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心中各自思量之计,曹德在小兵通报后兴奋跑进来。
“兄长,我这有一笔大买卖,你做与不做?”
曹操:“?”
还有这等好事?
第14章
如今瓷器工坊已经生产出一批漂亮的白瓷,曹德就缺一个机会将这些好看的宝贝推到世家们面前。
再好的东西,也得有展示的机会,才会有人上门买啊。
而他哥如今打了胜战,可不就是好机会嘛。
他哥,曹操,如今的兖州最大军阀,眼下打了一场胜战,可不得举办场庆功宴乐一乐?可不得将这兖州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来聚一聚?
曹德积极游说他哥搞场庆功宴,举办隆重些,多邀请点人。
曹德义正言辞,“如今大家同为兖州之人,那便是一家人!一荣俱荣,这种好事怎么能不上下同庆?”
曹操与夏侯渊面面相觑。
就打了这种小仗还还要上下同庆?
关键是那些世家会把他们当一家人?
这帐内人数众多,基本上都是曹操的谋士与武将,在曹营中都是大佬级别的人物,曹德往人堆里扫视一圈,然后眼睛一亮,径直朝其中一个人物走去。
只见这人虽是文士打扮,却身形高大魁梧,一身正气,等曹德走过去时,尚且不及人家胸高。
曹德:“……”没事,他可以仰头。
曹德拉着此人之手,情真意切地道,“想必这便是公台兄吧,我时常听家兄提及你,言及公台兄为人刚直,心有大义,吾对兄台仰慕已久……”
曹操:“?”他什么时候在家中如此大赞公台了,不过阿疾所言也不假,公台此人确实性情刚直而有道义。
账内旁人见此,都忍俊不禁,他们心知眼前这个半大的儿郎乃主公幼弟,早先便听闻此子机敏多智,今日一见,确实颇有不凡。只是他年岁尚幼,而陈公台身高八尺有余,其子都已经娶妻生子,没想到今日却要被一个半大娃娃拉着称兄道弟。
不过陈公台本人,也就是陈宫,对此却是接受良好,听到曹德上来就是一顿夸,又是提及主公在家中对自己多次夸赞,心中是又惊又喜,没想到主公对他竟是如此看重。
陈宫开口谦虚两句,“担不得小郎君如此看重……”
曹德却不给对方多说的机会,而是目光真挚地道,“听闻兄台平日好博弈,今有一副白釉瓷围棋,随后便让人取来赠与公台兄。”
陈宫很想说,自己并不爱下棋,但是对着对方诚恳的目光,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而等曹勇小心翼翼捧着那副白釉瓷棋盘进来时,帷帐内众人原本漫不经心的笑意都敛去,目光停放在那色泽洁白的棋盘上。
怎会有如此白亮的棋盘,难道是以白玉制成?但很快他们自己就先否定这般猜测,玉质温润,而这围棋虽未亲手触之,但见其色泽便知其剔透。
陈宫原本不过是不忍驳了曹德的面子才应下,此刻见着这白釉瓷棋盘,也甚是惊艳,忍不住伸手拾起一颗漆黑如墨的棋子放在棋盘上。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如磬。
曹德继续道,“公台兄得此棋盘,莫忘了与好友切磋切磋,若有胜绩,小弟也为之高兴。”
他这番话一出,一旁静默不语的荀彧眸光一闪,眼中了然。
没错,曹德特地送这么好看的围棋给陈宫,是抱有目的的,就是为了宣传他的瓷器工坊。
这个陈宫身份颇为特殊,他是兖州东郡人士,而且出身名门,与兖州士林关系十分融洽。不仅如此,陈宫对他哥也曾提供很大帮助,当初兖州刺史刘岱挂了后,就是陈宫带头迎接他哥来当兖州牧。
虽然目前陈宫对他哥不错,不过以后也会因为一个叫做边让的家伙背叛他哥。但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如今尚未发生,陈宫目前还是全心全意为他哥谋划的贴心智士。
既然陈宫与这兖州的士林关系都不错,那若是有他出面在这些士林中宣传宣传,曹德的瓷器工坊哪里还缺顾客,而送给陈宫的白釉瓷围棋就是一个宣传的道具。
曹德让亲哥来举办庆功宴,为的也是宣传他的瓷器工坊。如今他生产出来的第一批瓷器,全都是餐具,等到那些世家大族前来赴宴,见着他们曹家这精美白净的瓷器,难道会不心动?
