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周寅初承认,并且以人意想不到的方式说,“但我觉得,或许这样的事件发生在沈女士的身上是件好事。”
温宁纳闷:“你为人子女,怎么会这样想?”
他这才不紧不慢地解释:“她个性要强,又尤其在意自己的名声,怎么可能会容忍得了这种人?”
“你的意思是……”
“说不定,以她为人处世的作风,这会儿刚去治病了,她总不会拖着病躯和别人打官司。”
周寅初剖析完,温宁将信将疑,却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仍然有所保留。
而半刻钟,她收到一张来自医院私人病房的夜景图片:“妈妈,奶奶答应我们住院治疗了。”
她见周寅初料事如神,竟然预判得一点也没有出错。
周寅初挽过她细软、微卷的长发,抽出他们相处时片刻的空隙,感慨了声:“天时,地利,人和。”
“她未必肯听我们的话乖乖就范,更不可能按照我们的设想,去手术台,”一切尽在男人的预料之中,“但她不会想要输给任何一位的敌人。”
“这便是我的母亲。”
温宁松了口气,心中有块大石头如愿放下,“不论如何,她肯去治疗,总归是一件好事。”
“别去管他们了。”
“管我。”
他们坐在柔软的草坪上,夏初的季风穿过他们的身畔,27°C的气候还不至于让室外的他们备受暴晒的困扰。
Memorial church就在不远处,尖顶指向更高的天空,标志性的红楼近在咫尺,当然这片草地上也不止有他们,有不少年轻的、坠入爱河、体验爱情美妙的情侣,混入其中的他们并不违和,反而十分的惹眼。
人人都看得见,那是一对亚洲情侣,男人外貌出众、气场强大,而女人身段纤细、面容姣好,散发着东方女性才会有独特韵.味。
他们在接吻,吻得心无旁骛,眼底容不下彼此其他任何的事物——
和所有热恋中的男女一样。
第66章 v49(手术)
波士顿的夜晚星光点点, 收拾起桌面的琐碎,温宁抬眼,不经意看见周寅初停留的文档页面。
对于具体的方案细节, 她一知半解, 但“公关”两字总算明白最基本含义的。
她与他心照不宣,单单问:“什么时候回去?”
周寅初已对既定的行程做了更改,他俯身, 以商量的口吻:“明早去趟硅谷, 之后我们就回国?”
他电脑屏幕的光瞬间熄灭。
温宁应了声:“好。”
“硅谷是有什么重要的人吗, ”不过温宁同样也好奇于另一件事,“会让我们周总心心念念一定要带过去一趟?”
“不会耽搁太久, ”周寅初没谈重要与否,“见过人, 我们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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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美国的东北部大西洋延安去加利福尼亚, 几乎横跨整个美国本土,飞机依旧是最方便、快捷的工具。
“是你创业时期的朋友?”趁着飞行旅途的空隙, 女人问。
“算是。”
温宁一度以为周寅初从来都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你和他们的感情很好?”
周寅初淡淡道:“谈不上,大多平常已经不怎么联系了,你应该知道我不擅长经营普通的人际关系。”
却单独将他们的关系拎出来,好似他极其擅长。
“我之前做事太功利,总之,欠了一些人情, 我想既然来了, 路过,请他们吃顿饭, 这也在情理之中。”
温宁没有追问更多的细节,她屏气凝神地说:“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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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嫂子?”
