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圆怀疑自己敢要一毛钱的零嘴儿，郑应炬回头就敢报花两块招待她和封辰。
她摇头，笑道：“不要。”
郑应炬却又称了半斤奶糖，“咱们去拜访程教授，总要带点礼物的。”
唐圆原本没想过这个，她跟其他领导相处会注意这个，跟老师下意识就忽略了。
前世因为她学习好加上家庭情况，从小到大包括大学老师都很照顾她，老师们经常给她买零食和小礼物，她若是回请他们不但不要反而教育她不要乱花钱，要等工作以后再说。
她立刻道：“那我们也买一些。”
郑应炬笑道：“我这不是买了么？”
唐圆：“那我给你三分之二的钱吧，我们没有票，多给点钱。”
郑应炬笑道：“不用，这个是单位报销的。”
唐圆看他跟小卖部的售货员低声交流，然后让人给他开发/票。
唐圆想听听，但是听不清，也不好意思凑上去。
封辰捏了捏她的手，给她比划了几个手势。
唐圆看明白了，他听见了，郑应炬居然开了三倍的价钱！
应该是把其他人不要的发/票份额开给他了。
他怎么敢啊！
等出了小卖部，唐圆眼尖地发现郑应炬手里的礼物又换了。
酒是比之前更便宜的酒，糖也从奶糖换成了杂色糖！！！
这人……他是公文包里背着糖和酒，然后买了更好的换掉？
都这样了，你还开三倍的发/票？
好吧，其实这种手段也不少见，唐圆前世在乡下扶贫的时候有些大队干部也是这样报销的，甚至更过分。
这么一想，偌大的厂子尽是薅羊毛的，效益越来越差最后倒闭，那也是不可避免的。
倒闭的那一刻，那些薅羊毛没节制的也不会检讨自己的。
郑应炬感受到唐圆略带复杂的目光，还一副过来人提点她的语气道：“别说我不提点你们啊，咱们处了这么久，大家也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了。你们以后出差要学会报销。你们大队的支书、会计，就很会。”
去前进大队那几天，他在大队部转悠了几圈，就把刘支书和刘会计那点猫腻儿看得透透儿的。
唐圆笑了笑，“谢谢。”
你最好别做太违法乱纪的事儿，要是真偷厂里的产品卖掉揣自己腰包，那是要坐牢的。
铁饭碗也保不住你。
他们一路打听去了程教授家。
程教授和妻子裴秀娥住在学校家属院里，独门独院。
两人的子女不是去外地工作就是上山下乡去了北大荒，所以家里只有他和老妻两人。
他上午没课，正在家里做笔译工作。
虽然受运动冲击翻译事业一度低迷，但是前进的脚步一直没有停止。
他们这些有名的外语专家，每年都有翻译任务。
唐圆和封辰见到的程教授五十来岁，头发花白，气质儒雅，戴着一副银边儿眼镜，手边还放着一副土气的大框眼镜，估计是老花镜。
见裴秀娥领着三个年轻人进来，程遐年停下手里的笔，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道：“是温书记介绍来的吧？”
不等唐圆开口，郑应炬立刻抢着上前，一边把东西放在桌上一边跟程遐年握手，嘴里笑道：“程教授，您好您好，我叫郑应炬，是温书记手下的销售员。这些年随着业务展开和外商打交道多了，我发现必须得学外语了，要不跟不上形势呐。还请程教授百忙中教教我们呀。”
程教授和他握了握手，就松开，又抬眼看向唐圆和封辰，和气道：“温书记跟我介绍过你俩，勤奋好学还有天赋，可惜小时候没机会读书，别担心，伟人说过活到老学到老，学习什么时候都不晚。”
唐圆就赶紧又给老师把自己和封辰介绍一下，希望他多多指点。
程遐年也不啰嗦，先了解一下三人的水平，知道都有认识26个英文字母的水平便笑道：“不错啦。”
很多人读完初中都记不住26个字母呢。
唐圆适时表达自己的需求，希望能和人简单的日常交流，至于专业部分可以边交流边学。
程遐年原本想送唐圆和封辰一本英汉字典，结果就见封辰从书包掏出来一本半个砖头大的字典，很是欣慰道：“小同志准备挺充分嘛，不错。”
郑应炬脸色一僵，他……没准备。
他忙一副乖学生的表情道：“程教授，您给我们推荐一下字典和书籍，回头我们就去买。”
程遐年道：“一本字典就够啦，至于书籍有机会来学校图书馆借，只要你们能妥善保管，不要遗失弄脏污，我可以帮你们借阅。”
而至于口语，那自然要随时交流，大胆张嘴说了。
这些年没有去过国外，再接触外国人程遐年都发现自己的口语落伍了，得跟人请教更新自己的口语词汇量。