要知道这些世家才是最赶时髦的人。
在曹德一番解释下,帷帐中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打算,他们虽不通行商之事,但也认为其法可行。况且,虽不知这小郎君是如何寻得这般手艺匠人,但若真的能生产出这样精美的瓷器,便是世家大族,也会趋之若鹜吧。
而陈宫得知曹德打算,心里一个念头浮起,自从主公入主兖州之后,便与兖州一些世家冲突不断,若是这次的庆功宴能将两方人马集聚一室共商大事,说不定会冰释前嫌。
曹操并不看好阿疾的打算,那些世家对他成见颇深,只怕连这庆功宴都不会过来,又怎么会出资求购,而对此,陈宫则是站出来表示,“主公放心,只等这庆功宴日子定下,给各家的请帖便由属下亲自送去。”
陈宫作为这兖州士林的翘楚,若由他出面下帖,即便这些世家不愿与曹操为伍,也会过来露个面再离去,见自己的谋士与幼弟都兴致勃勃,曹操没再多言。
等到众人散去,曹德却没有走,曹操见他磨磨蹭蹭的似乎是有话说,就招手让他上前来,“何时变得这么扭捏,有话直说便是。”
曹德清了清嗓子,开口老气横秋道,“哥,等到那日那些家伙说话不好听,你便想着他们不过是来送钱财的……”
看着幼弟苦口婆心的样子,曹操心底发笑,阿疾真是多虑了,倘若真能从这些世家手中挖出一笔钱财来,那便是看在钱财的份上他也能多忍让一二。
陈宫回去后,果真如他所言,亲自前往兖州几位世家中,邀请他们同往曹军的庆功宴。
对此,各世家自是反应不一。有人鄙夷曹氏出身不堪,耻于为伍。有些则是碍于陈宫面子,只好应承下来。其中还有一部分人分明格外厌恶曹操,却打算亲自前往这趟庆功宴。
“不过是赢了一场小小的胜仗罢了,便如此骄矜不凡,待我等前往,必要杀杀其锐气。”此人一开口,便引得身边诸位士子附和。
他们都是兖州世家子,如今也都受邀前往曹军的庆功宴,方才开口之人为边让,此人极善辩论与辞赋,年轻时便名声在外,当年便是大将军何进都对其十分钦慕,不仅任命他为官还多次提拔。
而边让此人,极为看不上曹操为人,偏生他又与陈宫为好友。如今虽应下邀约,却不是去把酒甚欢,而是早早决定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一旁士子同仇敌忾,这兖州之地自来是他们家族说了算,这曹孟德不过是宦官之后,养兵弄权,还想坐拥兖州,他们这些兖州人可不会同意。
庆功宴是定在曹宅,这日曹氏仆妇天不亮便开始忙碌,早早备下宴席上所需的食材,而管事们则检查宴席所用的器具是否都准备齐全,他们知晓这次来自家的客人中不少为世家,这些家族都传承数百年甚至上千年,最看重礼仪,可不能叫人家看轻了。
而不管他们如何准备,等到了时辰,曹军几位将领与谋士都已经落座,这兖州的几位世家士子才姗姗来迟。曹德坐在他大侄子旁边,瞧了瞧上首他哥脸色不见喜怒,就赶紧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陈宫。
作为中间人,陈宫赶紧拉着这些人入座。
等人都到齐,宴席也就开始了,曹军几位将士与谋士都纷纷开口,恭贺此次作仗取胜,曹操举杯,与麾下诸位共饮。
曹德又觑了一眼坐在大厅另一侧的士子群体,一个个都充耳未闻,反而是高谈阔论夸赞着其中一位士子所写辞赋。
没事,早就料到这些人不会太给面子,如今都在掌握之中,曹德见已经开宴,站起身对着门外候着的仆妇作了个手势。
一群丫鬟端着食盒鱼贯而入,陆续停留在诸位宾客面前,将食盒中之物呈在食案上。
“咦?”
