了,你不是有小药箱吗?我来给他拿个药。”
“我看到了,不就划个口吗?我给他创可贴了。”
“创可贴不行!得包扎!”沈冰清说。
“啥?”
见她堵在门口不肯走,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许澄光只好妥协:“行,包扎。”
“药箱在我桌箱里呢,你自己去拿。”他说,又问,“对了,江萌在不在教室?我找她有事。”
沈冰清目光警觉,盯着他问:“你找萌萌什么事?”
“管这么宽。秘密,就不告诉你。”许澄光说完就往门外走。
“反正你要是敢欺负她,你就完了!”沈冰清冲他喊道。
许澄光回了她一句:“你要是再不去拿药的话,你的小明伤口该愈合了!”
沈冰清来到许澄光的座位上,从他的桌箱里拿出了一个小药箱,打开盖子,垂着头翻找起来。
程勇津津有味看着她的动作,眉梢一挑:“清姐对小明可真是……慈母般的关爱啊。”
“那当然,我们俩是坚不可摧的母子情。”沈冰清说。
“就没想过往别的方向发展发展?毕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程勇话没说完,被她开口打断,“没想过,想不了。”
她抬头看向程勇,一本正经道:“我现在呢……就只希望他能快点长大,找个对象,然后和他对象一起孝敬我。”
“噗——”程勇被逗乐了,“行吧,母子情也挺让人羡慕。”
“你说说你们,为什么一个个的都拥有这么多爱呢?”程勇托着腮,表情哀怨,“你看我们阳哥,伤了腿,有多少人给他送药!”
“满满一大桌子!还有什么爱心小零食、小纸条啊……啧啧,我给你念一张小纸条啊——希望你早日康复,虽然这次开学典礼没能跟你一起主持,但我很期待下次的艺术节,可以和你成为搭档……”
“欸?你手里一直拿着的是啥?带过来的好吃的吗?”程勇问沈冰清。
“是好吃的,吃不吃?想吃给你。”她晃了晃手里的云南白药。
“咦——赶紧拿走,阳哥桌上这一堆就够熏人的了,你又拿来个一模一样的!”
“你这也是给阳哥送的啊?”
程勇话音刚落,谢泽阳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然而紧接着,他看到她往自己的桌上瞥了一眼,语气淡淡道:“不是,是还给光光的。”
第16章 发绳
“今天,我给她绑头发了。”
——谢泽阳的日记
开学典礼结束不久,国庆假期开始前,学校的“校园艺术节”活动拉开了帷幕。
每个年级需要负责不同类型的节目,高一年级负责的节目是诗朗诵比赛。听说诗朗诵比赛由林老师带领参赛,学校要求所有参加演出的师生必须统一服装,并特地为他们购置了一批符合朗诵主题的“民国学生装”。
听说市教育局的领导也会来观看这次艺术节表演,德育主任在广播中重点强调,除了有节目的同学可以穿演出服以外,其他同学必须全部穿校服。这周刚好轮到谢泽阳值周,主任叮嘱他提前检查好每个班级的校服情况,务必保证每名同学在领导到来之前都能把校服穿好。
这天早上,他从家里穿好了一身“民国长衫”,又套上校服外套来到了学校。他刚走进教室,发现室内竟然一片狼藉。符昕雅的桌子翻倒在地上,桌箱里的书本和日用品零零碎碎洒了一地。
他将视线移到自己的座位,看到江萌坐在那里,许澄光正神情专注地往她的手腕上喷药。他走过去,听见许澄光说了一句:“老谢,借用一下座位,你先坐旁边。”
“阳哥,你错过了一场相当激烈的大战。”程勇凑到他身边,压低嗓音道,“符昕雅今天早上找了好几个混混在学校附近堵江萌,那几个人还带刀了。要不是咱们林老师及时出现给挡了一下,刀就划在江萌脸上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江萌喜欢夏亮宇,就十四班的那个艺术生,符昕雅一直在追的那个。”
“江萌给他写的日记,被符昕雅发现了,然后她就开始气急败坏。”
“看见符昕雅的桌子了吗?光光给踹翻的。”
“林老师没事吧?”他问。
“没事。”程勇说,“手心被刀划了一道,已经上药包扎了。”
“你说光光和沈冰清不愧是一家人,俩人脾气都挺暴啊。刚才沈冰清也过来了,直接冲符昕雅来的。好家伙,上来就把人给拽走了,听说是去女厕所单挑了。”
“班长!我在女厕所门口捡到件校服,担心是咱班同学的,就给拿回来了!今天不是有领导来检查吗?你一会儿快问问咱班有没有人丢校服!”一个男生跑过来说。
“咦——这校服是经历了啥?”程勇看着男生手里的校服,一脸嫌弃地说,“这是刚从下水道里捞出来的吗?咋脏成这样了?”
