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口干舌燥才停下来。
结果开门一看，外面密密麻麻挤满了社员们！
“哈哈，大队长，今儿风大，大喇叭喊话俺们听不大清，就过来听清楚点。”
“知道啦，俺们保证完成任务！”
“绝对不给大队丢人！感谢唐场长和封场长。”
唐炳德不许他们再“圆儿圆儿”的叫，她现在不但在县和市干部面前挂号，就是省里也有露脸了，哪能还那么不正经呢？
第二日差不多晌天的时候一辆大屁股轿车，后面跟着三辆半新不旧的军绿色吉普车。
“来了来了，赶紧告诉大队奏国歌、放大海航行靠舵手！”
“放鞭炮！”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还有小学老师领着一串画着红脸蛋的小孩子在路边摇着手里的花儿热烈欢迎。
大红花也是从村口排到养猪场。
当然，基本都是大红纸的，刘支书把家里屯着过年写对子的红纸都贡献出来了。
唐圆早就给林福龙和伊万打过预防针的，告诉他们华国乡下尤其是山村地带比较贫困，路况差，居住和饮食都比较粗陋，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可即便如此，两人在进入前进大队路段以后也没在她脸上看到一丝自卑和羞赧。
她面色如常，带着微笑，甚至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她是真的热爱她的家乡，这种感情足以让人动容。
伊万和林福龙都有不同程度的触动。
尤其林福龙，他的父亲是大陆逃难去的香江，父亲总跟他说故乡难离故乡难回故乡总是魂牵梦萦。
唐圆和伊万、林福龙一车过来的，一路上还给他们介绍了不少风土人情。
伊万听着她发音纯正的英语，忍不住跟林福龙夸，“唐的英文比你的好。”
林福龙瞥了他一眼，轻蔑之意不需要言语表达。
伊万摸摸鼻子，“可是我拉丁语很好，还会西班牙语呢。”
林福龙：“哦，你好厉害，你应该去当语言教授。”
作为一个欧洲人，竟然不把通用语学利索，你会外星语也没用。
伊万哈哈大笑，他自打进了村道就摇下窗户伸出双手热情地跟孩子和社员们打招呼，甚至飞吻。
唐圆：“你们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吃饭？”
伊万：“不饿，我们先去看养猪场，再吃饭，然后看山猪山鸡和山鸭们。”
唐圆笑道：“蚯蚓池要看吗？怕不怕，看了会不会影响食欲？”
不等林福龙发表意见，伊万就抢着说没问题。
于是他们先去参观。
伊万很兴奋地把他那架自动相机挂在脖子上，自打在车里就从车窗对着外面拍照，下了车又把周围的风光先拍一拍。
他很会拍照，一眼就能精准捕捉到最好的角度，但是他又刻意地不用最佳角度，力求还原这种野性的风格。
林福龙提醒他，“你可以等参观完再慢慢给小朋友和花花草草猪牛羊鸡们拍照。”
伊万比了个OK的手势，却还是给众人在养猪场门口的木棍子栅栏门前拍了一张原生态合照。
照片是刘光明拍的，所以他没捞着入镜。
看到那一片片蚯蚓池的时候伊万瞪大了眼睛，好奇道：“蚯蚓？可以喂猪？我们农场竟然没有！”
唐圆半开玩笑地道：“我们有专利保护的，你不能随便拿走。”
伊万很正经地点头，“那是自然，我又不是小偷。”
唐圆又笑起来，“逗你玩儿呢，知识无国界，我们可以互相交流。”
现在会直接把蚯蚓煮熟搅拌成泥，然后送去和饲料调配好直接喂猪，猪食不需要顿顿煮熟，尤其天热的时候粗粮直接用热水搅拌即可。
另外还会把多余的蚯蚓晒干保存，直接打成干粉和粗粮粉、沼渣、沼液调配成专用饲料。
唐圆把这些都告诉林福龙和伊万，但是没告诉他们自己养殖场的配比，这是封辰自己研究出来的。
参观养猪场的时候伊万和林福龙没有什么惊讶的，毕竟国外的养猪场更加整洁宽敞，布局也更加细化，不过大队养猪场虽然小，条件简陋，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让两人很意外。
伊万还发现一个很奇怪的木架子，看着像婴儿车，还有安全防护栏呢，但是婴儿车放养猪场干啥？
封辰给他们解释那是阉割小猪专用手术台。
他知道伊万和林福龙他们从发达地方来，所以说的术语也尽量高大上。
手术台。
唐炳德和唐中和听着都嘴角抽抽。
唐圆给他们介绍：“我们兽医用这个专用手术台给小猪做阉割手术，一分钟一个，又快又安全。”
伊万都惊呆了，嘴巴张得可以塞下拳头，“好神奇，不可思议！”
