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沈家没落了，就逼着沈月见和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联姻。沈月见自然不肯，但又被沈家各种威逼利诱，后来没办法，就来南桦投靠了季溪亭。
温黎枝不是个会因为吃醋而见死不救的女人，想帮沈月见脱离苦海，对她和季溪亭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偏偏，季溪亭在没跟她商量分毫的情况下，自作主张地认了沈月见为干女儿。
温黎枝是在他放出消息后，跟着外人一起知道了这事。
这跟当众打她的脸有何区别？
那时季敏烟刚好有个比赛，她就将这事隐瞒下来，自己去找季溪亭解决。
温黎枝的公司也有一大摊子事，她腾出时间跟季溪亭掰扯，却始终被他一句“这是最稳妥的办法，我不能见死不救”给堵了过去。
她那会儿是真的忙，也是真的火了，直接甩了一张离婚协议过去。
这么些年，别说吵架，两人连冷战拌嘴都不曾有一句，第一次闹别扭，却是直接扯到了离婚。
但那并不是温黎枝的本意，季溪亭也不可能会同意。她只是用这种方式，想让季溪亭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知道季溪亭的想法。那种情况下，别说陷入困境的人，是曾经爱而不得的白月光的女儿，就算只是普通朋友的孩子，他同意不会袖手旁观，于情于理都会伸出援手。
可他就这么不相信自己吗？
温黎枝好歹也打拼了半生，他们两个人的人脉加起来，还救不了一个沈月见？
她并不只是介意自己让人看了笑话，更多的，是季溪亭在有其他解决方法的前提下，认了白月光的女儿为干女儿这事。
比风言风语更过分的，是这事本身不对，且她介意。
结果却出乎温黎枝的意料，季溪亭签了离婚协议。
彼时她的公司受到几个同行的联合打压，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温黎枝一边处理着公司的事，一边联系季溪亭。
结果他连面都不肯见，只说自己好累。
婚后，一个人要想做自己，其实是有代价的一件事，而温黎枝做自己的代价，就是季溪亭毫无节制的付出。
他一点一点的将公司的事情，移交到了严烈手上，剩余出来的时间，照顾老婆，陪伴孩子。这么些年，季溪亭做到了完美的丈夫，和完美的爸爸。
他现在累了。
关于认干女儿而引发的矛盾只是导火索，追溯根源，只是在一瞬之间，季溪亭感受到了浓烈的疲倦，和对这段人人称赞的婚姻，产生的荒诞般的悔意。
看到消息时，有那么一刻，温黎枝觉得天都塌了。
迷茫、不知所措、无助……
也是在那一刻，她推翻了自己敢爱敢恨的认知。
她远比想象中，更爱季溪亭。
可忙碌实在是占据了她太多的精力，等公司回春之后，温黎枝蓦然意识到，她和季溪亭的距离已经太远太远了。
明明在前一段时间，他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意料之外的离婚，算是温黎枝骄傲且顺遂的一生中，唯一一件坎坷了。
之后，她几次找过季溪亭，想要做些什么，毕竟就算有问题，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直接就判死刑吧？
可结果都不了了之。
再后来，为了公司的发展，以及一些原因，她和周正柯联手了。
季敏烟的比赛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她拿着奖状欢欢喜喜的回家时，发现一切都变了。
温黎枝在她震惊的眼神中，逐渐意识到现状的荒唐。
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她真的不知道。
温黎枝甚至都没有脸开口说一个字。
有难过，有埋怨，有歉意……什么情绪都有，就是没有用。
现实就是这样，变成一地鸡毛了。
温黎枝很艰难的，花了很漫长的时间，才将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都说给了季敏烟听。
季敏烟以前从来都没听说过她爸爸还有什么白月光，她只知道她爸爸很爱她妈妈，爱到为她在商场挡过情绪失控的男人刺过来的刀，为她的成功流过眼泪，为她数十年如一日的准备爱心餐……
一切能证明爱意的事情，他都做过。
突然之间，告诉她其实她爸爸有过挚爱的人，甚至还将对方的女儿认成了干女儿……这对季敏烟来说打击太大了。
原本爱意充沛的家庭，如今支离破碎。
并不是贪恋那些爱，只是于季敏烟而言，这无异于世界观的崩塌。
