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君——枝呦九【完结】
时间:2024-08-14 23:02:11

  朱氏闻言,又有了兴头,“是啊,她倔得很。我还被她那驴蹄子撅过几回。”
  寿老夫人:“哪里好这般说?她聪慧得很,自小就要活命,稍微软弱几分,就要被人拆骨剥皮吃了去,你哪里还有女儿?”
  朱氏羞愧,“是,是我说错话了。”
  寿老夫人,“郁清梧这个人,是我看中的良才,陛下面前也是露了脸的。假以时日,必定扶云直上。”
  她说到这里,悄声道:“外头的高门女婿,哪里能帮扶你家?能不高高在上的就好啦。只有郁清梧这般的,自家没有人了,才能以后多帮扶镇国公府。”
  朱氏听到这里,实在是心里慰贴。听着听着,眼泪又出来了,“可是,我心里还是不舒服。”
  寿老夫人笑起来,“我是实在喜欢这个孩子,所以才把他给山君做女婿。毕竟他年岁也不小了,也开始崭露头角,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人。倒是慧慧——”
  她说,“慧慧还小,但我怎么着也要在死前给她找个好夫婿。”
  朱氏一听,顿时心里感激起来,扑过去道:“多谢您,我正为她的事情发愁呢。”
  这事情就成了。她不再提郁清梧出身差的事情,也不再提齐王府,只道:“等今日我问过山君的意思,若是她愿意,我便给您回话去。”
  虽然知道寿老夫人能来说,山君肯定是知晓的,但是话还是要说一说。免得以后出了差错,山君要埋怨自己。
  她心里是这般想的,话里就带出来一点:“您不知道,她主意大得很——”
  寿老夫人心中叹息,面上笑盈盈的,“这是应该的。”
  等她走了,朱氏这才欢喜道:“这样也好,山君有山君的去处,慧慧也有慧慧的去处。”
  齐王和博远侯提审郁清梧的事情并没有闹大,她还不知道郁清梧和邬庆川闹翻,便越想山君嫁给郁清梧越好,跟贴身妈妈道:“她那般的过往,若是被高门知晓,肯定是要被说道的。如今郁清梧虽然出身不高,但却是邬阁老的弟子,还入了翰林院,也算是可以了。”
  她笑着说,“听闻郁清梧也住在清水街呢。”
  清水街是权贵住的地方,说出去并不丢脸。
  贴身妈妈道:“这桩婚事,您是看在寿老夫人的面上才答应的,寿老夫人瞧着很是领情,想来会给咱们七姑娘说门体面的婚事。”
  “不然,她哪里能给姊妹两个都说个出身不太好的?”
  朱氏就道:“是这个道理。”
  如此,倒是也心安了。她道:“我还怕我与山君不和,说的婚事她不喜欢,如今她自己答应了,我也舒口气。”
  便去兰山君的院子里头,刚进屋,就见姊妹两个坐在榻上说话。见了她来,两人都避了嘴巴。
  朱氏好笑,“怎么,还与我生分起来了?”
  她道:“慧慧,你先回去,我要与你六姐姐说件事情。”
  慧慧:“我不回去,我就在这里听!”
  兰山君:“母亲就在这里说吧,免得她今晚急得睡不着。”
  两个女儿好,朱氏是乐意的,便走过去道:“方才寿老夫人来跟我说你跟郁清梧的婚事,你可知晓?”
  慧慧震惊,慧慧瞪大了眼睛,“啊!”
  兰山君点头,笑着道:“知晓的。老夫人跟我提过了。”
  朱氏:“你是怎么想的?”
  兰山君:“我觉得很好。”
  她道:“郁大人长得好,为人也清正,老夫人一说,我觉得也合适。”
  慧慧不解:“如何合适呢?”
  兰山君就摸摸她的头,“长得合适,吃得也合适,性子也合适。”
  慧慧便笑着道:“六姐姐,你这是心里满意了。”
  朱氏见着她一脸笑,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有些话还是要说的,道:“可他出身低了——”
  兰山君转头看她,道:“不要紧,我的出身也不高。”
  朱氏闻言尴尬一笑,就不继续说别的了,只道:“既然你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我就去跟你祖母祖父还有你父亲提一提,若是他们都同意,这事情就定下了,我便叫人去跟寿老夫人说。”
  兰山君点头,起身躬身行礼,“如此,多谢母亲。”
  朱氏摆摆手,干巴巴的道:“这就见外了。”
  几日不见,两人越发生疏,她说完事情,急匆匆的走了。
  她又去见婆母。镇国公老夫人早不待见这个孙女,她道:“既然这样,那就早早嫁出去吧,省得在家里闹来闹去。”
  朱氏叹息,点点头,“好。”
  镇国公老夫人便问:“你打算给多少陪嫁?”
  朱氏:“我从前只备着慧慧的,没有多余的。如今山君回来,也在慧慧之前出嫁,便把慧慧的那份给她,我再给慧慧重新置办。”
  镇国公老夫人不满,“郁家又能给多少聘礼呢?”
