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思岚仰头看一眼店名,向她确认:“不咸,是这家吗?”
“对。”续念笑笑,拉住他进门。
在二层选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续念熟练地扫了桌角的二维码翻出菜单往前递,“你先点吧。”
易思岚没伸手接,“你点就好,你来过肯定更清楚什么更好吃。”
续念努努嘴,没推辞,将手机放回桌上,食指滑动几下,没出两分钟熟练完成点单。
等待的时间里,她拿手机调出app,本来是想拍下店内环境,看看一段时间没来装修是否有变化。
手机刚举到一半又被她收回。
她笑着喊对面的人:“易思岚。”
易思岚扬着眉毛“嗯”一声,身子往前倾了倾,“怎么了?”
续念问:“楼梯正对面的位置,是不是站着一只很高的棕色毛绒熊?”
他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过头确认,“对,怀里抱着一束黄玫瑰。”
续念又问:“玻璃窗那头,是嵌入式的木质吧台,旁边还有半圆形的摇椅,对不对?”
易思岚看一眼,仍是回应:“对,现在正有一个小朋友在摇椅上拍照呢。”
还是熟悉的环境,没什么变化。
待会儿还能吃到熟悉的味道,这种感觉令人安心。
续念咧开嘴笑笑,“你上次不是说你在的时候可以做我的眼睛嘛,我就是想知道这家店的装修有没有变化。”
“原来如此,”易思岚望着她笑,反问,“那我合格吗?”
“嗯。”续念点着头说。
店员在这时端着她点的甜品送上桌。
续念道过谢,坐直对易思岚补充:“作为对你的回报,快尝尝这些甜品。”
一张不大的圆桌近乎摆满。
分别是蓝莓芋泥巴斯克,伯爵红茶巴斯克,水果挞,梅子玛德琳,以及两份慕斯蛋糕。
易思岚怔住,缓声说:“念念,我们只有两个人。”
“我知道,”续念摸到小叉子,往他面前递,“但是她们家真的很好吃,所以我就想让你多尝几种,吃不完的我们打包带回家就好了。”
他拖长字音答了声:“好。”
接过那把叉子,却一时犯了难,不知先朝哪一份下手。
续念察觉没动静,“先尝巴斯克吧。”
她帮忙做出了选择,易思岚“嗯”地应一声,朝蓝莓巴斯克伸手。
前后三秒,他笑着回应:“很好吃,是我近期吃过最好吃的甜品了。”
得到认同,续念笑意更深了些,“对吧,你再尝尝其他的。”
易思岚戳下一小块慕斯蛋糕,但并没往自己嘴里送。
他将手往前伸,“张嘴。”
续念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半秒才回应:“我自己来就行。”
对面的人没有收回手的意思,语速放缓重复一遍:“张嘴。”
她最终还是乖乖张嘴吃下那口慕斯蛋糕,含糊不清道了声:“谢谢。”
“就非得这么客气?”易思岚笑着说。
两人正聊着,楼梯口那边又上来几位客人。
其中两人是女孩,手挽手很是亲密,在相互叫对方老婆。
易思岚余光瞥一眼,坐直了些,缓声问:“念念,你们女孩子之间都会这样叫对方吗?”
续念捏着叉子往前伸的手顿住,想起裴知蕴说,白天他听见她被叫老婆的时候,忽然变化的表情。
那他现在问这个,是在试探?
她没头绪,点头答:“嗯,还挺常见的。”
易思岚没多说,意味深长“哦”了声。
两人短暂沉默,最后先开口的还是他,“那赵渝铭……?”
“我和他只是朋友,我说过的。”续念应。
他接着说:“可他明显是喜欢你的,否则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为你的事费心。你对他呢?”
这也是裴知蕴提到的,他听到就宣誓主权的事。
现在逐一问起,倒真像是印证了裴知蕴的看法。
可他到底为什么好奇这些?
