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衣袖一撩,露出绷带给她看:“刚拆夹板呢,你就不想管我了。”
苏语鹿眉头深拧了起来。
薄司寒故意一脸无所谓的说:“就是对受伤的小猫小狗,也不会在它没好完就丢下它一走了之吧?我倒也想早点恢复,医生还在怪我拆夹板拆的太早,怕骨头长得不好,以后右手使唤起来会不灵活。可我有什么办法,现在都遭人嫌。”
“你这就越说就越过分了。”语鹿被他说的无力的很。
薄司寒早就看穿她天性心软,成不了什么大事。
乖乖女就是这点儿可怜,始终摆脱不了那点无处安放的善良,看到他人不好,就会产生共情力,永远做不出伤害别人的事。
等真遇到什么事,或是被别人欺负。
反抗能力始终有限,只能忍耐,委屈自己。
所以,她恨透了他,但要她真的做出捅他一刀,或者弄死他的事,她又决计做不到。
自从薄司寒看透这一点,要拿捏她便变的更加轻而易举。
瞧着她脸上露出矛盾两难的表情,薄司寒轻咳了两声,还是舍不得看到她脸上露出这种表情。
只能松口。
“离除夕还有半个月是吧?再过几天,再过几天我派车送你回去。”
“真的?”语鹿表情松了下来。
“真的。”他表情认真:“好了别说这个了,我们来说点开心的事……你今天在家里干嘛了?”
“还能干嘛……”
*
大概又过了几天,薄司寒信守承诺,还给她一个平静的春节。
何子帆实习结束也回来了。
就连岳静宁也早从医院接回了舅舅家,有专人保姆看护。
也不知道是不是薄司寒叫医院暗中给的特效药有关系,岳静宁半截偏瘫身子恢复的还算不错,只不过还是需要专人照顾洗澡喝水吃饭。
但岳静宁身体恢复的不错,脾气依旧乖戾。
只要有她在的区域,气氛总会变的阴沉消极。
语鹿依旧是她乖巧的女儿,母女之间的和解几乎是不可能。
岳静宁虽然言语上没有说些刺激苏语鹿的话,但有时一两个动作,或者眼神,就够苏语鹿坐立难安一整天。
这对母女之间的关系非常奇妙。
像是上一世语鹿欠了她,岳静宁是来索债。所有恩怨情仇都揉到这一世来偿还。
可偶尔又有母慈子孝的一幕。
比如语鹿要和她一起去逛街购物,她也同意。
比如会在商场里买衣服时,挑适合女儿的衣服,在她身上比来比去,然后掏钱给她买衣服。
就这么看,岳静宁好像也不是不爱自己的女儿。
只是她的一些行为做派,苏语鹿都看不懂。
更何况外人。
反正说起她这位性格难以捉摸的母亲,语鹿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更多的服软,妥协,服从。
第80章 老宅
这个春节,薄司寒和叶珊在乡下老宅过。
那房子很多年前盖的,薄风发达以后,把老祖宗的灵牌全都迁进了这栋房子里。
至于那些没有灵牌的老祖宗,便照着族谱重新刻一个。
一家人在一起整整齐齐,这份光宗耀祖,谁都不能少了谁。
不过后来他们又搬去了城里,这里便一直空着,薄风心里惦念着老了以后还要来这里养老,不仅找人看房子,时不时就派人回来重新修葺修葺。
实际上,真正回来的日子屈指可数,也就每年年关的时刻,这里会热闹一些。
叶珊第一次跟着薄司寒回老家,小高跟鞋踩着日光从天井走过,就好像是从时光之外穿越而来,房子内的陈设大多也是旧的,八仙桌,太师椅……
叶家从她爷爷的爷爷开始就是留洋派,虽然吃穿用度都西化,抵不过基因作祟,看着这些东西既新鲜又亲切。
人群里,薄司寒低头悄悄跟她咬耳朵:“虽然上了些年头,都是好东西,每隔一两年就要拿桐油重漆一遍。你看上哪个,晚上我偷过来放车里,改明儿搬回新家去。”
“你美的呢,爷爷才不会割爱。”
两小夫妻的私房话却被薄风听了进去。
那位老人家对着叶珊可是是予取予求,立刻指着那堆老古董,问叶珊,喜欢哪个就拿哪个,再不济就让人全搬到他们新家里去。
叶珊看这些东西就是看个稀奇,真要让她搬回去她倒是不肯的。
她那新屋子是仿照着比佛利山庄时下最新潮的风格设计的,这堆东西搬过去往哪儿放都不对劲儿。
只得连连告饶。
世家千金打小的性格圆滑嘴巴甜,拒绝的话也能抬举的人心花怒放。
说什么不肯让爷爷割爱,怕自己抢了爷爷的好东西气的晚上睡不着,到时候又是她的罪过。
反正,老爷子听了哈哈哈的大笑,这事儿就算过了。
而跟在薄风身后推轮椅的阮生玉,看着眼前这一幕,后知后觉薄司寒为什么千挑万选非得叶珊不可。
照这阵势,除了薄司礼,也只有叶珊能把老爷子哄的服服帖帖。
他这是捏着叶珊来争宠呢。
当然,阮生玉这么胡乱猜测,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
因着爱屋及乌,薄风连看薄司寒都顺眼许多,吃饭的时候,还主动让薄司寒给自己盛汤。
但薄司寒哪里做的碍他的眼了,他照样儿在叶珊面前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岁尾归家的前两日就在走亲访友间度过。