一直高谈阔论的几位士子如今才注意到不同之处,这呈装饭食之物竟白净如镜,这似玉非玉之物究竟是何物?
甚至连饭著也是如此,其中一位士子没忍住,伸手执起饭箸夹食白盘中之食,他方一伸手便想起此举不妥,果不其然,身侧坐着的同伴目光纷纷落在自己身上。
此人心中苦笑,但等手握起饭箸之时,他眼里出现讶然,无暇顾及同伴们的心情,而是垂眸好奇地望着手中之物,为了不失体面,他只得用手中饭箸夹起盘中之物。
然而饭箸轻触白盘时发出轻微又十分清脆的声响。
这竟然是瓷器?
这人又暗自摇头,也不对,他家中也有青瓷,青瓷之声沉闷,可比不得这声音悦耳。
倒是他的同伴之人中,有人惊呼出声,“这是白瓷?”
士子们都朝这出声之人望去,难不成他认识这曹家之物?
第15章
出声之人脸色讪讪,他平日颇爱棋艺,前几日听闻陈公台得了一与众不同的围棋,立马就兴致勃勃地前往一观。
也正是见识了陈公台的白釉瓷围棋,他才觉得今日曹家宴客时的食器颇为眼熟,方才他顾及着身旁好友,没敢多看。如今怀疑这宴上的碗筷皆是白瓷所制,再也忍不住,跃跃欲试拿起食案上的饭箸。
果真是白瓷,触手便觉得冰凉透骨,顿感心痛,真是暴殄天物,这般好东西,怎么就用来作盛放汤羹的容器,其色光洁,若是用来配茶汤,倒是相宜。
其声清脆而韵长,若是制成乐器想必也极美。
不过片刻功夫,这士子就立马想出这白瓷的多种妙用,恨不得立刻赏玩起来。
“不过如此。”边让轻哼出声,这白瓷虽白净无暇,但他家还珍藏了不少玉器,其中也有白玉盘与饭箸,只是从来不会用其来盛油浊之物。
“果真是宦官之后,污浊之流!”
在场之人纷纷脸色大变,就连坐在边让身旁的士林之辈,都深吸了一口气才稳住心绪。他们时常与边让一起抨击曹孟德,自然是听过比这更难听的言语,只是眼下他们还在对方地盘上呢,当着主人的面就开口嘲讽,即便是他们看不上曹孟德,也忍不住心虚起来。
曹德自然也听到这人声音,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人,即刻便认出此人应该就是边让,顿时恨得牙痒痒。
他对边让此人,早就有所耳闻,听闻是个名士,如今很受时人追捧,不过他哥一向与名士这个群体不对付,在日后更是会砍掉多个名士,而这边让便是头一个。
许是名士都有点个性,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恃才傲物、不慕权贵,喜欢点评天下人物,而这些点评中,对他哥的抨击是最多的。
曹德觉得这个张狂无礼的家伙被砍掉一点也不可惜,只是边让之死,让他哥在士林中的名声彻底扫地,甚至陈宫也因这件事背叛他哥,带着兖州一大帮人投靠了吕布,他哥的事业差点彻底崩盘歇菜,之后虽然重新拿回兖州,但是也走在了砍名士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看着此刻还在嘲讽他哥的边让,曹德吸气,虽然这家伙头铁,但是自己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亲哥砍掉,当即便开口,“早就听闻兖州边让极善辩论,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只是……”
突然冒出一个小儿打断自己的话,边让皱了皱眉头,闻声望去,却见到这小儿坐在曹氏子弟当中,只当是曹家一小辈,他倒要听听这曹家小儿能讲出什么来。