因为“丈夫”和“妻子”间的责任?他们早就达成过一致,不需要这样。
那真的是因为喜欢她,因为吃醋?从前以为他是花花公子,所以笃信他不会喜欢她这种类型的。
现在……
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闷声吃下两口甜点,续念抬起头问:“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易思岚忽地声调一沉,“念念,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你喜欢他吗?或者说,你有喜欢的人吗?”
眼前是一片虚无和缥缈,这两句话之后,续念却好像看见了他拧着眉,满眼焦急在等一个答案的模样。
她抿了抿唇,还是答:“我不喜欢他,好像……也没有喜欢的人。”
店里放着音乐,她不太确定对面的人是不是舒了口气,只听见他带着笑意说:“吃完甜点想去哪?”
“还没想好。”续念应。
她身子往前倾了倾,捏着饮品杯里的吸管送到唇边。
冰凉的果汁入口,方才稍显紧张的心绪得到缓和。
她舒展眉眼露出笑意,“魏阿姨和我讲过不少你小时候的事,其中一件就是关于你偷吃甜品的,说是你那时候换牙,你妈妈不让你吃,你就一直哭闹。”
她笑了几声,“我实在想象不出那样子的你,好像还挺可爱。”
易思岚也笑起来,“那时候年纪小嘛,而且也不是真的哭闹,就是一种让她们心软的方式罢了。”
续念敛了敛笑意,顺势问:“这么听来,你和你妈妈的关系好像也没那么糟,那你在酒会上放出那些照片,是不是也有为了妈妈出气的原因?”
她嘟囔:“第三者就是很讨厌,我永远不会原谅做第三者的人,所以换做是我,我也会为了妈妈那么做的,可惜我那时候年纪太小了。”
易思岚听得紧紧捏住手上的叉子,手背青筋突兀,眸底同样情绪翻涌。
深深吸了口气,他才终于出声:“那你是因为觉得第三者不能被原谅,所以连带着和第三者生下的哥哥姐姐们关系也不好吗?”
“算是其中一个原因吧,”续念没多想,“姐姐在大事上,其实没伤害过我,但是我想到她是高阿姨和我爸出轨的产物,是在我妈妈努力维持婚姻和家庭的时候出现的,我就还是觉得可恶。”
提起这个,愤怒涌上心头,她反问:“难道你不会这么觉得吗?假设你们家也有这样的兄弟姐妹,你不会觉得讨厌吗?”
易思岚快速眨着眼,呼吸变得愈加深重,连两只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许久没见回应,续念意识到自己越界了,立刻笑着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想继续往下说就算了。”
他扯了扯唇,努力忍下情绪后回应:“念念,不是不想说,我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但是关于我们家的事,我妈妈的事,我想请你再给我一点点时间,我想好怎么开口,就会告诉你。”
他努力在很认真回答,但还是不难听出情绪不高。
续念为自己莽撞的关心后悔,点头“嗯”一声后,转移话题,想让他开心起来,“我想到吃完去哪了,我们去看电影吧?”
她拿出手机,“前几天看到最近上映了一部很不错的动漫,是我喜欢的题材,我用听的就好,你负责看,怎么样?”
易思岚答了声“好”。
她又补充:“你要认真看哦,结束后我要是有没搞懂的地方,还要靠你讲解的。”
-
电影是部轻松的喜剧片,剧情没多复杂,续念靠听倒也基本能全部理解。
有了她叮嘱要好好看电影的易思岚,也全程专注。
下午因为那个问题短暂出现的尴尬,很快在这场电影后消失。
两人是在晚饭后折返的,到家时九点多。
续念上楼洗了个热水澡,想着看会儿书再睡。
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才想起阅读器摆在一楼沙发边,她只好先折下去取。
拿到阅读器,正要往电梯口走,楼梯那边传来脚步声。
她偏头喊了声:“易思岚?”
