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味的烟草气息顺着风流淌过来,是很熟悉的味道,苏橙手指微缩,下意识抬头去看,撞进眼底的根本不是刚刚那个板寸头的男生,而是周宇琛。
他就那样直直地跌进了她眼底深处。
今天气温低,他也不似之前那样穿的单薄,外套换成了大衣,咖色的那种,里面穿的是白色衬衣。
他平时外套多数都是夹克,冲锋衣,有种料峭的帅气感,今天穿大衣反而给人一种英气逼人的矜贵感。
同方才的坐姿不同,此时坐的还算端正,腿微敞,头垂着,注意力都在手机上,冷白修长的手指啪啪按着键盘,不知道在回复谁的微信。
因为低头的原因,细碎的短发有几缕垂了下来,挡住了他饱满的额头,连带着眼尾那里也挡住了些许。
泪痣被发丝覆着,有些看不清。
但一眼能瞧见其他的地方,例如他鬓角,发丝盖住的地方也有颗圆圆的黑痣,还有耳垂上,正中间的位置,并排着也有两颗。
无意中被光拢上,晶亮的过分。
他侧颈肌肤冷白,什么点缀也没有。
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喉结像是利器一样,凸起的顶端沁着掩不住的锋芒。
既性感又招摇。
苏橙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了那天傍晚无意中触碰到他喉结的情景,燥热从不知名的地方冒出来,喉咙痒痒的,她颤着眼睫,抿唇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眸光太炙热,原本在聊天的某人突然停了下来,身子也随着转头的动作偏转过来。
眼皮慢慢掀起,眼神从眼角这端滑到了那端,无形中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
他眼睛里的光很晃眼,像是银河缀在其中,苏橙被那道光晃了下,握着笔的手指猛地一颤,在本子上划出一道冗长的线。
明明是划在本子上,可某个瞬间苏橙感觉是划在了心上。
心尖颤了又颤,落下的划痕深了又深。
……苏橙的心事在风中流淌开。
她像是被定格住一样,直到他的声音传来,她才回过神,男生慵懒的声音响在耳畔,“你脸怎么红了?”
苏橙条件反射般伸手去摸脸,脸颊上的温度烫的惊人,不用看都知道已经红的不成样子,她咽了咽口水,胡乱找了个借口,“太热。”
“热?”周宇琛提醒,“今天气温不足十二度,哪里热。”
是最高气温不足十二度,平均气温的话是十度,确实离热十万八千里。
京北的初冬暖气都没开,要是说热,那真是见了鬼了。
“可能是我穿的太厚了。”苏橙这个解释倒是还算合理,加绒卫衣外搭大衣,她确实比一般女生穿的都厚。
像刚刚那几个围着周宇琛乱撩的女生,穿的是一个比一个少,露腰露肚脐露腿,真是恨不得什么都不穿。
周宇琛眼睑垂下又抬起,看着像是信了她的说辞,眼神飘忽间扫上了她的手,进而又扫到了笔记本。
那条粗粗的黑线横跨本子的半页,是斜着画下来的,继续延伸,像是对准了他。
周宇琛凝视了五秒才缓缓移开视线,无人注意时,眉梢轻佻了下。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从口袋里拿出两颗橘子糖放在了本子上,正好压着那道线,轻抬下巴,“早上吃糖心情会好。”
苏橙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种被他戳穿心事的既视感,她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她没动那两颗糖,也没去看周宇琛,就那样低着头想事情,想那张合照,想刚才他和女生们说话时的样子。
心里酸甜交织,随后涌上的是无限的失落,似乎,她怎么样也不可能像那些女生那般大胆。
活该,暗恋的是她。
情绪上头的时候,眼底深处有些涩,她慢眨了下眼,耳畔再次传来他的声音,“要我给你剥开?”
能劳烦周宇琛剥糖的,全校都没有,苏橙是仅有的那个,但苏橙不知道,她摇了下头,带着莫名的狡辩,“我心情挺好的。”
她在回答他上面那句,虽然他上面没有明说她心情不好,但他的话就是那个意思。
平时软的一塌糊涂的人,倔强起来也挺好玩的,周宇琛心底的阴霾一扫而光,身体侧倾,手肘抵在桌面上,手撑头,眸光忽上忽下,打量的很肆意,说话的声音也拉扯的很长,“是吗?”