聊了一会儿英语学习的要点，唐圆又提霓虹语。
只要会读发音、会查字典，回头就可以把自己进步快推给有语感和语言天赋。
郑应炬暗暗瞪了唐圆一眼，让她不要操之过急，要一步步来。
英语还没学明白，你又说上霓虹语了？
你这么积极，我怎么办？
程遐年也听温书记说过唐圆和封辰的情况，知道他们从乡下大队来，没有那么多时间和钱财在外面求学，所以只能想办法加快进度。
他和绝大部分老师一样欣赏吃苦耐劳勤奋好学的学生，自然是真情实意地指点。
今儿主要学霓虹语发音了。
唐圆和封辰记性好，几遍就能记住，郑应炬急得满头包，忙着用汉语标注外语的发音。
程遐年温和道：“不要贪快，先把基础打好，把基础发音练好，后面才能事半功倍。”
他想让郑应炬不要这样标注，但是想了想又算了。
他们不是专业学生，只是为了应付工作需要，能解决工作需求就好，无所谓什么手段了。
转眼个把小时过去，裴秀娥进来给他们添水，又切了苹果端进来，听见唐圆和封辰的读音夸道：“这俩孩子真有天分，发音好听还标准。”
她原本觉得封辰沉默寡言，神情又冷淡，学习估计也慢热，没想到人家学得很快。
郑应炬的脸色就有点不大好看。
他真的记不住！
这俩人是不是有毛病啊，你显摆啥啊，第一天就非得把基础字母发音都记住？
有必要吗？
唐圆和封辰却一副好不容易来了，必须得多学一些才够本的架势儿，根本不给他留面子。
唐圆还央着程教授说几句日常对话感受一下，然后跟着诵读，发音纯正。
程遐年眼睛亮亮的，也跟裴秀娥夸她。
裴秀娥：“我去翻翻找本字典给俩孩子用。”
她要搬凳子爬高找书，封辰立刻跟过去，“裴阿姨，您说哪一本我来拿。”
裴秀娥回头感受一下他的身高，笑道：“好，你一踮脚就够着了。”
她指挥着封辰拿了一本翻译字典下来，这本字典是程遐年用过的，上面还有他的笔记，正适合他们学习。
程遐年又找了两本基础霓虹语给两人。
郑应炬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温书记咋跟程教授说的？他怎么无视自己了？
程遐年朝他笑道：“郑销售是城里人，回头常来听课就行，他俩过几天可能就回乡下了，多教点基础知识方便他们回去自学。”
郑应炬这才舒服点，随即又不舒服了，他俩这么厉害？简单学学就能回家自学？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是为了特意把他比下去还是咋滴啊？
拿着程教授给的书和裴秀娥给的字典，唐圆暗暗叮嘱自己，过年要给老师和师母送年礼。
腊鸡腊鸭腊肉统统安排，让老师和师母能吃到来年三月去！
裴秀娥因为子女不在跟前，平时很喜欢让合眼缘的学生来家里说话，只是以前老程被学生举报过，加上现在学生学习忙，她也不好意思总让人家过来，所以平时略有点寂寞。
现在看着唐圆和封辰，她就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儿女，对他们心生好感。
“快晌天了，留下吃饭，下午继续学习。”
郑应炬忙道：“裴阿姨，程教授下午还要工作吧，我们不好一直打扰。”
程遐年主动道：“不急，你们学到傍晚吃了饭再回去。”
他没想到温书记介绍的俩人这么聪慧，如果都是郑应炬那种，他是不会留这么久的，打个招呼就让他们回去，以后多来听课拉倒。
唐圆就要去帮裴秀娥做饭。
裴秀娥却不让，“你去学习，我自己个儿就行，有煤气灶方便着呢。”
学校给程遐年陪了液化气罐，平时做饭省事，冬天也有煤炭可以烧炕。
唐圆见师母诚心实意便回去跟着继续学习了。
学霓虹语的间歇，程遐年也跟他们聊聊天，讲讲当年自己在国外的见闻。
他也小心挑着说，怕被有心人听了去生事儿。
虽然组织审查过，已经给他平反，但是谁知道会不会反复呢？
他不怕唐圆和封辰，这俩人看着很正，可郑应炬就难说了，看着就滑头。
唐圆和封辰听得津津有味，尤其封辰，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很局限，听程教授说了以后也忍不住脑补了一段段景象。
要是有机会，他也想陪唐圆出去走走。
自打能保证不饿肚子，放下了前世带来的生存危机焦虑以后，封辰现在也有向外探索的兴趣。
下午四点多唐圆主动告辞。
裴秀娥还留他们吃晚饭，唐圆笑道：“裴阿姨，我们这几天先不回乡下，会每天来旁听课的，到时候再来叨扰您。”
