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步冲过去,抓住了裴颂的手,看见了锦被里包裹着的孩子。
“你受伤了?”裴颂声音缥缈的像是快昏过去,他呆呆的落泪,呆呆的看着她脸上的血,又呆呆的说:“你杀了我吧。”
灵芝哭着跪了下去:“师母大人您别怪少爷!少爷已经尽力了!孩子……孩子不知道为什么生下来就是这样……”
“杀了我吧斐然。”裴颂抱着没有哭声的孩子,呆呆落泪说。
汪渺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宋斐然发怒将他一起杀了。
可宋斐然才松出了一口气,锦被里的孩子包裹在一层泛蓝光的白膜里,那只是产卵袋为保护胎儿生成的鱼囊而已,寻常剪子刀子是割不开的。
“没事,没有事裴颂。”宋斐然抬手捂住了裴颂的眼睛,拔出灵剑在锦被里的鱼囊上轻轻一滑。
鱼囊破开,一些液体随着孩子的哭声涌出来。
裴颂吓了一跳似得,拉下宋斐然的手,看见怀里锦被被液体浸透了,白膜消失,一个小小的婴孩在挣扎着小手小脚猛烈地哭着。
他一下子也哭了。
汪渺和灵芝全呆了。
汪渺先反应过来,大喜过望拍了一下灵芝说:“还愣着干嘛!快去端热水、取干净的褥子来!”
灵芝忙应了一声,眼泪都没擦,先起身凑过去看那锦被里的孩子,又哭了:“呜呜吓死我了……我以为孩子……有手有脚还会哭,真好真好。”
他又破涕为笑,转身就跑出去端热水,却在门口撞上了赶过来的沈岁华和青柳,吓的站在那里脸都白了,这是人还是鬼?不是、不是死了吗?死了很久吗?
他慌忙扭头看榻上的少爷和师母大人,少爷还没有察觉,只一心的在检查孩子:“手好好的,脚也好好的……”
“都好好的。”宋斐然握住了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好冰又问他:“你好吗?让我看看你的肚子。”
裴颂抬起头看她,眼眶里还有眼泪,仿佛想起来似得又来摸她的脸:“你受伤了吗?”
“没有。”宋斐然握住他的手在脸上蹭了蹭:“这不是我的血,是地龙妖兽的血,我很好裴颂。”
他就那样望着她又落泪了,“你很好,孩子也很好……”
孩子的哭声中,有人叫了一声:“小颂。”
那声音是裴颂再熟悉不过的,他坐在榻上看过去,看见了站在门前的沈岁华,那一瞬间他血液倒流像是在做梦,连自己的声音也找不到了。
师父……师父怎么会活了过来?
还是在此时此刻,他刚刚迎来他与师母的孩子,他辛苦迎来的女孩儿。
多希望是做梦。
可沈岁华走进来,停在几步外,蹙着眉问:“你……生下了一个孩子?”
孩子的啼哭声如此嘹亮,热乎乎的手还在抓着裴颂的黑发。
沈岁华的目光更错愕的看向自己的妻子,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妻子和小颂这么亲密了?
连在外面的青柳也惊呆了,他只知道裴颂受了重伤,却不知道裴颂是……是怀孕了?
这怎么可能?男人生子?
汪渺忙向他们解释,鲛人一族男产子的记载,试图告诉他们,男人产子也是可能发生的。
但显然,沈岁华更疑惑的是:“小颂,孩子的母亲是鲛人一族?”
孩子的母亲是谁?
他心里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因为他看见自己的妻子还握着裴颂的手。
房间是妻子的房间,床榻是妻子的床榻,裴颂在这里生下一个孩子……
沈岁华看着妻子,脑子混乱至极,觉得一切如此陌生,他假死有半年吗?半年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斐然想答话,裴颂却先找回了声音说:“是。”
他抱着自己的孩子,垂下眼笨拙的哄着她不要哭,哑声说:“孩子的母亲是一个鲛人,师母可怜我,收留了我。”
不能说。
这一切都因为师父的复活全乱了,但他很清楚的知道,不能说孩子的母亲是宋斐然,她眼看就要成为万剑宗的宗主了,今日是她的大典之日……
如果现在说,无疑是让万剑宗的所有人、名门正派全都知道,宋斐然和她夫君的弟子生下了一个孩子。
他不只是魔尊之子,他还叫她一声师母。
他会害她身败名裂,毁了她现在得到的一切。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
“我……很快就会离开的,师父放心,我不会玷污万剑宗的名声。”裴颂垂眼看着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哄她不哭,她哭得小脸通红,拳头攥得紧紧,哭得裴颂也想哭。
汪渺在一旁很小声地说:“她应该是饿了,孩子刚生下来要……先吃一口奶。”
裴颂错愕的抬起通红的眼看汪渺,要吃……什么奶?
