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让林窈感到陌生的，是时煜看人的眼神。
她从没见过时煜那样的眼神。
就好像高高在上、目光所及皆被视为蝼蚁，他就像是一尊没有感情没有慈悲的神，根本不在意他的信徒有何所求。
林窈忽然发觉，当初她在高中时她觉得那么讨厌的、就喜欢故作清高、冷眼旁观的那个时煜，其实哪里讨厌了。
她现在更想那个时煜了。
“乔小姐，里面谈完了，你可以进去了。”经理的声音打断林窈几乎凝固的思绪。
乔歆：“走吧，林窈，我们进去。”
“等一下。”她拉住乔歆的手。
“我……”林窈喉咙卡住了，血液从四肢百骸让脑袋里涌，她觉得呼吸都困难，好不容易才稳住声音，“我……我突然不想进去了，要不然……我还是在外面等你……”
“可是……”
乔歆看到林窈发红的眼，以为她是胆怯了，便也不劝。
“行，那你在这等我，我进去看一眼就出来。”
林窈咬唇点头。
然后就看着那道厚重大门，一点一点在她眼前关上。
再一次将她和时煜之间的距离隔绝。
……
……
林窈没有等乔歆。
她怎么可能等呢。
万一乔歆出来，时煜也跟着出来，她根本没有做好该如何面对他的心理准备。
就是认怂了。
林窈气得想哭。
她怎么那么怂。
明明错的不是她，故意冷落不见的人也不是她，说话不算数的人也不是她。
可是她却落跑了。
红着眼出了鼎燕楼，一股热风吹来，林窈才突然觉得脑子不对劲儿。
她头好像有些重，脚步有些软。
林窈拿出手机，想找辆车。
“妹妹……”忽然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猥琐的声音，“你是林窈妹妹吧？”
第65章 熟悉的怀抱
鼎燕楼包房内。
乔歆进包房之前本来是抱着看好戏的念头。
她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 虽然没有仗势欺人的喜好，但多少是有点子骄矜自傲的。
听说首富世家的长孙和长孙女找回来时，她其实就起了兴致想见一见结交, 结果时家那边直接把给那位长孙女发的邀请函退了回来。
乔歆对此当然是不满的。
所以今天才有了想见时家那位长孙一面，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的意头。
可乔歆被侍者引着进了包房, 看到和贺厌同样坐上首那人，却没出息地张了张嘴, 呆掉了。
也……太好看了吧。
她以为他哥和厌哥哥那样的男生就已经足够好看了，可瞧见坐在上首那位矜贵清冷的年轻男生时, 却让她有种说不出的膜拜惊艳感。
那是一种介乎于少年与成熟男人之间的气质。
就像是，看到了一尊神祇。
不沾染尘埃的冷。
无暇完美。
如果真要说起来, 乔歆觉得, 也就只有气场天生强大的贺家小叔能跟这位首富长孙相比了。
“厌哥哥。”乔歆顿时没了奚落对方的打算, 乖乖地低着头, 挪到了贺厌身旁。
贺厌似笑非笑。
一眼就看出，这小姑娘是怂了。
也是。
刚才他第一眼见到时煜，也和在场其他人一样的有些惊讶。
没想到，时家这位从小就流落在外的长孙, 气势竟然这样足, 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了。
“这是时煜, 时家长孙。”
“这是乔歆，乔家千金。她从小就被他哥宠坏了，脾气不太好, 你别介意。”
贺厌为两人介绍。
乔歆没想到贺厌会当场揭她短, 她娇嗔地瞪贺厌一眼, 旁边自然有人给她让出位置落座。
对面坐着的眉目清冷的男生，却连半分多余的目光都没有停留在这位大小姐身上, 只是看似疏冷地轻轻颔了颔首。
乔歆：“……”
这位时家长孙，比她想的拽不少啊。
本来看到帅哥那点子欣赏美色的喜悦，都被对方冷着的脸给打消了。
乔歆有些不高兴地问：“时煜是吧？听说你也是我们这一届京大新生。从哪里考进来的呀，不会是靠时伯伯捐钱吧？”
摆明了，就是看扁对方考不上京大。
说不定这些年流落在外吃够了苦头，只是基因好长得帅，但一说话就草包一个脑袋空空，所以才躲着不敢见人。
京大……说不定也是捐钱上的。
可惜，时煜的脸色始终如一，就像没听到乔歆略带挑衅的话，那双眼根本没往她这边看，深不见底不见情绪。
他只是抬手看了下桌上的手机，肤色更显冷白了几分。
像是不耐烦了。
“时少是锦城人，没参加高考，两个国一奖直接保送。”
还是一旁的贺厌听不下去乔歆问的傻问题，帮她解答。
竟然是……两个国一奖保送。
