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极寒天气席卷全球，各地区的收成早已是大不如前。虽说目前室内种植技术和高产作物品种已经得到了普及，但受限于现实因素，一户人家种的东西能填饱肚子就很不错了，更旷论其他。
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看似美好，却相当脆弱，经不起风吹雨打。
目前国内最主要的食物来源，除了农业大楼、种植船/飞艇以外，就是各种养殖场，近海和远洋捕捞。国内的河流湖泊虽然经过了污染治理、禁止捕捞的休渔期，但恢复过来的水产数量相对于生存需求，还是有着很大差距。
徐妍之前看过卫星地图，发现这次全球地震虽然造成了部分地区的地形变动，但华国国内的变化并不大。只是由于震级比较高，高层建筑垮塌的非常多，所以才造成了巨大损失。
地形没有太大变化，对本国来讲也是一件好事。
*
大娘又说起自己的一儿一女，儿子跑到种植船上去讨生活，女儿在一家小作坊干活，整天分拣、清洗蔬菜，辛苦得很。
不过大多数普通人的日子就是这样，忙忙碌碌的，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尝过。
徐妍用塑料叉子叉起一颗豆腐酿送进嘴里，只吃到满嘴的软糯咸香。
她离开前，回头看了看这条街，依旧是忙碌又热闹，充满着人间烟火气。
那些悄无声息逝去的生命已经没人在意，只是作为一串串冰冷的数字记录在历史书上。而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在这俗世里挣扎，直到死去。
*
七月的一天，徐妍和顾傲雪受邀出席了卡洛琳公主的茶话会，两个人都是盛装打扮，以免在人前失礼。
徐妍是有点儿不耐烦的，尽管她并不是代表陆家出席，这次送到陆家的请柬本来是邀请了方可欣的，只是被文姝惠婉拒了。
紧跟着另一封请柬就到了她手上，虽然是指明了邀请她，也没提陆家，但谁能不知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徐妍本来是不想去的，这种茶话会以前她就没少参加，典型的社交场合，东西摆在餐桌上没几个人吃，都是各种谈天说地。
其实就是互相攀比，今天你买了游艇明天我买了私人飞机，还有相约出国游。当然也少不了各种牵线搭桥谈生意的，人脉资源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这就好比是有人发现了一块诱人的大蛋糕，自己一个人吃不下，还有撑死的风险。倒不如呼朋唤友一起瓜分，把利润都留在圈子里，只余下少量残羹冷炙留给下边的人。
徐妍虽然也靠着陆家的背景，但她和陆泽都不是最核心的人物，很多事都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
要不是因为这个，之前的搜救团队也不会很不把陆泽的安危放在心上。人家背地里还有更难听的话呢，同样都是人，怎么平民百姓死得，权贵人家的公子哥就死不得了？
徐妍不知道这些人如果被分到陆彦手底下做事，会不会也是这样阳奉阴违，偷懒耍滑。
如果只是这样还罢了，怕就怕他们在政令传达上做手脚，再好的政策到了下边就变了味。好处都给这些人拿了，民众多了怨气，上头还背了黑锅。
*
毫无疑问，卡洛琳公主背后的法尼亚跨国公司必然是另有所图。除了参与浮空城项目建设，他们还渗透到了很多方面，整个圈层里为他们背书说话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徐妍是不耐烦应付这些的，也不想狐假虎威。
更重要的是，她总觉得现在陆家的处境有点微妙。或许是之前顾傲雪说起顾少华把以姚家为首的贩毒势力连根拔起，而各部门竟然空前配合的消息，引起了她的重视。
要知道，协调内部各部门通力合作哪有那么容易，更不要说他几乎没费什么工夫，这简直就是破天荒的稀罕事。
一个现实问题就是，人多的地方总免不了争斗，尤其是这种权力部门，总是少不了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你要说国人都是窝里横，内斗内行，一到了外面就歇菜，虽然也有几分道理，但并不能完全概括这其中的复杂关系。
徐妍很清楚，能让他们保持态度一致，无非就是利益驱使，只要有着相同的利益，就算是之前闹得你死我活的敌人，也能抱在一起称兄道弟。
可问题是，顾少华又能许诺给这些人什么呢？而且还是陆家做不到的？
*
徐妍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她毕竟不是体制内的人，不很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也不想掺和着这些剪不断理还乱，恨不得直接推翻重来的烦心事。
可人家都指名道姓邀请自己了，偏偏方可欣那边还是文姝惠给拒绝的，她总不好再拒绝第二次，所以最后只得跟着顾傲雪一起出席了茶话会。
