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摸了摸书本,虽然是旧书,但他平时很爱惜,所以书面像是新的一样,希望高翡别嫌弃。
林赛亚将书和纸条放在了高翡的书桌上,拎起行李开门出去,又回头看了一眼,第一天来这间卧室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时他以为自己苦尽甘来,未来是光明的。
没关系。
林赛亚在心里跟自己说:一定可以清除体内的邪神之卵,可以回到这间宿舍重新上课,他要对自己,对宋老师有信心。
他关上房门,在夕阳下走出学生宿舍,刚出楼道就看见在大路上等着他的宋老师,她站在月桂树下,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宋老师?”林赛亚不由加快脚步,朝她跑了过去,停下时心因为奔跑跳的很快:“您怎么过来了?”
她来送他吗?
“我和你一起搬过去。”宋老师抬起头,金丝眼镜被夕阳照的看不清瞳孔。
林赛亚心里那点忧伤忽然全都烟消云散,“您也要搬过去和我一起住吗?”他惊喜地下意识说:“太好了。”
可又觉得这样说不太好,马上补充说:“我是说……以后还可以向您请教功课太好了。”
宋老师对他笑起来:“这些天你落下的功课可以在以后的早晚餐前帮你补上。”
“真的可以吗?”他现在有点后悔把那本古文书送给高翡了,又担心自己这样会麻烦宋老师:“这样会不会太麻烦您了?”宋老师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已经不在学院里授课了,还帮他补习可以吗?
宋老师却不嫌他麻烦。
林赛亚受之有愧地很想帮宋老师也做点什么,忙问:“您的行李呢?我帮您拿。”
“不用,我没什么行李,校长会帮我带过去。”宋老师说。
林赛亚才看见校长正拎着一个小行李箱在不远处等着他们,注视着他。
林赛亚莫名不敢迎上校长的目光。
……
校长一定是很讨厌他。
林赛亚能感觉到,校长的语气、动作、表情都在告诉他:校长不得已才接收他,要注意分寸。
“厨房你可以用。”校长站在客厅里冰冷地告诉他规矩:“但最好少来这间客厅,因为你的气息会引起那迦的黑人格苏醒。”
林赛亚一一记下,他会小心地,会尽可能待在自己的卧室和院子里。
他留意过,院子里有个小亭子,那里可以看书复习。
“还有。”常夜明朝他走进了一步,放低声音说:“宋老师平日里很忙,不要麻烦她。”
林赛亚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校长,很小声地问:“可以找宋老师补课吗?在她空闲的时候。”
“她没有空闲的时候。”常夜明声音很冰冷:“林赛亚,她是圣神不是你的古文老师了,她要清除邪神,要重掌各大族,再次镇压忏悔地狱,她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而生,不是为了给你辅导功课。”
是啊,她要做的事情那么多那么重要,每一样都比给他辅导功课重要的多,他凭什么麻烦宋老师?
不,是圣神大人。
林赛亚喉咙里堵了酸涩的柠檬片一样,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对不起校长。”
他没被允许进入客厅里,顺着校长告诉他的方向拎着行李去了他的卧室。
是在客厅对面,隔着假山的客房,有单独的洗手间,洗手间里甚至有浴缸,打扫得也很干净。
比他的宿舍好多了,可林赛亚坐在开了一盏小灯的卧室里,感到前所未有地孤独。
房间里很潮,开着的窗户外是院墙,从卧室门望出去是假山,看不见对面的客厅和客厅里的人。
他只隐约能听见,校长在和宋老师说话,似乎是说房间他亲自打扫过了,床铺也是新的,洗漱用品是根据她之前用的那些买的……
这声音在虫鸣蛙叫之中断断续续,让他觉得好遥远。
他仿佛被孤立在外,重新被关进了关押室,不被允许靠近她们,她们也不会走进他的房间。
林赛亚低头整理自己的行李,把旧床单拿了出来,那是来学院时养母特意给他买的新床单、枕套,是他们自己都舍不得用的磨毛料子。
他把床单抖开铺上床,铺着铺着就喉头发酸,他已经很久没有给养父母打过电话了,上一次通话是他报道第一天晚上,他没有手机,是用学院里的电话。
养父母话不多,只让他好好学习,不用惦记他们,等他毕业了可以申请脱掉奴隶籍贯去做牧师,做神力者。
可是现在,他要让他们失望了……
林赛亚拿起枕头,眼眶里热得厉害。
背后的门突然敲了敲。
他惊得慌忙回头,看见门口站着的宋老师。
宋斐然顿了一下,他哭了吗?