很快就到了除夕那天。
他们家是除夕早上拜祭祖先。
叶珊知道第二天要进祠堂祭祖,紧张的整夜都睡不着,一直在里面那间屋絮絮与睡外间的薄司寒隔空对喊。
有没有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早点教会她,免得她出丑。
薄司寒浑然不觉,只是宽慰她,他们家不似别的人家,需要家中女眷一夜不睡准备祭祀用品,他们有专人来打点一切。
明天叶珊只要站在那里,就已经算是完成任务了。
但真到了第二天,还是遗漏了一个流程。
进祠堂拜祭老祖宗时,薄司寒领她走过去的,她心里还有些怕,紧握着他的手。
这时一直守老宅的远房表叔递来三炷香。
示意叶珊接。
叶珊拉着薄司寒的手,用眼睛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呀?”
还没等薄司寒回答,就听到表叔用方言说着“言情书网”、“大家闺秀”、“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方言她是听不懂。
好话赖话她倒是听懂了。
这是祝福她和薄司寒百年好合,简直受宠若惊!
她美滋滋的伸手去接,却突然被薄司寒夺了过去。
他抬腿一步将三炷香插进香炉内。
转过脸来就笑笑:“她长期在国外,不会弄这些的,别为难她了。”
叶珊心里有些东西在迅速的冷下去。她不太会总结,却记得这一个细碎的小事。
他不让她上香?他为什么不让她上香?
薄司寒很快就察觉出她不高兴。
小姐脾气都摆脸上了,等着他哄。
他对着她一脸懊丧,好像坏了她什么好事。
“原来你喜欢弄这个,你昨晚说了一晚上怕出丑,我不是担心你万一没做好,过后又来怪我没帮衬着你么?”
话都被他说完了,叶珊没辙。
可人怎么会那么傻,连上个香都不会,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她看看他,没有动,好像有许多话就在嘴边要说出来,但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不说,就薄司寒来说了。
“上香这种事哪有第二次的,我上香的时候已经告诉老祖宗,我心里的人是谁了,这还有什么好抢的吗?”
叶珊便说:“万一你心里那个人跟站在这里的人不对版呢?”
她推了他一下,明明是玩笑。
却没想到薄司寒定定的看着她,眼底流露出一个很矛盾的神色,虽然只是一刹那。
她笑容僵在唇边。
薄司寒立马回过神:“还有谁跟你争这个位子?别庸人自扰了。”仍旧像是在听一个小儿科的故事。
叶珊还在发呆,薄司寒又用下巴指了指一个方向。
像是故意岔开她的注意力。
“叶珊你看,这是薄司礼的爸爸,我大伯,这是阿泽的爸爸,我二伯。”
叶珊抬眼望去,有两个很新的牌位,明眼人一看就知立牌的时间并不太久。
这时候薄司寒突然说:“你看这满满一面墙的老祖宗,就知道我们薄家也算人丁兴旺,只是小孩儿呱呱落地的多,平安终老的却也不太多,绝大多数又都是盛年夭折。”
叶珊望着他,不知道他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薄司寒继续有感而发:“当年我二伯跟大伯争宠,弟弟将哥哥送进监狱,爷爷又亲自把自己儿子送进精神病院,多年后精神病院出来的叔叔,又差点将侄子逼上自杀绝路。”
“叶珊,”薄司寒说到这里,声音都变了:“你嫁的人,是身在这个家族里被诅咒的人之一。”
(解释一下这句话的意思:薄司泽的爸爸将薄司礼的爸爸送进了监狱,薄风把薄司泽的爸爸弄进精神病院,薄司泽的爸爸在精神病院里从假疯子变成了真疯子,出来以后把年纪还小父母又不管的薄司寒差点逼上自杀绝路。)
第81章 修罗场
直到大年初七,苏语鹿和何子帆才分别错开时间溜出家门,又在商场附近碰面。
一起逛街,吃饭,看电影,搞的像地下党对接工作一般。
今年雪都的雪是近十年来最大的一场,她每走一步,靴子都会陷进去,走得艰难。
最后脚下一滑,栽倒在厚厚的雪地里,半个身子跪了进去。
何子帆隔着手套抓起语鹿的手把她拽起来,接着就不松手了。
语鹿担心被熟人撞见,紧张兮兮的把他甩开。
何子帆干脆张开双臂环抱住她,要是真撞见就跟大家摊牌,反正是他非得要跟她好。
她就不说话了。
背后有他,她不自觉地有了安全感。
整个上午两人都在室内溜冰场溜冰,运动过后语鹿起了一身汗,一张小脸的红扑扑的。
何子帆蹲下来给她脱溜冰鞋,语鹿低头望着他时,一声哀叹:“哥,我从没有这样放松过。”
玩儿了几个小时,两人肚子饿了,便去常去的那家没招牌的小店吃炒鱼面。
临近中午,那家小店来用餐的人特别多,虽然这店也没什么装修可言,卫生条件糟糕的可怕,就连楼上都是违章搭建出来的。
单论味道,却甩那些金碧辉煌的酒楼十万八千里。
何子帆拥着苏语鹿快速上了二楼,眼疾手快霸了一张桌子。
“除了炒鱼面,还想吃什么?”