“这肯定不能是咱班同学的……”
男生突然道:“班长,上面有个标记!QQ,前面好像还有个S,看不太清……”
谢泽阳一把扯过校服,冷着脸飞快跑出了教室。
程勇和男生愣在原地:“他咋了?”
“不懂,”程勇不解挠头,“SQQ,谁啊?”
谢泽阳飞奔到女厕所门口,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洗手台上扔着一个橘色的发绳,他把它捡了起来,呼吸不稳,思绪也突然乱了。
她会去哪儿?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第一反应是担心她被带去了教导处,于是几步爬上了楼梯,在路过年级办公室的时候,下意识朝里面看了一眼,脚步顿住。
办公室里,沈冰清正站在林老师的办公桌前和她说话。
“老师,您别批作业了。手心出汗写字多疼啊。”
“没事。”
“我还这样考过试呢。”林絮笑了。
“啊?那您上次是因为什么划伤手啊……”
林絮沉默片刻,笑了笑,没有回答。
“老师,我给您吹吹吧!不知道隔着纱布吹管不管用,我试试!”
“真没事……”林絮抬手去揉她的头,问,“萌萌怎么样了?”
“手腕上有点伤,光光给她上药呢。”
“没去找校医?”
“光光比校医厉害!我表舅……也就是光光的爸爸,以前是一个特别厉害的医生,他从小就跟着表舅学医,治点小伤不是问题!”
“他还会治伤?”林絮惊讶问。
“老师,除了语文他啥都会,你说气不气人!”沈冰清语气夸张,拱火说道。
林絮无奈笑了,说:“你快回去吧。回去收拾一下,把头发扎好,一会儿该出发去礼堂了。”
“好吧,不过在我走之前,我要把您的红笔全带走。”
林絮一怔,噗嗤笑了,拍了拍她的肩:“好,我先不批了,歇一会儿再批。”
“快回去吧!”
谢泽阳还站在办公室门口,和正从里面出来的沈冰清迎面撞上。
“怎么?知道我和你们班同学打架,这么一大早就跑来告状了?班长大人?”她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调侃道。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淡黄色T恤,头上的发绳被扯掉了,蓬松浓密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肩上,衬得她小巧精致的脸颊更加白皙素净。
谢泽阳唇线绷直,一言不发,将她浑身上下完整仔细地打量了一遍。
还好,应该没有受伤。
他这才松了口气,一直握成拳渗出汗的手掌终于缓缓松开。
“赶紧回班!领导和主任一起从楼上下来了!要检查仪容仪表和校服!”他们身后突然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谢泽阳眼疾手快,一把拽起她的胳膊,将她拉到了身后的楼梯间里。
“喂!你干嘛!谢泽阳!”
他食指抵在唇畔,示意她不要说话。
“你……”沈冰清喃喃道,“你把我的校服还给我吧。”
她伸手去拿他手里残破不堪的校服:“谢谢。”
他却没肯给她,而是将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先穿我的。”他说。
沈冰清怔了一瞬,看着他问:“你就这么怕我给学校丢脸吗?”
“不愧是值周负责人,真负责。”她垂头瞧了眼自己穿在身上的宽大校服,低声说道。
谢泽阳没说话,习惯性地抬起手,将她校服领口处没拉紧的拉链往上拉了拉。
初一那年,每次她拉链拉不好,他都会顺手帮她拉紧。
名义上,他说自己是在规范她的仪容仪表。
实际上,他不过是怕她会因为冷风吹进领口而着了凉。
沈冰清眼睫颤了颤,而后仰起头,闷闷说了一句:“我的发绳,你也给我吧。”
“我绑下一头发,谢谢。”她紧接着说。
谢泽阳把发绳递给她,看她接过发绳,手臂刚抬起来,突然皱眉咬了下唇。
“怎么了?”他问。
“这儿疼?”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她右臂里侧的一处地方,“刚才打架弄的?”