乔歆突然就后悔自己刚才那么问，简直不自量力，送上门丢脸。
“咳……”她略显尴尬笑了笑，转移话题，“好巧，我室友也是锦城的，还是锦城的理科状元。这么说，锦城还真是人杰地灵，专出长得好看的。”
‘理科状元’四个字出口时，一直坐在对面连正眼都没给她一个的男生，却突然抬眸看她。
他那双眼漆黑幽沉，深不见底。
“她叫什么名字。”
乔歆终于听到了这位时家长孙的声音。
怎么说呢……真是……低沉磁性，放在网上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听到了耳朵会怀孕的好听程度。
她不理解，既然声音这么好听，干嘛刚才不说话。
乔歆有点懵：“什么……什么名字？”
“你刚才说的室友，她叫什么名字。”
他一字一句，声音低且沉，又重复了一遍。
乔歆被时煜凌厉冷冽的眼神震颤得忘了怎么说话：“我……她……她叫林窈。就……就今天下午……网上很火的那个情侣照街拍上的就是她。”
情侣……街拍？
时煜的眉，冷冷地挑了一下。
他这阵子太忙了，忙到没有时间关注网络上的动向。
或者说是故意屏蔽网络，不让自己的动向喜好留下痕迹，也故意不去翻阅任何会和她有关的信息。
更怕自己会忍不住地，想去见小绿茶。
“乔歆，原来那个叫林窈的学妹是你室友啊。”旁边，刚才跟宋书昀一起看过视频的男生，拿出手机找到那张图，“喏，乔歆你刚才说的，就是这个女孩吧。”
手机屏幕转过来，熟悉的少女甜美轻笑的侧影，被祁砚野抬手护着的照片，尽数落入时煜狭长清冷的眼底。
尤其是，女孩甜笑放松的状态。
还有……放在她肩上，那一只虚虚搭靠着的、碍眼的手。
“她在哪里。”
他声音有些沙哑问。
第一次，冰冷的脸上出现了龟裂的痕迹。
“她……她就在门外……等我……”
几乎是乔歆话落的瞬间，这位从进门到现在都像一座冰山纹丝不动的时家长孙，突然从座位上起身。
推开门，不见人。
问了侍者才知人刚离开不久。
时煜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包房门口。
乔歆几乎没回过神来，愣了好几秒才惊讶地转头问坐在身边的贺厌：“厌哥哥……他……他怎么回事？”
贺厌没说话。
桃花眼却眯了起来。
第一次，视线饶有兴味地，落在了手机上那张乖软娇美的小脸上。
是叫……林窈？
好像比他想象中，更有手段和心机的女孩呵。
……
……
时煜带人刚出鼎燕楼不远，就看到了让他狠狠刺痛的一幕。
不远处，形容猥琐的男人正将哭得眼红红的小姑娘往一辆黑色豪车里塞。他的宝贝明显没力气了，好像站都站不稳了，两只手却死死扣着门边，指骨泛白。
“不要，放开我……我同学都在里面，你小心她们出来……”
“什么同学啊，妹妹，你看你是喝醉了。来啊，别怕，让哥哥带你回家啊，乖啊……乖乖跟哥哥哎呦……”
忽然有人从后面扯过宋书昀的肩头，狠狠一拳砸在他脸上。
宋书昀还没看清楚是谁敢在京市的地盘上打他，他肚子就被一脚重重踹飞。
七八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保镖围住他，拖到了旁边的巷子里。
惨叫声很快就从里面传来。
林窈扒着门重重喘息。
她眼底发热泪视线一片模糊，只看到刚才要抓自己走的那个坏人好像突然从这里飞了出去。
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忽然有人从后面扯住她的胳膊，把她拽了回去。
“乖，没事了。”
好熟悉的怀抱。
第66章 当街分手
时煜才刚让林窈在他的怀抱里转了个身, 就察觉到了她的气息不对。
小姑娘在他怀里喘得停不下来。
她一只手无意识地拽着他的西装外套，就像是用尽了全力，指尖微微抖动, 仿佛拼命地压抑着什么。
正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开了过来, 停在两人身边。
李俊从驾驶座下来，连忙跑到时煜身边, 用一种特别紧张地眼神上下检查确认他身上没事。
另外几名负责处理宋书昀的保镖这时也回来。
几名保镖绷着脸，领头的那个更是酷酷地说：“少爷, 人都处理完了，留了两个人报警把他送给警方。”
李俊皱着眉抢着说：“你刚才打那一拳有没有牵动伤口, 万一伤口又裂了……”
两人的话, 时煜通通没理会。
他扶着林窈的腰, 另一只手捏起她明显不对劲的小脸。
“别怕了, 不会有人欺负你……让我看看。”
沙哑的声音轻轻低哄着，很沉很沉。
