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第二天上午他就等到了唐圆的电话。
唐圆:“季宏岳,拖拉机买到了?”
季宏岳:“那肯定的,买不到我就不回彬州了。”
两人就这个问题简单聊一下,季宏岳又问封奶和唐爹唐妈封辰过年好之类的。
寒暄几句,唐圆问他什么事儿,他就问吴金劳改的事儿。
唐圆:“吴金?你问他干啥?你碰见他了?”
季宏岳是在领导办公室接的电话,领导为了方便他说话借口有事儿出去了,所以他说话也没什么太顾忌的。
他简单把吴金纠缠卫明琪的话说了。
唐圆惊讶的声音立刻顺着电话线扎进他耳朵里,“什么?吴金和明琪姐处对象?他配吗?哪个瞎眼的领导给介绍的?”
季宏岳笑起来,示意唐圆别激动。
唐圆:“我不激动才怪呢?吴金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他就不配有对象!对,他劳改过,带着肖飞陈波俩和刘赖子想祸祸我们大黑吃肉,还勾搭佟雪让她跟唐武分手又把她踹了。”
季宏宇没问匿名信的事儿,怕人家听见有什么误会。
他表示知道了,能帮上卫明琪。
唐圆:“我不怕得罪吴金,我让大队出个证明信盖上公章给明琪姐寄过去,吴金敢纠缠明琪姐就给他贴满工厂和街道,看他还敢的!”
她顿了顿,“要不我给明琪打个电话?”
季宏岳:“不用,我告诉她一声就行,问题不是她,是她大嫂,非说吴金好。”
唐圆:“这大嫂不是眼睛不好使的烂好人就是心眼子歪的精明人,她什么单位?要不要我给她打个电话,告诉她吴金是个心术不正的坏东西,她要还是逼着明琪姐和吴金处对象她就有问题。”
季宏岳哈哈笑起来,被唐圆逗得心情都好很多,“没事,有你这个电话,吴金的事儿就解决了。”
不过彭云娜想干涉小姑子婚姻的心思估计一时半会不会消停。
挂了电话,季宏岳就骑车去了酱油厂。
吴金正准备晚上去找卫明琪一起吃饭看电影,知道她不肯但是他也不想让她轻松。
她爸妈和大哥大嫂都同意,根本没有她说不的余地。
吴金回到城里以后,在乡下“知青能回城”的优势失去以后,相亲优势迅速消失。
在乡下他可以靠着自己能回城来勾搭小姑娘,进城却没这个优势,个头不算高,模样不算俊,要想找优质女那是不可能的。
可他自恋自负,看不上普通女同志,非要找个白天鹅,要长得高、身材高、漂亮、有文化、工作好,他各种钻营比较,觉得卫明琪最好,最合适他的审美和心理预期。
为了提高自己的竞争力,他花了很大精力打听、跟踪卫明琪,知道她的工作和家庭情况。
通过打听他知道卫明琪家庭条件特殊,大嫂有很大话语权,所以他迅速确定迂回追妻路线。
正面追求卫明琪他没有任何优势,所以他讨好彭云娜,只要彭云娜同意就算成功了。
她会负责劝说公婆,一起逼迫卫明琪!
他压根儿就没花心思讨好卫明琪,他知道自己讨好不了卫明琪。
她条件好,愿意跟她处对象的优秀男多的是,他无法脱颖而出,所以不必费劲讨好。
他跟彭云娜保证,只要和卫明琪结婚就让她把工资拿回娘家,他的钱负责养家,他还会给彭云娜多少多少好处。
自然都是哄她的,一旦他和卫明琪结婚,那就是事实婚姻,岂能让彭云娜这个大嫂来指手划脚?
他昨天去给彭云娜送了一袋奶粉,彭云娜说卫明琪上班了,还说那个小白脸又来了,好像是某个县的什么干部,让他抓点紧。
他下午特意请了一会儿假,要提前去堵卫明琪。
季宏岳站在酱油厂门口,看着吴金骑车离开,这货骑着自行车居然还能扬着下巴一副骄傲不可一世的样子,真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优越感和自信。
季宏岳压根儿没想跟他正面交锋,威胁都懒得威胁,免得影响自己和卫明琪的工作。
他衡量过,举报信只能给吴金增加污点,并不会给他造成实质性打击。
只要他花钱走走关系,领导就会说浪子回头、谁没犯过错、他当时太饿才犯了所有下乡知青都会犯的错误等等。
要打击吴金,就要找他的竞争对手。
吴金回城、去酱油厂工作,都是家里花了钱托了关系的。
他有一个哥哥俩姐姐,俩姐姐嫁得还行,婆家情况普通人偏上一点,姊妹俩没少给娘家出力。
吴金能回城和来酱油厂工作就是俩姐姐走关系的。
现在的工作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谁都想挤进来,你进来他就得被挤下去。
他如果不知道竞争对手是谁还行,要是知道岂能不记恨?
