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么看，或许之前二人之间的事情也未必全都是做戏。
在众人的关注之下，殿中央的两人越打越激烈。看起来旗鼓相当，不过实际上玉无双已经受了好几处伤，渐渐有劣势出现。
因为玉无双的招数大部分是杀招，讲究快准狠，平常很少会跟人拳脚之争打这么久，尤其在力气不占优势的情况下。
就算平时缉事厂办案也抓活口，但是一般只留一口气便可，不必手下留情。更不像现在这种所谓的切磋，多有限制。
要不是进入缉事厂之前他还有江湖武功招式的底子，如今这种场合恐怕他还打不过格尔。
不过这场切磋事关大烿的颜面，他不能输！
玉无双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眼神逐渐狠戾。
他的脾气向来不是很好，从来不喜欢相让，多年的杀人经验，让他已经渐渐看出了格尔身上相对较弱的部位，每一招都专攻软肋出手，不再留手。
若是真的收不住手把格尔打出什么问题，大不了下了场他去跟圣上请罪就是。
战败之国，也敢立威？
“好了，格尔，停手吧，如果这是战场你已经死了。”
呼衍德也不是是什么功夫小白，场上的情形他自然也看出来了。
那叫做玉无双的年轻人出手狠辣，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如今已经逐渐起了些戾气，若是再不喊停后面的结果就不好说了。
再打下去那玉无双很有可能会动了杀心，虽然他估计也不敢当场杀人，但是重伤格尔还是有可能的。
毕竟不伤格尔，他就只能认命被格尔打伤。
这两种结果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好。
他们毕竟是战败的那一方，要不是仗着烿朝不付出极大的代价打不下南阳，所以心里上也是希望休战的，他们也不敢提出这场切磋。
只有压倒性的胜利，才能够下了烿朝的面子，给他们南阳出气，拼个两败俱伤并没有什么好处。
玉无双见格尔被呼衍德喊停，也跟着顺势收手。
“好了，切磋而已，没必要分个高低，就算平手了，到这儿为止吧！”
明皇赞赏的看了一眼玉无双，打着圆场开口，心里十分愉悦。
谁都看得出来刚才这两人明显已经打出了火气，他虽有些担心，毕竟在他们烿朝地盘上，输了面上不好看，出手打死使臣名声更是不好听。但是他们是被挑衅的那一方，若是开口叫停气势上便落了下乘。
所以他还在想，若是南阳没有眼力见儿一直打下去，重伤玉无双他该怎么跟南阳谈赔偿。或者玉无双没收住手弄死那个南阳的勇士，自己这边要怎么做后续的措施。
不过还好南阳皇子还算懂事，知道适可而止。既然如此他也就给他们个面子，将这场切磋算成平手。
虽然他心里认为这场比斗应该是玉无双赢了。
呼衍德对格尔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回来，然后笑着看向明皇。
“我记得烿朝有句话叫和气生财，切磋而已，还是和和气气的，就到这里为止了。”
觉着自己反正没吃亏的明皇笑哈哈的点头。
“南阳皇子说的没错，和气生财！如今南阳与我大烿签订休战协议，互通商路，可不就是和气生财么，哈哈哈！”
“大烿陛下果然是大气之人，烿朝年轻一辈也是卧虎藏龙，令人敬佩，敬陛下一杯！”
“啊哈哈哈……”
二人又假掰掰的你一言我一句的，笑容满面的就着互通商路的事情聊了起来，好像刚才真的只是进行了一场特别友好的切磋一样。
几个被之前被明皇交代过的，专门负责谈通商之事是大臣，也跟着一起和南阳的使臣们友好畅谈。
这通商不是嘴一闭一张，说通便能通的事情，这里面还有很多小细节，既要保证自己的利益，还不能让南阳觉得无利可图。
宴席上的武将们见打架的戏份没有了，就不管不顾的各自喝酒去了。仗他们已经打完了，后续的互相拉扯，还是要擅长耍嘴皮子文臣去做。
至于像是沈云舒这样，单纯用来凑人数、全程给宴席做陪衬的人，也都各自吃自己的，好好当好一个合格的背景，时不时的陪着笑一笑就好了。
到底能不能生财他们不知道，不过这场宴会看起来倒是真的一片和气的样子。
觥筹交错，月影西移。
宴会从申时一刻一直进行到了亥时三刻，好几个负责跟南阳使臣谈判，喝的醉醺醺的大臣，都被明皇关爱的留在了宫里，命小太监们看着，等清醒了再送回去。
沈云舒扶着同样‘醉醺醺’的沈振走出皇宫，上了镇北王府的马车。
沈振此行立了大功，明皇特许镇北王府的马车可以进入承天门内接人。
驾车的车夫第一次得到这种待遇还有点儿小紧张，等自家王爷郡主上了马车就赶紧马不停蹄的驾车离开。
马车出了承天门，原本正在打呼的沈振睁开双眼。
“爹爹醒了？”
沈云舒看了一眼她爹双目清明的样子，就知道她爹又装醉了。