工业风的初创设计, 冷硬直白,功能性极强,倒像是真符合周寅初的审美,这里密布着他生活过的迹象。
“嫂子,以前我们就在这里打地铺,你先生最讲究,买的睡袋也是最高档的。”开口介绍的事闽南一带的人,说话自带着地方柔和的口音。
他的越南同事附和:“周,是我认识男人当中生活方方面面都最优秀的人。”
他人释放着的善意,温宁自然也感受得到,而至于周寅初口中的“功利”,温宁就不得而知了。
她从硅谷的私人停机坪到这栋周寅初熟悉的办公室,没绕太久的路。
聚餐的餐桌也就是他们办公废弃的老的会议桌,几张可放大的弗莱彻圆桌也派上了用场,拼凑在一旁,一切如草台班子搭起来。
温宁也尝试着融入他生活过的群体,他们包容,没有人会因为一个女人有过的一段婚史而说三道四。
“我们可是老早之前就知道你长什么样了,嫂子。”
有人走漏了风声,出卖了周寅初之前的点点滴滴,“他拿着你们的大头照,一发呆,就在那里跟个痴汉似的看。”
很难想象周寅初如痴汉的模样,紧接着周寅初并没有当面责怪,却咳嗽了声,闻言,这群人可没有见好就收的习惯,反而恨不得掘地三尺,将周寅初在创业之初发生的糗事一一说出来。
周寅初草草收场:“时间不早了,等你们熬出头,我的原始股份还在,靠着那笔钱,我也该退休了。”
“周,你的天赋我们有目共睹,你该自己努力的,可别指望我们。”
最初朝着温宁打招呼的福建人谈其他,仍然不免感慨:“是啊,周寅初,毫不夸张地讲,你是我学业生涯和创业合作伙伴当中最出色的人。”
周寅初又多喝了一盏朗姆:“可当时也没顾得上你们。”
遗憾常在。
这大概就是有关周寅初口中“功利”的始末了,周寅初这人表面上对待别人冷心冷肺,瞧不上旁人,实则并不是他并非经济学上的理性决策人,做不到始终如一的利益至上;更不甚那些笑面虎,表里不一,面上与人和颜悦色,背地里说不上有多阴狠、毒辣。
他那群老友似乎并不如周寅初本人那样在意当年的事情:“哪能怪你?”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翻过那一页,可别在嫂子面前重提了。”
“来,我们敬嫂子一杯。”
众人齐刷刷地举起酒杯,依照中国人传统的方式一饮而尽。
她没有推敲、追问。
但好似已经知晓那个答案,明白他哪怕忤逆自己的本心,变得急于求成的原因所在了。
从饭桌上起身离开,她走向他:“是想早些回国么?”
他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不后悔么?”
“创业中途舍弃了你最看重的一批朋友们,结果你回国那会,我应该已经在筹办婚礼了。”这话多半有些现实、残忍。
纵使他放弃与他们的共同创业,变卖了他的科技专利,急忙急促地赶回国内。
一切也已经面目全非了。
温宁:“你可以怪我。”
“为什么怪你?”
过去的创伤、缺口好似因为这一趟的同行得到了他意想不到的弥补,无数次在脑海中设想本该出现的场景,也已经在哈佛的红楼前的草坪得以实现,如愿以偿的男人把过去的罪责通通归向自己:“只不过因为我还是回去得太晚了。”
……
江城,私人医院。
没人怀有回家的心思,飞机抵达的下一站,是周母所在的医院。
“妈妈。”
李澈扑进温宁的怀里,温宁这下子才有了真实的触感,可自己怀中善良和正义的小孩,却一度被网络文化断章取义、扭曲成性。
视频几经转载,尽管背影已经不能更虚化了,这仍是对她孩子巨大的不公。
李澈却表现得像个没事人:“奶奶已经睡着了。”
周寅初安排管家将行李送回家,这才稍作耽搁,紧随其后地到来:“这里没有别的看护么,怎么需要你一个小孩?”
温宁生怕周寅初说话的语气太冲:“你周叔叔是不想要你一个小朋友太辛苦。”
“澈澈,你怎么这个点还没走?”
李澈抿了抿唇,说,“我和小洋姐姐打过招呼了,等她拉上店门,就过来寻我。”
温宁心中更是生出无端的心疼来:“这都快九点了,小洋还没有关门?”