吴金现在是酱油厂的质检员,是走后门从翻料工上来的。
他之前是车间翻料工,嫌累,就让家里出钱给他活动当质检,而另外有个职工熬了多年腰椎累出毛病,领导许诺可以让他做质检轻松一些,他一心盼着老质检退休他接班儿,谁知道吴金空降。
人家岂能不恨?
季宏岳就是来打听吴金有什么对手的。
他也没自己打听,而是找了个熟人帮忙打听,一点不费劲就打听到了。
之后季宏岳就给那位叫邹金泉的写了一封匿名信,详细告诉他吴金下乡的情况,写知青点曾经收到一封举报信,举报他因为毒害耕牛被劳改以及在乡下乱搞男女关系等等。
信中他告诉邹金泉要学会给领导压力。
寄了信,季宏岳就把这事儿放一放,回农机厂专心看技术员们帮忙改装农机去了。
邹金泉最近过得不如意,或者说自打没当成质检员就不如意。
他的腰椎是常年在车间翻料受伤的,领导本来许诺让他做轻快活儿的,说给他做质检,结果却被吴金给抢了先。
他多方打听,知道吴金给领导送了烟酒等好处的。
他虽然气够呛却也没辙儿,每天还得忍着腰痛继续翻料。
虽然领导说给他换个轻快活儿,可工资不对等换了那不是降级?
他没答应。
他家孩子多,他大哥生病不能上班,他得稍微补贴点,老婆爹娘也生病需要他们适当帮衬一下,家里经济压力挺大。
他绝对不允许工资降级。
今儿他如常去上班,结果意外收到一封信,信封上只有收件人没有寄件人。
他直觉是不是有人恶作剧,但是那字写得特别漂亮,又让人觉得没有恶意。
他满腹狐疑地撕开,一看直接愣了,随即心头涌上一阵狂喜。
他要去跟领导理论,凭啥吴金这样道德败坏的人能当质检?
他在乡下想毒死耕牛,谁知道他有没有想毒死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往酱油里放毒?
他当即就跑去厂办找书记,必须跟一把手说!
酱油厂书记也听厂办主任说了邹金泉的事儿,怕他来找自己纠缠换岗的事儿,还想两句话给他打发回去,结果邹金泉开始告吴金的状。
“黄书记,咱跟大队打电话确认一下,如果这事儿是真的,那他吴金的品德就非常败坏。谁敢让他当质检?谁敢吃他质检的酱油?”
黄书记也惊了,还有这种事儿?
邹金泉:“黄书记,知青办也有人家大队写的匿名信,吴金当初要回城的时候还在乡下乱搞男女关系,又把人家抛弃,人家写信举报他了,知青办的人为了息事宁人就没公布他,您还可以跟知青办那边求证。”
邹金泉压根儿不想自己花时间和钱去知青办和大队询问,他想让领导问。
自打运动开始,如果有人被贴大字报,领导的第一反应就是先求证。
这是惯例了。
黄书记仔细问了邹金泉具体情况,又问他哪里来的消息。
假如季宏岳给他寄匿名信,他多半看看就丢一边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会为了一个不露面的人得罪职工。
可邹金泉来说就不一样,邹金泉是老职工,他要是天天来闹腾说吴金思想道德败坏,工厂为啥还让他做质检,那工厂领导也顶不住压力的。
邹金泉直接说听知青办的人无意中说的,他没有权力人家不给作证,但是确有此事,领导问肯定可以。
再说不是还有大队么?
打个电话一问便知!
黄书记自然不会一收到举报立刻核实,得找人开个会讨论一下怎么解决。
他让邹金泉先回去。
邹金泉:“黄书记,您可得当回事呀,不能便宜了这个败类。他是个坏良心的,谁知道他哪天不高兴,往酱油里投毒呢?”
黄书记脸色一沉,低喝道:“邹金泉,不许胡说!”
你在这里大呼小叫,外面听不真切保不齐怎么瞎传,到时候直接说酱油厂投毒毒死人了。
黄书记找厂长、厂办主任即刻开了个会,一起给知青办领导打了个电话。
知青办给吴金掩饰,可酱油厂领导施压,把如果酱油厂出事儿知青办领导要跟吴金一起负责的话抛出来知青办就怂了。
知青办领导给了吴金劳改的砖窑厂以及下乡大队的联系方式。
虽然原件被吴金拿走了,可知青办领导也不傻,关键信息是记录的。
举报信又不是什么关键的,想要多的是。
酱油厂这边又给前进大队留言、给砖窑厂打电话确认。
两天后收到唐炳德的回电,证实吴金的事儿。
酱油厂几个领导又开了一个会。
前进大队的大黑牛没被杀,不是吴金停手,是人家大队机灵,如果不是大队的二队长及时发现,大黑牛就会被害死。
所以这事儿证明吴金心就是又狠又坏的。
这样一个人万一对谁怀恨在心就给酱油厂搞破坏……
几个领导一起打了个寒噤,谁也承担不起那个责任。
厂办主任也只是收了他的烟酒,可不能跟他共沉沦。
最后三位领导一起拍板给吴金调岗,换个不重要的岗位,让他负责清洗材料。
因为这是吴金以前的事儿,劳改完毕且目前没犯事儿,又是工厂正式职工,所以他们也不能开除人家。
即便劳改犯刑满释放也是可以工作的,何况他事儿比较轻,只是影响恶劣。
但是调岗也够他受的。
清洗材料这活儿跟翻料一样又累又脏,而且没什么前途。
接到调岗通知的时候吴金直接惊呆了。
凭啥?为啥啊?
