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草看向了朱旺宗妈妈,感觉她身体不太好的样子,脸色苍白,说话气不足。
朱旺宗的妈妈还在哭,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虽说咱们家不富裕,也没叫你过过苦日子,你是下了乡,可家里隔些日子就给你寄钱寄吃的,你真当你现在的日子就是苦日子了?你知不知道你要跟乡下女人结婚,你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李芳草能理解朱旺宗妈妈的心情,谁不盼着自己孩子的结婚对象有钱有出息,将来孩子日子也会过的宽裕舒坦一些。
可人一旦陷入爱情之中,冷静理智都统统跑到九霄云外了,只剩下叛逆,别人越劝,他越是坚定的要将爱情进行到底,不仅劝不成功,还把关系给搞僵了。
就像她劝朱旺宗――李芳草心里又唾弃了一遍自己多管闲事。
张美香给朱旺宗妈妈擦泪,皱眉说道:“哥,你说句话啊!婶子都气成这样了!”
朱旺宗恼恨的瞪了一眼张美香,站起来呵斥道:“我有什么好说的?话不都被你说完了吗?你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给我爸妈说这些干什么!”
张美香被他的怒气吓的后退了一步,眼里蓄满了眼泪,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是想让叔叔婶婶劝劝你……再说,你,你处对象,为什么不能告诉叔叔婶婶?”
“我处对象是我的事!关你什么事!轮得到你说三道四!你又不是我亲妹子!你算老几啊!”朱旺宗被亲妈骂了半天,又不能顶撞亲妈,一腔怒火就朝张美香发作了。
在众人的围观下,张美香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难堪不已,朱旺宗妈妈握着张美香的手,使劲打了朱旺宗一巴掌,叫道:“美香是我跟你爸认定的儿媳妇!你再冲她吼,看我打不死你!”
朱旺宗往脸上抹了一下,愤怒叫道:“你们俩承认有什么用?我不承认!我不要!我要个乡下女人都不要她!就会告密,什么玩意儿!”
张美香尖叫了一声,挣脱朱旺宗妈妈的手,捂着脸冲出人群往外跑。
李芳草怕她想不开,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了周三喜,赶紧追了过去。
张美香一直跑到村头的河边,看样子竟像是直勾勾的往河里跑,李芳草在后面追的上气不接下气,总算追到了张美香,把人硬从滩涂上拉回到了河岸上。
“你这是干什么!”李芳草拽着张美香不让她再寻短见,生气的骂道。
上辈子她那么难,众叛亲离,没有一个人待见她,她还间接害死了恩人江婆子,她都没有真的去死。
张美香跪坐地上哭的震天响。
李芳草嫌弃的看着她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模样,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这姑娘平时看着高傲的很,端着个架子,这会儿形象全无。
“你跳河死了,伤心的只有你爸妈,他照样娶媳妇生孩子,你死了也是白死!”李芳草冷冷的说道,“其实不算白死,他还能跟别人吹他魅力大,有女人为了他跳河死了!”
张美香哭的更大声了。
北方的冬天十分萧瑟,天上飘着零星的雪花,枯草杆子在寒风中瑟瑟飘摇,配着张美香惊天动地的哭声,更萧瑟了。
这会儿上,朱旺宗妈妈和知青点的人都寻了过来,看到张美香坐在地上,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朱旺宗妈妈脸色惨白,颤抖着说道:“美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怎么跟你张叔叔……”
说没说完,朱旺宗妈妈气息越来越弱,眼一闭,晕倒在了地上。
第42章 朱旺宗分手
朱旺宗妈妈这一晕,吓的张美香顾不上哭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搂着朱旺宗妈妈喊着婶婶。
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喷凉水,总算是把朱旺宗妈妈给弄醒了,抬回到了知青点。
朱旺宗悔恨的肠子都青了,跪在亲妈和张美香跟前扇了自己两巴掌,给张美香道歉。
他口不择言的几句话,险些害了两个至亲的命。
朱旺宗妈妈躺在床上,握着张美香的手,流着泪说道:“美香,你放心,阿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他今天必须跟那个乡下女人断绝关系!”
“旺宗,你今天给我一句准话,你到底跟不跟那个王金兰分开!你非得逼死亲妈跟美香吗!”朱旺宗妈妈厉声质问道。
朱旺宗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握紧拳头,咬牙说道:“分!我跟金兰以后不再来往了!你们满意了吗?”
张美香哭累了,经历了刚才情绪的大爆发,这会儿情绪平静了不少,她想起李芳草的话,要是李芳草当时没拉住她,大冬天的她跳河,十有八九救不回来,朱旺宗以后还能继续娶妻生子,不是王金兰,也会是别的女人,而她只能在这条满是烂泥的河里当个孤魂野鬼。
“婶婶,您误会了,我拿朱大哥当亲哥哥一样看待,他找了对象,那就是我嫂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哪有什么满意不满意!”张美香把手从朱旺宗妈妈手里拿了出来。
朱旺宗妈妈和朱旺宗愣在了当场。
张美香理了理乱掉的头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朱大哥是自由恋爱,旁人管不着,我给婶婶写信,是我不对,朱大哥生气也是应该的。”
朱旺宗妈妈慌了,伸手去抓张美香,“美香……”
张美香从床头站起身,说道:“我先回去了,朱大哥,你照顾好婶婶。”
说罢,转身走出了男知青的宿舍。
李芳草和周三喜在门口看热闹,看着张美香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进了旁边的女知青宿舍,再也没出来过。
“咱也走吧。”李芳草拉了拉周三喜,悄声说道。
俩人走到门口,周三喜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突然叫道:“不对!”