这在场之人都眼露兴趣,目光纷纷投向曹德身上,而被众人这般注视着,曹德却是一点也不怵,气定神闲开口,“先生也是饱读诗书,焉不知‘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①,可见自古英雄不问出路,况且我祖父奉事四帝,未尝有过,反而举贤荐能……”
没错,曹德特地去了解了一下自家的祖父,准确说是养祖父,曹腾是他爹曹嵩的养父,但其实也是存在血缘关系的,除去名义上的父子名分外,曹腾也是曹嵩的叔父。曹德了解完曹腾一生履历后,十分惊叹,觉得这就是个牛人。
曹家能有今日,首先要感谢的便是曹腾创造出来的政治环境,原先的曹家不过出生乡野,但因曹腾自幼入宫当了宦官,凭着自身努力不仅当了大长秋还封了侯,然后曹家满门都跟着崛起,除了他爹曹嵩外,曹腾其他的几个侄子也纷纷成为地方豪族,曹腾大哥曹褒成了颍川太守,弟弟曹鼎成了吴郡太守,侄子曹炽成了长水校尉,曹洪则任寿春县长,而曹仁就是曹炽之子。
曹家靠着曹腾一人,直接改变了阶级出身,实现了从乡野农民到地方豪族的跨越。这听着很离谱,但又不那么离谱,不仅仅是曹家,世家当官也同样靠举荐,在这一个缺乏正规选官途径的社会,门第几乎成了做官的唯一途径。
曹腾虽是宦官,但名声并不差,相反,他甚至还有不错的好名声,甚至称得上廉洁贤能。但在这几乎由世家把控的政治网中,曹家以宦官之后的身份突围,这便是士林攻讦的根源,尤其是从桓灵二帝以来,宦官与士林争权相斗,曹家这样的出身就更难在清流中立足。
但曹德可不管这些,反正大家都是关系户,就大哥别笑二哥。而且世家中无能之辈也多得是,还有什么道理笑话别人?靠着自己那高贵门第与出身吗?他曹德第一个不服!
曹德用眼瞅了瞅边让,见这家伙还是一副清高自傲模样,实在是好气啊,他没忍住,“听闻先生曾出任九江太守……”
边让十分傲然,“确有此事。”他当年写出一篇《章华赋》,名噪一时,便是大将军何进都征辟他为令史,之后又多番高升,担任九江太守。
边让十分淡然模样,以他的家世与才学,这些都不足挂齿。
曹德脸上带着笑意,“但是我听闻自各地战乱,先生便弃官归乡……”
边让脸色一僵,但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眼前这小儿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就听曹德继续道,“可见先生自己也深知,自己无法胜任其职,既然如此,就该有能者居之,无能者让之。如今汉室倾颓,百姓困顿,而我兄长生逢其时,又心怀大义、情系百姓……”
边让、兖州众士林:“?”
若不是见这曹家小儿满脸认真,他们都要以为这小子是在同他们说笑。
然而曹德却是很严肃,在他看来,兄长就是结束这乱世之人,可不就是心怀大义。
边让忍不住开口讥讽,“听闻贵兄长曾言道宁可负天下人,也不叫天下人负其兄。”
曹德点头,没错,他哥是说过这话,准确来说,原话是“宁我负人,毋人负我”②,曹德觉得那就更了不得了,语文老师曾说过,“负”是“背负、承载”的意思,他哥宁愿承载着这天下万民,也不愿让万民承载自己。
这思想、这境界、这觉悟!曹德觉得,他哥就是明君潜质(大雾)。
曹德昂首,往坐在上首的曹操那处望去,“‘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③,兄长有着此等抱负,却因出身而饱受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