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亿得考虑一下。
……
等她走到亭子里坐下,傅老夫人蹙着眉,语速缓慢地开口:“说说你怎么想的,怎么想跟傅应呈在一起?”
季凡灵心里一凉,把肚子里的腹稿念出来:“奶奶,虽然我现在没什么钱,但我三年后毕业就可以去工作赚钱了,我不会要傅应呈的钱的,而且律师都是越老越值钱……”
“钱钱钱,岁数不大怎么脑子里全是钱。”
傅老夫人冷冷打断,“这是钱的问题吗?”
季凡灵:“……那是什么问题?”
傅老夫人直言不讳:“当然是傅应呈太老了。”
季凡灵愣住:“啊?”
竟然不是她不好。
是傅应呈不好。
“你知道他今年二十八了吗?”
傅老夫人毫不留情道,“他上高中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学生。”
不。
他上高中的时候,我也在上高中。
咱俩还是一个班的。
季凡灵:“我不觉得他老。”
傅老夫人:“你们差了十岁。”
女孩抿了抿唇,小声地,试图解释:“奶奶,我只是看起来小,实际上,我和傅应呈差不多……”
“是么。”傅老夫人冷冷道:“奶奶是老了,不是瞎了。”
季凡灵:“……”
傅老夫人:“等你老了值钱了,他也死了成灰了。”
季凡灵:“……”
傅老夫人冷笑:“到时候你抱着他的骨灰盒,收拾收拾还有时间再嫁第二个。”
季凡灵:“……”
她现在算是知道傅应呈的嘴是遗传谁了!
“……不会的,”女孩低声道。
哪怕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傅应呈的死亡,她心里都很突然地紧了一瞬。
继而是很深的无力和难过。
她此时经历的情绪,傅应呈都曾成百上千倍地经历了十年。
季凡灵下意识地想摸自己的珠串,摸了个空,才想起珠串早已送给了傅应呈。
假如有一天,傅应呈死了,她不得不取回自己的珠串。
她不敢想那个时候。
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沉默了很久,季凡灵开口:“等他死了,我会……”
她说完整句话,亭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只余寂寥的风声,空空荡荡地在檐下呜咽。
过了会,傅老夫人沉沉叹了口气:“你太年轻了,都没有遇到过几个人,别人给你钱,你就以为是爱情,没想到对对方来说什么都不是,只有你被感动了,万一你以后遇到更喜欢的呢?”
季凡灵愣了下,脸色倏地白了。
小学的时候,傅应呈太小了,都没遇到过几个人。
季凡灵骑车栽了他一程,他就以为是爱情,没想到对季凡灵来说什么都不是,只有傅应呈被感动了。
万一傅应呈以后遇到更喜欢的呢?
傅老夫人没想到她完全跑偏了,还以为她听进去了:“你自己想想吧,如果你有天想走,傅应呈会不会放你走。”
“……”
说完,她又冷冷补上:“……他要是敢不放,你就来找我。”
这场谈话就此结束,傅老夫人领她进屋,正好傅应呈洗完澡,换了衣服,从楼上下来。
他上次住在这里,还是高中的时候,所以留在这的都是高中时期的旧衣服。
布料硬挺的黑色冲锋衣,拉链一直拉到顶,显得肩宽而直,插着兜时,带着点冷酷的少年气。
看得季凡灵愣了一下。
好像一晃而过的瞬间看见了那个夏夜,在路上拉住她,对她说“你在流血”的少年。
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她竟然还记得那晚傅应呈穿的衣服。
“怎么还换起装了?”坐在餐桌上,季凡灵忍不住凑近低声问。
“回家换身舒服的衣服,不行?”傅应呈没提自己被泼水的事情。
季凡灵突然想起来:“你之前有一天,也是突然穿得像个大学生。”
傅应呈:“……”
季凡灵好奇:“那天是为什么?”
傅应呈冷冰冰道:“怎么,我还需要换装才能像大学生?”
季凡灵刚想揶揄他,就听到对座的傅老夫人发出毫不遮掩的冷冷嘲笑。
傅老夫人掀起眼皮,看向傅应呈:“你什么年纪,自己心里没数吗?”