“怎么了?”李芳草问道。
周三喜指着门栓上的锁,“咱们走的时候是我锁门,我习惯把门锁转到右边,你看,现在门锁转到左边了!”
李芳草赶紧跑去窗户那里,木质的框子也被人扒开了一条缝。
“先进屋看看!”李芳草说道。
俩人进屋,周三喜先清点了门梁上挂的肉,一块块数下来,最后松了口气,“没少,估计是贼没从窗户扒拉开,又不敢撬锁。”
这年头,她们屋里挂这么多肉,可不明晃晃的遭贼惦记了。
周三喜气恼的说道:“不是娄玉娥就是刘招娣!这俩人几次想要咱们分给她们肉!刘招娣还问我给咱们送肉的那男的是谁,我没搭理她!”
“明天我们去捡些树枝,钉到窗户上。”李芳草安慰她道。
夜里,周三喜躺在床上叹气,说道:“这叫什么事啊!我看张美香也挺可怜的,今天真是丢脸丢大了!”
都险些跳河自尽了。
“女孩子在感情中容易吃亏。”李芳草感慨,“像张美香,朱旺宗不喜欢她,她做什么都是错,像王金兰,虽然朱旺宗喜欢她,可她穷,朱旺宗家里人不愿意接纳她。”
李芳草又想起了前世的她,缺爱的她得不到亲人的爱和尊重,很痛苦很绝望。
周三喜郑重的说道:“咱们不能把自己的路给走窄了。”
经过这件事,周三喜决定再也不撮合李芳草和杨知非了。那个杨知非是吃公家饭的,估计职位不低,他家里能看上李芳草?
她跟李芳草这么要好,可不能看着李芳草被杨知非的家里人嫌弃。
还是顺其自然吧,周三喜心中默默想到。
第二日,朱旺宗的妈妈没有走,在几个女知青下工后,拉着几个女知青说话。
“那个王金兰,我去她家看过,一大家子挤在一间土坯房里头,又脏又乱,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朱旺宗妈妈嫌恶的说道,“穷归穷,脏归脏,穷就不过干净日子了?美香可比她强多了!”
张美香被朱旺宗的妈妈抓着不放,尴尬不已。
娄玉娥磕着瓜子,往地上啐了一口瓜子皮,说道:“那王金兰在外头看着挺干净整齐的,没想到是这么个人!”
李芳草心道王金兰一大家子就指着王金兰一个人,不仅要下地挣工分,回家还得伺候爹妈弟妹,哪能把生活都照顾的面面俱到呢?
朱旺宗妈妈看不上王金兰,自然王金兰处处都是毛病缺点。
“昨天是你救了美香,你是叫芳草吧?”朱旺宗妈妈看向了李芳草,感激的拍了拍李芳草的手。
李芳草赶紧说道:“小事,不值一提。”
“我昨天看到了钟知青养在床下的木耳,听说这个是你种出来的,能卖钱,你可真是能干啊!”朱旺宗妈妈说道。
周三喜说道:“那东西难养的很,金贵着呢,费老大劲养不出来多少,勉强够个菜钱!”
朱旺宗妈妈叹气道:“我们家不是非得要个条件好的儿媳妇,我跟他爸都有工作,不用小一辈的养活,可小一辈的得能把自己的日子过起来啊!那王金兰一家子就指望她一个女孩也就罢了,偏偏王金兰没本事,只会土坷垃里刨食!倘若她有芳草你一半能干,我就放心不管他们两个的事了!”
李芳草顿时对张美香的尴尬感同身受,这怎么又把她扯进来了?
她刚想找个借口走人,扭头看到王金兰站在不远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握成了拳头,颤抖不已。
和李芳草目光短暂对视了一眼后,王金兰愤恨的转头就走,身后的大辫子甩出了一道弧线。
“哟,那不是王金兰吗!”刘招娣惊呼道,又眼珠子一转,看向了李芳草,幸灾乐祸的说道:“该不会都听到了吧?”
娄玉娥险些憋不住笑,大声说道:“阿姨,您还不知道吧?要不是这位李知青办扫盲班,收了王金兰这个学生,王金兰也没机会勾搭上朱大哥!”
第43章 回家赶火车
朱旺宗妈妈还不知道有这回事,惊愕的看了一眼李芳草。
张美香冷冷的瞪了一眼娄玉娥,对朱旺宗妈妈说道:“婶婶,要怪的话得怪我!要不是朱大哥为了照顾我,跟我到小王庄插队下乡,他就不会认识王金兰。”
“这,这哪能怪得了你们!是旺宗他自己不争气!”朱旺宗妈妈心情复杂的叹气。
李芳草心里松了口气,她是再也不愿意沾染到这破事里头去了,转而说道:“大家最近可要注意点,看好自己的东西!”
