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老太忍不住偷笑,这俩处对象幼稚得跟小孩儿一样!
封老太给他们做了手擀面,腊肉丁儿炒茄子,还加了一把青蒜苗。
她知道唐圆喜欢吃西红柿,就给拿白糖拌了一大海碗,还用唐圆的方法用辣椒油、蒜泥做了个拍黄瓜。
盛夏来了,菜地里的蔬菜长得郁郁葱葱,根本吃不完。
唐圆:“哇,奶,你的手艺越来越好啦。”
封老太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在跳舞,她可喜欢圆圆叫她奶了,是奶,不是封奶奶。
这幸福的感觉,没治了。
她可不打扰小两口腻歪,乐滋滋地去菜地薅草捉虫去了。
唐圆现在处于一种我和大佬是纯洁的对象关系不管干啥我们都没有男女之情的暧昧,我一点都不亏心的理直气壮的心态中。
在封老太等人看来俩人黏黏糊糊处对象,在她看来俩人可纯洁了。
她喜欢喝糖腌柿子的水,大方地跟封辰分享,端着自己喝一口,再递过去让封辰从对面喝一口。
她可注意呢,俩人不会喝一边儿。
正你一口我一口呢,季宏岳趿拉着泥鞋进来,看到他们的样子打趣道:“哟,耽误你们喝交杯酒呀?”
封辰觉得交杯酒还挺顺耳的。
唐圆:“季干部,你咋年轻轻就老眼昏花呢?”
季宏岳:“我瞧着红彤彤的,你们又……”他比划比划,“酱酱酿酿的。”
唐圆把大碗递过去,“呶,给你也喝一口,免得你胡说八道。”
季宏岳可不害臊,也不受人将军儿,他探头就要喝。
封辰却把大碗给接了过去放回唐圆跟前,不给季宏岳喝。
季宏岳:“小气啦,要大气点。”
封辰:“我们定了亲的。”
你个外男好意思?
季宏岳耸耸肩,抠门儿呀,他转身从灶台的小瓦盆里拿了个粉嘟嘟熟透裂开的西红柿开啃。
清甜四溢,心情都十分美好。
唐圆:“对了,没下工你怎么突然回家了?”
季宏岳:“大背儿喽和大板儿牙在那里嘚吧,我回来躲躲清净,让大队长对付他们。”
唐家村的社员们喜欢给人起外号儿,刘支书耳朵大就叫刘大耳朵,刘光明脑门儿大就是大背儿喽,赵股长门牙很大就是大板儿牙。
唐圆瞪圆了眼睛,“季干部?季宏岳,你是县干部,你让大队长对付你们县农业局的科长?太不仁义了!”
季宏岳垂眸,笑了笑,掩去眼底的戾气。
他为什么回来?
他怕自己忍不住想弄死刘光明儿。
唐圆已经吃饱了,她对封辰道:“我去看看。”
封辰把碗底最后一口面汤喝掉,“我也吃完了,一起去。”
唐圆看了看他的大碗,到底没忍住道:“以后别总喝碗底的剩汤。”
油盐嘌呤啥的,都在最后的汤里。
不过她也理解,这年头大家没啥吃的,但凡有点油水儿、盐巴都要扫进肚里,生怕浪费。
可大佬以后会是首富,家产多的数不清,如果不养成好的饮食习惯等富裕起来怕是要三高呢。
封辰却是舍不得浪费丁点食物,包括油盐酱醋,喝进肚里就是能量啊。
不过他却从善如流,“嗯,以后记住了。”
对象说的话甭合不合理,你记住就行了。
除非你不想要这个对象。
季宏岳做出个倒牙的表情,这俩人在一起,封辰绝对是个妻管严。
想想高大威猛的封大哥是个妻管严,他瞬间觉得很爽,连带着大光明带来的恶心都没那么强烈了。
唐圆和封辰去了大队部。
唐炳德正用他特有的严肃和沉默对抗刘光明和赵股长的围剿。
刘光明:“唐叔,不是我不为咱大队考虑,实在是没有这个政策。虽然现在政府把农业种植权交给了大队,可并不代表政府就不监督指导,不代表咱们大队可以任意妄为。”
唐炳德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吸旱烟。
刘光明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来气,瞥了赵股长一眼。
赵股长露出一个温和亲切的笑容,“唐队长?你要种稻子咋不和上级请示一下呢,提前商量商量咱们也能有个准备不是?”
唐炳德这才抬眼看他们,“我们大队没交公粮还是没交棉花?”
他已经听季宏岳说过前进大队实际没有多少棉花任务的事儿。
当时他没当着季宏岳的面儿发火失态,毕竟季宏岳也没办法不是?
他一个大队长在县里的作用就更小,都没提意见的权利。
他只能想办法让前进大队轻松一些。
别看刘光明在县里拽拽的,可回到唐家村周围都是从他光屁股开始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长辈。
这孩子小时候什么脾性,干过什么丢人的事儿,满村子谁不知道?