后来，季敏烟去见了季溪亭，还将他带到了温黎枝面前，“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当面说清楚，别不明不白的瞎难过。”
那天温黎枝和季溪亭都哭了，到最后，他也只说了句回不去了。
两人也很自责，没能继续给季敏烟一个温暖的家。
那时季敏烟真的很茫然，她眼里的不知所措，让温黎枝和季溪亭连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再后来，就是周靳告诉温黎枝，季敏烟有了轻度抑郁。她没告诉任何人，还是因为周靳那段时间格外关注她，才发现的。
季敏烟的情况让温黎枝第一次那么挫败，她开始加倍的对她好，好到了刻意和病态的地步。她想让季敏烟知道，即便爸爸妈妈离婚了，她所接受到的爱也不会减弱半分。
季敏烟表现的有所好转，实际上却是越来越严重了。
那一刻，无力感疯狂的涌了上来，她都快疯了。
心理医生说，她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伤心的人和事，尽量都不要出现在她前面。
于是从那之后，温黎枝再也不敢轻易出现了，她只能将全部的责任寄托在了周靳身上，拜托他帮忙照顾。
大三那年，季敏烟恰好有了很好的机会交换出国，温黎枝想，出去散散心，或许是好的。
她偶尔会说一些近况，跟温黎枝聊聊天，但看得出来，季敏烟从来没有走出来过。
她回国后，温黎枝也不敢以任何方式活跃在她的视野里，直到她出车祸。
接到医院的电话后，温黎枝第一个赶到了医院，医生说其他部位倒是没什么大碍，但失忆的可能性很大。
之后，温黎枝联系了周靳过来。
“小靳。”她说，“如果敏烟真的失忆了，拜托你，千万要照顾好她。”
“就让她，远离我们，和那些让她痛苦的记忆，无忧无虑的生活吧。”
第28章 断片
季敏烟跟温黎枝分开，然后一个人回房子的那条路，走得漫长又苦涩。
今晚的天稍稍有些阴，看起来也没有平时那么高，深海般的幽蓝成片堆砌，像是被晕染过的油画，有种压抑的美感。
风也大。
季敏烟走在呼啸的风里，心里满是荒芜。
果然，分手这个决定好做，舍弃那段刻骨的记忆，却难多了。
她抬高了头，把溢出来的眼泪逼了回去。
季敏烟到房子时，邬予恩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房间干干净净的，被她布置的也很温馨，每个窗台上都放着季敏烟喜欢的绿植，清新的气息一寸一寸占据了她的沉寂。
“啦啦啦！”邬予恩展示着她的劳动成果，“我是不是你最爱的田螺姑娘呢？”
季敏烟把带给她的关东煮放到餐桌上，走上前抱住了她，“幸好有你。”
今晚这种情况，如果是一个人度过，确实也太残忍了。
她一定会一遍一遍回忆和周靳的过往，将那些甜蜜翻出来蹂躏，最后以黑色的未来作为结束，失眠到天亮。
“失恋嘛！谁都会经历的！”邬予恩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就当晋级了，后面还有实习这个硬仗要打，你想哭都没时间。”
邬予恩这会儿是真饿惨了，见她情绪没那么低落，就坐下来吃她的关东煮。
客厅挺静的，只剩下邬予恩吃东西的声音。
季敏烟的眼神微恍，她突然很想知道，此刻此刻，周靳在做什么呢？
……
此刻的周靳已经烂醉如泥了。
挺安逸的休息室，被他整得酒气冲天，桌上撂满空酒瓶，周靳已经瘫倒在沙发上，没有意识了。
岑繁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看着周靳这副样子，他挺想问一嘴至于么。
一个哪儿哪儿都优秀的大好青年，怎么就非在一个姑娘身上，栽了一次又一次。
还回回不长记性，跟被下了降头似的。
他们认识这么些年，周靳只要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不用就知道，肯定跟季敏烟沾点关系。
这俩就属于那种，好的时候甜得跟蜜似的，不好的时候看得人心梗的类型。
不过回过头想想，季敏烟能让周靳这么情绪起伏，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们三算是不打不相识。
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因为他是单方面被打的那一个。
岑繁比较贪玩，喜欢跟一帮狐朋狗友满城市的跑，精力旺盛的要死，他跟周靳他们认识的时候，正处于调整状态、收心备战高考的阶段。
关于那天，岑繁记得巨清楚。
那是个周五，他放学走边开始纠结，是直接回家刷题，还是最后再出去玩一把，微信上几泼人都喊他出去飙车。
这刚走出学校没多久，迎面走过来两个姑娘，直勾勾地盯着他。
岑繁正头疼呢，也没太注意，结果下一秒，一个死重的书包砸到了他的头上。