他尾音上扬,明显的是不信。
男生气场太强大,别说是盯着她看了,就是什么也不做,她都会慌的没法。
苏橙被他盯得脸都红了,像是着了火,全身有种焦灼感,从里到外的局促不安。
眼睫颤抖的频率也比平时快,不知为什么,眼底竟然生出些许水汽。
她这眼疾,遇风不行,遇水不行,情绪太过波动也不行,眼泪会不由自主流淌下来。
倒不是她想哭,是她根本控制不住。
眼见要发生点什么了,她急忙仰起头,逼退了那抹湿意,待情绪稳定些后,才把头收回。
橘子糖还在她的本子上,还回去有点说不过去,她抿了下唇,说了声:“谢谢。”
明明是北方人,可苏橙每次讲话都给人一种江南水乡的柔腻感,软软糯糯的,让人不禁联想到一种水果。
水蜜桃。
饱满多汁,入口甜软。
周宇琛吃惯了甜腻的哈密瓜,突然觉得水蜜桃也挺好吃的。
苏橙还没来得及去拿糖,坐在前排的男生突然转过身子,挑眉笑着揶揄说:“阿琛什么情况啊这是?不喜欢性感的喜欢清纯的了?”
男生啧啧道:“你这口味变化挺大的呀,小妖精不爱,改爱小白鹅了?”
又有男生搭话,“这是吃惯了山珍海味,打算吃素了?不过你这眼光……”
男生挑眉打量着向苏橙。
苏橙不太习惯男生间的这种打趣,脸上的血色慢慢褪了下去,脖颈不知道是因为风的原因还是其他,也没了血色。
她头低着,贝齿咬着唇,看的出像是在忍耐什么。
这种浑话周宇琛每天都会听到,基本上他从来不理会,任他们去讲,反正又不会真的怎么样。
但今天他有些不想听了,脖子一梗,抬眸说了句:“会说话就说,不会说就闭嘴!”
周宇琛混不吝的时候旁人还不敢和他呛呛,更何况现在看着脸色还不大好的时候,更没人敢和他呛呛了。
男生自知玩笑开过了,说了句:“都是闹着玩的,至于吗。”
“至于。”周宇琛眼神里透着冷意,沉声道,“道歉。”
大教室里都是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歉,面子太过不去,男生梗着脖子没有丝毫道歉的意思。
气氛有些僵持,第三个男生站出来打圆场,“都是哥们,不至于啊,不至于。”
周宇琛这人不生气的时候随便闹,一旦生气谁也哄不好,见男生就是不道歉,手机一扔,“道不道歉?”
他从椅子上站起,两手交握到一起用力按了几下,咔咔声传来。
苏橙没见过这种阵仗,更不想让周宇琛因为自己和别人打架,偏着头,悄悄的,伸出手,扯了下他的衣摆。
像是撒娇一样。
扯一下他没反应,她又扯了一下,他终于感觉到了,低下了头,和她的视线撞到一起。
什么也没说,但苏橙就是读懂了里面的意思,他在说,别怕。
这样安全感爆棚的周宇琛真的不能不让人喜欢,苏橙的心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每一次跳动也都是因为他。
“别……”她小声说。
周宇琛安抚地拍了下她手背,一触即离,然后抬起头去看那个挑事的男生,还是那句,“道歉。”
男生被他阴戾的神情吓到,先是说了声“操”,随后又说:“对不起。”
周宇琛努嘴,“对着她说。”
男生视线落苏橙身上,咬牙说了句:“对不起。”
苏橙没接话,又扯了周宇琛衣摆一下,周宇琛坐下,男生也转身坐好,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悻悻转过头。
有人在低声议论,“刚那个女生是谁啊?周宇琛干嘛一直护着她?”
“不知道,可能是他新交的女朋友吧。”
“他以前交女朋友也没护成这个样子啊。”
这倒是真的,周宇琛以前的那些女朋友们,他可一个都没护过,同伴们打趣的时候,他只是在一旁听着,即便不爽也从来不发作。
今天这幕也算是让人跌破眼镜了。
有人悄悄猜测,浪子这次不会真的栽了吧。
那些议论的话苏橙也听到了,但她没有自恋的认为周宇琛喜欢她,多半就是男生不服输的个性在作祟。
周宇琛坐下后脸还依旧绷着,苏橙见状想起了那两颗橘子糖,他不是说吃了糖心情会好吗。
她打来了其中一颗,递给他,借用他的话规劝,“吃了糖心情会变好,给。”
软软糯糯的一句话,好像比灵丹妙药还管用,周宇琛倏地勾唇笑了一下,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笑。
接过苏橙手中的糖放嘴里,细细品味。
“一起吧。”他拿起另一颗,撕开包装,递给苏橙,“你也吃。”
这算是什么新型的哄人方式吧,后排的男生看的有些傻眼了,他对周宇琛的认知停留在“校草学霸牛逼哄哄家世好长得帅有数不清的女朋友”上,可从来不知道他还玩哄女人这套。
不是,一般不都是女生哄他吗,前仆后继的,乐此不疲,又搭人又搭钱只为博他一笑。
这画风转的,让人猝不及防啊。
……
周宇琛这么一闹,倒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至少耳根子清净了,之前那些狂蜂浪蝶围着他打转的女生见到他都绕路走。
更别提主动和他搭讪了,根本没有。
张洋调侃,“琛哥,这下你可跟我们一样了。”
周宇琛一点都不介意,该上课上课,该玩游戏玩游戏,怼人的时候依然毫不留情,“我跟你一样?想屁呢。”
张洋仔细琢磨了一下这句话,也对,周宇琛确实跟他们不太一样,他们是真的单身,人家好歹还有个绯闻女友,别说真假吧,就苏橙那长相那气质,真当女朋友的话,也绝对是秒杀其他人。
张洋捶胸顿足地说:“我的春天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宋舟语出惊人,“现在初冬,你的春天今年是没戏了。”
这么扎心的话是怎么从36度的嘴里讲出来的呢,张洋怼人,“去去去,老子没有,你也没有。”
宋舟懒得理会。
张洋嗷了一嗓子,又去闹周宇琛了,“琛哥,一周后期中考试,你可要罩着我。”
于乐乐也听说了大教室发生的那幕,只怪她妈早不来晚不来,非要上课的时候来,让她错过了一出大戏。
入夜其他人都睡了,于乐乐和苏橙聊天。
于乐乐:[听说周宇琛为了你差点和人打起来,呜呜,你说他是不是有点喜欢你?]