一个人没办法跟掌握自己诸多黑历史的人硬气。
所以刘光明的愤怒就有点无能狂怒的意思,唐炳德压根儿不当回事。
你是县科长咋了?
回到唐家村你不还是刘家小子吗?
他甚至能猜到刘光明为什么愤怒,因为这五十亩地种了水稻,回头种棉花的地就会更少。
那么刘光明他们能拿到的额外好处就会被无限挤压。
而唐炳德正想以后不种棉花!
当然这话他们都不能说破,只当对方不知道这事儿。
可如此一来,刘光明都没法理直气壮指责唐炳德今年的棉花交不够任务了。
真是憋屈呀。
他可是跟人谈好了的,秋天给人多少斤棉花。
刘光明真是恨不得所有农田都种棉花,棉花多紧俏呀,有多少都不够。
他也不给唐炳德面子了,冷笑:“大队长,既然你这样,那你们来年要多种五十亩棉花才行。”
他真想到时候把这五十亩水稻的产量都给没收了,可惜他没这个权力,因为当地不种水稻,没有水稻公粮的文件。
他们可以做手脚,却不能无中生有。
就在他想继续跳脚的时候唐圆和刘支书来了。
刘支书当然是唐圆请来的。
刘支书和唐炳德等人一样,都认为唐圆的改变是季宏岳教的。
现在季宏岳又住在封家,唐圆找他说话,就被认为是季宏岳的意思。
刘支书自然不会轻视她。
唐圆跟刘支书说得也很简单,唐家村种水稻肯定可以成功,人家北大荒都能种,唐家村有什么不能的?
自然条件完全可以满足。
而且那几十亩地年年汛期都被淹,根本不适合种旱地作物,能有水稻补上空缺这是多好的机会?
唐炳德曾经和刘支书几个人商量,是不是舍弃这片地,在最低洼处挖一方大平塘蓄水。
他们也想过从别处拉土填埋,但是工程量太大。
也不单单是工程量的事儿,从哪里挖土?那不等于破坏另外的耕地来填埋这里?
那得不偿失。
唐圆其实也是看准了刘支书的心思,大队种水稻他当初没反对,就是也认可这个安排。
如果要反对他起码会跟雨前收麦子一样阻拦一下。
她甚至怀疑刘支书没跟儿子说过,否则刘光明干嘛不在浸种育秧的时候下乡阻止?
她更怀疑这个赵股长是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否则他平时下乡巡查没见过唐家村的育秧田?见了不觉得奇怪?奇怪不会问问?
要么就是他一直没下乡关心前进大队的夏种工作,这是失职。
这么明显的事儿,俩人竟然还跑到乡下来质问唐炳德。
脸呢?
果然,唐圆去找刘支书一说,刘支书就拎着棍儿一起过来。
刘支书翘着胡子,拄着棍儿,看他那有出息的、光宗耀祖的大儿子正气急败坏跟唐炳德叫嚷,登时来气。
他棍儿一杵地,“光明,你咋跟你唐叔说话呢?”
看老父亲过来,刘光明埋怨道:“爹,我不是不尊重唐叔,实在是你们让我很难办啊。”
刘支书的想法却和唐圆一样,淹了五十亩地,地势关系没有办法人工排水,而且河里冒漾都会往那一片流水。
难道就那么抛荒?
能种水稻干嘛不试试?起码社员口粮会多一些。水稻分口粮,麦子和玉米多交公粮不也一样?
没耽误正事儿,他就没想跟儿子说。
再说这阵子儿子不是一直忙丈人家的事儿嘛,应该没空管这点事儿。
刘光明却很不高兴,今年他根据去年的棉花产量和被服厂一个采购科长商量妥了,人家比去年一斤皮棉多给他五毛钱!
五毛呀!
他原本想谈妥了再让唐家村多种几亩的,结果他爹擅自给减少了二十亩。
现在还种上了五十亩水稻!
水稻有个屁用,又不能卖钱!
南方满满当当的大米,要多少拉不来?还用你种?
即便刘光明埋怨,但是只要刘支书出来支持了唐炳德,他就没别的话说。
闹翻了很可能一亩棉花都不给他种呢。
他拉着脸跟唐炳德道:“唐叔,我只是太着急工作,态度有点急躁,不是对你有意见,你别和我生气呀。”
要是旁人他指定不搭理,让他道歉?
不配!
可唐炳德不一样,唐炳德还得给他种棉花呢!