顾傲雪打从一进来就两眼放光，不停的东张西望，直到看到卡洛琳公主身边的那人才压低声音兴奋道：“你看见旁边那个穿黄裙子的没有？那就是宋小姐，你还记得不，上次跟咱俩也就是打了个照面，场面话都没多说一句，明摆着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还有跳舞的时候，她也是一直盯着那个卡尔，眼巴巴的凑上去。这次又是替卡洛琳公主忙前忙后的，显然是别有所图嘛，这心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徐妍跟着看了看那个穿鹅黄色小礼服裙的女子，虽然容貌是很精致，但看着很陌生，应该是没有在她的梦里出现过，至少她没在卡尔身边见到过。
不过卡尔素来低调，他的亲人，除了卡洛琳公主以外，似乎也没有哪个抛头露面的公众人物。
就是不知道这位宋小姐会不会是未来的哈德斯夫人，如果是的话，那她还真就是押对了宝，捡了个实打实的金龟婿。
“卡洛琳公主看着年纪不大，但卡尔少说也得有三十岁了吧，他一直没结婚吗？”
一般情况下财阀家族是很重视血脉传承的，毕竟如果你人都没有，那这庞大的财富还怎么延续下去？
顾傲雪不愧是八卦小能手，紧接着就说道：“他没结过婚，不过我前些天倒是听顾少华无意中说起，他其实有个儿子来着，只是年纪很小，所以一直没带出来过。”
也是听说他有个孩子，顾傲雪才彻底打消了念头。她之前看卡尔不停的邀请女宾客跳舞，就猜测这人不是省油的灯。现在知道他居然连儿子都有了，更是不用想了，她可不是受虐狂，上赶着给别人当后妈。
俩人正聊到兴头上，那位一直围在卡洛琳公主身边的宋小姐突然走了过来，态度极是亲切的与她们俩寒暄起来，弄得徐妍跟顾傲雪一头雾水。
第33章
双方聊了一会儿后，徐妍发现这位宋小姐真就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妙人儿，单凭她几句话就哄得顾傲雪眉开眼笑，也让自己心情舒畅就是本事。
等人走了，顾傲雪还维持着笑容，举着红酒杯挡住半张脸，与徐妍道：“看见了吧，人家这才叫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呢。要说这宋家真就个个都是人精，以我的功力恐怕是拍马也及不上人家。”
徐妍也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这年头能说会道不是什么坏事，你要纯粹是一个内向的闷葫芦才要命呢。也就是这样的人更能吃得开，四海之内皆朋友嘛。
不过：“你刚刚还吐槽人家宋小姐看人下菜碟来着，这会儿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哪知道顾傲雪忽然端正了表情，认真道：“你以为她就是心血来潮过来寒暄一下的？我看八成还是那个公主的主意，等着往下看吧，今天这场茶话会恐怕会很热闹呢。”
说完，她又瞬间换了一副表情，牵起徐妍的手腕，打量她手上戴着的紫翡翠玉镯，“你今天戴的镯子不错啊，宋明茹的眼神确实是够老辣的，估计也是见惯了好东西，打眼就能看出你这镯子不一般。换做是我，可说不出什么门道来。
不过我之前倒是在内部拍卖会上见过一套稀罕的紫翡翠首饰，比你这个还要好，可惜被另外一位夫人拍走了。
当时我妈也在场，按着我不许竞价，说幸亏没举牌，不然得罪人家可就糟了。听说那位夫人的丈夫地位颇高，也不知道究竟是高到什么程度……”
不怪顾傲雪心里嘀咕，按理来说，他们顾家已经算是数得上号的了，可连顾家都这样小心翼翼，确实是不太合乎常理。
好在顾傲雪及时刹车，两个人又接着聊起了首饰。
徐妍看她对这镯子感兴趣，便直接摘下来递给她。这东西在她之前发现的装珠宝首饰的官皮箱里算是很稀松平常的了。
她母亲这一脉传下来的首饰中有不少相对普通的已经被卖掉，筹集到的钱都用于换取物资了。
徐妍对此并不后悔，毕竟她还留下了一些最珍贵和母亲经常佩戴的首饰。虽说当初是顾忌着徐世成不敢大肆往外卖，就怕被他抓住把柄，现在却是庆幸没卖，留下来也算是做个念想。
这些珠宝首饰平日里根本用不到，但总有出席各种重要场合的时候得拿来穿戴。她是没想到这里面一个成色不算太好的紫翡翠手镯也能引起旁人的注意，看来过后还得好好整理一下那些东西。
“你要是喜欢那就送你了，实在不行还可以拿别的东西来换。”
徐妍可不是故作大方，而是清楚顾傲雪的性子，她要是对这只镯子不感兴趣，也就不会说那么多了。
顾傲雪先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确实挺喜欢这件首饰的，便点头答应下来：“那回头你从我的珠宝箱里挑一件，作为交换。”
喜欢归喜欢，顾傲雪是不愿意随随便便占别人便宜的，大家有来有往，谁都不吃亏。
徐妍也没跟她客气：“我记得你戴过一只凯蒂猫的蓝宝石戒指来着，挺可爱的，我想要那个。”
顾傲雪爽快的点头同意了，不过她还是觉得那枚4克拉不到的梨形蓝宝石价值抵不了这只镯子，琢磨着之后再补点别的东西给她。
*
这时候卡洛琳公主走上台前，发表开场白，大意就是欢迎各位女士先生来参加茶话会。
徐妍以为这一步也只是走个过场，却没想到这位公主不动声色放了个大雷。
她居然示意女仆拿出一卷浮空城的设计图，如果单单只是普通的城市设计图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上面的中心位置居然被预留给了一座教堂，圣墓大教堂。