易思岚“嗯”一声,“下来倒杯水喝,还以为你睡了呢。”
“没有,”她晃悠手上的阅读器,“打算用读书催眠。”
水流钻进玻璃杯,易思岚端起来喝下两口,往她这头走,“我可以看看你的阅读器吗,前两次见过就挺好奇的。”
续念往前递,“当然可以。”
感觉到他接下,她进一步介绍:“其实它和大家看电子书的阅读器一样,都是把电子档的书本下载进去,只不过展示方式是盲文罢了。”
“盲文难吗?”易思岚低头摸了摸,问道。
续念回想起刚学的那阵子,浮躁、烦闷在她心头蜂拥。
她想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对她那么不公平,没给她完满的家庭,又让她失去妈妈,再后来还失明。
日复一日身在黑暗和孤寂中,她最终别无选择,还是只能自己坚强起来。
于是学盲文、试着独立出行、自己处理一应生活中的事务。
一切其实并不简单,但她向来不是个爱诉苦的人。
回忆一闪而过,她咧着嘴笑,“还好,反正我很聪明。”
易思岚望向她,也跟着笑笑,“现在在读的是哪本书?”
她答:“史铁生先生的,《病隙碎笔》。”
“我书房有这本书。”说罢,易思岚快步就朝楼上跑。
续念有些不明所以,愣愣待在原地。
一两分钟,他捏着书本折回来,揽住她肩在沙发上坐下,“今天我在,我读给你听吧。”
他手掌还在她肩上,暖意顺着薄薄的睡裙渗进,似乎没多会儿就直达心脏。
又是心跳很快,她闭了下眼,觉得自己有点不争气,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下来,告诉了他现在读到的位置。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
不知他是什么姿态,续念倒是放松,盘着腿,怀里搂着个抱枕,将下巴陷进一团柔软。
易思岚语速极缓,听来温润,“你要是悲哀这世界终有一天会没有了你,你要是恐惧于那无限的寂灭,你不妨想一想,这世界上曾经也没有你,你曾经就在那无限的寂灭之中……”
他读得认真,续念也听得认真,时间过去多久没人注意到。
读了好长好长一段,易思岚暂时停下,想伸手去端水杯润润喉。
身旁的人忽然身子一歪,脑袋枕到了他肩上。
她发间淡雅的香气瞬时离他好近,像是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
呼吸声也近在耳畔,明明匀缓,却还是轻易扰动他心绪。
他轻手轻脚将书本放到一边,偏过头看她。
密实长睫悬于眼帘,脸颊微微铺着一团粉,整个人显得稚气未脱。
易思岚双唇张了张,本来是想喊她,下一刻却做了个冲动的决定。
他凑近,往她额前落下一吻。
小心翼翼的、极为克制的一吻。
第39章 晴时雨
续念是被抱回房间的。
不是没醒, 是没法醒。
其实早在易思岚合上书本往边上放的时候,她就迷迷糊糊意识到自己打瞌睡枕在人家肩上了。
本来还在酝酿以怎样的姿态睁眼,说点什么, 会显得更自然些。
还没得出合理的结论, 意料之外的一幕发生了。
易思岚竟然亲了她。
她当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大概是一种人还健在, 呼吸和心跳却已经停滞的状态。
短暂的停滞后, 是猛烈如海啸的反应。
一直到此刻,凌晨三点十分, 她狂乱的心跳也还并未停歇。
这下是能百分百确定, 易思岚喜欢上她了。
那她自己呢?
他亲她的时候, 她并没觉得反感或想推开。
再回想这段时间的相处, 易思岚确实处处体贴入微, 不管从哪个方面,都算得上是合格的丈夫。
而她也确实因为这些觉得很感动。
这能代表, 她也是喜欢他的吗?
续念不知道。
她没喜欢过什么异性。
情窦初开、青涩情愫萌芽的中学时代, 裴知蕴她们会对着球场上投准三分的学长尖叫,会暗恋隔壁班带黑框眼镜、长相清秀、性格腼腆的学霸男孩。
那时候的她,却觉得这些行为都太幼稚,于是总穿着一身黑, 塞着耳机装酷。
上了大学, 课业不再那么繁重, 朋友和不少同学们都开始恋爱
但她因为眼睛的变故,看不见任何人的长相, 自然也没法正常去谈一场恋爱。
她觉得自己的状态和当时的同学们反过来了,好像这个年纪才开始有了羞于示人的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