正好有到日子的小猪需要阉割，曹艳妮、何建华、何松涛几个抱着小猪过来，王兽医和大丫师徒俩负责阉割。
如果自己夹着小猪阉割，大丫不行，但是有手术台帮助，大丫速度和兽医不相上下，手巧得很。
伊万和林福龙围观了阉割手术，郭岩也是第一次围观，季宏岳倒是看过很多次没啥感觉，高盛、刘光明、赵股长几个都觉得自己蛋疼。
真蛋疼。
都下意识夹了夹腿。
唐圆给两人介绍道：“小猪除了用消毒液，术后还有专门的生肌液，是从很多种名贵草药中提取的，可以帮助小猪更好的消毒、防止伤口感染，促进伤口愈合。”
好吧就是自己大队种的草药，但是只要有用就是名贵的嘛，不拔高一下以后怎么卖好价格？
这个伊万和林福龙很感兴趣。
伊万：“这个可以生发吗？你知道的，我们法国人很多人年轻轻就会秃顶。”
唐圆想告诉他那是你们基因导致的，跟生发液没关系别挣扎了。
她笑道：“如果是非正常脱落，病理性脱落，那是可以的。首乌、侧伯、当归、山姜等的确有生发……的效果。”
她把乌发隐去了，毕竟伊万他们的头发不是黑色的，不强调黑。
养猪场虽然不大，可他们还是参观半天。
最后林福龙肚子咕咕叫着阻止伊万想进山的意图，你个子矮扛饿，我是个病号不抗饿。
唐炳德没陪同参观，他有自知之明，领导和外商不是为了他来的，他露不露脸完全不重要。
他来喊大家伙儿吃饭，“两位场长各位领导和外宾们，开饭啦——，在大队吃。”
养猪场这边终归有味儿，所以来了客人还是去村里大队部吃饭。
那里干净，他还让人用大队自己的草药熏了好几遍，干爽又清香得很。
第91章 建厂通过
伊万是个可以挑剔讲究又可以随遇而安的人, 他没有嫌弃前进大队的饭菜粗糙简陋，也没有嫌弃住处不够舒服。
他吃着酸菜炖猪肉粉条、酸辣白菜炒熏肉片、小鸡炖蘑菇、蘑菇木耳炒肉、蒜黄炒肉、凉拌银耳粉丝等家常菜反而津津有味，很认真地问了菜名和做法, 然后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并且给满桌菜肴加围坐吃饭的人都拍了照。
他们还参观了山里的养鸡场和养猪场，亲自去树上鸡窝体验了一下舒适度并且拍照留念。
药田现在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越冬的埋在地里看不见, 收获的大部分已经运往县医院和市医院收购部。
鱼塘倒是可以参观，就是周围的花草果树这会儿都落光了叶子, 只有柿子树还挂着一些橙红橙黄的果子。
初冬天蓝云淡, 视野开阔, 没有树叶的枝丫上挑着鲜艳的柿子, 反而独有一种寂寥韵味, 获得了伊万的赞美和拍照留念。
林福龙看的却是这边的农田、人文以及养猪场、养鸡场的情况。
他们亲自看着唐炳德带人赶猪往省罐头厂发货。
伊万这批罐头差不多要五十头猪, 多运几头备着。
考察了三天林福龙心中有数, 这日他对唐圆道：“养猪场可以扩大规模的。”
唐圆笑道：“要的, 如果有稳定的罐头订单，另外两个大队也会并过来。到时候有社员专门负责农业生产, 有的专门负责养猪场, 分工明确，会减少很多重复的无效劳动。”
林福龙其实很心动, 他想投资养猪场养鸡场和罐头厂，只是……华国近二十年的政策让他不敢冒进, 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冲动。
不只是他，绝大部分外商也不敢冲动, 他们很怕合资的最后就变成了国有制。
毕竟建国后五十年代华国对资本家实行的就是先团结合作互助，再公私合营, 最后就变成了国有，资本家劳改的下放的不一而足。
林福龙自己就算资本家，自然不敢大意。
当然下单订货还是可以的。
他最想要鲜肉，可现在的运输条件不现实，但是他也不想只要罐头，所以除了各种罐头他还预订了香肠、腊鸡、腊鸭、腊肉，他还特意要了烟熏和非烟两种。
唐圆他们家有一种熏肉他觉得比培根好吃。
虽然熏肉后来被证实不够健康，含有致癌物质，但是爱好美食的人类为了吃又不会那么在意。
即便是2024年大家也知道高糖高油高盐不健康，可顿顿吃白人餐几个能熬住？
唐圆给他看养猪场的猪崽记录，“眼下能出栏的都给伊万先生做罐头，下一批出栏猪正好给您做腊肉。”
腊肉最好天冷的时候做，冬至月就很好，那时候农场又一批出栏猪。
熏鸡没关系，现在就可以宰杀制作，慢慢熏着到时候一起发货。
她没想过要从其他大队收购普通猪给林福龙做腊肉，虽然这年代乡下绝大部分猪都很原生态，都是吃粗粮加碎藤蔓长大的，也没有化肥农药激素和抗生素的污染，可若是那样的话人家林福龙干嘛不直接从福省、粤省那边买，没必要非得大老远从前进大队买。