身形颀长的男生将小姑娘圈在怀里，捏起她小脸查看时，甚至特意用身体挡开站得过近的特助李俊和旁边几名保镖的视线。
被刻意嫌弃挡开最明显的李俊：“……”
几名人高马壮的保镖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 决定装作没看见李特助被他们少爷嫌弃的样子, 自动退远几步, 低下头。
林窈湿漉漉的鹿眼里，此刻全是雾蒙蒙的一片。
她刚才浑身颤抖拼命压抑，是因为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时煜。
那么熟悉的怀抱。
还有淡淡的清冷的木质香气。
可是不可能。
怎么可能是时煜。
他明明就在鼎燕楼里享受着那些人的恭维吹捧, 跟她早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当她的脸颊被微凉的指尖捏着抬起来, 颤巍巍湿润的眼里看到的, 却是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时煜比从前还要棱角分明、眉眼凌厉的五官，占满了她的视线。
是时煜没错……
真的是时煜……
初秋的京市街巷, 前方是黑得看不见路的小巷，后方是灯火辉煌的鼎燕楼，远处车流汇聚的马路传来噪杂声音。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却打破了这一切。
“啪。”
小姑娘抬起手，一个巴掌打在了男生凌厉帅气的脸上。
他侧脸冷白的皮肤，出现了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俊惊得张大嘴。
原本低着头想装什么都看不见的保镖们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甚至都忘了上去把人拉开。
他们少爷却像没事人一样，连唇角都没扯一下，就把打了人却反过来哭的小姑娘拢过来，重新拉入怀里。
“宝宝哪里不舒服，我看看。”
他不但没发脾气，还好耐心地哄。
幸好，看了看林窈的情况，好像就是喝醉了。
时煜蹙了蹙眉，他不在她身边，她竟然还胆大到贪杯。
“不要……不要你看……”林窈却使劲在他怀里扭动，推开他，“我讨厌你、别碰我……”
少女声音丝丝黏黏的，好软好乖的声音，但出口的却全都是伤人的话。
“时煜，我……我跟你说……我……不要你了。我们没关系了，再也没关系了……”
李俊瞬间就感觉到时煜的心情不好了。
刚才被人家小姑娘当街打了个耳光都没生气，现在听到人家小姑娘说不要他讨厌他，脸倒是一点点冷了下来。
时煜轻轻啧了声，抬眼瞥向旁观偷看吃瓜的众人。
人高马壮一字排开的六个保镖连忙将脸低下，朝自己的皮鞋看。
李俊则是轻咳一声说：“要不别在大街上闹了，还是……先回去再慢慢哄？不然闹到董事长那就不好看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是把人小姑娘惹急了，再给你一巴掌，我怕咱们董事长丢不起那个人。
时煜收回对着李俊他们冷冰冰的眼神，垂下眼皮，轻轻低哄：“宝宝喝醉了，我先带你回去。”
说完，他不顾林窈的抗拒，把拼命在他怀里挣扎、想要挣脱他的少女圈入怀中，抱上车。
李俊为两人拉开车门，不经意看到小姑娘因为挣脱不了，也不知道是哭红了眼还是酒劲儿太大，埋头一口就咬在他们少爷的肩膀上。
偏偏少爷连哼没哼一下，任由小姑娘撒气一般的咬。
还会垂下眸，轻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李俊：“……”
突然间觉得很好笑。
他还以为他们老董事长好不容易找回来的这位长孙，是天生的上位者，年纪轻轻就比常人更快适应了大家族的残酷。天生就是没有喜怒哀乐、没有情绪变化，最适合的继承人。
没想到，不是没有喜怒哀乐、情绪变化。
而是，只对一个人有。
“遭了。”
李俊上了车，突然想到时煜身上还有伤。
他从驾驶座回头：“少爷，你的伤……”
车后座，时煜冷冰冰地一个眼神扫过来，就让李俊的话卡在了喉口。
他这才发现，他们少爷怀里抱着的那个女孩子，似乎是在少爷怀来轻轻地啜泣。
小姑娘好像哭得很伤心。
两只手攀着他们少爷的肩，扯着他身上那件手工定制的西装，把眼泪全都哭得糊在了上面，好像还在跟他闹分手。
李俊：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