“怎么了?”张美香问道。
李芳草瞟了眼娄玉娥,“队长跟我说了,昨天他路过知青点,远远看到有个女人趴在我屋里门上摆弄锁,一准儿是贼!要是让他逮着,非得拎出来当典型,严厉处罚!”
娄玉娥脸色刷的白了,嘴硬叫道:“你看我干什么?你怀疑是我?你有证据吗?”
“看你违反规定了?”周三喜不耐烦的说道,“芳草也看我了,也看美香和阿姨了,怎么,照你的意思,我们都是贼?”
娄玉娥气的咬牙切齿,觉得李芳草真是个妖精托生的,把周围的人都给迷惑住了,一个个都帮她说话!
“娄知青,你别想太多,我只是提醒大家注意安全,出门锁好门,别让贼有可乘之机。”李芳草微笑说道,“不过大家也不需要过分担心,我想贼这段日子怕是不敢了,毕竟做贼总会留下痕迹,被抓住了,是要剃阴阳头,挂大牌子到公社游街的!”
那可是真正意义上的社死。
娄玉娥脸色难看的走了。
周三喜搂着李芳草笑的乐不可支。
朱旺宗发誓跟王金兰断了,朱旺宗妈妈也放心了,很快回家了,临走叮嘱朱旺宗好好照顾张美香,等有机会就把两个人调回城里。
朱旺宗很是失魂落魄了一段时间,王金兰来找过他两次,朱旺宗躲着没见,但张美香也不搭理他,话都不愿意跟朱旺宗说了。
很快到了年二十三,李芳草收拾好了行李,周三喜送她到了镇上,搭上了去县城的公交车。
大街小巷都洋溢着过年的热烈喜庆,李芳草在车站外面意外碰到了同村的一个老头带着小孙女卖冰糖葫芦。
大冷的天,两人跺着脚取暖,小女孩的脸冻的通红,还生了冻疮。
李芳草瞅了瞅麦秸秆把子上插的糖葫芦,蹲下来问小姑娘,“多少钱一串啊?”
小女孩认得李芳草,她在李芳草的扫盲班上过课,拿了一串递给李芳草,细声细气的说道:“不要钱,送给李老师吃。”
李芳草笑着摇头,“我不是自己吃的,我是拿去火车上卖的。”
“听说火车上人多,热,怕是糖葫芦要化掉!”老头担心的说道。
糖葫芦最多两分钱一根,把子上还插了二十串,李芳草拿了五毛钱出来,放到了小姑娘手里,找了个干净的布袋子把糖葫芦都装了进去。
她知道小姑娘父母都不在了,跟年迈的爷爷相依为命。
李芳草笑着跟他们摆手,“天冷,你们赶紧回家吧!”
她刚转身要走,就撞到了一堵结结实实的墙上,抬头一看,居然是杨知非,正含笑低头看着她。
“对,对不起!”李芳草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杨同志你也要坐火车?”
“我要去江城一趟,办点事。”杨知非看着她手里装糖葫芦的口袋,问道:“你要卖糖葫芦?要不卖给我吧!”
李芳草问道:“你要糖葫芦干什么?”
看杨知非一个硬汉大老爷们,也不像是喜欢吃糖葫芦这种零嘴的人。
“这不快过年了,给同志们甜甜嘴。”杨知非泰然自若的说道。
李芳草笑了,把手里的布袋直接递给了杨知非,“卖不行,送可以。”
杨知非送了她们俩那么多肉,她正愁没有人情还给杨知非呢,几串糖葫芦哪能要杨知非的钱。
“谢谢你了,芳草。”杨知非把李芳草的名字在舌尖回味了几遍,觉得这名字和李芳草的人一样,透着一股温柔的美。
杨知非接过了袋子,随手递给了旁边的秘书,“今天下午不是有越野跑比赛么,跑前头的一人发一个。”
秘书正是上次王栓子犯病,开车送他们去医院的司机,看样子还不到二十,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在李芳草和杨知非身上来回打转,笑的见牙不见眼,脆生生的应道:“收到!”
杨知非将秘书手里提的背包背到自己身上,示意秘书回去,又自然而然的提起了李芳草手里的行李,问道:“你在哪个车厢?”
“十二号车。”李芳草看了眼手里的车票,要拿过自己的行李,“我跟你不一个车厢吧?”
这个时代,以杨知非的职业和级别,应该是可以买卧铺票的,而她只能买硬座。
“我送你到站台。”杨知非笑道。
李芳草只得道谢。
火车开始检票了,扛着大包小包的长长队伍缓慢的向前挪动着,两个人跟随着人流到了火车站台,按工作人员的指引站到了十二号车的位置。
出了候车厅,外面的寒气夹杂着清冽的香味扑面而来。李芳草四下望去,发现站台上种了几株腊梅,在零星的小雪中傲然绽放着,一串串的开满了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