昏黄的灯光下,林赛亚眼眶发红,惊慌得像只鹿。
“收拾好了吗?”宋斐然对他说:“过来吃晚饭了,带上你的书,晚饭后补习。”
林赛亚愣在了那里,很想问她有空吗?会不会太麻烦她了?可张开口喉咙里酸涩的滋味就蔓延到鼻子,害他很想哭。
“怎么?不想补习?”宋斐然问他。
他忙说:“不是,当然不是,只是……我的古文书没带过来。”
想的,当然想。
他低下头强忍着打转的眼泪,喉咙里哑得一塌糊涂,听见宋老师说:“没事,用我的吧。”
宋老师离开他的房门口。
他转过身去拿自己的书,眼泪全砸了下来,砸在书页上。
他想:圣神走进了他的关押室,圣神一直在庇护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他。
晚餐只有宋斐然、林赛亚和常夜明。
是简单的四菜一汤,全是常夜明亲自做的,他已经很久没有下厨了,不知道做得合不合宋斐然胃口。
他难得给自己盛了米。
“校长不是不进食吗?”宋斐然惊讶的问他。
其实,从那个亲吻她的梦开始,他就重新有了食欲和饥饿感。
“自己做的想尝尝。”常夜明夹了一块肋排想给宋斐然,却见她很自然的夹了肋排给林赛亚。
“别只埋头吃米,夹菜吃。”宋斐然多么关心他。
常夜明那块肋排到底是放进了自己的碟子里,咬一口是油腻的肉香味,一口一口吞下去却仍不觉得满足。
林赛亚就坐在宋斐然的手边,他很紧张似得低着头不敢夹菜,就好像常夜明会吃了他。
常夜明皱着眉想:林赛亚怎么能每个表情都让他这么讨厌?
晚饭之后,林赛亚主动帮着洗碗收拾,在被常夜明拒绝之后,他拿着书本局促的常夜明问:“我可以留在客厅里吗?”
常夜明难得被一个人这么轻易激怒,既然宋斐然已经让他留下帮他辅导功课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林赛亚像个无辜的受害者一样就是想让宋斐然怜悯吧。
“校长要是担心的话,去你卧室吧。”宋斐然说。
常夜明关掉水龙头说:“我只是让他平时注意些,那迦可能会被他的气息干扰到。”
……
邻近客厅的卧室里。
那迦蜷缩在床上一直睁着眼,他没睡着,听着客厅里的动静、对话,脑子里在想:厨房收拾干净了吗?洗碗池要消毒,碗筷要摆进橱柜里,地板会有油渍不擦掉的话会起霉菌……
霉菌的气味像瘟疫。
他闻到那些气味就会想起躺在脏兮兮垃圾堆里的小丽莎,她很爱干净,可是却被丢在了垃圾堆,身上沾满了污垢。
他好不容易找到她,把她抱出来却发现她浑身滚烫,脖子上、手臂上长出了一块块黑色脓疮。
那是坏死病,是导致全城人快死光的大瘟疫。
小丽莎奄奄一息的靠在他怀里,他叫她很久她才吃力地睁开眼,很虚弱的叫他:“伽罗哥哥……我好痛……你把我丢掉吧,我快要死了,会害你生病……”
霉菌的气味在她身上,那是死亡的气味。
那迦痛苦地抱住了脑袋,嘴巴无意识地动着,在说:“要消毒,要擦干净……”
他紧紧闭上眼睛,在痛苦里闻到了月桂花的香气……
第65章 《我选做男主的老师》
月桂花的香气弥漫进漆黑的卧室。
那迦在香气中隐隐约约觉得有人站在了床边,灰色的影子投在他的墙壁上纤细修长。
是谁?
