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她发现她的少年长大了好多。
未来呢?
她忽然很想看一看五年后的谢阳阳。
五年后,他们在读大学。
再五年后,他们毕业工作。
他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工程师,而她会成为一个大明星。
她忽然好想跑到未来里去看一看。
去看一看,如果现在的她足够努力的话,是不是长大以后就可以拥有足够的底气站在他身边,变得跟他一样优秀耀眼。
“在想什么?”他停笔,看向她问。
“超市老板说橘子糖脱销了。”她岔开话题,“我听说隔壁市有卖一种玻璃罐装的橘子糖,估计没机会去买了。”
“先看书。”他说。
“知道了。”她下巴抵在抱枕上,闷声说道。
她没有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他竟然真的去隔壁市给她买来了这种橘子糖,并且在每一张糖纸上都写下了一句祝福或鼓励她的话。
她一张接着一张地把糖纸打开,眼角有些湿润,侧过头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正在写字,注意到她的目光,笔尖顿住。
“怎么了?”他问。
她吸了下鼻子,摇摇头说:“没事,就是突然特别想卷过你。”
他笑了,对她说:“那你加油。”
“谢阳阳。”她喊他的名字。
“嗯?”
如果我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追不上你的话,你会等等我吗?
还是,你会一个人先离开。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笑了笑说:“我们一起加油。”
“好。”他说。
十二月初,她去北京参加了艺考面试。考试回来的路上,她看到初中同学群里弹出了几条新消息。
“咱班长保送理工大了,你们知道吗?”
“啊?不知道啊?啥时候的事?”
“就前段时间啊!一班的班主任,老徐,和我爸是同学。前几天老徐告诉我爸的。”
她指尖倏地顿住,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要么就是他们乱说的。
什么班长,什么老徐。
她颤着手指点开了和程勇的聊天对话框,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在吗?想问你个事。”
对方马上回复:“在呢,啥事?”
很简单的一条消息,她删删改改好几次才终于把字全打对,按下了发送键:“谢泽阳是保送理工大了吗?”
“对啊。”
她怔怔盯着程勇回复过来的两个字,一滴眼泪猝不及防砸落下来,打湿了手机屏幕。
“咋了?”
“正想问你呢,你面试啥样啊?”
“?”
程勇的消息不断发过来,屏幕上显示“程勇拍了拍你”。
没过多久,程勇的语音电话打了过来。
她匆忙按下挂断键,终于再忍不住,抱着手机泣不成声。
“车上信号不好。”等到情绪平复,她抹干屏幕回复程勇,“回去和你说。”
汽车到站后,她看到他在车站外等她。
她仰头含了下眼泪,走到他面前,问他为什么要失约。
明明他们已经约好了。
明明她已经这么努力地在赴约了。
他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丢下她一个人,让她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她想让他给她一个解释。
她想听到他的解释。
可他没有给她解释,而是质问她:“你能保证你一定能考上北影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为他不信任她而难过。
或许,他从来都没有信任过她吧。
不信任,不在意,和她做出的约定也不过是随口一说。
他有自己的考虑,会在合适的时候做出属于自己的决定。
他不觉得需要把这些决定告诉她。
他始终把她排斥在他的生活之外。
自始至终,他们之间所有的感情,都只不过是出于她自己得一厢情愿。
其实,早在五年前,她就已经开始一厢情愿了。
谢泽阳,原来你从来都不会等我。
不过没关系。
以后的我,再也不会追着你跑了。
那天她发了高烧,夜里在医院挂点滴,烧得昏昏沉沉。醒来时,她看到吴阿姨正坐在床边陪她,伸手给她擦眼泪,问她怎么哭了。
眼泪又一次汹涌而出,她哑着嗓子对吴阿姨说:“阿姨,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但他不喜欢我。”
“那咱们也不喜欢他了。”阿姨轻轻拨开她被汗水黏在额角的头发,“等以后上了大学,咱们看看身边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你会喜欢的男孩子。”
“会有吗?”她问。
“傻孩子,肯定会有的。”吴阿姨说。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眼泪源源不断地从眼角渗出来。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等读了大学,她一定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去喜欢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一个不会一直让她追着跑的人。
一个愿意停下脚步等等她的人。
一个很爱很爱她的人。
高三下学期,她开始拼命地学习。他没再来过学校,她也努力让自己不再想起他。
高考结束,她被几所学校的艺术专业同时录取。
她的分数距离北影的录取线还是差了一点,她突然很想去南方,选择了广州的Z大。
十一假期,她去北京找江萌玩,在北影的校门口拍照打了卡。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堵着一口气,像是偏要向他证明,她是可以考上北影的。
他凭什么说她未必考得上。
深夜里,江萌的室友们约她去KTV一起唱歌,她喝了一整杯酒,窝在沙发的角落,借着酒劲悄悄对江萌说:“萌萌,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以前……有一个好喜欢的人。”
“是谁呀?”江萌问。
“你认识的,咱们班同学。”
“初中同学。”她补充了一句。
江萌陷入了沉默,许久后摸摸她的头问:“他知道吗?你喜欢他?”