别说她爹演技还真不错，只要他不睁眼，永远猜不到他是真醉还是假醉。
沈振不屑轻哼。
“哼，老子在边境打仗的时候，冬天为了取暖拿烈酒当水喝，就这一帮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和一群老掉牙的老头子，还想灌醉我？”
沈云舒点点头，难怪同样醉得跟烂泥一样，明皇就只放了她爹回王府。
她不知道她爹具体能喝多少，只看演技也看不出到底醉没醉，但是明皇当年跟她爹一起打过仗，估计是知道她爹的酒量的。
“皇上可真惯着您，知道您装的也不戳穿，还配合着。”
沈振摆摆手，“你不懂，你以为皇上的量也就那点儿？他敢戳穿我，我就戳穿他！”
沈云舒无语的看着她爹，“皇上那是龙体，皇上要是真的不想喝了谁还敢灌他酒？”
就是南阳的使臣也不能那么找事儿。
沈振拍了拍胸脯，“你爹敢！”
沈云舒揉了揉眉心。
她爹也不一定没喝多。
第111章 气如月华，世无其二
翌日，秋阳如金，气爽天晴。
沈云舒懒懒的从床上爬起，坐在梳妆台前出神，等着琳琅给她梳头打扮。
“郡主，玉大人今日一早来了王府。”
青雉见沈云舒起了，走进来禀报。
“嗯？”
目不聚焦的沈云舒逐渐回了神，“玉大人来做什么？”
“玉大人是来拜访王爷的，与王爷在武德堂聊了好久，之后二人又去练武场对练了一个时辰，现在正在前厅与王爷王妃一起喝茶。”
青雉不知道玉大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只能把自己一早打听好的消息都尽数禀报。
沈云舒闻言也不磨蹭了，对着想要挑配饰的琳琅摆摆手。
“家常一些就可以，不必麻烦。”
刚想好好给自家郡主打扮一下的琳琅轻叹了一口气，手中的青丝简单挽成了一个普通的双平髻，将沈云舒平日最喜欢的玉涡色发带系于发间，看着镜中如清水芙蓉一般的沈云舒，想了想又轻轻一笑。
沈云舒莫名其妙的看着一会叹气一会笑琳琅，“你今日起床可是吃错了什么？”
琳琅给沈云舒拿了一件她平日里最喜欢的青白两色的交领间色裙，看着她一脸疑惑的样子笑着解释。
“女为悦己者容，奴婢叹气是因为郡主还未开窍，笑是觉得这样也挺好。
郡主向来豁达随性，即使日后嫁人也可以只做自己，不必如旁的女子那般，要顺着夫君的心意与喜好生活，依然可以是不受拘束、翱翔于天的鸾凤。”
沈云舒顺从的伸出双臂，让琳琅帮自己套上衣裙，笑着看她。
“你才多大年纪，做什么跟个老妈子一样操心？
没心没肺、长命百岁，这一点你就不如玲珑。”
刚刚倒水回来的玲珑闻言打着珠帘进来。
“郡主又说奴婢什么呢？”
“夸你呢！”
沈云舒与几个小丫鬟笑闹了两句，又简单的用了点儿银耳莲子羹做早膳，便收拾好去了前厅。
“爹爹，娘亲，玉大人。”
正在喝茶的玉无双闻声将茶杯放下，抬起头视线顺着迈进门的那只玉足一路向上。
一身家常打扮的沈云舒，少了些郡主的威仪，多了些少女的活泼，就那么俏生生的走进了他的心里。
少女莲步轻移，每一次脚步落地都如同踏在了他的心上，他甚至好像能够听到那脚步踏在心上的‘咚咚’之声。
也能够想象出，他以后的生活里，每一日都有一个身影这般向他走来是何等光景。
优雅的、活泼的、温柔的，稚嫩的、成熟的、暮年的，看着心仪之人从门口走至堂内的这短短的一段路，他好像看到了自己想象中最美好的后半生。
“爹爹娘亲，府里来人怎的也没叫云舒？”
纪书瑶闻言瞪了沈振一眼，“还不是你爹说你习惯自然醒不让人叫。”
若是不认识云舒也就算了，人家来府上拜访，哪里有叫人家等着睡醒再起来待客的？就算身份比人家高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玉无双闻言连忙解释，“是无双来早了，不怪王爷。”
镇北王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毫不在意的一笑，“对嘛，本来就是他来早了！”
她女儿习惯了自然醒，不管日后谁娶她女儿，都必须习惯他女儿的习惯！
别以为他在外面就不知道家里的事儿，他留下看顾王府的人，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跟他禀报王府和烿都城的情况。回来之前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把整个烿都城最新的事件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包括他的宝贝女儿和缉事厂玉千户的事情。
英雄救美？
他信才怪！
本以为这玉千户可能有什么暗疾，可是见了昨日跟南阳使臣的那段比武，看起来比他身体还好呢！