灵芝已急吼吼的端着热水进来。
“把门关上。”宋斐然吩咐了青柳一句,起身对灵芝和汪渺说:“你们先帮忙照顾孩子。”她松开了裴颂的手,朝沈岁华走过去:“过来,我们谈谈。”
青柳在外看了一眼,没进去,在外关上了门。
宋斐然和沈岁华走出了内室,在一帘之隔的外室坐下。
内室里传来孩子的哭声。
沈岁华觉得这一切太离奇了,眼前明明是他的发妻,可他又觉得像面对一个陌生人。
妻子不像妻子,弟子不像弟子,似乎连宗门也变了。
他再一次看住妻子,样貌哪里也没变,可眼神冷的陌生,他以为渡劫回来妻子一定会哭得不成样,和他喋喋不休地诉苦。
但现在她坐在对面,出奇平静,没有一点犹豫和隐瞒的说:“裴颂的孩子是我的。”
什么?
那几个字明明听得懂,可连在一起这句话沈岁华却怎么解也不明白。
小颂是他的弟子,宋斐是他的妻子,她们有了一个孩子?不到半年的时间里?
内室的啼哭声中传来灵芝和汪渺的低语声。
沈岁华听不清,直到灵芝掀开帘子小心翼翼叫了一声:“师母大人……您方便进来一下吗?”
他看见宋斐没有犹豫的站了起来问:“怎么了?”
灵芝更小声说:“没有奶,汪渺说需要按一按……但少爷不让我们动……”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沈岁华,更更小声了:“方便吗?”
是什么意思,沈岁华不是太懂,他只听见他的妻子轻笑一般答了一句:“方便。”
然后离开了他走进内室里。
沈岁华坐在那里既没有气也没有其他情绪,因为太荒诞了,像在一场光怪陆离、荒诞的梦里,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困在心魔里了?
可他的心魔怎么会是怀疑妻子和弟子有染?生下一个孩子?
他知道斐斐一向不喜欢小颂。
背后传来小颂的声音,他很低的在问宋斐:“师父还在外面?我对不起他……”
太乱了,一切如此混乱。
沈岁华难以相信这是真的,他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
内室里,灵芝和汪渺被宋斐然赶出去。
灵芝先探头朝帘子外看了一眼,小声和少爷说:“他不在了,你师父不在外面了。”
这才和汪渺走出了内室,只留下宋斐然和裴颂。
宋斐然按照汪渺教的手法,小心翼翼在衣襟下替他按。
他不知是痛还是别的,出了一层汗,苍白的脸上红的不正常,忍了一会儿又哭了。
“痛吗?”宋斐然停下手问他。
他却摇摇头,看着身侧还在啼哭的孩子,眼泪挂在浓密的睫毛上,很安静的在落泪。
“那为什么哭了?”宋斐然腾出一只手抬起他的脸来看,“因为沈岁华?”
他望着她,喉头动了动,雾气令他的眼睛变得很难过:“你不怕吗?不怕我成为你的污点,毁了你的光明大道?”
宋斐然却很轻蔑的笑了:“若我努力这么久,还不能随心所欲,还要演戏来配合沈岁华,那我也太没用了。”
她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得意,在这个时候亲吻他流着泪的眼:“你以为我没计划过沈岁华会活过来吗?”
裴颂惊诧地望她,她又吻他的唇,手上有了些力按摩。
他吃痛的蹙眉,颤抖,又被她托住脸吻的很深,吞掉他的所有声音。
那痛就渐渐变成酥酥麻麻的滋味,可这滋味里又夹杂着他惴惴不安的愧疚,他从未想过师父会复活,会回来……
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师父。
可现在他已无回头之路,他离不开宋斐然,孩子更离不开宋斐然……而他不那么确定的感觉到宋斐然对他的爱意,她似乎是爱他的。
那他又怎么能轻易放手?她都已经走出了这一步,告诉师父,孩子是她的,现在他要后退吗?