她摇了摇头。
“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她再次摇了摇头。
“萌萌,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吗?”
“初一刚开学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在夕会上一开口说话就是‘沈冰清作业没写’,当时我就在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江萌笑了。
“但后来,和他做同桌之后,我发现他挺好的,比我想象中要好,他对我也很好……”
“但他不喜欢我。”
“你要不要问问他?”
“不要!不要告诉他。”
“因为我好累……我已经……不想再喜欢他了。”她说。
那晚她断断续续给江萌讲了好多故事,握住江萌的手说:“萌萌,你不是说,你最近在写一个电影剧本吗?”
“如果我的故事可以给你灵感的话,你可以把它写进去……或许,等它真正变成了一个故事,我也就放下了。”
“好。”
“其实,我也一直有一个……好喜欢的人。”江萌忽然说。
“让我猜一猜!”沈冰清猛然抬头,“是不是夏亮宇?”
“但你好像说过,不是夏亮宇……”沈冰清茫然道。
“不是他。”江萌笑了笑。
“那是谁啊?”她迷迷糊糊睡着了,没等到江萌的答案,只是隐约察觉到江萌在她的手心里,用指尖轻轻写下了一个英文字母。
“X”。
但不是夏亮宇。
假期结束后,她回到学校,一边上课,一边不停进组试戏。十二月初,一个跟她合作过的导演说准备拍一个青春暗恋题材的电影,问她有没有兴趣去试一下镜。
被通知试镜成功后,她终于拿到了完整的剧本,发现这个剧本的编剧是江萌。
电影的名字叫《清清》。
“也太巧了。”江萌知道后对她说,“我没想到会是你来演。”
“你要演吗?”江萌问。
沈冰清坚定点头:“嗯,演完就放下。”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说放下,却还是在导演提到想去东北拍摄,让她推荐一个城市时,向导演推荐了L市。
就像她同样不知道,为什么在拍戏休息的时间里,她明明坐公交车路过了好几次理工大学,却并没有下车去找他,甚至刻意把头扭过去不看窗外,连理工大学的校门究竟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为什么一定是她先低头呢?
她想。
明明当初先放弃她的人是他,说狠话伤害她的人也是他。
如果他真的有哪怕一点点喜欢她、在意她,又怎么会一整年都没有再联系过她。
大学生活那么精彩丰富,他会遇到那么多优秀厉害的人。
他大概早就已经忘了她。
电影拍摄结束那晚,全剧组一起在L大附近的一家酒店聚餐。
她正闷头喝酒,突然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好巧不巧,旋转的啤酒瓶第一轮就指向了她。
“我们随便报一个字母,你选一个姓氏是这个首字母的手机联系人打电话,问他现在能不能来接你。”
“那就……X!”有人说,“姓氏首字母是X的,你选一个!”
她无奈打开了手机联系人名单,只看到了三个名字。远在国外的许澄光,同校同学肖逸宁,还有,谢泽阳。”
指尖停顿在“谢泽阳”三个字上,她失神了许久,终于还是挪开指尖,拨通了不太熟悉的同校同学“肖逸宁”的电话。
他刚巧来L市参加一个比赛,看他刚发的朋友圈,这时候他应该人在机场,正准备飞回广州。
“嗨!你好,我是沈冰清。”她拨通了电话,尴尬问对面的人,“那个……你现在,方便来接一下我吗?”