苏橙可不敢这么想,回:[他这人从来都很仗义,看不得别人被欺负。]根本不是喜欢。
于乐乐:[我打听过了,他对别的女生可从来不这样。]
橙橙:[那可能是别的女生没遇到那天的事,要是遇到了他肯定也会帮忙。]
于乐乐:[你的意思,他就是不喜欢你呗?]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
橙橙:[要是喜欢,上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了,不会等到现在。]
于乐乐:[……]
于乐乐突然没话说了,也对哦,要是喜欢怎么可能会等到现在。
苏橙快睡着的时候,于乐乐发来一条微信。
于乐乐:[那有没有可能,高中的时候他根本不记得你,毕竟你们不是一个班,除了那两次帮忙,你们也没什么交集。]
这也是让苏橙扎心的地方,两次刻骨铭心的事都有他,他却一点都不记得,她的存在感是有多低。
橙橙:[不是可能,是他真的不记得我。]
很随意的一句话,细品下能看出无奈和惆怅还有落寞。
自从那天开始她的眼中只有他,而他的眼中盛着万千风景,但唯独没有她。
伤心吗?
确实很伤心。
因为睡前想起了糟糕的往事,苏橙睡得不太好,头有些疼,脸色有些白,腿有些无力,没猜错的话,她生病了。
她这副身体,总是大病没有,小病不断。
周六一大早,周桂琴打来电话,话题还是围绕着她和苏良树的离婚,现在到了财产分割阶段,周桂琴要苏良树净身出户,苏良树当然不愿意,两人就财产问题争得面红耳赤谁都不肯退一步。
昨晚巧遇,还吵了一架。
周桂琴气不过,给苏橙打来电话,要她评理,苏橙头疼,听得不是那么清楚,等周桂琴说完,她说:“妈,你要是想快点离婚,可以适当要些财产,但让爸净身出户还能难,你别担心,以后我养你。”
周桂琴一听不乐意了,“是他苏良树婚内出轨,他就应该净身出户才对。你说,你是不是和他合计好了。”
“妈,”苏橙劝慰道,“这么多年都是他在养家,你要他净身出户本来就不可能,再者,你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他婚内出轨,与其鱼死网破,为什么不好好协商,我知道你委屈,所以现在离婚才是最重要的,财产分割按照程序来,将来你的养老我会负担。”
说来说去,苏橙就是不想周桂琴耗在这段无效的婚姻里,她希望她以后的生活能过的幸福,趁早离婚是最好的选择。
可周桂琴不那么想,她就是觉得苏橙和苏良树是一伙的,骂苏橙没良心,然后气呼呼挂了电话。
苏橙的心情彻底被搞坏了,头疼蔓延到了全身都疼,她摸了下额头,好像发烧了。
周宇琛的微信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问她能不能把周末买生日礼物的事挪到今天,他周末有其他事要做。
苏橙倚着桌沿回:[好。]
ZYC:[那九点半,校南门见。]
橙橙:[嗯,好。]
苏橙放下手机,拿着脸盘去了卫生间,洗漱完,脸色更难看了。
于乐乐见状问她,“橙橙,你怎么了?”
苏橙这次没扛,指了指抽屉,“乐乐,帮我拿下退烧药。”
“你发烧了?”于乐乐上前摸摸她的额头,“好烫。”
她接过苏橙手里的脸盆,扶着她坐下,又去翻抽屉找药,苏橙蹙眉说:“对,就是那个。”
“这个得饭后吃吧,不然伤胃。”
“没事,现在吃也可以。”
“你先吃个面包垫垫。”
在于乐乐的坚持下,苏橙吃了少半个面包,然后才吃得退烧药。
药效不错,吃下去半个小时,苏橙好了不少,头也不那么疼了,腿也不那么无力了,她拿出腋下的体温计,低头去看,显示度数37度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