“还要爆炒腰花,生滚牛肉!”她点的都是招牌菜。
“好!那你把桌子收拾一下,我下楼去端上来。”何子帆吩咐她两句就下了楼。
所谓端上来,就是他自己冲进后厨先抢先得。
语鹿抽出面巾纸,仔细的擦着桌上的油渍。
人群中,忽然有一个极好听的女人嗓音,伴随着高跟鞋鞋跟踏在木楼梯上的“哒哒”声,齐齐传进语鹿耳朵。
“唉,怎么连这种小地方你都找得到?”
语鹿嘴角微微一勾,听口音是外地人。
品味倒是不错,看来是做足了功课,没有去那些骗外地人的网红店。
随即另一个声线偏冷的嗓音:“我说了要带你去玩好玩儿的,要是没点新鲜感,怎么拿得出手。”
语鹿听到这个声音,如同被人点了穴,整个人眼神放空,身体僵住。
不多时,薄司寒便已带着叶珊走到了语鹿所坐的那张四人方桌。
弯腰欠身,男人一身西装大衣,气质卓越又温雅至极。
他客客气气用问候陌生人的语气对语鹿说:“小姐,这家店已经没座位了,不介意我们拼桌吧。”
数天没见的薄司寒就这样言笑晏晏的站在语鹿跟前,像是买菜讨价还价的语气,询问语鹿是否愿意与他拼桌。
她感觉到心脏都涌到了喉咙口。
大脑一阵嗡鸣,整个人都摇摇欲坠,惊吓过度让脑子里根本就没多余的地方去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手指一直扶着桌角。
不是借着那点儿力,她一定会当场晕过去。
眼前的男人看着她,波澜不惊的脸上没有半点涟漪。
倒是叶珊看到眼前的女孩儿,一张小脸白的渗人,就是不张口说话。
还以为是薄司寒身上那股杀气把小姑娘给吓着了。
“妹妹,你别理他,我们再找座位就是了。”
语鹿把目光落到叶珊那温柔亲切的笑容上,缓了缓神,又把目光移向薄司寒。
两人视线相交时,她眼神有些楚楚可怜,不知所措。
薄司寒被这眼神一望,心里有种东西无声地谴责着他,一时间,竟让他可笑的觉得自己的行径无耻又残忍。
然而,语鹿很快就不再去看他,她必须自己独自面临这炮火轰鸣的战场。
“叶小姐……要不您坐这儿?”
她有些局促地站起来,把自己刚擦干净的座位腾给她。
但迎接她的并不是叶珊的感谢。
叶珊的眼神立刻变的警觉:“你叫我叶小姐?你知道我是谁?”
薄司寒漠然的看她一眼,正准备张口,语鹿嘴角牵出一个笑来。
“我在电视上见过您,还有您的未婚夫,薄先生。”
这个解释,算是完美解除了叶珊的警报系统。
叶珊侧过头对着薄司寒掀了掀眼皮:“你看,没想到这种小地方都有人认识我们。”
何子帆端着个盘子上来,盘子里盛着他们点的菜,刚拐过楼梯,便看到那张帅气得令人过目不忘的脸。
他一愣,胸肺间瞬间冒出一股阴冷寒意。
上一次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哪怕只是短短数语,也足够他记得他一辈子。
因为每次看到薄司寒,都有种源自本能的危机感,可能是因为这个男人自带匪气,好似世间所有事他都有着绝对掌控权。
这毕竟涉及雄性自尊的问题,何子帆从气势到阅历上就矮他一大截,知道现在还不足以与他对抗,只能硬着头皮装。
薄司寒的眼神也死死的盯着刚出现的何子帆。
一股无名邪火顿时从腹部窜到心口。
他双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必须用尽所有理智把这团火强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