肖逸宁顿了一下,开口说:“可以。你在哪儿?”
“不是吧?什么都不问就答应?”周围人惊讶道,“这……居然这么轻松就过关了?”
“我们剧组在做游戏,打扰你啦,你快登机吧!一路顺风!”她不好意思地向他解释,然后迅速挂断了电话。
聚餐结束后,她没有回酒店,一个人拿了罐啤酒去海边看夜景。
海浪拍打着海岸,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记忆退回到高二那年,她曾经在这片海岸对着流星许下自己的心愿。
她希望,自己可以和谢阳阳岁岁年年,永不分别。
潮汐将回忆冲刷褪色。
原来流星并没有听到她的心愿。
一罐啤酒喝空,她正准备回去,肖逸宁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你怎么来了?”她惊讶问。
“不是你问我能不能来接你?”肖逸宁反问她。
她无奈道:“不是都说了我们在做游戏?”
“我知道。”肖逸宁说,“但我听你的声音,感觉你不太开心。”
“所以我改签了。”
“你……”沈冰清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肖逸宁紧接着问:“你为什么不开心?”
“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让自己不开心的人和事。”沈冰清抬眼望向深邃无际的海面,海风将她的长发吹得卷起,“它们就好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我心里很深的地方。我看不到这根刺,以为已经把它拔出来了。可偏偏有一些时候,它忽然又开始疼,告诉我它还在……”
“可我就是找不到它在哪儿,所以无论如何都……拔不出它。”
“那就不拔了。”他说。
沈冰清一怔。
“拔不出来就不拔了,它疼它的,你开心你的。有些时候,你不去想它,它就不疼了。”
“人生本来就应该像眼前的大海一样自由辽阔,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一根刺算什么。”
沈冰清偏头看他,第一次格外认真地去打量眼前的男孩子。
他们在学期初加了微信,同宿舍的姐妹们说过他长得好、性格也好,她一直没太在意。
这是第一次,她从一个少年的身上感受到了成熟和通透。
以及……久违的温暖。
“你明天直接飞学校吗?”他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去玩儿的地方?”
“我不太想回学校,你要是想出去玩儿,咱俩可以做个旅游搭子。”他接着说。
“好!”她笑了,掏出了手机,“我有好多想去玩儿的地方,让我计划一下旅行路线……”
她就这样和肖逸宁越来越熟悉,回到学校后,肖逸宁向她表白了。
答应他的表白,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原因很简单,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是真的很开心。
她去过那么多城市,发现自己最喜欢上海,于是告诉了他。他们约定好毕业后一起去上海工作和生活。
后来,他们把婚礼的地点也定在了上海。
她的婚礼办完,萌萌和光光也快结婚了。
光光回国后,她才知道原来萌萌喜欢的人一直是光光。而萌萌也在大学期间治好了应激障碍症,可以开口说话了。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我好帮帮你!”她心疼地对萌萌说,“干嘛一直忍着不说,吃了这么多苦。”
“许澄光这个傻子,拖了这么久才回国找你,气死我了!”
江萌笑了:“在感情里,一定是要自己学会勇敢的。”
她顿了顿,认同道:“你说得没错。”
婚后过了一段时间,她在大一时拍的电影《清清》终于要上映了。这部电影因为一些原因拖了好几年,电影上映前,她接受了一家新闻媒体的专访。
主持人问她有没有初恋。
她想起了自己在少女时代的那段暗恋,玩笑般讲了出来。
后来,主持人问她会不会遗憾。
她说不遗憾。
年少时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不过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单恋。
彼此之间的双向奔赴才称得上真正的爱情。
所以她不遗憾。
她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谢泽阳重逢,更没想过他们重逢时的场景,是在理工大的放映厅外偶然遇见。
可转念一想,他本来就是理工大的校友,回母校来看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久违的面孔猝不及防出现在她的面前,青春里沉睡多年的回忆突然被唤醒,老电影般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