他立刻跑去找厂办主任打听,他可是花了不少钱给主任送礼的!
结果主任已经让家里人把他活动质检员送的烟酒还给他妈了。
厂办主任还暗示他不要闹,可能书记就等着他闹呢,毕竟你劳改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吧?
闻言吴金真是晴天霹雳的感觉。
谁?是谁这么恶毒,那么点小事儿抓着他不放,想毁了他是吧?
当初给知青办写信举报他,现在又给酱油厂写信举报他?
佟雪!
一定是她,这个恶毒的女人,记恨他玩弄她抛弃她,所以就写信想毁了他!
他没怀疑是卫明琪,更不会想到季宏岳身上,毕竟这俩人没提过他下乡的事儿,而且卫明琪之前去乡下装发电机也没告诉他哪个大队,彭云娜都不知道。
至于唐圆他们上报纸,主要是在市报上风光,省报顶多用一小块版面介绍某某县沼气池成功,市委县委领导前去视察指导,然后配上领导照片,并不会大篇幅报道唐圆等人。
而吴金回城以后就自觉跟乡下断了联系,把曾经的污点抛到脑后不闻不问不主动回忆,连肖飞和陈波他都没主动联系提供帮助,更不会去关注前进大队。
所以他真的不知道卫明琪去过前进大队,也不知道季宏岳是前进大队的靠山。
他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佟雪!
第76章 大聪明
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
吴金曾经在乡下毒害耕牛、乱搞男女关系的事儿火速传开,自然也传到了隔壁酒厂。
彭云娜就在酒厂上班,负责贴酒标, 晌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就听同事说了。
“云娜, 你知道了吧?”
彭云娜:“什么?”
“你小姑子那个对象呀,你给介绍那个。”同事一脸同情, 眼睛里却藏着压不住的戏谑, 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还有你这种大嫂呢,非要给那么优秀的小姑子介绍这么一个歪瓜裂枣的对象, 这是和小姑子有仇吧?
彭云娜显摆自己小姑子的时候不少同事都想把自己儿子、弟弟以及亲戚的介绍给她, 彭云娜却用一副很奇怪的口气拒绝了。
当时彭云娜说“我们小姑找对象不只是看男人相貌和工作, 还要看性格的, 第一得人品好, 第二得听她的话。她可是我公婆的老来女, 是我们家的宝儿, 就算结婚也得常回娘家的, 男人不能有意见。”
大家都是人精,潜台词自然听懂了, 无非就是让出嫁的小姑子拿钱给娘家, 婆家不能有意见呗。
一般婆婆那真接受不了这个,自然也就成不了, 于是大家背地里也没少笑话彭云娜算计小姑子。
现在不少人看热闹,咋, 你觍着脸说要人品好、要听话,结果呢, 找一个心肠歹毒的男人给小姑子?
今日毒牛,明日就毒媳妇儿了。
你可真够黑心的啊!
自打吴金这事儿一出, 不少同事话里话外都挖苦彭云娜一个做嫂子的管太多,竟然想拿捏小姑子的婚姻等等,怕不是想给小姑子卖个好价钱?
被人见天这么说,彭云娜终于受不了了,少不得要回家跟婆婆和男人抱怨,说再也不管小姑子婚事了,免得出力不讨好,被小姑子怨恨还被外人嚼舌头多管闲事。
卫明琪知道了只有轻松和高兴,巴不得大嫂不管呢。
当然,季宏岳没告诉她自己找人在彭云娜上班的厂子里散布了一点刺激性的语言,诸如“彭云娜一个做嫂子的整天拿捏小姑子、干涉小姑子婚姻,怕不是想靠小姑子婚事捞好处”等等。
这时候每个厂子就是一个小社会,工人们以厂为家,大家联系紧密,没人能脱离社交。
自然也没人能脱离别人的闲言碎语和目光审判。
老实人会被别人用异样的目光审视压迫,精明狡猾的也一样,一旦被大家说三道四谁都受不了。
季宏岳觉得完全可以利用这种情况,让同事和邻居对彭云娜施加压力,如此也不需要卫明琪跟彭云娜正面起冲突,免得影响家庭关系,让卫母难做。
二月初,农机改装完毕,季宏岳跟农机厂众人告辞,坐卡车拉农机回前进大队。
卫明琪买了不少东西,有槽子糕、奶粉、麦乳精、罐头等,让季宏岳拿回去给封奶和唐炳德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