裴秀娥笑道：“欢迎欢迎，我就怕你们嫌我闷，不爱来。”
程遐年又找了一套自己之前的笔记给唐圆和封辰，上面有好几种字体的笔迹，有些字迹都变淡了，可见有年份的。
唐圆：“老师，这是您自己的学习笔记，太珍贵了吧。”
程遐年见她这么珍视笔记，很高兴，笑道：“珍贵什么呀，就是自己随手涂鸦的笔记，我家几个孩子也学过，那你们再拿去读读，也算这笔记充分发挥了作用。”
唐圆双手接过，很小心地放进封辰的大书包里。
裴秀娥把郑应炬拎的东西还给他，“小郑啊，跟我们家不用客套这些，拿回去。”
郑应炬坚持，“裴阿姨，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真是麻烦您和程教授了。”
程遐年：“拿回去吧，我不收学生的东西。”
推辞几次实在没辙儿，郑应炬只好收回去。
跟程教授和裴秀娥告辞以后，他们小跑儿去公交车站，正好赶上一班公交车。
上车以后郑应炬火速抢了个座坐下，故意没理唐圆和封辰。
他有气！
就你俩会表现吧？说好了一起去学习，结果呢，衬得他很笨是吧？
好意思吗？
第87章 外商来了
接下来唐圆和封辰白天去省大学外语, 晚上回罐头厂宿舍继续学习，连吃饭都在背单词、进行简单的口语对话。
郑应炬看着都惊呆了，你们要不要这么样啊？
要是假的, 也太能装了, 真的又显得他很废物。
在唐圆和封辰去省大的这些天，起初他为了表现也天天去, 连续两天之后就受不了。
他觉得自己不是学外语的料子, 太难了。
叽里咕噜跟鸟语一样，英语和霓虹语还不同, 还都要学, 这是什么脑子呀？
他一星期顶多去两天, 又怕程教授觉得他偷懒就做出百忙中抽空过来学习的样子, 还怕程教授点名考他, 就缩在角落尽量降低存在感, 所以学习进度极为缓慢。
程教授都懒得考他, 只让他有问题可以跟唐圆和封辰请教, 他俩学得好，足够应付郑应炬的。
因为这郑应炬对唐圆和封辰意见更大, 甚至跟妻子抱怨, 然后他妻子就在厂子阴阳怪气，说唐圆和封辰赖着不走。
他们又不是厂职工, 凭啥赖在这里吃喝住啊，这不是加工厂里的负担吗?
温书记听说以后当面批评了几个嚼舌头的职工, 又敲打了郑应炬。
郑应炬麻溜找了个出差的借口，南下接卢厂长去了。
温书记屡次在会议上表扬唐圆和封辰的学习精神, 号召大家多跟他们学习，也带起了一股学习的热潮。
不少识字不多的开始报名扫盲班、夜校, 或者跟着家里孩子多识字，希望能自己读报读通知。
这日唐圆和封辰骑车去省大。
自行车是离工厂比较远的职工的，他们早上骑来上班，傍晚在食堂吃过饭才会回家，有的还要上夜班儿。
唐圆就借上夜班职工的自行车，给钱他们都不肯要，她就想着以后给他们送大队的土特产，蘑菇木耳熏肉啥的。
“封辰。”唐圆一边骑车小声唤他。
封辰：“嗯？”
唐圆用嘴巴努了努，“那边有个外国人哎。”
两千年后在华国大城市街头很容易看到欧美人，这年代就非常稀少了。
沪市、羊城以及首都多点，地方城市就很少见。
封辰顺着她努嘴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个黄褐色头发，身材矮小的的男人正举着相机给一个西装革履的华人拍照。
这是封辰第一次看到黄头发、白皮肤的人种，前世基地也没有。
他一边骑车，道：“那人个子不高。”
还不如他旁边的华人高。
郑应炬之前卖弄见识多，说欧美人均一米八五，因为他们从小喝牛奶，肉管够儿。
唐圆小声道：“目测不到一米七。”
他旁边那个华人得一米八多，又高又胖又壮，显得他更矮。
这年代国内男人一米六出头的比比皆是，乡下一米七的就不矮，一米八的都少见。
像封辰这样又高力气又大的，在乡下非常吃香，所以他以前不下地很招人恨，都骂他游手好闲的混子。
两人说着话骑车往省大去，突然封辰听见后面有人大喊抓贼紧接着又喊救命，汉语和外语混杂。
唐圆听力没那么好，只隐约听见声音听不清内容。
封辰：“那个外国人遇险了？”
唐圆闻言立刻踩刹车，跳下二八大杠，“咋了？”
封辰就把自己听见喊“HELP”告诉她，华国人肯定不会这么喊。
唐圆立刻调转车头，“走，骑过去瞅瞅。”
现在还没有老人扶不起的潜规则，路上见到别人需要帮助大家都会帮一把的。
两人骑车往回走，很快就听见那个外国人叽里咕噜的声音，英语里夹杂着法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