这样想着镇北王看了玉无双一眼，这小子倒也乖觉，昨日他只是多看了这小子几眼，今日一早他便来拜访了。
而且经过今日这一番试探，这玉千户待她女儿还是真心的。倒是依着他对自家女儿的了解，以及根据府里侍卫跟他汇报的那些消息来看，做戏的味道十足。
沈振这样想着，再看玉无双时眼神便有些同情。
“我这人向来懒散惯了，玉大人不介意就好。”
沈云舒听了玉无双的话也没再客气，之前又不是没打过交道，大家都这么熟了，找她大概该什么时辰玉无双也是知道的，如今来这么早估摸着也是为了拜访爹爹。
“怎会，无论是为臣还是为友，无双等郡主都是再应当不过的。”
沈云舒对着玉无双和气一笑，她就喜欢玉无双这种好脾气。
既然身体健康，那就选一个好欺负的也不错。
几人坐在前厅聊了一会儿，纪书瑶看着玉无双和自己女儿那郎才女貌的般配模样，会心一笑。
“今日天气不错，玉千户难得来一回，我们王府里的景色也算是烿都城里比较不错的，舒儿带着玉千户在府里逛逛去吧！”
镇北王听到自家王妃的话叹了口气，沈云舒见状掩面轻笑，也不害羞，对着玉无双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啊，玉大人可要随云舒逛逛？”
“自然好，有劳郡主。”
因着秋阳还是有些灼人，沈云舒带着玉无双顺着王府内专门打造的树荫小路行走，去了自己的竹云阁。
这种天气，没有哪里比她的小竹林更凉爽的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沈云舒让玲珑将命人做好的竹笛拿出来，递给玉无双。
“还记得初见大人时，便觉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话，与大人十分相配，大人面如玉，骨如竹，气如月华，世无其二。”
玉无双不是没听过沈云舒夸自己，当初便是被沈云舒在马车内掀帘一笑，和一句‘公子世无双’勾走了心魂，如今更是招架不住心上人如此真诚的夸赞。
“上次的白竹做的？这可是定情信物？”
玉无双看着眼前的竹笛，眼底起了些波澜。
“上次的香囊是我要的，如今这竹笛是你主动送的，你若不反驳，我便当它是了。”
第112章 不安分的‘友好邻邦’
将竹笛递出，沈云舒并没有给他答复，而是转了个话题。
“大人今日来得这样早，可是与我父王有事要谈？”
“是镇北王希望在下前来一见，想必是已经知道了坊间流言，担心郡主所托非人。”
沈云舒抬眸看向玉无双，她眸色略微偏淡，看人时若不带情绪，一双眸子便仿若湖水般清浅。
“这是大人来的原因，却不是大人急的原因。”
玉无双今天在她爹爹娘亲面前有些急于表现，故意让爹爹娘亲误会他们相处的进度，所以她娘亲才会有现下这般，让她与玉无双单独在府里闲逛的举动。
玉无双发现心思被看穿也不尴尬，淡然自若的走到沈云舒放在竹林里的石桌前坐下。
“郡主慧眼慧心，上次在湘临没能藏住情谊，被郡主用切磋示警，无双便知晓郡主原则极深。本想着事情已定，郡主又不是喜欢毁约之人，所以哪怕郡主之后再没联系，也并未过于担心。
可是如今边境大捷，大烿与南阳签订休战协议，除了昨日大殿之内群臣商议的互通商路之外，南阳此番来还有一个请求，便是和亲。”
沈云舒闻言皱眉。
“和亲？”
玉无双点头，“和亲。”
“跟谁和亲？”
“南阳三皇子，和大烿的清然郡主。”
“呵。”
沈云舒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这南阳倒是当真有些不要脸的本事，不过这也只是两国博弈，相互试探罢了，圣上不会同意的。”
明皇又不是傻子，这是用头发丝想都不可能同意的事情，南阳也不会指望能够真的跟她和亲。
这就像是去集市买菜，讨价还价，总要先提一个最不可能的价钱，然后留着余地争取最大的利益。
“圣上确实没有同意。”
昨日宴席散后虽然各家大臣都离开了，但南阳的使臣们也要安排住处，缉事厂要将人安全护送到皇家驿馆，自然是要等到最后才能离开的。
所以后续南阳使臣与明皇谈的一些私密的事情，只有缉事厂的人知道。
要跟清然郡主和亲这种事情，南阳也知道明皇不会同意，自然不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提。
毕竟那样就不是跟明皇讨价还价，而是要舌战群儒了。
“所以，大人在担心什么？”
沈云舒不是很明白玉无双在担心什么，她爹是跟南阳打仗，镇守南阳边关的大将军，就算如今议和了，南阳也没有那么值得信任，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被送到南阳和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