“妈妈,你别说她,小洋姐姐认为你现在和周叔叔在一起,周叔叔是很有钱的人,如果你没有足够多的钱,就会变得没有底气。”
李澈低着头,于心不忍这么些天来小洋日日吃苦,于是他这一次自作主张,没有继续替小杨姐姐保守她的秘密:“她说要给你多挣点。”
小洋姗姗来迟。
医院的楼下,多了位停车困难的年轻女性。
“小洋,这些礼物原本都是你的,但我现在不确定要不要送给你了。”
温宁嘴上说着生气的话,视线却又落在这辆车的后备箱,想着能不能容下她的这些礼物。
她最后还是苦口婆心地讲:“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你的身体永远比金钱更重要,能理解吗?”
小洋再三保证:“好,我以后早点关门。”
温宁却不信她的口头承诺:“我既然回来了,那就由我来收店门。”
“那这些礼物?”小洋这一刻格外满足,原以为宁姐组建了自己新的小家庭,再也顾不上自己,可见,自己在宁宁姐心中,仍是独一无二的。
温宁将其中一个没有经过托运,而是生怕折坏了外面的牛皮纸袋,这是件一直拿在身边的衣服:“还是送给你的,觉得很青春洋溢,应该很适合你。”
“宁姐,这个应该也很贵吧,我见过这个牌子的,”小洋又是欣喜,又是心疼,“而且,你花的还是美刀。”
温宁动容:“活呢,你倒是样样抢着干;钱,又要替我省着。”
“小洋,我宁可你学着自私一点。”
小洋摇头,在医院空旷的楼下,总觉得周寅初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她素来不知道怎么应付宁姐的现任丈夫,二话不说,当即把澈澈带走了。
人心就是这样的,被爱总会受到新的滋养,回过头来看小洋的背影,也比初见时阳光开朗许多。
这都是大半夜了。
没想到医院的单间还会迎来一阵争吵。
“你留在美国不就得了?”周母出言不善,口气嫌恶,“干嘛非要赶回来,我记得你读的学科也和医学不相干。”
她摆摆手,似要赶人:“这里暂且用不着你。”
“这是又要睡了?”
“挂盐水累了,人眯会,”周母却自己撑着坐起来,“还不至于和八、九十一样的人到这个点就睡。”
“还有,周寅初,我提醒你一点,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
“正好我也没有这个打算。”分明准备了几个公关方案的周寅初此刻却矢口否认。
维持着自己在亲妈面前既定的脸面。
“别以为在这波互联网浪潮下,我就会自愧不如,败给那群年轻人,要是有人敢在我头上动土——”周母的口气仍然不小,以几斤傲然的、睥睨天下的气势。
“您不服老,您也能演妲己。”
周母直接急眼,要不是手上还埋着针头,估计已经跳起来骂人了。
她声声斥责:“周寅初,你现在也好歹是成家立业的人了,有没有想过你的一些言行会给孩子造成多么负面的影响?”
“我这言行举止,多亏了您的言传身教。”
“不着急,反正最近疗养院边上的别墅我也不会回去,没人敢打扰我的清净。”
反正,周母势必就是不想要周寅初插手她的私事,以及引起的风波,她强度强硬:“等我做了手术,自然会督促我的律师尽快解决。”
“这里目前还不需要你。”
她之所以不想将网络发酵的事推诿在儿子身上,不是因为她独立自主惯了,而是自认为儿子不仪仗她的资源过活,她也没有必要勉强让儿子替自己解决这样的祸端。
“动手术,也不要我来?”
“你完全可以根据你自己的工作时间来安排,”周母秉承着公事公办的语气,好似年迈仍旧对亲情毫无需求的老人,“我不希望我的事情会影响你们的生活。”
“阿姨,明早要抽血吗?”
“能吃早饭吗?”
温宁从门外冒了出来,她见缝插针,想平息这屋内浓浓的火焰味:“要不,尝尝我做的小馄饨?”
“我不想麻烦你们中的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