前进大队和别人不一样的不就是推出生态农场的概念么？
这样林福龙在香江也能打生态肉的招牌。
林福龙正是这样想的。
他是个商人，有着非常敏锐的嗅觉，虽然华国以前农业落后，可自打跟霓虹72年建交以后化肥农药进口就多起来，而且根据他的了解，目前华国自己的化肥厂、农药厂也遍地开花。
估计不出三五年，农村就能普及化肥农药，种地必撒化肥喷农药了。
这是农业生产的发展规律，各个国家都是这么发展起来的，包括欧美。
因为没有化肥农药的话产量太低，本国百姓都吃不饱，谈什么原生态、绿色环保？
只有先吃饱饭，富裕起来，才会去讲其他的。
这样的话，如果前进大队的生态农场能够坚持，那必将独树一帜。
在国际上也可以闯出名气的。
到那时候肯定不少食品公司会来考察下订单，尤其那些主打环保原生态的品牌。
那样他就没有优势了。
现在下单，长期保持，即便将来前进大队的生态农场走向世界，他也是老客户。
一个在吃饱都成问题的年代能脚踏实地做生态农场的大队，必然是重信誉和情意的，关键他相信唐圆和封辰。
这俩人给他一种超越时代的感觉，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相信。
“可以，这样安排很好。另外，我会先预付百分之80的定金，支持你们扩展养猪场。”林福龙笑道。
这可太好了，简直是良心商家呀。
唐圆都星星眼了，“多谢林先生，有你们的支持我们养猪场很快就会发展到千头猪的规模。”
养猪场一直在稳步增加小猪崽，同时每出栏一批肉猪，还会从周边大队采买小猪崽补充。
马慧友和郑应炬羡慕得不行，长期订单啊，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儿？
有外商订单，再加上部队订单，一个罐头厂就可以长期办下去。
更何况一个外商会带来更多外商，会有更多的订单。
说不定某一天省罐头厂要靠大队罐头厂支援订单了。
不是马慧友妄自菲薄，而是谁让人家唐圆和封辰运气好还有本事呢？
卢厂长费劲巴拉地请了个山口先生来，又是南下羊城，又是欠大人情，又是鞍前马后地服务，最后也就得了一万个罐头的订单，另外的水果订单还是唐圆给谈下来的。
那个山口看着和善亲切，可价格咬死一分不让，摆明就是个说好话不要钱，关系钱就寸步不让的主儿。
指望他？够呛。
市委的郭岩和商业局、工业局的两位领导也很高兴。
大队要办罐头厂牵扯商业工业和农业方方面面，除了办厂、买机器，还牵扯大队的口粮、任务猪、购买余粮等的事儿，这得市委各部门互相协调。
如果他们看不到希望，即便沈佳明支持，他们也不会同意的，那农场就别想办正儿八经的罐头厂，顶多走公社或者县里的关系办那种半手工的小作坊。
这种作坊做腊肉不成问题，做罐头就不行了。
现在看林福龙的态度，几位领导的心就放回肚子里，他们感觉林福龙对农场很感兴趣，后续估计还会有大动作。
县里季宏岳等人就更高兴了。
高盛和刘光明虽然没法把生态农场的功劳变成自己的，但也是自己在任期间的政绩，也是可以沾光的。
七天后林福龙和伊万告辞，他们要去林福龙父亲老家拜访，之后会等伊万的罐头做好之后再去省罐头厂。
唐圆和封辰跟着他们去了市里，等谭峰两人开车带着林福龙和伊万离开以后，他们和马慧友三人又回到市委开会。
唐圆和封辰先提交了大队办厂的申请，初步计划是先上一条肉罐头生产线，在此基础上增加腊肉熏肉车间。
她强调大队工厂会侧重开发冷熏肉工艺技术，以区别烟熏工艺。
“唐圆同志，你说说这个冷熏和烟熏的区别是啥，为啥要冷熏？”会议上有人不懂，就提出了疑问。
这年代国内还没有亚硝酸盐、苯并芘等多环芳烃致癌的提法，毕竟刚解决吃饱问题，吃好都没提上日程呢，哪里会需要这个？
封辰：“这是加工肉类出口需要面对的问题，西方有些国家已经提出健康肉的概念，要求少油炸、少烟熏火烤，减少致癌物质的附着。”
他把这个提法推到伊万和林福龙身上去。
按照唐圆的推测，以米国一贯的尿性，一旦华国有什么产品出口过去，他们就会开始鸡蛋里挑骨头，烟熏肉被指责致癌、被退关是迟早的事儿。
可其实他们自己也离不开烟熏肉，最后只能推进冷熏工艺。
这工艺并不难，唐圆觉得现在具备开发条件。
她跟封辰聊这个问题，他领悟得很快，并且举一反三，由他给众人讲就很方便。
封辰为人冷峻沉静，目光若有实质般沉甸甸的很给人压力，他负责科普的时候没人会开小差，都听得很认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