  朱氏:“寿老夫人做的媒,又是邬阁老的弟子,应该不少吧?”
  镇国公老夫人:“这样才算不丢脸面,门第已经不高了,若是连聘礼都没有多少,那以后被人说道的时候是要戳脊梁骨的。”
  朱氏点头,“儿媳知晓了,等再见寿老夫人商议的时候问一问。”
  镇国公老夫人这才满意,道:“如此,便去问问两位道长就行了。”
  她一心供奉道祖,便连对丈夫和儿子的称呼也变成了道长,这般好显得自家心诚。
  想到这里心里又不舒服,道:“早早商定好婚期嫁出去也好——我近来总不舒服,焉知不是家中住进一个信佛的?”
  朱氏听见这话也不舒服,小声道:“母亲,您可能是年岁大了,要不要请大夫来?”
  老夫人看她一眼,啧了一声,摇摇头:“不用,我还死不了呢。”
  朱氏讪讪道:“母亲说得什么话。”
  出了门,一路急行,肚子里面还是有气的。自从山君回来,母亲越发变得古怪了。
  她刚要去找慧慧抱怨几句,就见兰三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道:“母亲——母亲——”
  朱氏:“我在这里呢!”
  她掏出帕子:“瞧瞧你满身的汗!”
  兰三少爷:“母亲,明日快与我备好酒菜!我要宴请宋知味来家里吃席!”
  朱氏大吃一惊,“怎么?他怎么要来咱们家?”
  兰三少爷,“今日在集贤堂有人说他的诗不好,我见他自己不好说,便与他打抱不平了几句,他当场只朝着我拱了拱手,并未多言,我还觉得他这个人不近人情,谁知道我要走的时候,他特意拦着我道谢,想请我去吃顿酒道谢呢。”
  朱氏欢喜,“可见你这颗心良善,终究被人看见了。”
  兰三少爷,“是啊,我们吃了一顿酒,他说宋府的海棠花,我说咱们家的荷花,他约了我去他们家做客,我便想着也约他来。”
  他大笑起来:“没曾想他这个人看着清清冷冷的,却是个知冷知热的人,说既然要相约,便要来先拜见您和祖母,四叔父和四叔母,这般才好往来。”
  朱氏拍掌道:“这是要与你做兄弟了。”
  她双手合十,“天神菩萨,这就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去了一个齐王府,就来了一个宋国公府。他们没拿到齐王府什么好处,倒是年年要孝敬,如今还不如直接跟宋国公府有往来。
  她便把兰山君的事情告诉了兰三,“你妹妹要说婚事了。”
  此事一说,兰三皱眉,“母亲,你别是被寿老夫人骗了!”
  他左右看了看,道:“郁清梧……这几日的名声可不好。”
  朱氏心都漏了一拍:“怎么不好?”
  兰三:“他似乎跟邬阁老闹得很不好,说是要决裂了。”
  反正传什么的都有。
  朱氏倒是没太在意,“外头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外头还说你祖父和祖父是庸才呢。”
  兰三深吸一口气,“母亲,你万不可先答应此事。否则以后,咱们可能就要跟邬阁老,齐王府不对付了。”
  朱氏瞪大眼睛,“什么?”
  兰三:“博远侯府的大少爷林冀之死,便有谣言是郁清梧杀的。”
  朱氏:“不是跟魏王世子争女人杀的?”
  兰三:“您什么都不知道!算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去跟六妹妹说。”
  朱氏急忙拦住他:“你别这样过去,否则又是一顿吵!”
  想了想,道:“我去打听打听,若是他跟邬阁老不好,跟林冀的死有关,咱们再商议就行。”
  兰三点头,“就说祖母祖父不同意!”
  朱氏心乱如麻:“哎,你怎么不早说!”
  兰三:“此事不答应就好,也没什么。母亲,明日的宴席要帮我准备好,莫出差错啊。”
  朱氏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连连点头,“行,知道了!”
  她叫厨房的人来回话,等慧慧转屋来,话语之间便露出一些,“你说,这可怎么办?”
  慧慧:“寿老夫人说得很对,此事是她去求陛下和皇后,是恩典,倒是不用怕齐王府的怪罪。”
  她道:“再者说,咱们算什么明面上的人呢?能让齐王记住,连儿女亲事也插手?”