季凡灵:“……”
傅老夫人讥讽:“你就是鼻子上插两葱装猪,都比腆着脸装大学生更像一点。”
傅应呈嗤笑一声,抬眼和奶奶对视。
饭桌上火药味弥漫,但他出人意料地什么都没说,又垂了眼。
季凡灵忽然有点不乐意了:“他为什么不能当大学生?”
傅老夫人:“……”
季凡灵伸手,捏着傅应呈的下巴,真诚道:“奶奶,他这个脸在A大,不说本科生,装研究生,还是绰绰有余。”
傅老夫人:“……”
“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四,而我呢,”
季凡灵顿了顿,出于早出生的尊严,矜持道,“我看起来得有二十五了。”
傅老夫人头一回被人噎得说不出话,又因为对小丫头心有愧疚,不太好直接驳她的话。
直到傅应呈在旁边闷笑,被她听见了。
傅老夫人立马侧目,转移了火力:“你在那鬼鬼祟祟地笑什么?什么这么好笑?”
……
*
整顿饭,饭桌上谁都没有再说话,气氛维持着诡异的平和。
除了傅应呈在饭前问了句菜里有没有花生,听到钟姨肯定的答案后,把那个菜从季凡灵面前挪到了自己面前。
傅老夫人眼神微动,但也没说什么。
临走,钟姨给季凡灵送来一篮子新鲜的红薯和西红柿,都是趁他们吃饭的功夫,刚刚在后院里摘的。
季凡灵隐约看见篮子里凸起一个红色的小角,拨开西红柿,底下藏着一个厚厚的红包。
季凡灵抽出红包,递给钟姨:“这个落在里面了。”
“应该是老夫人给你的。”钟姨笑眯眯道。
季凡灵看向傅应呈,傅应呈无所谓道:“给你就拿着。”
季凡灵还在犹豫,傅老夫人双手抱胸,面色冷冰冰的,不太想看他俩的样子:“别给傅应呈抢去就行。”
傅应呈气笑了:“是,我天天在家抢她的钱。”
季凡灵:“……谢谢奶奶。”
两人正要出门,傅老夫人又忽然开口:“把你的脏衣服拿走。”
傅应呈看了她一眼,把车钥匙给了季凡灵:“你先去车上等我。”
女孩走了之后,钟姨从楼上下来,把装着衣服的袋子递给他。
傅应呈接过袋子,也没立刻走,淡淡立在那,看了奶奶一眼:“说吧,还有什么话?”
“如果你非要做这么不像话的事情,”傅老夫人说,“至少,别辜负别人的真心。”
傅应呈觉得好笑:“就为了说这个?我难道就不是真心的?”
“我看人家的心比你真多了。”傅老夫人冷道。
傅应呈蹙了下眉,眼神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傅老夫人沉吟片刻,一字一顿道:“我说你们年龄不合适,你知道她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傅应呈好像预感到了什么,眼神静了下去。
傅老夫人忍不住叹气。
“她说,”
“……等他死了,我会抱着他的骨灰盒,再爱他十年。”
*
推开门,傅应呈走进扑面的冷风里。
梧桐叶在秋风里打着卷刮过街道,吹到他的脚下,又被男人的鞋底碾平。
他走了几步,停下来,意识到不对,按了按额头,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
季凡灵说那句话时,是什么语气,是什么神态,是什么心情。
他竟然想象不出来。
明明从前是只活一瞬间的人。
竟然也会为他去想,那么久远的以后。
拉开车门,傅应呈坐上车,女孩正在副驾驶上拆红包数钱,噼里啪啦点得飞快。
“三万,”季凡灵抬头,分出一半递过来,“这是你的。”
男人定定看了她一会,忽然倾身过来,抱了一下她。
季凡灵愣了下:“怎么了?”
傅应呈揉了下她的头顶,眸光很暗,说不出什么情绪:“……也别什么都想着扯平。”
季凡灵以为他在说钱的事:“不是因为你想借我一万五,我才分你一万五的。”
傅应呈这才注意她手里的钱:“那是因为什么?”