他压着火抬头，就看见一张漂亮却怒气冲冲的脸。
是季敏烟。
她还不是一个人，旁边还有好几个她的小姐妹，见状连忙拉住她。
也不知道季敏烟哪儿来的劲儿，几个姑娘硬是没能拽住，让她逮着岑繁就是一顿揍，边揍还边骂。
“人渣！败类！畜生！不要脸……”
可能打人比较费劲，说不出太长的话，她翻来覆去就这个意思的一些词。
开始岑繁直接被打蒙了，后面回过神，就把她书包扯了过来，眼看季敏烟还想动手打，他往后仰了下，准备先控制住她的胳膊。
结果没成功，因为季敏烟被赶过来的周靳一把抱了过去。
周靳看起来快气炸了，把人禁锢在怀里，跟教训闺女似的喊：“季敏烟，你能耐了是吧？还敢给我打架？”
一通发泄完，季敏烟也冷静下来。其实她一直都挺冷静的，打他也不是冲动之举，是谋划了好久才执行的。
平复了下呼吸，季敏烟从周靳怀里退出来，淡定的去拿被岑繁抢走的书包，然后丢给了他两百五十块钱：“对不起，这是我的赔偿，如果还有不满意的地方。”
她回头，从周靳兜里拿出一张他的名片，递了过来，“这是我监护人的联系方式，随时恭候。”
“……”
岑繁哪儿经历过这架势啊！人都快傻了，讷讷接过来，看见名片上面写着：中草药收购，周靳。
后面还跟着一串手机号码。
他跟周靳是一所高中的，知道周靳是四年制中医班的，成绩很好，所以在学校很有名气，但他怎么没听说，周靳还是个这么大姑娘的……监护人？
岑繁又瞅了眼周靳，他也挺愣的，眼眸漆黑盯着季敏烟，表情挺冷淡，但细看，这小子耳朵都红了。
“……”
神特么的监护人，早恋说得可真有文化。
那会儿岑繁真以为他俩处对象呢，现在想想，是周靳从高中开始，就被季敏烟拿捏的死死的。
后来熟了以后，岑繁才知道自己挨揍的原因。他那会儿年轻不懂事，爱玩也常谈对象，其实也没说多心动，就是觉得跟漂亮姑娘处处，每天也挺有意思的。
这也在无形之中伤了不少情窦初开的姑娘，季敏烟的同桌就是其中一个。
岑繁对那姑娘都没什么太深的印象了，就记得两人好像也没谈几天，吃了个饭，他觉得那姑娘太单纯了，怕给人留下什么阴影，很快就找理由分了。
结果那姑娘还是被伤着了，难过了好久，每天蔫了吧唧的，季敏烟知道后，看不过去，就有了这么一茬。
这还不算完，关键季敏烟还专门找人拍了视频，回去给那姑娘看，说我帮你骂回来了，揍得也不轻，你别难过了，就当踩到屎了。
岑繁：“……”
那姑娘更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她这么一说还就真释怀了。
岑繁：“？？”
什么屎啊！这骂得也太难听了吧！他真挺扎心的。
后来高考压力上来了，加上那些毫无营养的玩乐，并没有给岑繁多少精神上面的满足，他渐渐就收了心。
再后来，他跟周靳越来越投缘，慢慢变成了好兄弟。
就是季敏烟一直不怎么待见他，说他不是个好东西，伤害那么多姑娘，以后一定会有大报应，至少被人甩一百次……整得他再也不敢谈恋爱了。
所以这一路走来，岑繁能理解周靳的执着。
季敏烟是个很热烈的人，漂亮，聪明，家境好，这些看起来很有吸引力的标签，都是她身上为不值得一提的点。
她看起来外向活泼，但其实心思很细腻敏感，她很擅长察觉身边人的小情绪，然后及时送上温暖，让大家都快快乐乐的。
周靳是有过几次痛苦，但更多时刻，他是被治愈的。
还记得之前有段时间，季敏烟身边总晃着个男生，他就挺吃醋，有次好像是他们社团聚会，刚好定在了酒点半，一帮人都挺吵闹，季敏烟因为家里的事，没太参与，只安静的坐在角落。
后面那个男生坐到季敏烟旁边，低头跟她说着话，两人的动作蛮亲密的，不过环境也挺吵的，倒也不能说什么。
然后没多久，那个男生开始拉拉扯扯的。
反正挺亲密的，起哄声也大，岑繁当时就觉得大事不妙，转头看向周靳。
酒吧的光线昏暗，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看着前方的亲昵，低沉的气压直白又尖锐。
那段时间，他们俩的情绪都不好。周靳的师父去世了，季敏烟家也出了些状况，两人表明上看着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实则都压抑着呢。
周靳那会儿就很担心季敏烟，基本能支配的时间都放在了她身上，况且这两人的相处走向，一直都不纯啊！季敏烟要是跟别人谈对象搞暧昧，那不很过分吗？
岑繁看着他一瓶接着一瓶的喝，最后实在看不下去，直接给季敏烟拨了一通电话，他气冲冲地喂了声，谴责刚出半句，手机就被周靳抢了过去。
“行了。”周靳挂掉电话，一身的酒气，眼神却格外清明，挺无奈地看着他，“你觉得你骂她两句，是她比较难过，还是我比较难过？”
“……”
岑繁彻底没话了。
他承认他是个情感贫瘠的人，不懂这些爱与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