包括徐妍、顾傲雪在内的众多国内人士都是惊讶的不得了，许多窃窃私语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嘈杂。
顾傲雪皱着眉头盯着那副设计图看个不停：“这什么玩意儿，好好一个浮空都市你弄一座大教堂上去？”
徐妍没说话，她看着那座构图宏伟壮观由异常奢华气派的大教堂只觉得事态的发展荒诞而又魔幻，这偏偏这就是现实。
顾傲雪不信教，脑子里也没有宗教这个概念，以前看别人信的时候完完全全就是看热闹，可这次的热闹她却是没什么兴致了。
“说什么心灵归处，这帮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个科技之城啊？你搁这儿传教是什么意思，想砸场子啊？！”
顾傲雪嘴里抱怨不停，徐妍却相对冷静得多：“圣墓大教堂，这些人野心确实不小，还想再建一个耶路撒冷，让浮空城成为飘在天上的神国圣地，他们好站在云端，俯视众生吗。”
徐妍的声音很小，被嘈杂的议论声掩盖了过去，连离她最近的顾傲雪都没听清楚。
等她再要表示异议，徐妍直接拉住她：“行了，老实点吧。卡洛琳既然能公布设计图，就说明这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咱们就没必要再多说废话讨人嫌了。”
顾傲雪张了张嘴，犹豫再三到底没说什么。
可她还是觉得这事哪儿哪儿都不对头，说好的科技之都呢，你弄一个教堂算怎么回事？就算是再兼收并蓄也没有你这样的啊，或者说把教堂往其他相对角落的位置搬，至少别让它那么显眼，看着就很突兀。
茶话会进行到这个阶段，宾客们已经意识到这里面猫腻不少，开始纷纷找借口想要告辞离去。
不想这时候顾少华和卡尔一道走进来，他们俩同时出现在宴会厅里，不必多说什么，众人就能心领神会了。
再看到顾少华与卡洛琳公主问好，虽然没有行吻手礼，却也握了手，还亲切的交谈了几句。
顾傲雪在下边看着，连连咂舌，直呼这家伙真是够厉害的，居然都混到人家公主身边去了。
徐妍盯着顾少华打量了许久，在她看来，顾少华也只是管理层内部意志的执行人。只是不清楚他究竟贯彻执行的是谁的意志，他的意志又将引导这个世界走向何处呢？
*
因为有顾少华和卡尔镇场子，底下人倒是安心了不少，开始放松下来，品尝精致的茶点和饮品。
徐妍尝了几颗青提和野草莓，发现口感丝毫不比天灾以前从国外进口的差。看来他们的上层资源供给还很充足，后备物资也没有问题。
想来也是，对于国外这些有钱有势，危机意识又很浓厚的人来讲，实施所谓的‘伊甸园’、‘诺亚方舟’计划完全不成问题。
只要有充足的资金，你就是想去太空避难都可以。
不过牵扯到空间站的问题，资金的数额就大了去了，几百亿美金都是挡不住的，这还是天灾以前，现在的话还要更贵，而且更麻烦。因为牵扯到发射问题，现在地球极端天气太多，时间线也拉得太长。
但有句话怎么说的，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连浮空城都有了，一个太空站还不是小意思，有道是人定胜天嘛。
说到这里，还得是脚踏实地，努力攀登科技树。
但是……徐妍又看了看那座圣墓大教堂的规划蓝图，想起作为‘物理学之父’的科学家牛顿，其实也是一位宗教信仰者。
当然受限于当时的社会环境，他也是不得不信，总不能公开声称自己是个无信仰者，是个异类，从而招致杀身之祸吧。
在他看来，科学研究和宗教信仰并不矛盾，他的研究是为了证明‘造物主’，即‘自然论上帝’的存在，以此来解释那些无法认知的存在。
而宗教信仰讲究的是‘人格化上帝’，不同于‘自然论上帝’按照既定规则运转世界，而是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从牛顿等人的角度来讲，神学并非科学的尽头，而是源头，科学则是为了证明‘神’既‘自然规律’的存在。
当二者交织在一起，有时候或许连他自己也不很能分得清楚。
不过徐妍相信一句话，那就是存在即合理，任何事物总有它存在的理由，而她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见证这个被按下了加速键的世界，究竟会去往何处。
*
一场茶话会下来，徐妍是身心俱疲，直接回了公寓倒头就睡。
南苑小区那边的房子虽然经过了大半年的抢救式维修已经基本完成修缮了，但问题是整个小区的生态也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大量进出的外来人口让整个小区的安全指数急剧下降，徐妍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另外找一处住所。
没办法，毕竟她总不好一直住在陆家老宅，麻烦别人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不方便也不自由。
远香近臭的道理，她实在是再清楚不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