他回过头去看背后站着的人,在漆黑中正对上一双发着光的眼——金色如蛇一样的竖纹瞳孔,包裹在幽绿光芒中。
那是……
他看见那人银白的长发飘荡,脑子里刚闪过一个名字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好浓郁的花香,是什么花香?月桂?玫瑰?似乎还带着甜甜的牛乳味……
一只冰冷的小手轻轻拍了拍那迦的脸。
他听见了丽莎稚气的声音。
“伽罗哥哥醒一醒,把这碗牛奶喝了好不好?”
在那声音里,一只冰冷的勺子贴在了他嘴巴上。
丽莎像哄孩子一样哄他说:“来,张开嘴巴乖乖把牛奶喝了,喝了你就能康复了。”
明明她也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那迦吃力地张开嘴巴和眼睛,带着桂花蜂蜜味道的牛乳送进他嘴巴里,昏黄的灯光下他一点点看清了眼前的人——很瘦小的女孩,棕色的头发,蜜糖色的眼睛,穿着一身洗发白的棉布格子裙,站在他身边正在在很努力的端着搪瓷杯给他喂牛奶。
“是不是很甜很好喝?我加了鸡蛋和蜂蜜。”她又舀了一勺喂他,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再来一口吧。”
丽莎……是他的小丽莎。
他愣怔的像是在做梦,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小女孩,任由她一勺一勺的喂自己喝牛奶。
房间里满是潮湿的霉菌气味,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张拼接的床和一把破旧的椅子,墙壁上贴着几幅用铅笔画的画。
那是丽莎的画,丽莎用铅笔画了她喜欢的大房子、画了他和她还有一只狗……还画了一幅女人的单独画像。
画得很幼稚,但却是他们狭小房间里唯一的装饰物。
那些画是丽莎美好的希望,她喜欢以后可以和他住进大房子里,养一只金色的狗,还有一个温柔的妈妈……
可这些全部没有实现,他那时也才12岁,带着丽莎从孤儿院里逃出来,靠着乞讨和给人送货来赚钱吃饭。
他们没有钱,也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丽莎说:妈妈有哥哥一样的金色头发,暖和的手,柔软的手臂……
“哥哥怎么哭了?”丽莎惊讶的眨了眨眼睛,冰冷的小手忙替他擦脸上的眼泪:“是头还很痛吗?”
这是在做梦吗?
那迦握住了那只小小的手,真实的触感传递在他掌心里,很凉很粗糙的小手,不是梦吗?梦里怎么会有这么真实的触感?
可不是梦,丽莎又怎么会出现在眼前?
“丽莎,是你吗丽莎?”那迦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他只不敢相信地一遍又一遍叫着自己的妹妹。
“是我呀,哥哥怎么了?”丽莎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哥哥是烧坏了脑子吗?连我也不认识了?”
他感觉到丽莎掌心里细小的疤痕,那是丽莎在孤儿院被触发握住滚烫的炭留下的疤痕。
是丽莎,是他的丽莎。
那迦不敢眨眼的仔细看着她,摸她的脸,亲吻她的手背,无法控制的流眼泪,“丽莎,哥哥的丽莎……你在这里,你就在哥哥这里……”
丽莎像是被他吓到了似得,小手摸着他的脑门说:“不要哭,哥你怎么了嘛?不要吓唬我……是不是烧成了傻子了?”
那迦想让自己停下来眼泪,不要吓到丽莎,可他的眼里呆呆掉着无法控制,“没有,哥哥只是太高兴了,丽莎你不要害怕,哥哥只是太久太久没有见到你了……”
有几百年那么久,久的他每一天每一分钟都在痛苦。
丽莎望着流泪的他,眼眶也红了,消瘦的小脸贴过来挨着他的额头,难过地说:“是好久了,你生病睡过去三天了,我快要急死了。”
她也要哭了,摸着他湿淋淋的脸哑声问:“哥你好点了吗?你还会睡着吗?你能不能好起来呀?我一个人太害怕了。”
那迦在她的小手下心碎得透不过气,“不睡了,我已经好了丽莎,不要害怕丽莎。”
“太好了,看来那包药真的管用。”丽莎开心起来,去看他的眼睛:“你的眼睛也没有黑色了。”