“嗯,刚才符昕雅扯着我胳膊扭了一下。”
“不抬起来不疼,刚刚抬起来才发现有点儿疼。”她说。
他凝视着她的手臂,唇角紧抿,半晌叹了口气说:“那别抬了。”
他说着,接过她手里的橘色发绳,抬脚走到了她身后。
他将她颈后的发丝拢了起来,用五指轻轻捋顺,然后将发绳绕了两圈,在高处绑了个马尾,又将发辫拧成一股,缠绕起来,盘成了一个丸子头。
他的记忆突然被拉回到初三那年的除夕夜,他放完鞭炮走进家门,看到妈妈正站在灶台前绑丸子头。
“这么绑起来好看吗?”妈妈问他。
“好看。”他说。
“沈冰清也经常绑丸子头。”他禁不住和妈妈提起她,“但她的丸子头没有这么利落,总有碎发垂下来,看着有点乱。当时我们班同学还以为她是为了有凌乱美,故意这么绑的。”
“结果后来,她偷偷告诉我说,其实是因为她不会梳头,更别提绑头发。”
妈妈笑了。
“那你跟我学学,等下次再见到她,你教教她怎么绑。”妈妈说。
那时的他,跟妈妈学会了怎么绑丸子头,却以为自己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她。
他静静注视着为她绑好的头发,不知注视了多久。他手上的动作早已停下,双臂却忘了放下来。他似乎能感受到自己此刻咚咚的心跳声,在狭小静谧的空间里,如同汹涌的海浪愈演愈烈。
“好了。”他放下手臂,淡声说道。
她没说话,也没动,依旧仰着头,很久后才小声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她说话时带着闷重的鼻音,他走到她身前,注意到她眼尾泛红,眼里微微湿润。
“怎么了?”他惊讶问道。
她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脸,含糊解释说:“没事,就……胳膊……忽然有点疼。”
“领导和主任应该已经走了。”她仓促抹了下眼睛,转身走向教室,“我去找光光给我看看……不行就去找校医。”
“好。”他跟上她的脚步说。
艺术节表演很快开始,礼堂里,谢泽阳和许澄光一起坐在观众席的一角。
“我给她看了,没什么大问题,贴上膏药养几天就能好,不用担心。”许澄光说。
“嗯。”谢泽阳答道,“谢了。”
“应该的,你和我道什么谢。”许澄光淡淡道。
空气陷入凝滞,他察觉到今天许澄光似乎兴致不高,一直没怎么说话,神情格外烦躁,目光一直紧盯着同一个方向。
谢泽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第二排中间座位上江萌的背影。
“你怎么了?”他问许澄光。
“烦。”
“烦什么?”
“说不明白。”顿了片刻,许澄光再次开口,问他,“你觉得,夏亮宇这个人怎么样?”
谢泽阳笑了,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你也觉得江萌喜欢他?”
“你觉得,江萌日记里写的‘X’,是夏亮宇?”
许澄光像受了委屈,说话的声音有点闷:“我上次无意间听见江萌跟沈冰清说,她有一个很喜欢的人,而且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了。”
“她考来咱们学校,也是因为那个人。”
“夏亮宇不也是从你们县考来的吗?而且他和江萌还是小学同学。”
谢泽阳淡声说:“我觉得不是他。”
“那还能是谁?”许澄光突然转过头看他,“‘X’,……难道是你吗?”
谢泽阳哭笑不得,问他:“为什么是我?万一是你呢?”
许澄光眼皮一耷:“我才认识她多久……”
他喃喃自语着,谢泽阳唇角翘了翘,没有再说话。
他恍惚回忆起中考前的那一天,江萌和他在教室里聊天时对他说过的话。
“比如某一刻,你遇见了一个人,他带你走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从那一刻起,你发现,你的人生忽然有了焕然一新的光彩。”
“哪怕后来你见不到他,甚至他不记得你了,也没有关系。”
“因为你相信,在两个世界的交接点,你们一定还会再相见的。”
第17章 欢送会
“我看到她骑车载一个男生回家。他们穿了同款的运动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