  朱氏心安一些,叹息:“算啦,只要你姐姐同意,我再是没什么话说的。”
  她自嘲一笑,“你看她,见了我,就好像见了陌生人一般。”
  母女两个,也不知道是为着什么,竟然走到了这种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不是变成太监了哈,承接上章,他想着做假夫妻,没有风花雪月,只有柴米油盐,不若就当自己是个太监。这一章是自苦,不是真当太监了。
第30章 偏我来时不逢春(30)
  因有了慧慧这个耳报神,兰山君很快就知道了母亲对于婚事的迟疑,以及……宋知味要来家中做客了。
  她对前者倒是不在意。
  母亲这个人,说到底,其实耳根子有些软,你说的时候她听你的,他说的时候又听他的。但若是谁的话重一点,她准听话重的那一个。
  兰山君之前与她说过的那些话就很重,所以直到现在,母亲只要跟她对视就会尴尬得退却。
  如此,在已经答应婚事的情况下,想来她是不好再回绝的。
  且母亲……
  兰山君笑了笑,道:“母亲应当是不会插手我的事。”
  生怕插手了,以后要落埋怨。就这般由她自己做主,即便是日后过得不好,也怪不到她的身上去。
  兰慧便伤心起来,“母女之间,何至于此呢?”
  兰山君摸摸她的头,没有再说自己的事情,而是问:“慧慧,你想要嫁个什么人?你说一说,我为你参谋,也好在寿老夫人面前提一提。”
  兰慧神色迷惘起来,而后轻声道:“我想,我想嫁远一点。”
  兰山君诧异,“嫁远一点?”
  兰慧点点头,“是,嫁远一点。”
  她没有说要嫁一个什么样子的郎君,只觉得嫁远一点就行了。
  兰山君就想起她上辈子是嫁去江南了的。从那以后,再没有回过洛阳。
  她从前以为那是母亲专门为她选的佳婿,不曾想过是慧慧自己的意思。
  她心思转了转,问,“可是因着母亲?”
  兰慧垂头,面目羞愧,“我知道自己这般想不好,是不孝顺的。”
  但是……
  越长大,她就越想离母亲远一点。
  她不愿意再听母亲无休无止的抱怨了。她才十三岁,她懂得的东西已经够多,不能再懂下去,再懂下去,她便连呼吸也变得艰难。
  她想求生。
  有时候她觉得,像母亲和六姐姐这样相处也挺好的,彼此之间留着情面,却又不亲近。
  可她跟六姐姐又不同。六姐姐能这般,是因着她是外头养大的,本就是母亲愧对于她,本就是不欠着母亲什么。
  但自己是母亲养大的,是她十几年一点一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就连大哥哥和三哥哥吃穿用度,都比不过她。
  她是想报答母亲的。
  慧慧眼泪一掉,抿唇颤声道:“可母亲不懂,不懂无休止的抱怨,其实并不能改变什么,并不能让镇国公府改头换貌。”
  “若是我男儿,我早认真读书拼命为官为她谋一个脸面去了,可我偏偏是女儿,我只能……只能嫁一个高门。”
  兰山君还是第一次听兰慧说这些。两辈子,她似乎都不曾真正了解过这个妹妹。
  她骤然心疼起来,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宽慰道:“你受了母亲十几年的恩惠,是因着你是她的女儿。这是注定了的,改不了。所以将来她老了,你也要为她养老,她将来,还要受你十几年的恩惠。”
  “如此,是上有所爱,下有所孝。但母亲是母亲,你是你。你与母亲,不用她真的掏出心肺为你治病,也不用你剔肉还骨,蹉跎一生。”
  兰慧泪眼朦胧,“是吗?”
  她问,“我不用吗?”
  兰山君点头,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不用。”
  “虽说百善孝为先,但论心不论迹,论迹世上无孝子。”
  她道:“慧慧,不用去管母亲想你嫁什么人,只去想你自己要嫁什么人。”
  “若是你嫁不了高门就是不孝,那大哥哥和三哥哥又何尝不是呢?他们碌碌无为,没有做上大官,难道就不是不孝吗?”
  兰慧被这番话震惊得眼泪都忘记流了,“还能这样想吗?”
  兰山君笑起来,“为什么不能呢?”
  “儿女儿女,你是母亲的女儿,难道大哥哥和三哥哥就不是她的儿子了?同样是费尽心血养出来的,她怎么不去将那些重振门楣,必做高官的话跟哥哥们说去?但凡她压一压,三哥哥也不是如今的模样。”
  她安抚道:“慧慧,人生且短,及时行乐吧,不必背负着谁的喜怒哀乐上路。”
  兰慧的心里就生出许多感动来,她想,这个世上,也许只有六姐姐能对她说出这般的话来。
  这是真正为她好的。听了今日一番话,她的心境都开阔一些了。而后突然问,“那六姐姐呢?”
  “六姐姐也是母亲的女儿,你……你……你怎么看待母亲与你的关系?”
  兰山君一怔,本习惯性的要敷衍过去,可看看期待看着她的慧慧,她犹豫一瞬,而后叹息一声,认真道:“我……我年岁大了,已经过了那个需要母亲疼爱的时候,也过了在意母亲目光的年纪。”
  “母亲从前总说我错了……”
  可如今仔细想来,她唯一的错只在于她跟祖母,跟母亲,跟兰三,甚至跟镇国公府一家,虽是同根而生,但他们是扎根的大树,她却歪歪扭扭长错了地方,从石头缝里挤了进去。
  她跟他们,差了十六年的光阴,扎根的土早已经不同。
  她终究是长不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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