“……”
别的夫妻。
不是,情侣,不都会平分收到的红包吗?
傅应呈:“坐实我会抢你钱的罪名?”
季凡灵:“……不要拉倒。”
车辆起步,黑色的库里南驶过落叶翻飞的街道,掀起一片深棕色的尾浪。
季凡灵看着窗外的景色,手里攥着厚厚的红包,脑子里还在无意识地复盘和傅奶奶的对话。
她是不是,在老人面前,大放厥词了。
人家以为只是两个人谈恋爱。
结果她开口就是要抱别人的骨灰盒。
傅奶奶该不会觉得她很神经吧。
可傅应呈明明。
对她做了差不多的事情……
他图什么呢。
季凡灵知道他喜欢自己,可偶尔还是觉得,他有点太喜欢自己了。
她配不上的。
其实,当年她根本也没做什么,甚至是别人的女朋友。
她希望自己像救了江柏星一样,救过傅应呈的命,那样或许就可以心安理得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忽然像是心脏一脚踩空了似的意识到。
过去,傅应呈确实一直喜欢她。
可未来。
他也可能像喜欢她一样,去喜欢别人。
季凡灵胸腔里好像有一锅黏稠滚烫的粥,烧得她黏腻得闷,忽然喃喃开口:“你是因为感谢我,所以才喜欢我的么?”
傅应呈还在想别的事情,闻言愣了下:“什么?”
季凡灵慢慢道:“……那你好像,还挺容易喜欢别人的。”
“想什么呢?”
飞快瞥了她一眼,傅应呈唇角慢慢落下来,好像现在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不对:“她跟你说什么了?”
季凡灵不是作妖的性格,又有点后悔问了:“……没什么。”
*
之后的一整周,季凡灵都在忙着准备她的pre。
她几门课的pre不巧撞在了同一周,导致她忙得脚不沾地。
中午午休的时候,其他室友都准备睡觉了,季凡灵还坐在桌前做她的PPT。
“学霸你不睡吗?”何洁路过的时候问。
“不困,”季凡灵说,“我打字轻一点,不会吵到你们。”
“啊我没有那个意思,”何洁觉得她太体贴了,又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对了,你是不是还没进辅导员新建的qq群啊?”
季凡灵停下鼠标,回头道:“一定要进吗,那我新建一个qq吧。”
“你居然没有q号吗?”何洁惊讶。
“之前的很久不登,找不回来了,绑定的也不是我自己的手机,”季凡灵一边申号一边说。
“能找回来的,”何洁说,“我之前的q号就是这么丢的,我表哥帮我找回来了,你还记得你的号吗,我让我表哥帮你找。”
季凡灵犹豫了下:“麻烦吗?”
“不麻烦,况且你的号多重要啊,那么多联系人在里面,”何洁说。
季凡灵抽了一张便签纸,把自己十年前的账号和密码写在了上面:“那谢谢你了,我不急,他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弄都行。”
季凡灵把号码给了何洁,就很快忘了这事儿。
她白天太忙,晚上睡得很快,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早上被闹铃叫醒的时候也迷迷糊糊。
过了好几天,她才突然发现。
每天她都是在自己的枕头上醒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傅应呈没有抱着她睡。
季凡灵隐隐觉得奇怪,却也不想直接去问“你晚上为什么不抱我了”。
直到周五晚上,她终于忙完学校的事,闲下来,在沙发上玩消消乐。
傅应呈似乎刚结束他的线上会议,穿着订制的深色西装,打着领带,从书房里推门出来,看到她坐在沙发上玩游戏,走了过来:“有空?”
季凡灵眼皮不抬:“没看我正玩着呢吗。”
男人就站在那,等她打完一盘,才说:“行了?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
季凡灵放下手机,靠在沙发上,跟女王接受觐见一样抬了抬下巴:“行了,拿出来吧。”
傅应呈低着头,站在她面前,开始解皮带。
季凡灵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啊?”
傅应呈解皮带的速度很快,季凡灵扑上去,一把按住他的手,耳尖通红:“一定要看吗?”
傅应呈掀眼:“不是都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