不,当然不,他不能让宋斐然失望,只要她愿意向他走一步,他就可以为她去死。
哪怕这愧疚会折磨得他痛不欲生,他也不能再退让。
眼泪和被捏熟的桑葚果汁液一起留下来,把她的手指打湿。
宋斐然停下手,也结束了这个吻,在他红透的脸前望着他,轻轻笑着说:“另一个也要吗?”
他泪蒙蒙地望着她,觉得自己被温水煮的青蛙一样,煎熬又快乐地等着死亡。
他抱起孩子,想让她出去,可她就坐在床边看着他喂孩子。
他只好背过身去,感觉她在轻轻地摸孩子的小脚。
“好软,这居然是我的女儿。”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小小脚掌,那么小的一点,却很力气的踢了踢她手掌:“不知道她是什么灵根。”
“什么灵根都好。”裴颂喂着孩子哑声说:“没有灵根也好,她有手有脚会哭会笑、健健康康地就很好。”只是这样就足以让他开心。
宋斐然望着裴颂的背,他瘦了很多,宽阔的肩膀能看出消瘦的肩胛骨了,黑发披在肩胛骨上又很漂亮。
他笨拙地在哄孩子,宋斐然贴过去低头轻轻吻了他的肩膀:“你真好。”
她靠在肩上没有动,裴颂感觉到她似乎在难过:“怎么了?”
他侧头去看她,听见她说:“或许只有被期盼的孩子才该降生,我的出生只为我母亲带来失望和眼泪。”
裴颂的心都碎了,他很想再把她好好“养一回”,让她快乐一点。
第111章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万剑宗还是万剑宗,可一切又似乎全变了。
六大峰主换了三位,掌事人换了两位,老人皇被杀,废太子萧承继位,妖族复苏祸乱……
沈岁华坐在熟悉的正殿,听着青柳师弟说这半年所发生的事情,像在听一段传奇故事。
半年之内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起初他假死状态时,灵识还能感应到万剑宗发生的事情,他隐隐约约记得在这正殿之中他的妻子按照他的吩咐将信函和玉指环交给裴颂。
六大峰主与沈琢羡不服,他的妻子似乎就在这里抱着他的灵牌说:她只想完成亡夫的遗愿……
她那时好像受了伤?被裴颂带下了山。
后来他被抽走灵骨,神识几乎涣散,无法再感应到任何事情。
青柳说,是沈琢羡联合朝廷的人抽走了他的灵骨,还夺走无上心法,几番要杀青柳灭口。
青柳说,是宋姑娘救了他,救了几位峰主,为夺回无上心法与朝廷周旋,甚至不顾安危入宫杀了沈琢羡,才免于无上心法落入人皇手里。
青柳还说了很多事,其中最紧要的两件事是,宋斐然带领万剑宗与新人皇萧承联手平息妖族祸乱,宋斐然要将无上心法传授给万剑宗的每位弟子。
沈岁华才刚刚苏醒不久,听得越来越困惑,完全无法将如今的宋斐然和他的妻子宋斐对上号。
她拿回了灵根,她修习了无上心法,她已是元婴期九重,她与废太子联手……今日居然是她成为宗主的大典,而她要将无上心法传授给每个弟子……
沈岁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为哪件事震惊,他只觉得脑子混乱不堪,记忆里谨小慎微的妻子、哭泣的妻子、为一件小事欢天喜地的妻子、用竹竿子打裴颂手心的刻薄妻子……
与现在紫衣持剑的宋斐然、斩杀妖兽的宋斐然、翩然落在他身侧的宋斐然、坐在房中冷静的与她说孩子是她与裴颂的宋斐然……
交织成混乱的碎片,割裂着他的大脑。
“师兄……”青柳望着他苍白的脸色,犹豫再三开口说:“我知道有很多事情你可能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但并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宋姑……师嫂她虽然私自修习了无上心法,但是她当初只是为了自保,为了拿回灵根,后来她也倾尽全力在挽救万剑宗。”
沈岁华抬眼看着师弟,如果他没有理解错误,师弟在为宋斐解释?
“若非师嫂力挽狂澜,万剑宗可能就要被沈琢羡和朝廷联手毁了。”青柳真的很想替宋斐然解释清楚,“我也明白,师祖规定万剑宗不得与朝廷联手,无上心法除宗主之外不能修习,可如今是形势所迫,师嫂只是为了挽救黎民百姓。”
他在一开始也是不赞同宋斐然的决定,可这将近一个月以来,他跟随宋斐然四处除妖,彻底明白她做的决策只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如果师兄去看一看被妖族屠戮的村庄,也会于心不忍,做出同样的决定。”青柳声音很轻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