他没有老高那么牛叉,能让别的大队帮忙种烟草、种芝麻、种草药啥的,他只能让自家大队种。
唐炳德这才磕打一下烟袋锅子,站起来,背着手道:“好说。”他扭头对刘支书道:“支书,今年其他大队遭水灾,公粮都交不起,咱们大队如数缴纳了公粮,可咱们的麦子也被雨打了一些,社员们就没的分口粮了。这个舍己为公的先进,咱们还是争取了的。”
他知道刘支书对争先进、争光荣的面子事儿非常看重,甚至有点魔怔。
他怕刘光明和赵股长心里有怨气,故意使坏不给先进。
刘支书立刻看儿子。
刘光明虽然心里有气,这会儿也按下去了,他敏感地觉察到他爹和唐炳德的关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这太惊人了!
以前他爹虽然不插手大队生产的事儿,但是他爹在这方面也是有话语权的,唐炳德并不敢很反对。
现在唐炳德说话硬气起来,他爹却似乎落了下风,反而捧着唐炳德?
要说他爹看唐炳德的脸色,刘光明拒绝这样的设想,那是不可能的。
他爹可是支书,比大队长大。
意识到这个,他没有再纠缠水稻的事儿,反而对唐炳德的态度又好了两分。
比起之前气势汹汹地质问,现在就是如沐春风地视察,关心乡下大队的生产情况。
唐炳德还不了解他?
看着三寸钉长成大青年,傍上有权势的老丈人,谁不知道谁呀。
以前自觉亲爹是大队书记,岳父是县委干部,自然瞧不起他这个大队长,却还要做出谦虚尊重的样子。
一旦涉及他的利益今儿就气急败坏过来质问了,哪里还有从前尊重的样子?
唐炳德懒得和他演表面和气,他忙着呢,自去下地了。
刘光明心里有气,拉着他爹回家说话。
赵股长犹豫一下告辞回公社了。
一回家,刘支书就咳嗽起来。
之前淋了大雨感冒发烧,咳嗽一直没好,支气管炎也发作,估计还有点轻微的肺炎。
但是现在不拍片子看不出来,随便吃点药自己挺着。
他年纪大了,早年身上也有旧伤,这会儿算是被一起勾出来。
刘光明给他倒了一茶缸热水递过去,“爹,唐炳……唐叔现在拽起来了啊?”
刘支书虽然和唐炳德有明里暗里的矛盾,但是也不许儿子对其不尊重。
他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水,“啊——”他一口把水吐回茶缸里,这不孝子是想烫死他呢?
刘光明见他爹烫到,不检讨自己没给兑凉白开,先怪他爹,“爹,你咋跟孩子似的喝水不试试呢?”
刘支书没好气道:“你现在只会伺候岳父,不会伺候亲父了。”
看你敢给老丈人喝这么烫的水?
刘光明讪讪的,自己找补,“我丈人不喝白水,要泡茶,必须滚烫的水冲,喝的时候先吹吹,吸溜一口,再呸呸呸。”
一边说,他还学上了。
刘支书想拿棍儿打人。
刘光明却又问季宏岳的事儿,假装不关心道:“爹,听说我们代组长在咱们村呢?”
季宏岳掉下河以后就没回县里,后来直接去了市里,再就是帮唐家村种水稻。
他的代组长也没撤,工作却是高盛和刘光明几个分担的。
原本也是他们分担,现在不变,只是高盛实际做了组长的工作而已。
他这一次下乡,表面是问责唐家村擅自种水稻,实际是打听季宏岳。
季宏岳跑到他老家弄水稻试验田,安的什么坏心思?
难道是对付不了高盛,拿他开刀?
虽然刘支书没告诉他大队种水稻的事儿,可他咋可能不知道?
他自然也知道那五十亩地不适合种棉花,但是不耽误他借题发挥少种那二十亩的事儿啊。
他原想趁机要求唐炳德多种五十亩棉花的,你能种水稻为啥不能多种棉花?
结果他爹竟然维护唐炳德,而唐炳德对他爹竟然也不太客气了。
因此他才打住继续逼迫唐炳德多种五十亩棉花的念头。
他明明看到季宏岳的背影了,那小子却转身躲着他。
为啥躲着他?
怀疑当初的意外是他找人弄的?
娘的,他冤枉!
他不给人背锅!
刘支书对季宏岳没啥感情,自然不会护着,有啥说啥。
“我看他更像个技术员,不像从政的,没啥大出息。”
季宏岳平时在村里从不打官腔,甚至不说县里的事儿,满嘴都是种水稻。
刘支书觉得他一点政治敏感度和觉悟都没,不适合从政。
他觉得季宏岳没啥好担心的,就和他从来不担心唐炳德一样。
他把唐炳德看透了,这人只想当个大队长,带领社员们种地,连支书的职位都没觊觎过,公社更不想去。
所以即便唐炳德有时候跟他顶牛,但是从来不威胁他的地位,他自然不敌对甚至还会回护。
刘光明对亲爹的眼光还是很信任的,至此对季宏岳彻底放心,同时也越发鄙夷。
这种靠爹娘的小子自己没本事,能有啥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